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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故意的嘛”王九龄一边嗦面条一边指着监控屏幕,唾沫横飞道“你看这四月二十九、三十、五月一号,连续三天她每次走到这就踮脚往上看,不是故意观察摄像头是什么案发当天她是刻意避开监控的”晚上十点,南城分局小会议室里兵荒马乱,步重华抱臂站在屏幕前,锁着锋利的眉头。
虽然城中村监控很少,但几条主要路段还是装了摄像头的,三分钟内原地消失这种事只有一种可能刻意走了监控死角。为了证实这个猜想,步重华让人调来了案发前一周郜灵家附近的监控视频,果不其然发现了异样的蛛丝马迹。
但为什么郜灵要故意避开监控,真是为了偷刘俐的东西
少女的消失到底是无意被害,还是某个更大阴谋的冰山一角
“哎,”老王突然想起来“我听说你铐来个小姐说是有重大作案嫌疑”
哪壶不开提哪壶,步重华不置可否地瞥了他一眼。
老王跟刑侦支队理论平级,并不怵他的冰寒凝视,一边哧溜面条一边抱怨“小黑屋都快被那连环抢劫案撑爆了,你一人占一个单间,还不去审啊小心过了24小时人家妈妈桑带女团来公安局门口挂横幅骂你哦。”
步重华看了看表,不动声色道“还没到时候。”
“嘿你这故弄玄虚的家伙,什么还没到时候,你打算挑哪个良辰吉日入洞房呢啊”
步重华没搭理这茬,“快了。”
“吃什么吃什么”内勤拿着平板电脑在办公室穿梭来去,统一给大家点外卖“市局楼下老杨排档,一个人限额五十,自己选啊”
吴雩点了个蔬菜汤泡饭,把平板还给实习生,从办公电脑后探头一瞟,只见远处步重华和王主任守着解析出的高清监控不知在商量什么,已经快两个小时没挪过窝了。
“蔡麟,”吴雩探身往前一拍。
蔡麟正偷偷跟他爹妈发短信商量周末吃什么,一惊之下差点把手机摔了“干嘛”
吴雩向讯问室方向指了指,轻声问“上午铐回来姓刘那个女的,就一直关着”
“啥那陪酒的”蔡麟早上没跟他们一起出行动,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孟姐带着小张他们盯着呢,怎么”
“还不审”
“老板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啦。”蔡麟以为他在担心二十四小时的协查扣留期,松了口气笑道“莫方,到时候万一来不及稍微多关两天也不打紧。你不懂这个,这些人跟警察是天然对抗不合作关系,不压到一定程度不会吐口的。”
的确,像刘俐这种三陪女,对带警字头的早形成了根深蒂固的敌对意识,哪怕知道什么也绝不会老实交代,不给足下马威是不会合作的。
况且这种底层的“杂碎”连字都不一定认得全,更不懂什么法规什么条例,别说协查只有24小时、重大案件协查48小时,关她半个月她都没处说理去。
吴雩眉眼间似乎有些阴霾,突然眼角余光瞥见门口人影一闪是张小栎。
“步队步队”张小栎匆匆穿过大办公室满地狼藉,突然被地上垒成小山的案卷材料绊了个结结实实“哎哟”
步重华如同背后长眼,闪电般一转身,拎小鸡似的把他拽起来“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张小栎龇牙咧嘴“不是啊步队,孟姐叫我赶紧来告诉您”
步重华与不远处吴雩的视线骤然一撞,蓦然加重语气“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然而张小栎不愧是号称全支队十年来新人智商最低谷,就这样都还没反应过来,一把拉住步重华的手情真意切道“好的那您可快点儿啊”
然后他顿了顿,连拦都来不及,那大嗓门震得半个办公室都能听见
“孟姐说您让盯着的那丫头,她毒瘾犯啦”
步重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求你,给我点肉,给我一点”
