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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给你找最好的先生,为了你能师从诸先生,丢了你父亲一人,从江南到这里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你考取功名,不把前途当回事,想回来就回来的?你心里眼里究竟有没有我这个做母亲的!究竟有没有你父亲?我看该让你父亲写信,好好教教你道理了。”林玉珍看到陆缄脸上那种熟悉的沉默冷然,心中愈怒。她为的什么?从自由自在,风光明媚的江南,从陆建新的身边回到这鸟不生蛋的平洲,来了就走不掉,一直孤孤单单地关在这个院子里,受宋氏的闲气,被陆老太爷和陆老太太挑剔指责,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他么?他却这样对她!
陆老太爷瞪着陆缄不说话,眼神已经软了,喉咙里却还呼哧胭哧地喘气。
陆缄平生第一次,不是规规矩矩地,而是嬉皮笑脸地上前给陆老太爷抹胸捶背:“祖父,不论如何,孙儿已经来了,好歹也让孙儿歇两日再走,如何?”
陆老太爷的心里到底是欢喜的,强撑不住多久,被陆缄这样讨好,更是强硬不起来,便叹了口气:“我很好,你明日歇一天,后日就走,要歇也到船上去歇。”
陆缄沉默不语,他这么远的来,日夜兼程,目的就是想挤出时间多陪陪陆老太爷,若是只留一日便走,那叫人如何甘心?他不。
他是个什么性情,陆老太爷最清楚不过,见他不答话,便知他根本没听进去,忍了忍,只得让步:“那便多歇一日,再不然我就要赶人了。你就是不孝!”
陆缄还要开口说话,陆老太爷已经赶他:“快走,快走,先去给你祖母、母亲请安,再过来陪我说话。”
陆缄只好行礼告退。
他前脚才出门,陆老太爷便将身边的茶壶茶杯统统扫到地上,骂道:“到底是谁把他喊回家来的?范褒,你立刻给我查!查不出来你也别做这个总管了!”
范褒匆忙告退,陆老太爷无力地躺在椅子上想,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会让陆缄冒险回来?他想到了陆建中和宋氏。
林玉珍正在假寐,朦胧中听得方嬷嬷和芳龄在外低声说话,几次提到陆缄和林谨容,便睁开眼:“怎么回事?”
方嬷嬷进来小心翼翼地道:“回太太的话,是二爷回来了。”
林玉珍一怔,猛地撑起身子来:“他回来了?他怎会回来?”她只衅林谨容母子回来,可没叫陆缄回家。
方嬷嬷赔笑:“说是担心老太爷,这会儿往聚贤阁去了。稍后才来给太太请安。”
“二奶奶呢?”林玉珍直觉不好,猛然拔高声音。
方嬷嬷的眼睛四处乱转:“没来。”
林玉珍一口气上不来…眼睛瞪得老大,终是冷笑:“好呀!他的前程都不要了!真是孝顺,真是体贴!我养了个好儿子,孝顺他的祖父…体贴他的妻儿,独独眼里心里就没有我!”
“太太!”方嬷嬷忙上前一步,满脸的焦灼。这种话给人听去了,传到陆老太爷的耳朵里,岂不是又要惹得不愉快?这些日子…二房小意伺候着,把陆家二老哄得服服帖帖…照顾得周周到到,林玉珍本就是个粗线条的人,不会弄这些表面功夫,已然被比着低了一等,再这样不顾分寸的乱说话,实在是太不明智了。
林玉珍气呼呼地把手里的梳子拍在照台上。
方嬷嬷小声道:“太太,还是先收拾一下吧。”见她不反对,叫了芳龄几个进来替她梳洗装扮。芳龄才要把一枝红宝石簪子往林玉珍的头上插…林玉珍就一掌挥过去:“打扮得这样华丽做什么?他是贵客吗?我要不要到门口去接他啊?”
“换一支。”方嬷嬷妁心跳得“咚咚”作响,陆缄和林谨容不听林玉珍的话,陆缄自己拿了主意跑回来了…一旦知道陆老太爷好好儿的,心里眼里会怎么看待林玉珍这个养母?那又不是个傻子,只要仔细一想,就能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怨恨,没有想法是根本不可能的。如果林玉珍知道收敛,说几句软话倒也罢了,似这样的态度,非得翻脸不可。
芳龄换了一支素银钗:“太太,这个好么?”
林玉珍看什么都不顺眼:“我可是穷得很?”
芳龄好脾气地又换了一支款式简单的金钗:“那这个如何?”
林玉珍不语…方嬷嬷赶紧给芳龄使了个眼色,芳龄忙给她插戴上了,拿镜子照给她看:“太太看如何?”
林玉珍板着脸站起来:“他怎么还不来?是要我使人去请么?”
