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相依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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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渐渐的,突厥人的队伍越拉越长,越拉越长。

    就在突厥精锐和汉奴之间,相隔已达三十来里时,兰陵王手一挥,厉声喝道:“杀!”

    “杀——”

    “杀——”

    沉沉的,如闷雷,如海啸一般的喊杀声传出的同时,大地也被五万黑甲卫的马蹄,冲击得震荡不已。

    撤退的突厥人,不是没有想到会被人追杀。因此,在这边喊杀时陡然而起时,那一边已嘶吼声大作,“周人杀上来了,准备,准备,准备……”那将领的最后一声准备,却被生生的哑在了嗓子中。

    他算到了一切,却没有算到,对方会有这么多人!

    足足数万,曾令得他们震惊过的黑衣黑甲骑士后面,竟还是烟尘滚滚,看不到边际,似乎整个天和地,都被他们霸占了!

    天啊,究竟有多少人啊?难不成,还有十万二十万不成?

    这些突厥人,总共不过十四万,前后被兰陵王和周人杀了五万,现有的九万人,分属于七个城池。做为最大最重要的一个城,武威城,其中只有突厥人二三万。

    二三万人,在平时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可此刻,他们人人怀中揣有大量的珍宝,有的还抱着掳来的美人,再加上这些日子来,他们在武威城中没日没夜的睡女人,饮酒,狂欢,这些都严重耗空了他们的体力,消磨了他们的意志。

    因此,面对着远远比自己还有多的对手,面对着这一支一看就是无比精良,论战力绝对与全盛的他们有得一拼的黑骑甲士,面对着他们高举的血色旗帜。那旗帜中,除了一面黄旗上写了一个“高”字外,其余都是用煞白煞白的旗面,上书一个血淋淋的“杀”字。一个与堆积在城门外,那个由头颅组成的“杀”字一模一样的血字!

    瞬时,突厥人慌了,陡然间,他们的脑海只有一个念头浮出:我得了这么多珍宝,只要逃出了这里,那就想过啥日子便能过啥日子,我用着得与他们血拼吗?

    这时刻。看到“杀”字旗后的恐慌,搂有珍宝后的惜命,使得一些平素彪悍如狼,杀人如麻的突厥人竟是不管上令。策着马便朝旁边的草原冲去,他们想夺路而逃!

    这逃亡一旦有了个开头,便再也挡不住了。这一点,最精锐的突厥部也不能幸免。在那突厥首领尖哨的嘶吼声,命令声中,在他气急败坏的马鞭挥甩中,在他的部下四散逃逸中,五万黑甲卫冲上来了!

    一个怀抱珍宝美人,士气已泄。一个杀气正隆,这结果可想而知。

    短短半日,草原已被鲜血染血,无数个突厥人,在冲过黑甲卫的铜墙铁壁后,又遇上了随之而来的宇文护部。

    到了后来,这已成了单方面的围杀。

    这一役。突厥人最后逃跑者,不过三千余人,其余都成了草原上的枯骨。

    战争还没有结束。

    解决了武威城的突厥人后,略略休整,黑甲卫又用同样的手段,分兵两部,拦下了另外二个城逃出来的突厥精锐。那两个城的突厥精锐,各有一万余。黑甲卫对上,仍然是绝对的优势,更何况后面还有疑兵?

    一样的布局,一样的不战先逃,不过几日,兰陵王部便灭杀了五万余突厥人。

    不过。黑甲军毕竟还少了些,七座城池的突厥精锐,最后还是有三座城池的逃回了草原。

    最后,这一场规模空前的突厥与周人之战,突厥人共有十四万七千人加入,最后逃出者,不足四万人。

    这一场战役,成就了兰陵王的绝世武将之名。

    这也是一场被淹没在历史长河中的战役。公元577年,周灭齐后,周武帝宇文邕马上令齐地史官删掉了关于这场战役的一切,并把随之而来的一场发生于北齐与突厥之间的普通战役覆在其上。

    真实的历史中,世人只知道兰陵王高长恭是从公元564年,也就是两年后变得功高震主的。可他从执有兵权到564年,齐国历史上的大小事,几乎都难看到他的身影。那他是在什么时候起成就了累累威名的呢?这两年间,他到底有哪些出色的战绩呢?却一直是众说纷坛。世人只知道,凭借他在历史上留下的那些战役,远远达不到功高震主,绝世悍将八字之评。