刘俐披头散发,两脚踢蹬,整个人虾米般蜷缩在讯问室椅子里,不住往前拼命伸手,但被松松横贯腰间的束缚带困住了,涂满劣质红甲油的黑瘦的手指只能徒劳刮过桌面,发出刺耳的擦刮声。
啪一声轻响,步重华把手机丢在她面前,食指从左往右,一张张翻过照片。
“这个戒指,这两双鞋,衣服,裙子,甚至这几件内衣,全都不是你的。”他居高临下盯着女孩痉挛赤红的脸,口气冰冷从容“这边郜灵刚死,那边你的衣柜里就塞满了她的东西。你是真的贪小便宜,还是明确知道她已经不会再回来了,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我不知道,跟我没关系是我报的案求求你给我点肉,是我报的案”
“警方抓过不知道多少行凶后自导自演报案的凶手,在很多情况下,报案者即为第一怀疑对象。”
“求求你我真的好难受”刘俐拼命摇头,用力抓挠自己裸露的肩膀,鼻涕眼泪几乎要流到嘴里去“我什么都告诉你我真的不知道”
“郜灵曾经跟你说过什么平时在家她用不用你的电脑工作时跟什么人来往最密”
“没有我不知道我不让她进我的房间,平时根本没人理她”
“郜灵有没有提过自己被人跟踪,或是跟任何人有矛盾”
“没有,没有谁跟踪她她整天骂她老子娘她才是贱货,贱货”
“她骂她父母什么”
“我不知道,她是个贱货,死了都不放过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骂她父母什么”
“给我点肉,就一点点,就一点点,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一众刑警站在单面玻璃后,没有作声。
讯问室是全隔音的,但刘俐狠命用手捶头的咚咚声响,以及她撕心裂肺的哀泣哭嚎,却仿佛穿透了包裹厚海绵的墙壁,直接震动着每个人的耳膜。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啊啊啊啊啊”
吴雩脚步刚动,孟昭用力勾住他肩膀安抚地拍了拍。
“孟姐,她这个情况,”张小栎咽了口唾沫“不会出事儿吧”
“不至于,你看她只要冰毒,没要海洛因。”孟昭一手圈住吴雩肩膀,另一手把乌黑的鬓发掠去耳后,说“理论上来说,冰毒是兴奋剂而海洛因是镇静剂,有人用前者来戒后者,最终两种毒品都上了大道,一命呜呼只是分分钟的事。现在她还能回答问题,神智尚算清楚,不会死在咱们局的审讯室里。”
“话是这样,但这个”张小栎心惊胆战地往里头指了指“要不咱们先问隔壁要点货备着咱们这审讯室里市委纪委两头都在盯,万一这丫头待会过去了,可怎么交代哇”
实习生胆子小,但怕得不无道理,这年头从基层派出所到各大队支队,只要是个讯问室,都装着双重摄像头,一头通市局一头通纪委,自纠自查的年代确实已经过去了。
孟昭有点意动,但犹豫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说“你先别自作主张,从禁毒支队调东西是大事。连步队都没提,我们就更”
“准备点吧。”突然吴雩打断了她。
他这话声调跟平时很不同,孟昭意外地一抬头,竟发现这个全队出名的老好人脸色格外难看
“她真的快不行了。”
孟昭迟疑了下,按着蓝牙耳机“步支队,我看这姑娘快到极限了,要不要提前跟隔壁禁毒申请下要不然待会手续多,我怕”
“她骂她父母什么”步重华严厉的声音打断了她,每个字都重重钉在刘俐绝望的眼窝里。
孟昭一哽,只听耳机传出刘俐疯狂嚎哭“求求你,求求你”
“郜灵为什么成天都在骂她爹妈,她的事情你还知道多少”
刘俐像一条脱水的鱼,只张着嘴扑腾,眼珠赤红暴突,死死瞪在步重华年轻俊美但冷酷至极的脸上。
“不是我害的她,不是我害的她,我只是”她像是自我催眠般一遍遍喃喃重复,突然崩溃尖叫起来“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咣当
孟昭一下没拉住,吴雩大步冲出隔间,重重推开讯问室的门,一把拉开不断用额头狠撞桌沿的刘俐,强行把她按在椅背上,用臂膀死死圈住,不断用力抚摸她后脑油腻蓬乱的头发。
