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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军营衙门。因为这建筑是新近修建,所以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清漆味,砖石的结构加上里三重外三重的回字建筑结构,越是往里走,便越觉得幽森,靠着正堂的左右两侧都是书吏的办公房,此时五军营刚刚筹措,所以书吏们都在整理从以往县衙和府衙里的一些公文,将这些公文分档处置。
这时一身蟒服的柳乘风负着手与五军营将军温正一并出现的时候,不少书吏都忍不住隔着窗口远远眺望,五军营衙门刚刚筹建,这国王殿下便亲自出现,许多人早已猜测,五军营将军乃是殿下的岳丈,今日觑见只怕传言不假。
柳乘风步入大堂,这里的气味很是难闻,新的家具和建筑都是带着一股子让人陌生的气味,不过此时他也顾不得其他,朝温正看了一眼,和颜悦色的道:“那个逃回来的永利商行主事现在在哪里,去把他唤来吧,孤王有事要询问他。”
温正颌首点头,原本这些许小事,是不劳柳乘风这样身份的人亲自垂询的,不过温正也知道柳乘风毕竟是刑名出身,有些久而久之养成的习惯不是说改就改,而且这案子假若涉及到了乱党,那么便是非同小可,他自然知道自己这女婿对自己的登基典礼格外的看重,是万不能出任何差错的。
温正叫了个书吏来,吩咐了几句,这书吏点点头,随即便急匆匆的出去。
又有人给柳乘风和温正上了茶水来,柳乘风慢吞吞的喝着茶。却没有和温正说话的闲情,此时的他的脑子里,都在琢磨案子的事,温正亦是觉得责任重大,五军营将军刚刚上任就出了大案子,虽说这件事柳乘风插了手,可是他也不能闲着。
过了一炷香时间。一个人便被带了进来,这管事脸色显然还未恢复,仍是一脸的苍白。进来之后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抬眼看着柳乘风,一时也分不清柳乘风的身份。只是道了一句大人。
温正坐在一旁用拳头磕了磕桌几,道:“这位是楚王殿下,你们永利商行的事,殿下打算亲自过问,你要仔细回话,不可欺瞒。”
“是……”管事顿时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拜倒在地,道:“小人见过殿下。”
柳乘风和颜悦色的道:“不必多礼,孤王知道你这一路逃回来想必受了不少苦,来,坐下回话吧。孤王来不是来审你,只是要问一些细节,你不必紧张,只需将那些时日发生的事都说出来就是。”
管事小鸡啄米般的点头,道:“是。小人绝不敢欺瞒。”随即小心翼翼站起来,有人给他搬来了座椅,他欠着屁股坐下,也有个书吏给他斟了茶来,管事的便抱着茶在手里显得有几分拘谨,不肯去喝。
柳乘风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张世成。”
“张士诚?这名字孤王怎么听着有点犯忌讳。”柳乘风不禁开了个玩笑。
不过柳乘风一个玩笑。却没把这张世成吓个半死,张世成连忙道:“是世俗的世,成功的成,家父没有什么学识,更不知什么典故,当时也是胡乱取得名字,所以让殿下见笑了。”
柳乘风压压手,莞尔道:“孤王没有问罪的意思,好吧,张世成,你现在把出海和被劫掠的经过都说一遍。孤王知道,这对你来说是痛苦的经历,任何人遇到这样的事,只怕也不愿意再去回想了,所以你慢慢的说。”
张世成深吸口气点点头,作为一个管事多少还是见过世面,再加上柳乘风表现很是和蔼亲切也让他的戒备心去除了不少,张世成道:“事情是这样的,今年年初的时候,商行就接到了这批货了,这批货是送去吕宋的,却不是吕宋朝廷购置。”
柳乘风皱起眉,道:“不是他们的朝廷购置,又有谁有这般的财力?”
