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七章 康熙的行为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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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二十七章  康熙的行为艺术

    康熙,终究是下旨编撰《康熙字典》的皇帝,上面的字他不一定全认识,但对于b里针这三个简单的汉字,还是有能力做到顾名思义的。

    想到儿子们“弑君”的手段,居然是如此的匪夷所思,堪称是古往今来前无古人的创意之作,康熙在那一刻,真不晓得是该为儿子们自豪呢,还是该为儿子们的胆大包天而愤怒。凌啸看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就明白八阿哥和九阿哥恐怕要倒大霉了。

    果然,康熙敛了继续练习“凝血壮”的兴致,摆手斥退众御前侍卫,指着明珠府里那高耸的三层露华楼,说一句“啸儿跟朕来”之后,便拔脚而走,显然是摆明了要翁婿密谈。康熙在前,凌啸在后,沿着楼板拾阶而上。凌啸是个审案审得困乏透了的人,他每踏一步,楼板所发出的,都是咿咿呀呀的声音,而康熙则截然不同,每一步都是“咚咚咚”跺着脚走,震得木制高楼飞灰扬扬而下,可见其内心之中,憋着怎样的一口恶气!

    但快要登上三楼的时候,康熙却渐渐地收了那种脚下的狠劲,来到视野豁然开朗的悬廊外凭栏立定。

    面对尽收眼底的京师层层宅居景致,康熙在斜斜漫射来的春晖里畅舒一口气,也不回头便问道,“啸儿,你刚才把那书证藏起来,朕知道你是怕朕看到后伤心。呵呵,有你如此诚孝,朕焉会再为阿哥中的白眼狼而伤心?不会啦,再也不会啦!倒是你刚才劝朕不要较真,颇有为胤禩、胤禟开脱的意思,难道,你不恨他们暗害你皇阿玛?”

    凌啸其实也想凭栏远眺一下明媚春光,可他却知道康熙此次单独召见,定有要因,不得不把心思放在回答康熙的问题之上,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皇阿玛,倘使他们果真有弑君夺位的心思,儿臣岂止是恨他们而已,那是要粉身碎骨也要为国除害的!不过,儿臣此刻还没有卸下查案的差事,那儿臣就该要站在一个司法官员的立场上,一切务以真相为求,来判断八皇子有否这种弑君的策划……刚才儿臣也说了,如是胤禩要通过蔷妃来谋害您,那她熊家的两个幼男,定该是雅格布最好的掌控人质,但雅格布没有做,反倒是申信望这么做了。可见,雅格布希望蔷妃所图谋的,决不是那种逼得蔷妃死无葬身之地的弑君行动!这是其一,而其二,恰恰是书证中的‘b里针’三个字,更证明了这不过是申信望编造出来的夸大其词罢了。”

    “哦?”康熙抬手于眉际,看向远处紫禁城的黄瓦红墙,诧异道,“何以见得?”

    凌啸干咽一口唾沫,只得细细讲解起来,“皇阿玛,据儿臣在福建与倭寇交战期间所闻,b里针这种武器,世上并不是没有,在扶桑的女忍者中,就曾经有过使用的。但您想一想,这针上面要是无毒,最多只能令男子要害受伤而已,焉能用来杀人?如要致命,定少不了喂上剧毒,可一旦喂了剧毒,藏入私处贴肉,那女忍者自己的命,也就只能靠着不停吃解药,来维持短暂的半个时辰,并且这期间其脸色神情必然有异,所以成功率极低,现如今,就连倭寇那种不把自己当人看待的蛮夷,也基本上不用了呢。”

    他如此解说这种针的来历,康熙听得是一愣一愣的,瞬间却忘了主旨,打岔地喜悦道,“哦,是这样啊……害得朕连凝血壮都没心思练了,还以为血流越快,死得越快呢,嗤!”

    凌啸一时无语,恨不得说出自己其实也可以造出女方不中毒的b里针,来打击打击喜不自禁的康熙!半晌,翁婿两个方才把思路扯了回来,“皇阿玛,想那申信望赫大的一个须眉男儿,却被人凌来辱去的,衔恨之下,最希望用b里针来报复那些害他之人的,恐怕便是申信望自己了,反映到他逼迫蔷妃所写的书证上,也定是他的臆想罢了。否则,您亲手调教出来的皇子们,终究是毓华春德之人,焉会想得这么下作?”

    康熙凝神沉思片刻,已然信了凌啸的判断,沉吟老半天道,“有道理。不过,雅格布暗送蔷妃入宫,怎么说也脱不了居心叵测的嫌疑!他们两人,你就不要再管了,交给侦知处另作诏狱处置吧!”

    皇帝莫不注重自身安全,尤其是已经吃过一次亏的康熙,那就更加不会掉以轻心的了,所以,对康熙这种安排,凌啸知他当然还是要追究到底的,自己也乐得将雅格布和蔷妃甩出手去,当即领旨遵命,等着康熙的下文。果然,康熙叫他上来,真的是另有话语要说,转身过来,康熙轻轻拍拍凌啸的肩膀,温言而笑,“罢了罢了,啸儿,你以亲王之尊,亲侦此案,迷案告破,端的是大快人心!呵呵,不过,朕想问一问,你查完此案,不知你心中作何感想?”