“行了,行了,没事了。”他不停地低哑重复“冷静点,坚持一下,再多坚持一下,很快就过去了”
那瞬间刘俐像是被开了闸,全身上下一边痉挛一边剧颤。如果说她刚才还只是撕心裂肺的话,现在就是要把咽喉肌肉都撕裂了含血带肉地喷出来,那嚎叫完全就不是个人“我难受我难受我好想死,好难受”
“没关系,再坚持下很快就过去了。”吴雩用肩膀压着她,两手把她深深刺进她自己脸颊皮肉的十个指甲拔出来按住,低声说“我知道,我知道再坚持下就过去了”
我知道。
吴雩背对着审讯桌,没看见步重华那双异于常人的浅色瞳孔突然微微压紧了。
讯问室内外一片死寂,没有人出声,甚至没有人敢动。不知过了多久,刘俐疯狂的挣扎渐渐减弱,尖叫嘶喊也变成了变调的嚎哭,眼泪鼻涕口水就像水龙头般,连着脸颊被指甲扎出的血洞一起糊了她自己满脸,看上去荒唐恐怖,又夹杂着一丝凄凉的可笑。
“我没有害她,我只是不想被怀疑,他们说条子查不出来就会抓人去顶你要相信我,求求你相信我。”刘俐神经质地紧攥吴雩衣领,直勾勾盯着他的瞳孔,说“我没有拿、我真的没有拿”
所有人同时咯噔一下。
“我真的不知道,她那个东西我没有拿”
吴雩喘息着回过头,布满血丝的眼底隐藏着一丝恳求,与审讯桌后的步重华对视。良久后步重华终于缓缓拿起手机,拨了隔壁禁毒支队的号。
“喂,老邵。”他简洁直接地说“把我叫你准备的那管货拿进来。”
冰毒装在一支吸管里,随之而来的一大堆审批手续和书面报告已经早就准备妥了。
刘俐瘫在椅子里,吸完毒后她整个人仿佛陷入了一种虚幻迷离的状态,脸上黑红青紫,分不清是病态的潮红还是刚才真抓出来的干涸的血。
吴雩坐在刘俐对面的审讯桌沿上,十指交叉搭着膝盖,从上而下近距离望着她,声口十分平缓“郜灵为什么这么恨父母,她平时真的成天都在骂他们”
“”刘俐盯着空气,良久才迟钝地点点头“她说他们没文化,吸她的血,要害她。”
“那你没有拿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那个东西”
刘俐无意识地重复,视线聚焦不起来,半晌才听她声音仿佛在飘“那个东西我也不知道,我见都没有见过那贱人每天都像在做贼,喜欢把桶挂在门后,我跟她说过好多次都没用”
“她把桶挂在门后,是因为有人进来可以立刻发出动静吗”
刘俐发呆半晌,点点头。
“她有没有说过她在防着谁”
刘俐没动静。
吴雩换了种方式“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想害她”
“害她”刘俐突然像被惊醒似的,呢喃道“害她”
她神经质地呵呵起来,那声调里满是嘲讽“谁想害她干嘛害她我们都是贱命,都是这个城市下水道里的贱骨头,有钱有势的人随便碾一把我们就死了。也就郜灵那贱骨头认不清现实,还做梦说她有大生意,只要做完了大生意就能发财哈哈哈哈哈,发大财,你相信吗”
能发财的大生意。
讯问室外人人脸色都变了。
“让老王出两个理化员,带人重勘郜灵家。”步重华一秒钟都没耽误,按住蓝牙耳麦低声吩咐“墙缝、地板、天花板隔层全部打开重检,另外注意提取检材看是否有任何化学反应,尤其是毒品残留。”
孟昭心知肚明“是”
一名刑警飞奔而出,只听讯问室里刘俐不屑一顾地扬起头“她哪有值钱的东西做生意我都找过了,到处都找过了,根本什么也没有。”
吴雩望着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这时审讯桌后的步重华沉声问“郜灵有没有提过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意,你是不是经常翻找她的行李”
“她能告诉我那贱人藏藏掖掖的,才不肯说。”刘俐撇着干裂流血的嘴角,又哼地轻蔑一笑“但她偷了我的电脑,偷了我的钱,我得把损失弥补回来,所以找了好久好久。她的箱子、水桶、床铺、地板能找的地方我都找了,除了那堆破烂之外什么值钱东西都没发现,她一定是在骗我。”
步重华问“郜灵失踪前,你偷偷翻找过她的东西吗”
