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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中。兰陵王的房间,一直灯火通明着。随着高长恭住下,这个酒楼几乎成了另一个兰陵王府了,不但护卫林立,还车水马龙的。
望了一眼站在前面的方老,兰陵王一边揉搓着干红的眼睛,一边说道:“方老,我总觉得,今日的阿瑜不对劲。”
方老一怔,道:“不对劲?”
“恩。”
把白日回程时遇到郑瑜的事说了一遍后,他蹙眉说道:“她嚷得那般大声,令得众人围观,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刚刚听到我说要和离时,她目眦欲裂。我知她会愤怒,可这一转眼,她又变得温文知礼了,这变化实是太快。便是那个婢女的接连追问也……”他苦笑道:“怎么有点似阿绮狡诈用计时?”
说到这里,他决意不再多想,挥手命令道:“通知王府的人,留意王妃的言行。”
“是。”
转眼三天过去了。
随着时间流逝,兰陵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眉头也越蹙越深。
这一日,他接到飞鸽传书后,脸色当场大变。当天晚上,他一直把自己关在房中,一个人不停地饮着酒。
“叩叩叩”方老轻轻地敲着门,唤道:“郡王。”
好一会,兰陵王嘶哑疲惫的声音才传来,“进来。”
方老走了进去。
他一眼便看到跪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捂着脸的兰陵王,以及被他扔了一地的酒樽碎片。
难道又喝醉了?
方老连忙上前。
他弯下腰,刚刚收拾了一半,便听到兰陵王说道:“她逃走了。”
方老一怔。
这时,兰陵王似哭似笑地低唤一声,又道:“她逃到周地去了……她身边有高人护着,那人帮她逃走了。”
方老暗叹一声,低声说道:“郡王。张姬逃走,总比她死了的好。”
这话一出,似是入了兰陵王的心,他渐渐安静下来。
看到他安静了。方老松了一口气。这阵子郡王越来越烦躁,越来越烦躁,他知道,郡王恨不得马上找到张姬,马上就把张姬搂在怀中,再也不放开。这般知道她还活着,却眼睁睁看着她越离越远。不但追之不及,他备受煎熬时,她还躺在别的男人怀中,与他人欢欢喜喜地笑着舞着。这种痛,不比之前听闻死信时,好受多少。
再说,长安与晋阳,相距虽然只有一千四百余里。可那毕竟是两个国家。自家郡王便是再不管不顾,要去长安,也得三思而行。
最关健的是。每耽搁一日,便多一分变化。也许下一日,张绮的行迹便彻底地脱离了郡王的掌握。便似郡王的生母那样,他知道她还活着,可不管怎么寻找,却永远也找不到!
世上最远的距离,也许不是天人之隔,却是知道你还在,却离得越来越远,直到无法触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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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那个华贵英秀的少年请到木屋。张绮一路上心上心下的。
与苏威共处这么久,她相信他暂时不会害她。
可把自己引到这个男人的所在,苏威是什么意思?
木屋中布置朴素简单,房中摆着一副棋。
“请坐。”华贵少年的一举一动,都透着一种内敛的高贵,风度翩翩。让人诚服。张绮低下头,轻应一声,在他的对面坐下。
抬起头,华贵少年静静地看着张绮,优雅问道:“你说你姓李?”
张绮低头,“是。”
少年低低一笑。
他的笑声清而亮,仿佛最上等的玉与玉相击,透着一种中正平和的贵气。
他笑道:“张氏,你忘记我们见过面了?”
这话一出,张绮不由涨红了脸,她绞着手喃喃说道:“我……”
不等她解释,少年已淡而威严地说道:“不必道歉,既然你想姓李,那就姓李吧。”
张绮羞红着脸,喃喃说道:“是。”
“看来你对我没什么印象,我介绍一下,本人姓宇文,名邕,又叫祢罗突。你叫我祢罗突吧。”
“是。”
“到了这里,不必如此拘谨。便当我是你的朋友吧。”
“恩。”
实是由不得张绮不拘谨,眼前这个人,她其实是知道的,上一次与兰陵王来周时,她也记下了他的容颜。
在张绮以前的记忆中,他可以说是她一生识得的,最为伟大的人物。
那个在宇文护面前唯唯诺诺,胆小顺从的他,从来都只是他的保护色。这个少年,差点建立了千秋功业。差点儿……
不过张绮是个美人儿,还是罕见的那种,便是拘谨不安,却也透出一种让人怜悯的美。
望着眼前这个举手投足无处不风情的少女,想到一年多前与她相见时,少女虽然也美,却不曾美得这般丰韵妖媚。
宇文邕笑道:“会下棋吗?”
