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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时分,月朗星稀。月色下那支骑兵队伍宛若石雕一般,不再向这边移动半步,调集过来的狼骑也早已经列成了阵型,针锋相对。
好一阵子过后,见到一辆马车从对面的骑兵阵中缓缓而出,到得两阵当中,七八名黑衣刀客十分麻利地从马车上搬下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摆放在当中,又取了四只蒲团放在桌子四周。
桌子上很快就摆上了酒菜,又有人在桌子左右几步之遥摆放了灯柱,点上灯火,瞬间那桌边就亮堂起来。
秦逍在人群中亦是看得清楚,和其他人一样,越看越狐疑。
“是长仁候樊子期。”宇文承朝在宇文老侯爷耳边低声道。
老侯爷微微颔首,望着长仁候,目光深邃。
对面的骑兵竟然在两军阵中摆下了酒席,这场景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一切备妥,黑衣刀客便簇拥着那辆马车离开,隔了小片刻,从对面的军阵中缓缓走出一人,没有带一名护卫在身边,径直走到了酒桌边,在南边的席位上停下来。
老侯爷淡淡笑道:“他摆下酒宴,可不是为了请你。承朝,没我的吩咐,就算他的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你们也不可轻举妄动。”回头看了袁尚羽一眼,沉声道:“尚羽,你是虎骑统领,记着老夫的吩咐,没我的吩咐,谁要是擅自出手,你立刻将其斩杀,即使是承朝,也照斩不误。”
袁尚羽和宇文承朝都是一怔,互相看了一眼,老侯爷冷嗯一声,目光如刀锋般盯住袁尚羽,袁尚羽立刻躬身道:“末将谨遵侯爷吩咐。”
本来聚集在宇文老侯爷大帐内的世家族长们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都是从帐内凑出来,向这边靠近过来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看到酒桌摆在当中自然是诧异,有人已经认出站在酒桌边的长仁候樊子期,更是觉得有些疑惑。
“父亲,我去问问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宇文承朝见到樊子期已经在酒桌边坐下,皱紧眉头,便要上前,却被老侯爷探手拉住。
不过他虽然狐疑,心下倒也镇定。
樊骑虽然倾巢而出,但宇文承朝知道樊骑的兵力与虎骑相当,而且众所周知,樊骑的训练从来都比不上虎骑,甚至连甄家狼骑的战斗力也在樊骑之上,如果真的要动起手来,宇文家当然不会畏惧樊家。
老侯爷这才转过身,缓步向酒桌那边走过去。
宇文承朝心知事情蹊跷,樊家姗姗来迟,而且往年也不过带上一两百名骑兵护卫安全,但今夜瞧樊骑兵马,应该是将樊家所属的骑兵几乎全都带了过来,这当然是大有蹊跷。
随即指着自己对面的席位道:“宇文兄长,请坐!”
宇文老侯爷并不客气,在他对面坐下,随即左右看了看,见到还空着两只蒲团,问道:“还有谁要来?”
樊骑没有妄动,虎骑当然也不必轻举妄动。
老侯爷缓步走到酒桌边上,长仁候樊子期已经站起身来,他比宇文老侯爷小上两三岁,但气色更好,看上去也年轻不少,身材瘦长,面带微笑,向宇文老侯爷拱手行了一礼,
“兄长,这世上能有几人不怕死?”樊子期叹了口气,自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放下茶杯道:“我怕死,倒不是因为我个人,而是担心我死之后,樊家也会遭到灭顶之灾。”
宇文老侯爷“哦”了一声,向樊子期身后远处的那些骑兵看了一眼,问道:“你似乎将你麾下的骑兵都带了过来。”
“不急!”樊子期拿起茶壶,先给老侯爷倒了杯茶:“兄长,这些年我很少饮酒,今晚既然设下了酒宴,少不得要陪兄长多饮几杯。不过还有两位客人没有打,咱们先喝茶,喝茶养生,咱们都到了这个年纪,要想多活几年,就要自己保护自己的身体。这茶是好茶,清肺润肠,饮酒之前多饮茶,对身体大有好处。”
宇文老侯爷端起茶杯,笑道:“都说年纪越大越是怕死,看来你还真是如此。”
“兄长误会了,我绝无怨气。”樊子期正色道:“反倒没有怨气,反倒是要谢两位兄长多年来的照应。我们三家,樊家的实力最弱,也最不起眼,无论实在兀陀之变前,还是在那之后,樊家都是听从两位兄长的决断,樊家也甘愿一直做你们两家的影子。”端杯又轻抿了一口茶水,才道:“说句兄长不乐意听的话,真要是出了什么事,两位兄长也是主犯,我们樊家,不过是从犯而已。”
宇文老侯爷当然早就看出今次樊家的动作十分诡异,此刻樊子期所言,更是大有深意,却还是淡淡一笑,道:“你来的晚了些,如果你早来一天,我还真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
“不是我想带来,而是奉命行事。”樊子期微笑道:“兄长知道,樊家虽然也名列西陵三大世家之一,但与你们二位相比,地少人稀,而且穷困潦倒,一直以来,樊家都是看你们两家眼色行事,就算是养了一支奇兵,在装备上也不敢与二位媲美,平日里的训练,也就将就而已。”
宇文老侯爷道:“你似乎有些怨气。”
“用不着樊家,宇文家这件事情也是干的干净利落。”樊子期叹道:“宇文家剿贼有功,可喜可贺。”
“我已经写了一道折子,正连同西陵各大世家一起联名上书。”宇文老侯爷道:“你虽然来迟了些,好在折
“兄长是说联手剿灭甄家?”樊子期微笑道:“说到此事,我心里对兄长还是有些埋怨的。这么大的事情,兄长没有对樊家透一丝风儿,自己直接就将这事儿办了,兄长,恕我直言,你是信不过樊家,还是想着独揽大功?”