    这一场战役,黑甲卫威名大振的同时,也个个收获巨大。召集众俾将开了一次秘密的会议后,同时各寄了一封帛书给齐国皇帝和郑瑜后,兰陵王出现在一辆马车中。

    马车只有一辆,马车旁,也只有五百来个一袭便服,却一人两骑的护卫。

    张绮坐在马车中。

    她身躯挺得笔直,双眼睁得老大,正在愤怒地瞪着那倚在车窗边的高大身影。

    这些日子,她没有参与那一场场的厮杀,她被兰陵王寄放在一处农户,还派了两个人时刻盯着她。在她还没有回过神时,人又被强行驾上了这辆马车。而马车中,便坐着这么一个男人。

    怒瞪了他一阵,见男人自顾自地翻看着一本帛书,张绮咬了咬牙,冷笑道:“我不会与你回齐国。”

    回齐国干什么?去看他与他的王妃卿卿我我么?去拜见郑瑜那个主母么?去让她和秋公主那些人,嘲笑她怎么由皇妃又变成了姬妾么?

    只要说到这个,她的声音便因气恨而带着颤声,“高长恭,你别逼我!”

    听到了她话中的哭音,兰陵王慢慢放下手中的帛书,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他瞟了她一眼,淡淡说道:“谁说我们是去齐国?”

    张绮一怔。

    转眼,她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是去哪里?”不会是去陈国吧?

    重新又翻看起帛书的兰陵王“恩”了一声,道:“去陈国啊,你不是一直想回去看看吗?”

    张绮大惊,她呆了呆后,问道:“那宇文邕呢?”她现在还是宇文邕的妃子啊,这样。不不会上升到国事吧?

    问了一句,兰陵王却自顾自地看他的书,对她的问话理也不理。如果张绮没有看错的话,他这是对她提到宇文邕不感兴趣,对她这个话题更不感兴趣。

    咬着唇,张绮寻思了一会,小心问道:“仗打完了?”

    他依然看着他的书,没有理她。

    又咬了咬唇。张绮问道:“你的那五万人呢?你这样都不向齐主交待一下,就悄悄溜走,不要紧啊?”

    他还是不答。

    张绮暗哼一声,眼珠子转了转。

    只要允许。她一点也不想与这个家有阴悍之妇的男人再做牵扯。哪怕再不舍最喜欢,她也能狠得下心来。可这人油盐不进,他便是回答了她,她也好从他的话中得出一些结论,然后逼他放弃。

    可他不理她,她竟是无计可施。

    这一次再见这个人,怎么感觉,他似是成熟了,世故了许多?

    张绮连问几句。见他不理,便转过头,认真地看向外面的风景。

    时已深秋,落叶纷纷,只怕走得慢些,途中都要下雪了。

    望着苍茫的,看不到边的天边头。恰好这时,一行征雁排成人字从蓝天上飞过。它们也是赶往南方的归客,只是,它们定是欢天喜地的。

    抿着唇,张绮发现自己的心中,又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恨。

    她想,如果他不曾救她,不曾千方百计为她求医。不曾这般与她共乘一辆马车,强要与她一道回陈,她许不会这么恨吧。

    爱不得,只好恨了!

    想着想着,她的眼中有点酸涩,便用力地眨了眨眼。

    就在这时。她听到兰陵王低沉的声音,“倦了吧?睡会。”

    张绮头一扭,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咬着唇想反唇相讥,想了想,终还是意兴索然。

    见她不理,他淡淡瞟了一眼,慢慢放下帛书,淡淡说道:“不想睡?正好,我也不想。”说罢,他伸出手,慢慢脱下自己的外裳!