“失踪前没有没有,她看得太紧了,没机会。” 刘俐眼神直直瞪着前方,仿佛对虚空中并不存在的贱人满怀愤恨,说“一定是她把宝贝拿出去卖,被人抢了杀了,一定是。”
这疯疯癫癫的女孩其实有可能说中了一部分真相郜灵坚信自己能做成一笔“大生意”,偷偷跟什么人约好在河堤下的泄洪洞里交易,却被人黑吃黑杀了灭口,倒符合警方侦察到现在发现的一系列线索。
但为什么她要带走刘俐的旧电脑和五百块钱
讯问室外人人面面相觑,大家都是办过经济案子的,霎时都不由想起了离岸账户、电子交易、虚拟货币等一系列词汇,顿时感觉非常荒谬。
“那贱人死了她怎么会死了她怎么就死了呢”刘俐眼底的仇恨渐渐被疑惑所取代,看上去又朦胧又涣散,梦呓般颠三倒四地嘟囔“你要相信我,警官,你得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害她,我还给过她饭吃,我怎么会害她呢她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我真的没有拿啊。”
刘俐嘴角干得可怕,又被她自己咬烂了,血珠顺着她说话的动作往下流,在黑瘦的下巴上留下一道道血迹。
讯问室外面面相觑,难以言喻的沉重从所有人心底升了上来。
从一起看似简单的雨夜杀人到现在,案情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吊诡,已经超出他们最坏的预测了。
吴雩坐在桌面上,回头看了看,伸手拿走步重华面前的纸杯,递给刘俐“喝一点。”
“”步重华刚要起身去找人接水,又坐回去了。
“她怎么就死了她怎么就死了呢”刘俐错乱似的不住念叨,声音嘶哑得令人不忍倾听。吴雩把纸杯塞在她手里,这个动作让女孩眼珠一轮,如同瞬间被注入了活气,溺水浮木般上半身向吴雩一弹“不是我拿的,你相信我吗你信我吗”
这个问题不论回答是或不是都非常违反审讯规定,孟昭刚要出声阻止,只听吴雩简洁地道“我也觉得不是你 。”
孟昭“哎小吴”
步重华背对着她一抬手,孟昭生生咽了回去。
刘俐这才哆哆嗦嗦地瞪着他接过那杯茶,突然嗓子眼里古怪地咕噜了半声,像是被痰卡住的怪笑,说“吴警官,你的手真好看 。”
所有人“”
“来人给隔壁一院打电话。”步重华按住耳麦“她开始了。”
她要开始散冰了。
很多毒虫故意让年轻女孩子染上冰毒的瘾,就是因为散冰意味着什么大家都清楚。孟昭一分钟都不敢耽误,果断亲自带人进去把她从椅子上抱了起来,但冰毒对中枢神经产生的刺激效果已经开始发作,刘俐痴痴地笑起来,一边挣扎一边用充血的眼珠死盯着吴雩指关节,仿佛要扑上去啃似的“跟弹钢琴的手一样,哈哈哈跟弹钢琴的手一样”
吴雩望着女孩迷离通红的脸,目光中有种莫名的悲哀“谢谢但我不会弹那个玩意。”
刘俐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呵呵笑着把手一松,纸杯啪地掉下去溅了满地水。孟昭一个激灵,竟然被她挣脱出去半个身子,那双黑瘦带血的手跳舞似的在半空中摇晃,就想去摸吴雩的胳膊
啪
步重华一把握住她手腕,强行从吴雩身前扯开,低声吩咐孟昭“立刻带她上车,跟急诊打好招呼注意职业暴露。”
边上立刻有识眼色的刑警脱下外套裹住刘俐的手“孟姐这边”
孟昭赶紧半扶半抱地把她拖起来,低声安慰“好了好了,我们走了”同时几个人左右架着,一路踉踉跄跄地出了讯问室。刘俐这时候已经不太清醒了,一边拖长变调地笑着一边手舞足蹈,铁门就在那夸张的尖利笑声中咣当一声摔上,重响回荡,久久不绝。
吴雩坐在审讯桌上,背对单面玻璃,把脸用力埋在掌心里,重重呼了口气。
步重华也呼了口气“别担心,没事了。”
吴雩没有动,修长的手指插进黑发里,指关节细瘦明显,每个指甲都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步重华看着他,心底一动,刚想低声劝两句,突然吴雩嘶哑地问“你故意等她毒瘾发作的,是不是”
步重华顿住了。
吴雩抬起头,眼尾自下而上形成一道尖锐的弧度“是不是”