“会。”当然会。张绮不但会下棋,棋力还相当不错。毕竟,这弈棋之道,讲究的便是一个步步为营。张绮本是个聪慧有算计的人,又学了两世,自然不是一个弱手。
宇文邕把棋盘朝中间一推,道:“执黑子还是执白子。”
张绮轻软地说道:“妾愿执黑子。”
“执黑者先行,请——”
“是。”
随着一粒粒黑子落入棋盘,宇文邕慢慢收起了那戏谑的笑容。
宇文邕的棋力不凡,擅长于不动声色中侵人地盘,没有说让张绮几子,也只是他习惯性地尊敬对方,把任何人都看成势均力敌的对手。
可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娇娇怯怯,绝色无双的美人,还真是一个弈道高手。
这一路来,他明杀暗杀,她却总能从端倪中察觉到他的意图。进而死死抵住。
这棋下不到一半,宇文邕已兴致大起,他挺直腰背,瞬也不瞬地盯着棋盘。已完全收起了轻忽之心。
下到一半时,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看到两人酣战正酐,便站在一侧等侯起来。
足过了二刻钟,宇文邕才哈哈一笑,拂棋说道:“你输了!”
张绮是输了,以三子之差输给了他。
只是她显得有点不服气,美少女的唇紧紧抿着。如画的眉目间隐隐有香汗透出,晕红的双颊,因为懊恼而生气勃勃。
张绮没有注意到房中的两个男人的表情都有了变化。那黑衣人只看了一眼,便迅速低下头,而宇文邕则是目光滞了一会,才含笑着移开了眼。
张绮咬了会唇,突然脆生生地说道:“再来。”
“好,再来。”宇文邕也是许久没有下得这么痛快过。当下哈哈一笑。应允了。
在两人准备摆子时,那黑衣人上前一步,在宇文邕耳边低语了几句。
张绮隔得如此近。自是听得一清二楚,“齐主高演死时前后,因兰陵王高长恭忙着娶妇,他的宠姬张氏不愿屈居人下便**而死。日前,张姬得高人相助,脱离了兰陵王高长恭和齐地萧尚书布下的罗网。”
那黑衣人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三日前,此女跟着功曹苏五郎秘密来到长安,苏威因前往宇文护,想与新兴公主解去婚约,已被宇文护拘禁。此女被人送到此处。”
宇文邕轻笑道:“这苏五郎有点意思。他是想劳动朕来保护他的心上人么?”
那黑衣人自然不会回答。
而张绮,也是低眉敛目,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一朵芍药花。
宇文邕挥了挥手,示意那黑衣人退下后,向张绮问道:“可要让子?”
你才比我强一点点。
张绮立马睁大了眼。她瞪了他一眼后,才想到眼前这人的身份,当下闷声闷气地说道:“不要。”
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的表情变化,宇文邕低低笑道:“性子如此要强,怎能容忍主母欺压?那高长恭,真是不知你啊。”
听宇文邕提到高长恭,张绮垂着眸,一抹恍惚伤心之色从她的脸上一闪而过。好一会,她才咬着唇回道:“是,张氏阿绮的生死,由不得郑妃那等人来决定!便是要死,我也会死在自己手里!“她说出这句话后,好一会都没有听到宇文邕的声音,不由抬头向他看来。
宇文邕的表情有点恍惚。他怔怔地看着她身后,突然把棋盘一拂,站了起来。负着双手走到窗边,看着天边的浮云白日,宇文邕突然说道:“好!好一个便是要死,我也会死在自己手里!”
他转过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张绮,道:“如此佳人,真是生平仅见。”确确实是平生仅见,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出身卑贱的美人,居然也有这样的志气,或者说,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妇人,竟然也会有如同丈夫一般的自尊和傲气的。
得到他的夸张,张绮的脸都红了,整个人激动起来。她没法不激动,眼前这人,在她的记忆中,那可是万民敬仰的存在。
她红着脸,娇羞的,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竟是一转眼间,由一个慷慨激昂的巾帼变成了一个弱女子。
宇文邕双眼更亮了,他微笑道:“既然苏五郎把你送到这里,那你就住下吧。宇文护再是跋扈,我的身边出现你这样的绝色美人,他是不会阻拦的。”
不但不会阻拦,还会求之不得吧?由来女色祸国,宇文护野心勃勃,自是巴不得皇上是个耽于享乐的无道之君。
转眼,宇文邕叹道:“常听人说武功苏郎,直到今日方知其才啊。”
如张绮这样的绝色美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一块能够令得男人兽性大发的香肉。稍有不慎,便是落入虎狼窝,再无自由日。那苏威在自身危急之时,把她送到自己身边,一来,显出他消息灵通,知道自己的所在,二来,他是料定了这妇人的性格,知道她会投自己的缘。三来,他也算明了自己的品性,料定自己不会如那些色中饿狼一样把这个性格倔强刚烈的美人糟践了事!四来,他更清楚宇文护的心里,知道宇文护巴不得自己沉迷女色。
小小一着棋,不但护住了心上人,还讨好了自己,更让自己看到了他的才能。
苏威苏五郎,果然不凡。
宇文邕凝视了神情中,透着明悟的张绮一眼,提步走来,“不是要下棋吗?再与朕大战十个回合!”
“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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