方嬷嬷忙道:“二爷先去的聚贤阁,这会儿在老太太那里,多半是老太太留了说话,赶不过来。”
若是亲娘…若是心中没气,一年多不见,哪里又等得,立刻就要往荣景居赶去,好早点看到儿子的。但林玉珍计较的就比较多,她又岂肯做出这样自掉身价的事情?当然要在房里严严肃肃地等着陆缄过来拜见请安。这一等就等了半个多时辰,眼看天色渐晚,仍然不见陆缄的人影,她越等越火大:“去,看看二爷到底是被什么人绊住了?从荣景居到这里,半个时辰都走不到?”
方嬷嬷头疼不已,从荣景居到这里当然用不着半个时辰,但如果陆缄故意要晾她,很可能就会花上一个时辰都走不到。
今非昔比,太太怎么就不懂得呢?却不敢不听林玉珍的,少不得使人去看。
又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在林玉珍要再次发飙的时候,外间终于响起了丫头们给陆缄问好的声音,紧接着,门帘被掀起,陆缄神色淡然地走了进来,给她行礼问安:“儿子给母亲请安,母亲一切安好?”
礼仪如常,二爷的脾气涵养还是很好的,方嬷嬷松了口气,林玉珍显然也看出来了,当即冷笑:“我还以为我要去求见陆二爷,才能见着呢。”并不打算喊陆缄起身。
陆缄也不用她喊,自发地站直了身子,神情更淡了几分:“母亲恕罪,祖母那边人多,是以儿子多留了片刻。”
“你辛苦了。想必你三叔父和三婶娘也在那里罢。怎样,话说多了,口渴么?芳龄,给二爷上好茶。”林玉珍冷笑,重重地道了“上好茶”三个字。什么人多,无非是陆建立与涂氏在那边罢了。
陆缄索性沉默不语。他本就知道林玉珍的性情,在看到陆老太爷的时候,他就更明白了,林谨容的话是对的,林玉珍的想法和做法与他们不同。但他想,有这么个机会,让他下定决心回来看一看陆老太爷也挺好的。所以是欢喜和踏实更多于生气与愤怒。可现在看到林玉珍这副模样,再热的心肠也会变冷。
“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给你找最好的先生,为了你能师从诸先生,丢了你父亲一人,从江南到这里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你考取功名,不把前途当回事,想回来就回来的?你心里眼里究竟有没有我这个做母亲的!究竟有没有你父亲?我看该让你父亲写信,好好教教你道理了。”林玉珍看到陆缄脸上那种熟悉的沉默冷然,心中愈怒。她为的什么?从自由自在,风光明媚的江南,从陆建新的身边回到这鸟不生蛋的平洲,来了就走不掉,一直孤孤单单地关在这个院子里,受宋氏的闲气,被陆老太爷和陆老太太挑剔指责,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他么?他却这样对她!
陆缄微微皱了眉头:“是母亲写信让我回来的。”
林玉珍气极反笑:“我是让你回来?我是让阿容带了毅郎回来!你有正事要做,她就该替你尽孝!看看你做的什么事?你们翅膀硬了……”
“毅郎才两个月!这么热的天,这么远的路………………”陆缄再也忍不住,竖起眉毛打断她的话,“他长大以后孝敬的是您,您怎么忍心?”他有些日子没有休息好,更说不上吃好,本来就不胖,现在就更瘦,原本秀挺的眉毛和好看的眼睛,这会儿显出的更多是凌厉和愤恨。一路兼程,一路挂怀,极度疲惫,心情更是好不到哪里去,虽然极力压低了声音,里头所含的愤怒和不平却半点不少。
从小到大,他从未这样强硬的当面冲撞过她,从前有不满,表达不满和不喜的时候,也不曾用过这样的态度。林玉珍怔了片刻,出离愤怒,顺手抓了身边的茶盏朝陆缄的身上砸过去,咆哮道:“我怎么他了?我怎么他了?不孝的东西!我会害他?婆子丫头一路伺候着,多数也是坐的船,会怎样?能怎样?我叫他们像你这样日夜兼程赶路么?”
陆缄不避不让,硬生生挨了那一下。茶盏砸在他前胸,将水泼了他一身,然后跌落,在青砖石地面上砸得粉碎。
方嬷嬷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猛扑上去苦苦相劝:“太太,少说两句吧。二爷,太太真没那意思,说的都是慢慢的来,没逼着一定要什么时候来,太太也是没有法子,也是想早点见到小少爷………………”
陆缄沉默地看着脚下的碎瓷片,不等方嬷嬷说完,一言不发,转身走了出去。
“你给我站住!忘恩负义的东西!”林玉珍大怒,陆缄走得越快,转瞬就不见了身影。
屋里死一样的沉寂,林玉珍仰靠在华丽的螺钿椅子上,又愤怒又伤心,白眼狼,白眼狼,她养了只白眼狼,才不过是做了个八品小京官,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就这样当着下人的面顶撞她,她还有什么颜面可言?她绝对不容许这种情况发生,她要………………
还没等她想好她要怎样,就有婆子在帘下道:“大太太,老太爷请您立即去聚贤阁一趟。”
照旧有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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