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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漆漆的夜里,喊杀声骤起,因为之前的战斗,散落在附近的日本军队都被惊动了,黑暗中,不知有多少兵力向着林笑棠等人合围而来。一路上,不断的有人倒下,也偶尔会有各自为战的国军士兵加入。接二连三的爆炸将前进的道路照的亮如白昼,众人穿过硝烟,疯狂的向着挹江门的方向突进。悍勇的日本士兵,竟然阻挡不住这群衣衫褴褛的脱困败兵。
何冲在行进到九曲胡同的时候,遭遇日军的伏击,大腿被刺刀捅了个窟窿,林笑棠在干掉那个日军的同时,肩膀上也挨了一枪,两个人也因此被落在最后面。
林笑棠帮何冲简单包扎了一下,扶着一瘸一拐的何冲追赶队伍,但无奈两人身上的伤口将速度落了下来,林笑棠大声招呼前边的裴姓长官,裴姓长官似乎回头看了看,但不知道什么原因,随即便脚步一刻不停的跟着队伍飞奔而去。
林笑棠暗骂了一声,只得搀着何冲顺着前方队伍模糊的背影直追过去。但,渐渐地,他们两个还是被队伍甩下了。
老权和雷震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战壕外的动静,自打老权带着那个交际花楚玉颜回到挹江门,向萧山令报告了事情的经过。萧山令就大发雷霆,将雷震和老权骂了个狗血喷头,接着就下命令让两人带着两百全副武装的精锐士卒潜伏到挹江门的外围防线伺机接应。
远处的枪炮声渐渐逼近,就着忽明忽暗的爆炸火光,影影绰绰的身影慢慢浮现出来,三四百号人边向后射击,边连滚带爬的跑向国军的阵地。
雷震一声令下,两侧的火力全开,逼退包抄的日军,顺利将几百名逃出来的国军士兵掩护进了阵地,一群人跳进战壕,躺在冰冷的泥地上,张着嘴呼呼直喘,怎么叫都不起来。
老权在战壕里挨个翻查着每一个人,找了半天也没看到林笑棠和何冲的影子,额头上顿时冒出一层白毛汗,他冲着站在战壕上的雷震大喊一声,“雷旅长,没有小林和何冲啊!”
雷震顿时就急了,“你查仔细点,这么多人,别漏了。”
老权双手一摊,“我是挨着个儿找的,一个都没漏,找着喊着,如果有,早该出现了!”
雷震有点发毛了,他干脆跳进战壕,帮着老权一个个的辨认,还不断向逃回来的士兵打听两人的消息。忽然,他一眼看见了躲在人群中的裴姓军官。
“裴中伟”,雷震几步挤到裴姓军官的身边,一把抓住他,“去救你们的那俩小子呢?”
裴中伟瑟瑟缩缩的躲闪着雷震的目光,“我,我不知道,或许是突围的时候打散了吧,我没注意!”
雷震一脚踹在他的腰眼上,“操,要不是因为你们,他们两个也不会去冒险。你们可倒好,把救命恩人给丢了!”
一个士兵猛的站起来,旁边的士兵拉住他,示意他不要讲话,但那个士兵一脸怒气,“长官,救我们的那两个兄弟都受了伤,当时正在激战,没注意到他们没跟上来,后来突围之后,弟兄们本打算回去找他们两个,但裴长官……”。
雷震怒火中烧,拳头像雨点一般落在裴中伟的身上,将他揍得哭爹叫娘,老权却叫住了雷震,“雷旅长,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得想办法把那两个小子接回来啊!”
雷震余怒未消,又恨恨的踢了两脚,扭头冲着战壕里的人群喊道:“有带把儿的爷们吗?蹦出来几个,跟老子去救人!”
何冲的脸色有些发白,刚才那一刺刀,让他流了不少血,自己肩膀上那一枪,好在是近距离射击,子弹透肩而过,所以简单处理一下,也没什么大碍,只是左臂抬不起来了。
满目疮痍的街道上此时冷冷清清,林笑棠扶着何冲踉踉跄跄的向着码头的方向走去,距离应该不算太远了。虽然两人还穿着日本军装,但如果被日本人发现,那露馅是迟早的事。
不远处传来狼狗的叫声和模模糊糊的日军号令声,林笑棠的心一沉,他赶忙看看四周,不远处的街角有一所还算完好的房子,他架上何冲快速的跑了过去。
这座木制的楼房,好像原先是座酒楼,楼梯被炸断了。林笑棠两人只得绕到后院,在一处瓦砾堆的后边隐藏下来。
林笑棠擦擦额头的汗,检查了一下手中的武器,机枪早就在打光了子弹之后扔掉了,手中只有一把南部手枪,这还是最早从西野乡手里夺过来的,也只剩下一个弹夹。
林笑棠叹口气,将枪交到何冲的手上,自己则握紧了从鹰森那里缴获的武士刀,原本是打算留下来做个纪念品的,现在看来是要物尽其用了。
两人贴在半截墙壁的后边,屏气凝神看着外边的动静,狼狗的狂吠声还比较遥远,两人只希望他们不要搜查到这个地方,只要躲过这一波日本人,趁着天亮之前,还是有机会潜回到码头的。
后脑勺忽然被一样东西顶了一下,林笑棠下意识的的拍了下脑袋,又往何冲身边凑了凑,继续看着外边。但何冲略带颤抖的声音传来,“后边!”
