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血染长安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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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七十章血染长安街(下)

    大乱一起,人群再也不复刚才那种叠胸贴背,谁都想找安全之所的时候,就谁都难得找到安全之所。惊慌时刻,很多人转身往商铺中挤,可更多的人想的是逃离这条街,无论是凶悍杀官兵不要命的反贼,还是残暴抓反贼只要命的官兵,都不是老百姓惹得起的,刀枪还没有眼呢,何况是会爆炸的玩意!

    绿头苍蝇乱纷纷的人群里,上千条汉子,掏铳的掏铳,拔刀的拔刀,和很多不得已被挤向街中的百姓一起,蛟龙下海般迎向前锋已经倒下四成的官兵。刀光剑影里,乒乒乓乓火星直闪,厮杀,惊叫,哀嚎,响成一片。

    尤久能被雍正安排到虎枪营统领位置上,他就绝不是无能之辈,但肉眼所及之处突然爆发的战斗,让他被惊得愣了一下,尤其是街中杂色人等的人数多达两三千,更是让他骇然。等到他明白并非都是反贼的时候,前锋的那些仪仗队和虎枪卫已经折了大半,拦腰偷袭得手的两三百名反贼,不仅不和残兵纠缠战斗,甚至还向早已队形稀烂的中军冲来。

    “上!射箭!杀!不穿军服的,格杀勿论!”尤久一边勒马后退,一边高声吼叫指挥。

    虎枪营虽是没有上战场的机会,但训练素质也的确不错,乱起就抽刀上箭的军卫很快反应过来,身子向前冲了,可那箭却无论如何射不出去,敌我犬牙交错得太近了,谁能保证射到的全是不穿军服的。训练不等于战力,尤其有很多同袍都是有职衔武官和大内侍卫的时候,他们的杀气,还不足以狠到射杀这些同袍。可等到他们,冲上去一刀一枪短兵相接的时候,这些虎枪营军卫才发现,不放箭的本能往往是害死人的!

    尤久看着反贼们打得虎枪军节节后退,对军卫的不射箭,他却没有时间表达不满。

    卢邦胄和尤久对视一眼,他的大内侍卫只擅于单打独斗,在这种时刻表现也不咋地。但两人心里都很明白,只要撑过一刻钟时间,皇城内、善捕营、正阳门和宣武门的兵丁都会赶来助战,而自己则要赶紧把阿哥爷和忠王爷赶紧撤到后面去。

    这些人的身份,掉根屌毛,比他们掉屌还要严重!

    可惜,突袭和预演是完全不同的,大街上后卫要往前冲,两旁百姓四处逃窜,轿队想要转头,已是万万不可。心急如焚的尤久当机立断,对轿子旁吓得直发抖的太监们吼道,“快把各位爷们扶出暖轿,护往后面去,谁敢乱跑,老子割了你们大头!老卢,爷们就交给你了。”

    说罢这番拽话,尤久一挥手中的腰刀,夹了马腹就要身先士卒,可回头一招手让人跟上的时候,尤久差点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气得是七窍冒烟。不知道何时起,后面的队形更加的乱了,不仅阿哥们没法往后退去,而且还把涌上来的军卫侍卫搅和得一团糟。尤卢两人刚要大喊,却骇然发现是尾队的勤王军在往前冲,夺道之下横冲乱闯。

    勤王军就拽吗?!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彪悍体形倒也算了,可高头大马地撞人撞马就太没有风度了!他俩看见凌啸纵马上来,正要对他软语相劝,却猛然望见胡涛腰间,顿时毛骨悚然,胡涛腰间悬挂着的,赫然就是那种黑黢黢的铁疙瘩!

    尤卢两个立刻大眼瞪小眼,一样的武器!要说今天这反贼和勤王军没关系,打死他们两都不会信!

    凌啸见两人色变,脸色忽地一板,斥责道,“~~嘘~嘘!不想当替罪羊的,就别说话。”

    替罪羊?!两人同时一呆。

    和所有刚刚提拔到新环境的人一样,尤久和卢邦胄被凌啸的这一本正经的话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瞎揣测起来。今天反贼的目标显然就是要刺杀阿哥爷们,而京师这些天谣言满天飞,凌啸既然是谣言中帮雍正杀害康熙皇帝的那位“主角”,难不成今天也是一场戏,雍正皇帝要勤王军假扮反贼干掉阿哥们?啊哟,要真是这样的话,凌啸的勤王军冲上前来阻止阿哥们后撤,就说得通了!但凌啸说自己可能会当替罪羊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些死伤的将士,责任要我们去背?……好黑!

    就在两人一打愣的片刻功夫,几十骑勤王军亲卫已经冲到凌啸身边。尤久和卢邦胄还没来得及把“什么替罪羊”的疑问问出口,就忍不住头皮发麻。他们发现,凌啸亲卫们手里的手铳全都对准着他们和身边的手下。

    凌啸咔咔咔地怪笑起来,指头向前猛然一勾,鞭炮似的炸耳铳声猛响,近距离的轰击让这些人一个个后飞出去,凌啸这时候才笑道,“乖。我没骗你们,说不出话了,自然就不用当替罪羊!~~~预备!一、二、三……”

    勤王军在凌啸身边越聚越多,竟是趁着一旁的敌兵还在发愣的时候,随着凌啸的“预备”出口,整齐划一地挥刀猛砍,霎那间中军被忽然叛变的勤王军下了一个黑手,蓬蓬血雨纷飞,惨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凌啸还没有数到十五,勤王军就清开一处长达两百步的空地,空地中站着八个溅满鲜血的阿哥。

    凌啸对八人展颜一笑,抱起老十五道,“凌啸奉皇阿玛圣旨,来救你们,信得过的跟我冲出城去!”

