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芊泽带着满腹的疑惑,循序往下看。
“魅生者,妖也。”
妖也?
妖精,妖怪?芊泽暗自一笑,原来是讲的是些魑魅魍魉的事情,不足有趣。她摇摇头,见天色已晚便合上书籍。烛火摇曳,她盯着那灯芯出了会儿神,才缓缓拉开抽屉,把一叠厚厚的信封拿了出来。
小心翼翼的展开那最后一封,微有雀跃的字迹跃然眼前。
一一下个月初四,我奉父王之名,回沁城交付右翼兵权,春暖花开之日,望与你相见。一一
女子搜着纸的手,紧了紧,感觉一股希翼的暖流在腹中盘旋。明夏将军就要回来了,这一年从未间断的信,不知不觉把她和他的距离,拉的很近。他的模样有些模糊,但那嘴角淡定的笑容,却铭刻在心。芊泽觉得,虽然只是几面之缘,却仿似认识了许久许久。
他的存在,已深深镌刻在心的某处。
一想到他,就觉得如沐春风般温暖。
“明月,喝药了。”
芊泽把浓酽酽的药汁,透了透凉,才递给还斜凭在榻的男子。殿内清寂,俏纱飘逸,芊泽唤了好几道都不见明月转过头来,心下疑惑。按照平常,他应该一早就起了床,和小戏打趣。小戏是去年夏天芊泽捡到的一只受伤黄莺,后来交付给明月,他煞是感兴趣,便养它来日日逗玩。
但此刻,小戏在啼叫,却不见明月答理。
芊泽放下药来,上前轻轻摇了摇明月。明月身体极凉,若千年寒冰一般渗人。芊泽吓坏了,赶忙掰过他的身子,果不其然,男子满额冷汗,涔出淋漓。
“明月!”
她惊呼出声,手立刻拂上他的脸。额头的温度稍稍强一些,她舒了口气,继而替他把脉,脉象很稳,只是度极缓,根本不是正常人的脉。她暗自吃惊,起身便要叫太医,哪知男子却突的睁开眼,拽紧芊泽的手。
“别去!”
芊泽一愣,与之四目相接。
“我一会儿就好…”他沙哑的嗓音仿若数日未沾水。芊泽秀眉一颦,哀怨道:“每一次,你都说过会儿就好,这病难道治不好的?”
她真的很担忧,药都有定期喝,不时也有一位莫先生前来观病。他不是太医,但据说医术精湛,为明月把脉象诊治时,都不许旁人观摩。芊泽心想,他定是皇帝的心腹,深知明月的情况。只是一年过去了,莫说是病情好转,这些日子,晕过去的次数逐渐加剧,如今竟会全身冰凉!
“我这是顽疾,沉疴多年,是无法治愈的。芊泽,拿药来给我喝。”他气又些竭,指了指一旁的青瓷碗。芊泽见他对自己的病情,如此轻描淡写,心里煞是难过。她听话的把药递给他,又像平常一样,把梅子也放在他掌心。
他的掌心变大了一些,有些像一个男子的手。
“喝的久了,都不知这药味是苦是甜了,就连你的梅子,我也不知其味。”他温淡一笑,却似落寞。
“那我下次变个花样,做其他的给你下药吧。”芊泽心忖,可能是自己太过古板,本就应该给他换换口味的。
明月听罢,却摇头。
黑微有凌乱,鬓角微有湿粘,他的面色看起来羸弱而苍白。芊泽感觉他没了平日的躁动,倒安静的像副画了。很久很久,都没见他如此。
明月把药喝完之后,便把碗还给芊泽。他望了望芊泽,从她的眉眼一直望到颈脖,他说:“项链有好好戴着吗?”
芊泽一顿,低把衣领里的红色挂饰,拿了出来。
“一直都戴,戴着都不记得它的存在了。”
东西戴在身上久了,就和血肉连为一体,合而为一。明月伸手抚了抚那宝石,见它依旧色泽殷红,便满意一笑:“记得,要戴好它,无论如何都不能拿下。”
他说的极为郑重,芊泽听罢倒眨眨眼,问道:“之前你送给我时,我就很想问,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戴着它能招来福气吗?”芊泽心猜,若非是和哥哥送给自己的护身链一样?
“戴着它,如果有一天,你见不着我了,你也能想起我。”
明月低垂着眉眼,俊削的脸上,轮廓肃冷。芊泽听时,竟有些心惊肉跳,她扬目,目光里的不安溢于言表。他为什么说这样的话,什么叫见不着他了?