宇文老侯爷笑道:“甄家勾结兀陀人,叛国投敌,宇文家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设下计策,将甄家剿灭。这事儿事关重大,不敢提前泄露,所以我才说你早一天赶到,此事我会和你商量,合你我两家之力,可以轻松剿贼。”
“两颗首级已经装入盒子,今夜联名之后,会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将这两颗首级和西陵各大世家的折子一同送去京都。”宇文老侯爷肃然道:“有西陵各大世家为人证,还有物证在手,再加上甄家的首级,圣人见过之后,当对西陵世家尽忠朝廷之心一清二楚。”说到此处,端起茶杯,也饮了一口。
两位侯爷在酒桌边谈笑风生,两边的部下虽然都看得清楚,但二人到底说些什么,却实在是难以听到。
子还没有派人送去,你依然可以与我一道联名,这次剿贼的功劳,当然也算上你一份。”
樊子期笑道:“樊家对朝廷忠心耿耿,自然也想要剿贼的功劳,不过这样的功劳只能自己去立,还真不能从别人的手中抢功劳。”顿了顿,凝视着老侯爷问道:“兄长,甄家父子自然已经授首?”
也许更大的事情很快就要发生。
他心下疑惑,甄家既然只带了两百骑兵作为护卫,为何樊家的骑兵似乎是倾巢而出?
秦逍见到两人一边饮茶一边说话,如果不是两人身后的兵马严阵以待,谁都以为只是两位老兄弟在饮茶叙旧。
但他心里很清楚,樊家摆下了阵势,事情就绝不会简单。
樊家又怎可能早就知道,而且早早就做了防备?
而且宇文家此次计划的目标是甄家,并不是要对付樊家,樊家又为何会如临大敌?莫非樊家觉得宇文家会顺势将樊家一并解决?
难道樊家早就知道祭山仪式上会发生变故,所以多带兵马以防万一?
但今夜的行动,在此之前知道的人可是寥寥无几,宇文承朝手下心腹胖鱼等人此前一无所知,即使是白虎营的副统领苏晁,也仅仅是在行动前的两个时辰知晓,整个计划可说是密不透风。
宇文家要铲除甄家,那是因为手中握有甄家勾结兀陀人的密函,罪证在手,时候被朝廷追究,也有证据可以应对,但樊家可没有把柄我在宇文家手里,毕竟是刀兵之事,事先的计划中根本没有对付樊家的预谋,此等事情,当然不可能临时起意。
两位老侯爷对面而坐,神色看起来都很轻松。
“兄长,你说拿到了甄家谋反的罪证,不知是怎样的罪证?”樊子期含笑问道:“不知道能否让我看一看?”
宇文老侯爷摇头道:“罪证暂时不在我手中,你若想看,可以和我一起回帐。诸位族长大都已经过目,确信是罪证无疑。”
樊子期又问道:“那么兄长拿到罪证之后,策划剿贼,事先可向朝廷禀报?又或者说,是否向坐镇界北府的黑羽将军通了气?你应该知道,西陵依然是大唐的疆土,我们依然是大唐的臣子,你是侯爵,长信侯也同样是侯爵,你用兵剿贼,对朝廷一片忠心,我自然能理解,可是没有得到朝廷的允许,你设计杀死了长信侯父子,朝廷会不会觉得你们宇文家胆大妄为,别有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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