林笑棠一愣,回头看去,面前却劲风袭来,被人一拳打在脸上,紧接着,一支冰冷的枪口就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林笑棠捂着流血的鼻子,眼前金星乱冒,好容易才看清楚面前蹲着的两个像幽灵一样的人影。
两个人没戴帽子或者头盔,身上穿的是一件奇怪的黑色紧身军装,脚上的战斗靴在即使是在这黑暗中也透出光亮的色泽。
何冲轻轻的举起双手,将手枪抛在地上,慢慢说道:“自己人?”
两人的年龄也不大,相视一笑,“小鬼子的中国话说的不错啊,跟你大爷学的?谁他妈跟你自己人!”
何冲的脸上也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
林笑棠一背脸。
“咳、咳“何冲扭过头,冲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我操你大爷!宪兵了不起啊!委员长卫队牛逼啊!“
一人作势要再打,另一人却按住了他,看看何冲和林笑棠,“小子,证件呢?“
何冲冲自己的胸前点点头,说话的那人将冰凉的手伸进了他的衣服,摸了好半天才摸出他的证件。
那人就着光亮仔细看了看,笑了,“哟,还真是自己人哪!“
那人拍拍林笑棠和何冲的肩膀,“对不住兄弟,实在是你们这身行头太刺眼了,还有你。“他指了指何冲,”您这相貌也太像小日本了!“
何冲就要发怒,林笑棠却一把拉住他,“回去再跟这两个海里胡天的甩子(注一)算账,先想办法躲过日本人再说!“
那人一笑,“来吧!“
两人招呼林笑棠和何冲跟在自己后边,拐过两个弯,在酒楼后厨的废墟上停下,看看四周无人,两人搬开一块炸裂的青石板,扒开地上的乱草和泥土,露出一块铁板。
先前打林笑棠的那个汉子拉开铁板,先跳了下去,另一个人示意林笑棠和何冲跟上。
那人留在最后,掏出一包东西,洒在刚才走过的路线和铁板的周围,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刺鼻味道,他又将石板斜压在铁板上,露出自己进出的空隙,将乱草和泥土覆盖在铁板上,这才轻巧迅捷的挤进铁板下的空间,手轻轻的放下,地面上不留一丝痕迹。
铁板的下面是一处狭窄的地道,走了没有多远,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香,原来这里是酒楼藏酒的地窖,走了大概有十几米的距离,面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宽阔的所在,摆放着十几个一人多高的木制酒桶,酒桶中间的空地上,点着一盏煤油灯,旁边坐着五六个人。
其中,居然还有一个高鼻深目的外国人和一个看起来不中不洋的西装男子。
地窖中的几个人,猛然间看到两个日本士兵走进来,脸上顿时变了颜色,有两个人直接将手中的枪对准了林笑棠两人。
走在最后的那个人刚好进来,赶忙低声喊道:“别误会,自己人,是教导总队的兄弟!“
众人松了口气,手中的武器并没有放下,还是一脸警惕的看着两人。
那人走上前一步,将手中拿着的何冲的证件交给居中而坐的一名五十岁左右的老者,“允公,您请看!“
林笑棠这才打量起地窖中的这些人。有两个的装束和先前遇到的那两人一模一样,只是头上还带了黑黝黝的德制钢盔,却是哑光色的,一点也不反光。
还有两人应该是外国人,都穿着厚厚的西装外套,一个褐色头发的中年男子面露惊惶之色,双手紧紧抱着一个公文包;另一个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黑发男子,好像是个混血,面色沉静,饶有兴致的看着林笑棠两人。
居中被称作允公的老者,穿着一身蓝布的棉袍,戴着黑框的眼镜,却留着两撇极其精致的胡须。
林笑棠咳嗽了一声,“各位,我们两个都受了伤,在我们交待来历之前,能不能让我们先用酒清洗一下伤口。主要是,我的这位兄弟伤的不轻!“
所有人都看向允公,允公将证件交还回去,轻轻点了点头。
先前打林笑棠的汉子手一扬,一个急救包落到林笑棠的怀中,林笑棠感激地看看他,“谢谢!“
注一:海天胡地的甩子,南京方言,意为稀里糊涂、不知轻重的二百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