    凌啸闻言就是一愣……感想?怎么,还要做思想汇报吗?正不知自何入手,康熙却已经吸饱了清新空气,看足了亮丽城景,伸一个倍觉舒适的懒腰,笑道,“朕下去练功了,你在这里慢慢静思吧,朕半个时辰后再来!”

    他一说完,便径直转身下楼而去,留下凌啸在空无一人的高楼上莫名其妙。

    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

    满眼的凌空美景,徐徐的穿楼暖风,醉人的花园芬香,啾啾的百鸟鸣叫,无疑,是凌啸回国以来难得的享受。权当这静思是休息的他,信步来到悬廊之上,很是沉醉地欣赏了一番。连日来险诈人心的较量,与眼前这澄净明媚的晴空相比,是何等的疲惫与阴暗,不知不觉间,凌啸在盛世美景之前,哪里还记得康熙要他静思的事情,望着远处的街道、寺观、集市和各色府邸园林,却渐渐地痴了。

    突然,明府前方街道上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凌啸定睛一看,只见一群衙役正挥舞着皮鞭,驱逐类似进京避青黄灾的流民,怒吼喝斥和哭天嚎地之声,连高楼之上都能耳闻,一下子就打破了凌啸的览景遐思……怎么回事,顺天府没在城外设棚施粥,沿途州府没有就地接济灾民吗?皇太后寿诞在即,蒙古王爷们即将入京面圣,英国女王也将须臾便到,这些场景被他们看到,有碍观瞻不说,也不利从心理上压制蒙古藩王啊!

    心动则脚动,凌啸刚一转身,却见康熙的麻子脸就在眼前,似笑非笑地吓了他一大跳!这位不知什么时候上楼来的皇帝,此刻却恬静无比,“啸儿,你要下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情了,是吗?”

    这不是废话吗!凌啸微微愕然地点点头,一点都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毕竟,关心灾民安置是心系民瘼疾苦,注意京师形象更是国政大局,大和小,本与末,自己都没有不对的,倒是你老康蹑手蹑脚地跑到背后,用麻子脸吓唬人,就有点不厚道了!康熙也不置可否,望望外间的街道纠纷,摆摆手,“去吧,从这高处下去。”

    凌啸得了他的首肯,告退到了楼梯处,正要迈步而下,却忽地心中猛然一动,停住了脚步,讶然道,“皇……皇阿玛,儿臣不该下去吗?”

    康熙信步走到栏杆处,把栏杆用力地拍了几下,拉了凌啸并肩而立,呵呵笑道,“啸儿,来来来!你看,如果你目光所记之处,比如那棵树上,有蛇捕鸟,而你想要去救鸟于蛇口之下,当然,你可以下楼而去救他。但是,这高楼,就好比是朝堂上的尊统,乃是人上人所处之位!有时候,你看到了一件事情想要去做,难道你也要付出离开上位的代价,去做这件事么?”

    他这话发人深思,凌啸听得若有所悟,正要凝神思索,却只见康熙又拽了他,转身过来一指高楼内部,“啸儿你再来看,纵使你立于高巅绝顶,视野远阔于楼下之人,但你终究也不过是有四个悬廊能望出去,视线所及,终有盲点!怎么办,难道把阻挡你视线的墙壁和柱子,都拆了?!呵呵,拆了,那就不成其为楼,而你,将经受风吹雨打日曝晒!”

    赫!这又是另外一层意思了。凌啸还没有来得及细品,就只见康熙一指楼下园中的刘铁成,以蚊吶之声道,“刘铁成,去街上问问什么事!”刘铁成没有顺风耳,自然是听不到的,而康熙却也毫不迟疑地爆喝一声,高声重复之下,刘铁成哧溜一声就领命而去。

    至此,康熙方才转身过来望着凌啸,一副自鸣得意的模样……瞎子都看得出来,康熙是在教诲他最喜欢的女婿,凌啸何等人,那是听过无数次企业管理成功学讲座的人,当然更能猜透老康的指点之意了……这是老康的行为艺术课啊!

    而古人喜欢使用的隐喻方式,也的确并不晦涩难懂,凌啸自然也能领会他的意思。政企相通,老康第一个作秀,无疑是告诉他,身处高位的人,从来都不是“孤家寡人”,必须有团队帮他;而第二秀,无非是说该容人处需容人,搞到拱卫都失去了,便离坍塌不远罢了;至于叫刘铁成的声大声小,也就是所谓的执行力强弱的问题!

    但是,当凌啸在康熙的考校下,如此意同词不同地回答的时候,康熙却气得火冒三丈,一脚虚踢得老高来吓唬于他,连他自己那么明显的龙内裤撕裂之声,康熙盛怒之下也没有听见,“……你……真是气死朕了!这三条还要你来说啊?哪怕是一个没读过书的山贼,只要他当了几天山大王,都懂得这三条,何况是你这东南总督?!”

    这下凌啸傻眼了,他抠破脑袋都想不到康熙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只好自认驽钝地请“故弄玄虚”的康熙指教。

    但此刻的康熙,却已经完全没有了心思再指点他了……终于觉察到高抬腿撕破了裤子的康熙,撂下一句“回去从你经手的这泄密案子上去领悟”之后,便匆匆更换裤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