    悄悄瞟在眼中的张绮,瞬时双眼瞪得滚圆。她连忙老头地低下头,搂过一侧的枕头,然后铺在旁边,再蜷缩着身子睡下。

    见她听话,兰陵王挑了挑眉,慢慢把脱下的外裳重新穿上。

    见他重新看起书来,眼睛悄悄睁开一线的张绮,恨恨地翻过身去。

    她本已倦极,辗转了一会,便沉沉睡去。

    开始时,身子还随着马车的颠覆而上下晃荡,脑袋也时不时地给磕到碰到,虽然磕碰的都是虎皮厚缛,可终是不舒服。

    到了后来,睡得迷糊的张绮发现所睡之处,变得又软又暖又张合随心。不由舒服地蹭了蹭,进入了甜梦之乡。

    梦中,宇文邕坐在皇位上,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突然喝道:“跪下!”

    张绮苍白着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宇文邕冷着一张俊脸,失望地看着她,说道:“朕以为你是个聪慧人,一直任你自由出入。可你是怎么回报朕的?对武士们四处施恩,遇有贫寒有才之士便加以笼络。张氏,你可知你现在已是皇妃,一举一动,不止是朕,便是宇文护,便是群臣,也一一看在眼里。刚才宇文护派人来问朕,说是朕收拢这些人,有甚图谋!张氏,你可真让朕失望。”就到这里,他闭上双眼,右手一挥,沉沉喝道:“来人,把李妃送到大冢宰府中,传朕的旨意,宇文成少年英伟,才智非凡,大周得此高才,乃邀天之幸,特封其为阳谷公。朕有美人张氏,一并赏赐于他,望阳谷公好生为家国效力!”

    刚被太监们拖下,张绮便吓得尖叫一声,“不——”

    她满头大汗地坐了起来。

    这一坐起,她才发现自己正被高长恭搂在怀中,而此刻,他一只手揉搓着她的太阳穴,双眼也在静静地看着她。

    对上她的眼神,高长恭低低说道:“都过去了,阿绮,都过去了!”

    他伸出双臂,把她紧紧搂在怀中,喃喃说道:“都过去了,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张绮被梦吓得一身冷汗,她僵硬地倚在兰陵王怀中,好一会才缓了一口气:那是梦,那只是梦!

    转眼她又想道:我才不会那么笨呢,我怎么可能会做梦中那等蠢事?

    胡乱扯过一个袖子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张绮暗暗忖道:有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许是我总在想着,找个机会积蓄些自己的力量,因此有这一梦。

    就在她扯着那袖子,把它重重地蒙在脸上,闭着眼晴深呼吸时,兰陵王低沉的声音传来,“阿绮。”

    张绮没有理他。

    兰陵王的声音,清冷淡漠,疏远无情,“你拿着我的衣袖拭鼻涕,准备拭到何时去?”

    他的衣袖?

    张绮一凛,迅速地把蒙在自己脸上的袖子一扔。然后她垂眸一看,还真是他的衣袖,上面湿渍处处。

    红着脸,张绮又有点恼了,她哼了一声,道:“哪有鼻涕?尽胡说!”

    说到这里,她终是有点不好意思,便倔强地扭过头,闷闷说道:“我给你洗净便是。”

    见她抿着双唇,表情又是倔强又是气恼又是羞涩,兰陵王扯了扯唇角:总算脸色好些了。他不再理会张绮,自一侧拿过帛书,又翻看起来。

    五百余人筹拥着一辆马车,这般不紧不慢地行走在官道上。每每有人飞驰而过,都会诧异地回头看来。

    此时已是深秋,再过不久便要立冬了,也不知这些人是要去哪里,怎么这般慢吞吞地行走着?

    琢磨归琢磨,看到这一支队伍如此精锐,看到那些身着普通人衣裳的汉子眼神如此杀气腾腾,也无人敢停下来相询。便有大队人马经过,也是暗暗纳闷后,便迅速移开。

    转眼,入夜了。

    五百护卫早早扎好了帐蓬,点起了火堆。

    望着不远处那聚在一起欢饮的护卫们,张绮看了看那只有一顶的主帐,抿着唇,低声说道:“我睡马车。”

    她扭过头,决不看向兰陵王,说出来的声音也是铿锵有力,声如铁石,“我一人睡马车便可。”

    她加重了“一人”两字。

    马车中,兰陵王慢慢收起看了一天的帛书,抬头看向她。

    就在张绮以为他会强迫时,却听到他说道:“随你!”

    他右手一扬,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