明月见芊泽这幅模样,先是一顿,然后霍地大笑。他仿佛得逞一般,捧腹大笑,得意道:“哈哈,瞧你这个样子,仿若明天便见不着我了似的。芊泽,这下你得老老实实承认,你可是爱上我了?”他笑罢,凑近俊脸,薄细的唇与之挨着甚近。
芊泽脸上羞恼一红,推他一把,便悻悻站起。
“明月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她冷哼一声,把青瓷碗收好,转身便走。只是当她转身的刹那,男子本是嬉皮笑脸的神色,倏地便阴幽下来。他眉宇中锁着一丝哀愁,深深凝望她的背影。
霍地,一股浊气从胸膛袭上,男子想咳,却本能的压抑住。等到女子完全的消失他的视线里时,他才放开心来,不停的一声一声,歇斯底里额的咳嗽。
殿内,静的可怕。簿色如烟的鲛纱随风而舞,摇摇曳曳,如同幽魅,男子躺在**一语不,目光直直盯着床顶。
天晔九年,祁胤端睿军右翼,从漠西分割出来。端睿王爷之子,明夏将军率领亲兵三百余人,回朝交付右翼兵权。隔年十月,将交付左翼兵权,直至军心四归,天下太平。
祁明夏披星戴月,数月马不停蹄,终于赶在阳春三月之初,赴主都沁城。由于入城不得带一兵一卒,亲兵三百余人全部扎住在皇家练兵场。男子一袭魁伟黑甲,风采依是当年之俊。由于莲灯宴刚闭,暄阳大殿还是一派喜庆,为了迎接明夏的归朝,特地没有摘取连绵一路的大红灯笼。
“皇上,明夏将军归朝了。”
单喜通报了一声,祁烨靠在暄阳大殿的金銮龙椅上,闭目养神。阶梯之下,整齐规矩的两排大臣们,面色喜忧参半。这明夏归来,是来交付右翼兵权,这说明皇帝即将掌握祁胤国的一半兵力。对于巩固皇权,自然是好事,只是他们的皇帝,太过骄奢**逸,治国懒散。兵权交给他,不如交给驰骋沙场,屡战屡胜的明夏将军,来得更好。
所有的人里,如此想的一定不少,其中自然包括此刻忧心忡忡的上官玉嵊。他和端睿王爷交情匪浅,对于祁明夏也是欣赏有佳。有他掌握端睿军,在大漠边国,险恶之地可谓所向披靡。但如今,他一但交付兵权,很可能对于抵御外族,产生甚大影响。
边国的夺位之争,仍在继续。
二皇子和三皇子,旗鼓相当,已在边界私下斗勇数场。边国时局动乱,本是大好的掌权时机,皇帝偏偏不听。而如今,他有了兵权,凭着他一意孤行,阴睛不定的性子,没准会做出出格的事。
上官玉嵊想时,祁明夏已踏入殿内。
单喜促在一旁,眼神瞅着殿门,殿门外的白光射了进来,竟有些刺眼。汉白玉墀抛光亮,隐隐透着浮云龙纹,那殿外的白光之中,忽的走入一黑影,踏入殿内时,步伐铿锵作响。
“明夏将军前来觐见。”
内监报了一声,祈烨一直闭着的眼才缓缓睁开。眼见那抹背光而行的黑影,逐渐走来。鳞甲黑亮,走动时簌簌出声,男子魈梧的身形挺拨而俊朗,黑挽起半截,下面的则不羁披散。走到暗处时,其古铜色的皮肤才显露出来,五官精致绝美。
他眸间幽深,神色波斓不惊,男子敛起眉眼,大气一跪。
“臣下参见皇上。”
依旧侍在朱漆鎏金的龙椅上,祈烨并不起身,只是眯着的黑眸,在见到明夏的瞬间,越过一丝诡谲。
“将军不必多礼。”
浑厚启声,祈烨抬了抬手。祁明夏站起身来,立在阶梯之下,与皇帝在一瞬间,遥洲日望,互视一秒。
“皇上,臣下此次而来,为交付右翼兵权。”祁明夏早有准备,扬了扬手,他身后的亲卫便地上一个包裹着褐色锦布的物体。祁烨收起那抹凛势的神色,嘴角淡淡勾起,对着单喜做了一个眼神。单喜心领神会,下去接过那包裹。
他毕恭毕敬的走回龙椅旁,当着众大臣与皇帝的面,徐徐展开那锦布。
无角之龙,盘旋于长阔的令牌之上。其势轩昂,又浑厚内敛,此兵符虽只是兵符,铸造时却是用的上好的璞玉,成品自然与众不同。众大臣嘘出一口气,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右翼端睿军的兵符,心下琢磨,就是这个东西,能调动千军万马。