隔音室内只剩他俩,步重华回头望了眼外面监控室里的人,扯下蓝牙耳麦关掉,丢在桌子上,直视吴雩满是血丝的眼睛
“是又怎么样”
“”
步重华目光冷静得近乎冷酷“我不管你跟那些人混过多少年,你已经回到我们的阵营,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了。要是你还分不清什么是现在什么是过去,永远习惯于把一切推到安全线以外的话,你就永远也走不出来,甚至有一天会被那些东西吞掉,变成他们的同类。”
吴雩眼珠黑森森地,一动都不动。
“解千山可以在黑白之间左右逢源,吴雩却只能收起一切多余的同情心来适应规则,所有手段的最终目的都是破案如果你还意识不到这一点的话,触线对你来说就是分分钟的事情,你给我记好了”
吴雩的第一个念头是难道我不是跟你们一样,一直竭尽全力想要破这个案子
但那话尚未出口就戛然而止,被某种更冰冷的东西哽住了
“那些跟黄、赌、毒沾边的杂碎,派出所笔录一个比一个可怜,但实际道德底线几乎没有,什么都做得出来”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其实都是自作自受”
“洗白上岸重新做人的可能性比万里挑一还低”
“你说得对,这世上没有重新做人这回事。”吴雩冰冷的黑眼珠盯着步重华,几乎和讯问室背景融为一体,每个字都像是从黑暗中渗出来的“但我不论走到哪里,都不会跟你这种人成为同类”
咣当一声讯问室门被推开了,门外张小栎他们刚一回头“步”
吴雩一言不发,面色森白,与众人擦肩而过。
“路监网范围扩大到南淝路跟沿河大桥交叉口一带,给老子一秒一秒的筛,一帧一帧的筛我他妈就不信了一个小丫头有那么神通广大,还能避开所有摄像头不成 ”
蔡麟坐在大办公室桌沿上,一边狼吞虎咽牛肉炒饭一边唾沫横飞指使小碎催,突然瞥见吴雩推门回座位,便扭头冲他喊了一嗓子“宝贝儿你叫的那个蔬菜汤没有了,我给你换了个好点的啊”
吴雩脸色异乎寻常地苍白,也没看出是听清了还是没听清,远远冲他一摆手。
电脑上的监控录像放到一半就被暂停了,画面停在被暴雨冲刷的街道上,路面积水倒映出被狂风吹拂的树杈和电线。吴雩点开播放,在重新响起的唰唰雨声中点了根烟,颤抖着手重重抽了一口。
冷静一点,集中精力破案,现在尽快破案才是最关键的,其他都不重要。
其他都不重要。
吴雩几口抽完一根烟,呛咳起来,随手把烟头在窗台上用力摁熄,一边盯着监控屏幕一边端起刚送来的外卖汤,咳嗽着掀开盖子喝了一口。
下一秒,肉类特有的浓郁咸鲜直冲咽喉,将食道猛然绞紧,汤碗当啷一声泼在了桌面上。
蔡麟经过吓了一跳“小吴怎么了”
周围同事觅声回头,只见满桌汤里带着白白的脂肪和油花,几块形状崎岖的猪脊骨淋漓带肉,毫无预兆闯进了吴雩骤然紧缩的瞳孔。
“谁把这”
吴雩只来得及吐出几个字,紧接着剧烈呕吐感直冲喉头,他一把捂住嘴推开蔡麟,堪称是踉跄地夺门而出,在周遭惊异的目光中冲过走廊,直扑进了洗手间
“我不关心那吸毒妹说她拿没拿,她整篇证词只有郜灵那句话有意义,现在跟我说什么搜检手续都没用把她的房间也给我撬开重检,墙面、地缝、天花板、洗手间所有能验出东西的地方”
步重华强压火气的呵斥响彻电话两头,就在这时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了喧哗声,随即只见吴雩冲出办公室,蔡麟踉踉跄跄跟在后面高喊“对不起小吴我错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卧槽你们赶紧去扶一把噫”
咣当一声洗手间门重重甩上,险些夹着了他的鼻子。
步重华的脸色简直能让那几个新来的理化员吓哭,他哐地摁断电话,快步走去“怎么回事”
“我、我”蔡麟哭丧着脸向办公室一指,说“我真的不知道他信教啊”
半碗排骨汤泼在吴雩桌上,汤汁顺着桌沿滴滴答答,满地泛着油光的海带葱花。
步重华的视线凝固在那几块猪骨上,直觉中的怪异感让他停顿了两秒。
紧接着他闪电般意识到了什么