    文阿哥胤禩等人还在面面相觑,武阿哥胤祥和胤禵却相视嘿嘿一笑,单脚在地上猛然一碾,已是撩起了地上敌军弃刀,跃马开路间,爆喝一声,“父皇未崩,阻我者死!”胤禩几个如大梦初醒,纷纷捡起地上刀剑弓枪,有马上马,没马徒步,竟是齐齐跟着两个弟弟吼道,“父皇未崩,阻我者死!”

    这一喊,顿时就让虎枪营和大内侍卫们无所适从起来。七个身着皇子礼服的老阿哥,抄家伙亲自上阵,还口喊老皇帝没死,况且主官也不知道为何不出来发令,任谁是臣子小兵的,也会不晓得该怎么办。

    不觉间,杀声慢慢稀薄起来,凌啸却知道不能耽搁,前面要冲到阜成门,还有七八里的路程,追兵却须臾即到。望望地上负伤的亲卫,凌啸狠狠咬牙吼道,“胡涛,陈光鹤!全军西撤阜成门,骑兵开路,到城边放二脚踢,通知城外大部队!步兵持连珠火铳、烧铁水龙断后!”

    “是!”勤王军将士立刻轰然应诺,从马腹甲下抽出凌啸所说的家伙,换马的换马,跑步的跑步,全军满怀戒备地向阜成门西撤。

    除了纷纷躲闪的市民,前路一片畅通无阻,这种所向披靡的状况,直到转上阜成门大街的时候,方才结束。前面响起整齐的步兵跑步之声,显见是听见铳响的阜成门守兵赶来查看,但他们将撞上数以千计的勤王军骑兵打击,不足为虑。后面渐渐震震作响的铁蹄声,才是凌啸头疼的,勤王军还有六七百徒步亲卫,他们能不能顶住追兵,就是整个计划的关键之处!

    “爷!你先走,这里有我呢!”陈光鹤刷地一声撕下衣角,绑住额头汩汩冒血的伤口,对凌啸一躬声就要返身迎战。

    凌啸却一把拉住他,“不行,爷已经丢下了上百的兄弟,绝对不能再丢下你和伤兵。听着,你带伤兵护着十五爷去前面指挥骑兵,这里爷来指挥断后!这,是命令!敢抗命,除名!”

    听说要除名,陈光鹤一愣。他盯了凌啸一眼,猛然一跪,拍拍胡涛的肩膀,转身就抱着老十五扭头就走。徒步亲卫们已经冲进商铺民宅里面搬桌子抢门板,准备搞些街道障碍工事,听说凌啸要留下和他们共同阻敌,微微一停手却没有一个人说话,手底下拼了命地加快动作。

    这些兄弟们的心里,是不是在为自己感动,凌啸并不想知道,他留下,其实并不是基于自己所说的冠冕理由,借机鼓舞士气只是其一,弟兄们用烧铁水龙这种武器还很不熟悉,他不想伤到自己人,所以决定现场指导一番。因为,烧铁水龙是凌啸自己设计的武器,说白了,就是香胰子厂的副产品稀硫酸浓缩出来的浓硫酸,用铸铁做成的水龙发射出去,不适合开阔战场,但却很适合这种巷战。当然,风向很重要,像现在这样冬天的猛烈西北风,对凌啸他们面东作战,实在是完美至极,也歹毒至极!

    隆科多的善捕营骑兵,根本就没有给勤王军用桌子板凳门板堆筑街道障碍的时间,凌啸昔日呆过的御林军,在将令冲锋之下,也没有给凌啸叙旧的机会。当先十几骑转过街角冲过来的时候,亲卫们才刚刚来得及分散掩入街屋门口,留下一排排持了连珠火铳的亲卫们站着街心,做第一轮的阻击。

    “砰!砰!砰!……”

    蹄声近前,自然就铳响山崩。善捕营骑兵不断转过街角冲过来,子母连珠铳也不断转换轮盘打出去,一切,都是那样自然而然,看得凌啸大吃一惊,看一看马嘶惨叫里越来越多倒地的骑兵,再看看亲卫们手里面许久才需要换一排顶替的连珠火铳,忽然感觉这场景仿佛是试验靶场一样。

    原始机关枪果然牛逼,果然血腥!让戴梓这能枪能炮的专家发展下去,搞不好就是个中国的马克沁+克伯虏!

    隆科多是贼精贼精的人,他率了中军追到街角的时候,听到爆竹一样连绵的枪声之后,再细听那些人嚎马嘶,就知道不妥。但马势之快他也收不住,身边亲兵一个个转左冲锋的时候,隆科多眼尖,一眼看见街道上堆积如山尸首,顿时毛骨悚然,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控制住了手臂不向左拽缰绳,愣是直直地向北跑到了街对面。

    难道见鬼了?又不是野外结阵,骑兵干不过步兵?!

    他快速地一转马首,对接着驰来的熊金柯等人杀鸡抹脖子地瞪眼。

    无奈的是,熊金柯他们也收不住马势,向这个丁字路口直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