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假谲 三、苏道质何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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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重的雨云尚未占据整个天穹,云隙间,可见碧天如洗,??希望天外风来,忽然吹尽云霾------黑云笼罩下的八公山,在晴天和黑云的映衬下。峰峦叠翠,景致明晰如画,暴雨将至前的群山也有着一种雄浑的静穆,雾气全收,四十一峰历历可见。远处的淝水和淮河好似静止不流,山川静美,景象非凡。

    寿春八公山独有一种香草,芬芳馥郁,移植于他处泽香气尽失,当次暮春之际,正式香草长成时,陈操之和谢道韫立马高坡,只觉满山皆香,二人坐骑觅此香草嚼之,香气更冽。

    谢道韫心情愉快,扬声道:“我曾见子重手抄《淮南鸿烈》,其卷十六说山训里的一段话我深爱,子重可知是哪几句?”陈操之道:“容我猜之”。心里将十六卷诸文字飞掠一过,徐徐道:“兰生幽谷,部位莫服而不芳;舟在江海,不为莫乘而不浮;君子行义,不为莫知而止休——是此句否?”

    谢道韫莞尔一笑,风致动人,侧头望着远处的淝水,心里油然而生“人生的一知己足矣”的感叹,说道:“子重今日渡淮水,大约何日能归?”陈操之道::“道阻且长,难问归期,若顺利,秋末冬初能回来。”谢道韫道:“子重名岁出示氐秦,但似另有所谋,一切小心为上。”

    陈操之含笑道:“夫子云,富贵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我今日即执鞭北上。力图左右三国大势,我只搏此一回,我也一定能够回来再见英台兄的。”

    陈操之口中虽说是求富贵,但谢道韫却知陈操之并非只是一己之私求名逐利之辈。子重之至,小在眼前大在天下,子重从钱塘一路走来,而今正是志在天下时,这样意气风发而又沉静的男子,如何让人不心仪!

    一道炽亮的闪电划破天空,雷声继至,如墨的乌云翻滚弥漫开来,霎时间将明净的晴天遮得一隙也不剩,而四周群山似乎也有雨雾接应,穹庐一般的天空黑云如盖,翻涌滚动,在酝酿着瓢泼大雨。

    段思的家将段钊、黄小统、冉盛及其手下三百军、沈赤黔与二十沈氏私兵、海鸥两名氐秦是指、以及谢道韫的十余名私兵家仆都在山下等候上路,陈操之和谢道韫驰下山时,密集的雨线就像大幕自北向南拉开,很快就追上未戴雨具的陈谢二人——

    黄小统和另一位谢氏老仆赶紧将蓑衣竹笠递上,陈操之先戴竹笠再披蓑衣,再看谢道韫,缺少先接着蓑衣披上,脸上顿时雨水纵横,纶巾焉湿——

    陈操之心想谢道韫显然是自幼别人服侍惯了的。对这些日常事还是有些不谙,但毕竟是陈郡谢氏女郎,虽然大雨浇头有些狼狈,却不会手忙脚乱,端坐在马背上系蓑衣扣子从容不迫——

    陈操之探身从谢氏老仆手里接过那顶竹笠,伸臂给谢道韫戴上,蓦然发现谢道韫胸前襦衫湿了一片,隐现胸乳轮廓,原来谢道韫急着披蓑衣是为了遮掩这个!

    谢道韫将笠带系在颌下,抬眼问:“子重,这样的暴雨你如何过河?”

    陈操之道:“昨夜已与袁刺史说定,多派几艘大船,这几日淝水与淮河上游雨不大。水势尚未大涨,现在抢渡还来得及。若拖到午后,水酒涨上来了——英台兄就此别过吧,回程珍重,小心盗贼。”

    谢道韫看了看乱箭一般攒射而下的急雨拱手道:“那号,子重加紧赶路吧,祝远行平安,建功而回。”

    陈操之谢过,与冉盛领着众军士冒雨而北行。

    谢道韫立马八公山下,望着陈操之一行消失在雨幕里,久久不动,虽有蓑衣竹笠遮雨,但雨实在太大,身上几乎被雨淋透,那些谢氏私兵和家仆都在大雨中待命,过了好一会,谢道韫突然一翠胯下牝马,那马往西北直冲出数十丈,一众谢氏部曲以为阿元娘子忘了什么事,现在妖去追上告知陈操之,便都催马或步行追上,却又见谢道韫带转马头跑了回来。说了一声:“回城!”