碰都不碰的炒肝和红烧鸡,泾渭分明的挟菜方式,转手换成素菜包子的咸肉鸡蛋灌饼,仿佛孩童赌气般既明显又幼稚的行为方式
“不,他不信教。”步重华轻声说“他只是不能吃牲畜肉。”
蔡麟“啊”
步重华没有犹豫,推开洗手间门,下一秒只听“呕”
吴雩一手紧紧按着洗脸池边缘瓷砖,再也忍不住痉挛的咽喉,弯腰全吐了出来
这一吐翻江倒海,简直要把多少年没有沾过肉的食道都绞成碎片从喉咙里喷出来,到最后除了黄水已经完全出不来食物残渣了。剧烈冲上头顶的血让吴雩膝盖发软、视网膜发黑,耳鼓轰轰不断震荡,许久他才感觉到一双手稳稳托着自己上半身,步重华的声音模糊而有力“好了,没事了来漱个口”
我吐他手上了,混乱中吴雩突然冒出来这一个念头。
他说不上是狼狈还是恼火地想把步重华推开,但来自对方臂膀的支撑却毫不动摇,同时还接了杯水强行递到他嘴边,让他含了半口。
“卧槽他没事吧小吴小宝贝儿”洗手间门被咚咚敲了两下,蔡麟惊慌失措地叫人“你们几个,过来别发愣了,快去把那个排骨汤收走桌子擦干净快快快”
排骨汤。
天是血灰色的,瘦骨嶙峋的人影围在空地上,大锅里热气腾腾地烧着肉骨头,散发出难以形容的香气。
“你怎么不吃呢”他听见有人操着浓重的口音在耳边问“这么好的肉,这么好的汤,你怎么就不肯吃呢”
“给我吃把这帮贱种每个人都他妈押过来吃”
这么好的肉,你怎么就敢不吃
一股更疯狂的呕吐欲灭顶而来,吴雩一头扎在洗脸池边,连声都来不及出,呕吐物就从鼻腔跟喉咙里同时喷了出来,直到最后一丝水分都从肠胃里绞得干干净净,满嘴都是酸涩浓重的血腥。
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仿佛连五感都丧失了,等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隔间的马桶盖上,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狂蹦,血液不断冲击四肢末端,但一丝力气也没有。
哗啦啦
洗脸池边的水声停了,少顷步重华走进隔间,拿着一条温热的湿毛巾,不顾吴雩虚弱的推拒,用力擦干净了他的脸、脖颈和鬓发,整理好衣襟,然后塞给他半瓶矿泉水“漱一漱。”
吴雩咽喉麻痹,想说话又说不出来,颤抖着手指刚接过来就泼了自己一身。幸亏步重华眼明手快一把接住,然后用臂弯扶着他,让他就着自己的手漱了口,又喝了小半瓶水,那口堵在胸腔里带着血锈味的气才呼了出来。
洗手间门关着,外面传来隐约不清晰的人声,隔间里空气却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良久后吴雩急促的喘息终于被强行压抑住,刚一抬头,就撞上了步重华的目光。
步重华半边衬衣被蘸水擦过了,湿着贴在身上,现出明显的肌肉轮廓那是因为沾上了呕吐物的关系。
“对不起。”吴雩垂下眼帘,嘶哑道“对不起步队,不好意思。”
但这冷淡客套的道歉没有得到回答,他听见衣料悉索声,然后步重华半蹲下来,英俊、深邃但异乎寻常浅淡的瞳孔在咫尺之际紧盯着他。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每次当你说对不起步队的时候,心里其实在想什么”
吴雩还没来得及向后仰,步重华突然伸一手按住了他后颈,把他的头按向自己
“这个空有背景的傻逼学院派,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跟姓张的一样表面道貌岸然,实际连一点人心人肺都没长。这破警察我也不稀罕,哪天忍不住干脆辞职走人算了,出生入死十三年就当老子喂了狗是不是这样”
“我这点分量在你心里,可能连你卧底时抓的随便哪个毒枭都不如,是吧吴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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