张世成道:“据说是吕宋出了反贼,已经波及数府,这些反贼似乎得到佛朗机人的资助,所以才购置了这些火器。大明的各大商行一向只管做生意,只要守着官府规定不得将最时新的火器兜售私人或是外藩之外的规矩,有人给银子,大家自然和他做生意。”
柳乘风心中不禁想,若当真是如此,这批火器是给佛朗机人勾结的反贼,那么佛朗机人应当没有道理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劫掠这批货物才是。当然,这也未必不是佛朗机人的谋划,他们借故要购买火器,让这些反贼要求交货,如此说来,这批火器的动向应当都在佛朗机人的注目之下,他们既然知道对方已经发货,也知道托运的是哪些船只,更知道他们的必经之路会是哪里,天时地利似乎都已经尽占,劫掠起来似乎也方便。
张世成继续道:“到了四月初的时候,货物就已经装载上船了,因为这批货最是要紧,上面又装载着火药,所以东家很是慎重,临行时再三嘱咐,叫我们小心在意。”
柳乘风道:“小心什么?”
张世成道:“自然是小心吕宋朝廷,吕宋王庭若是得知了消息,自然会派人阻截。”
柳乘风不由颌首点头,不错,这些火器是吕宋反贼的,吕宋王庭又岂会无动于衷?如此说来……连这吕宋王庭都有嫌疑了?
可是吕宋王庭有这样的实力吗?
张世成继续道:“船队出海之后,我们一直沿着水路南下,事情似乎还算顺利,差不多快到吕宋海域时,当时我们便紧张起来,因为这批货物与反贼有关,所以我们并没有走寻常的水路,而是另辟他途,那条水路早已废置,所以走的船只不多,那一夜是三月十九,天气格外的晴朗,不过夜里的时候下了一些小雨,海上的风浪不小,而这时候,依然在我们正前的位置出现了一支船队,这支船队和我们的船队一样,也是四艘,都是巨大的福船,走在海上的人都知道,福船大多是装载货物的船只,绝不可能会是海贼,所以当时我们也没有在意,可是就在双方交错的时候,对方突然放了索炮……”
说到这里的时候,张世成的脸色变得无比的紧张起来,满是后怕的道:“殿下可能不知道,这索炮乃是用最坚固的揽绳牵制尖锚利用火炮射出的,一炮下去,尖锚便朝前猛飞,直接砸中了咱们的船身,而尖锚飞射进船身之后,身后的缆绳恰好将两艘船牵扯起来,随即他们的舵手飞快的向我们的船转舵而来,又发射了几枚索炮,我们的船便与他们彻底固定,而这时候,这些水贼便沿着缆绳提着刀枪向我们这边攀爬而来,他们的人数极多,单小人这艘船便有两百余人杀来,船上的水手都知道,一旦在海上遭遇袭击,若是不能抵抗便必死无疑,所以人人都拿了武器纷纷与海贼们交战。”
柳乘风不禁道:“你们为何不动用火铳?而与他们短兵相接。”
张世成道:“船上满载着大量的火药,所以非到万不得已时,谁敢动用火器?”
柳乘风颌首点头,一般情况之下,出海的船只都会带上一些火器和火药,不过因为数量不多,所以这些火药都是层层密封,有许多重的保护措施,所以就算遇到了危险,动用火器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可是永利船队的船不一样,这可是满载着火药的船,一旦出了纰漏,那便是所有人尸骨无存。
张世成几乎是颤抖的道:“我们虽然极力抵抗,却是寡不敌众,他们从四处翻身上船,又都训练有素,一个个矫健之极,弟兄们一个个倒地,别的船是什么情况小人并不知道,只知道小人所在的昌盛号几乎已经沦陷,我便与几个水手一道乘机放了救生船,趁着海盗们在前舷鏖战的时候,飞快的逃了出来,在那大海中飘荡了七八日,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几个同伴有人因为受了伤已经死了,剩余的也都饿死,小人当时也已是昏厥过去,恰好这时有船只经过,把小人救上了船,这才逃出了生天。”
张世成说到这里时,已是泣不成声,那可怕的经历,还有许多熟悉的人突然生离死别,换做是任何一个人,只怕也难以承受。
柳乘风默默的在听,却不忘道:“事情就是这些?还有没有遗漏,譬如你是否与这些海盗照面过,他们的口音如何,相貌又如何,是汉人又或者是佛朗机人?”
张世成道:“小人只听到有人用一种汉话说什么统统不留,当时情况混乱嘈杂,至于用的是什么口音,却是不知了,可是从那一句话可以得知,此人定是个汉人。”
是汉人……那么就可以排除掉佛朗机人了?便是吕宋人的嫌疑也可以降低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