    淝水东流。在凤台峡山口汇入淮河,陈操之一行待雨势稍歇,便乘战船抢渡淮河。然后延淝水左岸北行数里之后,转道西北,前往两万里外的汝阴郡。

    因昨日在芍陂北岸因夜雨不察差点被流民打劫,冉盛很是羞恼,他没想到在淮南就这么混乱,现在到了淮北,过了汝阴、新蔡,那就更不太平了,许昌已被鲜卑人占据,鲜卑人随时可能进攻陈郡和洛阳,蓑衣自过了淮河,冉盛就命令军士全程戒备,两名骑斥候、八名步兵斥候轮番远哨十里,决不能让大股可疑人群毫无察觉地接近他们。三月二十八日申时初,陈操之一行人来到汝阴城外,阴一辆装载兵器的马车轭断裂,众人就在路边暂歇,一面修理车轭,一面派人向汝阴郡太守报信。

    这时,一行四五十人自南二来,有起码的,有不行的,有推着辘轳车的。俱是精壮的汉子,从陈操之等人身边经过时,见军士修马车,那为首着还在马上向陈操之拱拱手,彬彬有礼地问:“这位使君,可有需要在下效劳的吗?”

    陈操之微现讶色,仔细看了这人一眼,见此人二十多岁,眉目端正,身材雄阔,骑黄骠马、佩双刀。却又不是武牟装束,只是寻常平民而已,陈操之还礼道:“多谢。些许小事,不敢有劳。”

    那男子于马上拱拱手,带着那一行人如汝阴城区了。

    冉盛见陈操之盯着那群人的背影看,便问:“阿兄认得这些人?”

    陈操之微笑道:“耳熟!似乎是那日在寿春城南遇到的流民。”

    陈操之记性极好,虽说不上过目不忘,但一篇千字左右的文章,渡上三五遍就能记诵,而且心思细密,善能观察,那日利民盗贼发现抢劫的竟是晋军,为首的说了两声“误会误会”,转身就逃了,陈操之听出方才这个骑黄骠马者说话的声音与那日盗首的嗓音颇为相似,又见其手下俱佩刀剑,极有可能就是的那个日那伙流民倒在!

    冉盛环眼圆睁,惊怒道:“待我赶上去,将那伙贼子尽数擒了——”

    陈操之是以冉盛莫要高声。吧沈赤黔叫过来,让他派两个私兵跟着前面那伙人,看他们住于何处,若能听出是何许人就更好了。两名私兵领命而去。

    汝阴郡太守亲自来迎陈操之。将陈操之一行人安置在管驿,当夜又宴请陈操之和冉盛,待陈操之与冉盛从汝阴太守府回到管驿,那两名沈氏部曲早已等候多时,捡到陈操之,其中一名能说会道的沈氏部曲凛道:“我二人奉命跟随那伙流民直至城北始平客栈,那家客栈似乎就是那伙人开的,熟络至极,小人便假意也要住店,要了一件客房,呆了一个多时辰,好歹打探出那伙人是汝阳苏家堡的,为首者名苏骐。”

    陈操之点点头,好言嘉奖两句,让两名沈氏部曲下去休息,命人请驿丞来,那驿丞知道陈操之是厨师氐秦的国使、六品太子冼马,好生相敬,闻知陈操之有请,赶紧来了。陈操之向他请问汝南苏家堡之事,驿丞却回答不上来,只知苏家堡是在平舆县,距此两百余里。

    驿丞下去后,冉盛道:“阿兄。我有两个军士就是汝南人,待我唤来问问,可知苏家堡之事?”

    两名军士很快传到,说起汝南郡平舆县苏家堡,其中一名军士凛道:“回陈椽、陈督的话,小人未如行伍之前曾去过苏家堡,哪是十年前的事了,小人是去给苏家堡佣工,那时苏家堡壁初建,苏家部众男女老少大约有一千余人,是永和年间从雍州始平迁来的,大约是避冉闵吧!”

    冉盛听到这军士说道他的父亲的名字,不禁“哼”了一声,有些气恼,那军士顿时噤如寒蝉,不知自己哪里失言了!

    陈操之看了冉盛一眼,说道:“难怪城北那件客栈要叫始平客栈,这是不忘故土啊。”又问那军士可知苏骐之名?

    那军士惴惴不安地看了冉盛一眼,摇头道:“不知。”

    军士答道:“这个小人却是知道,那堡主名叫苏道质。”

    “苏道质?”陈操之沉吟不语。觉得这名字比较耳熟,似乎是史传上的知名人物,却意识记不起究竟是何人?

    那军士所知仅此而已,冉盛挥手让他们退下,问陈操之:“阿兄是想收服这股流民吗?”

    陈操之一笑,说道:“能结交一些流民宗师总是好事,汝南平舆整是我们必经之路,明日与他们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