“将军一路辛苦了,难得一次回来,晚上朕已为你置办了宴席,接风洗尘。”
明夏并不推辞,叩一拜。
“谢皇上。”
月上柳梢,春日里的夜色,若娇人之颜,楚楚动人。皇帝赐宴禹锦宫,此宫是除却沁岩台最佳的设宴之地。宴席之伊,众大臣纷纷前来为明夏接风洗尘,每人一筵,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妃嫔们也有赶来凑热闹的,得宠的妃子也赐的有筵,紧挨皇帝圣座。
洛羽晴偏靠着上官柳莹之下。她和婪妃各坐一边,这位子在去年的莲灯宴上,还是溪妃的,而如今,众人都能看到,现在她才是真正的凤凰。
她一袭莹白长裙,衬的人愈娇嫩。她默不做声,只是静观所有人的脸色,当然,也包括刚才入席的皇帝。他的俊朗与日俱增,已经二十有五的祁晔,散出男人最光辉时的魅力。众妃嫔无不为之癫狂,而在洛羽晴眼里,他遥远而有极具吸引力。
但一年了,他给了她空白的荣誉,其余的尽是极为吝啬。她不由得想起芊泽,这一年里,她待她如旧,但依旧免不了心中的疑惑。几次悄然跟踪,果然现了她和皇帝的夜会。羽晴心中五味杂陈,却始终没有把事捅破,对着芊泽,她仍旧是她最好的朋友。
但一切,真的能一直如此维持下去吗?
洛羽晴摇摇头,目光转向婪妃出来的幕帘处。
她依旧红纱绕身,绝美之容。而她的身后,是毫不起眼的芊泽。
此刻的芊泽心中是有兴奋的,她知道明夏已经回朝,更知道婪妃即使抱病也要来禹锦宫出席宴席。她一边担忧明月的病情,一边却又迫不及待的念着明夏。他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吗,他笑起来时,还是那样,淡然的勾起嘴角吗?
想时,那珠帘帷幕一拉,随着明月的入场,她的视线也被打开。祁明夏今日是宴席的主宾,他坐的位置当然赫目。芊泽踏入场时,男子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停下啄酒的动作,撇来一瞥眼神。黑眸里光色一跃,芊泽与他四目相接,感觉到那份一年来持续不断的默契。
这让她一下子肯定了,那每个月一封,温柔的笔触都是这个男子写给她的。
真的都是他。
她报以微笑,温婉怡人。
祁明夏也是一笑。
众人入座,歌姬翩翩起舞,薄俏纱裾飞扬起来,迷乱了所有人的视线。此良辰美景,大臣们自是对酌甚欢。
芊泽站在明月边上,目光一直落在祁明夏身上。
她在想,他改变了哪一些,又有哪些没有变。
就在此时,一直意兴阑珊的祈烨举起酒杯,敬起明夏来:“明夏将军,乃国之栋梁,将来我大祁征伐战场,就全仰仗爱卿了?”
祁明夏一愣,没想到皇帝敬酒,他起身一拜:“皇上言重了,保家卫国乃是军人之责。明夏做的只是份内的事。”
“好一个份内的事。”
他魅盛一笑,别有韵味。
忽然,祈烨站起身来,先是冲着众大臣一笑,然后醉意微醺的和明夏说到:“明夏有功,诸位大臣都是见着了的,如今爱卿好不容易回朝,并且带来端睿军的右翼兵符,其忠心更是天地可鉴。朕怎么能不佳赏爱卿呢?”
其言灼灼,上官玉嵊在一旁,颇为欣慰。皇帝他总算也会做一件,他认为得体而满意的事了。
“爱卿想要什么,只要朕拿的出的,朕就一定给。”
祁明夏听后,身子一顿。他是不想要什么的,他驰骋沙漠,无所牵挂,财富如过眼云烟,他压根不在乎。但是,此时此刻,他的心却像被什么纠住一般,有一个来自脑海的声音跃跃欲出。
“臣……”
人生第一次,他竟吞吐起来。
祈烨一挑眉峰,心忖,他竟真的有想要的东西?
“爱卿但说无妨。”
“臣的确有一样东西,极为想要。”他一咬,俊美一蹙。祈烨淡定一笑,只扬扬手:“说罢,朕给的起的,都给。”
祁明夏听罢,缓缓抬起头,目光已是无比坚定。他举起左臂,对着左前方一指:
“臣想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