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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美洲的白银产量,伍子顺也是颇为怀疑,实在是这个数额太惊人了,虽然胡万里告诉他这个产量的时候神情甚是认真,但他仍然觉的这个数额高的有些离谱,要知道倭国如今一年的白银产量才一百万两,他着实有些担心朱厚烨难以接受。果然,朱厚烨震惊之余便有些狐疑的道:“美洲有如此超大的银矿,岂非遍地是白银?是如何勘测的?”
“不是遍地白银,也不是东兴港勘测的。”伍子顺缓声道:“东兴港这几年开通了西洋的航线,组织了两次船队下西洋,抵达了弗朗机国、西班牙国、英吉利国,也成功的组织船队横渡太平洋抵达美洲,两方面收集的信息都表明,西班牙正在美洲大量的奴役美洲土著开采一个超大的银矿,年产两千万两,还是保守的估计。”
对于海贸的消息,朱厚烨知道的有限,但听的这番话,他确实有些心动,东兴港这些年一直在大力建造船厂,大造风帆战船和商船,新近又造出一种速度极快的风帆船,这一切迹象都表明东兴港确实是走的称霸海上的路子。
心动归心动,但要押上益王一脉的前途命运,他还是有些犹豫,东兴港虽然战力强悍,但大明也是兵多将广,京师更是重兵云集,进京勤王,清君侧,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再说,他毫无实力,就算能够靖难,就算能够灭了嘉靖,就算能够黄袍加身,他也只是一个傀儡天子。
略微沉吟,他才道:”东兴港不是在征伐倭国?听闻倭国人口也不少。”
“倭人在小琉球是奴隶。”伍子顺随口道:“之所以征倭国。不是为了人口,而是为金银。”
朱厚烨微微点了点头,小琉球唯有明人不能买卖为奴,这一点他是清楚的,倭人既是为奴。自然也不能进护卫队,他原本是怀疑东兴港征倭是为了人口,一句倭人为奴,直接就让他放下心来,略微沉吟,他便不再绕圈子。直接问道:“与东兴港联手,本王有何好处,傀儡天子?”
伍子顺听的一笑,道:“大明可没出过傀儡天子,东兴港兵力不过六万,速战速决。攻破京师,这不难,但要镇守京师,却是经不起长年累月的消耗,这点自知之明,东兴港还是有的,殿下尽可放心。东兴港不会挟天子以令诸侯。”
微微一顿,他便放缓了语速,沉声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当今天子无德,于外,西北鞑靼未平,东南海疆又竖强敌,于内,灾荒连连,天象异常。民心恐慌,官心不宁,奸佞之徒,高居朝堂,把持朝政。朝野上下,怨声载道,益王殿下亦高祖子孙,难道忘了太祖高皇帝的祖训不成?”
身为藩王,朱厚烨自然知道太祖高皇帝的祖训:“朝无正臣,内有奸逆,诸王得以举卫兵而入京,清君侧而勤王。”以嘉靖的所作所为,地方藩王若是有实力,早就有人勤王清君侧了,东兴港如今送上门来,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诚如伍子顺所言,东兴港能够在半日之内攻陷广州、福州城,纵使京师城墙高些厚些,兵力多些,两三日内,东兴港也必然是能够攻破,对于东兴港的战力,他听闻过不少的描述,根本就不怀疑。
他担心的是被东兴港挟持成为傀儡天子,那就真是愧对祖宗,被朱家子孙和天下士林遗骂万世了,不过,对方这话也不无道理,东兴港兵力有限,能够攻陷京师,却未必能够长期镇守,东兴港若是敢挟制他,各地勤王之师必然蜂拥而起,天下大乱,以东兴港之力,岂能抗衡整个大明!
尽管心中兴奋,他却是长叹了一声,道:“为了逼迫本王,东兴港还有什么后手?”
听的这话,伍子顺不由大喜,这家伙终于动心了,这是要为造反找台阶了,略微沉吟,他便沉声道:“如今也无须瞒殿下,益王府以及崇仁,金谿,玉山等三个王府返回建昌梧州的商队,我们都已经控制,在商队货物中混杂了大量的火器,而且我们已经切断了南城对外的水陆通道,您给朝廷和三王的快信都在这里。”说着,他便掏出几封书信摆在桌子上。
瞟了一眼几封书信,朱厚烨不由的露出一丝苦笑,对方还真是算无遗策,滴水不漏,根本没给他留下一丝退路,王府商队私运火器回封地,一旦被沿途关隘城池翻查出来,不用东兴港找他,他怕是得主动找东兴港了。
既有天大的好处,又是被逼迫的没有半点退路,他也就索性放开了,稍稍沉吟,他便道:“联手可以,不过,必须保证本王亲人的安全。”
“三位郡王爷,东兴港可以保证。”伍子顺连忙道:“至于两位郡主,就有些难办了,不过,东兴港会通过各种渠道尽力营救。”
朱厚烨微微点了点头,两位郡主不在建昌、抚州府,东兴港若说能够保证,他反倒是不相信了,对方不放弃,而是尽力营救,他已经是没什么可说的了,稍一沉吟,他才道:“东兴港策划周密,想来必然是早有详尽的计划,能否见告?”
伍子顺含笑道:“自无不可,还要请益王殿下斟酌。”
天近黄昏,益王朱厚烨一行悄然返回了王城,建昌知府赵士清闻报之后,更为担忧,益王私下离开封地,他及时上报,最多只是申斥降级,如今益王又回转封地,用脚趾头想他也知道这其中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当下他就命人前去打探消息,同时给建昌千户所去函,要求加强建昌城的防御。
城东小院,听完伍子顺的细述,胡万里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朱厚烨在威逼利诱这下屈服,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只要不是迂腐到不近人情的地步,朱厚烨不可能会拒绝,毕竟这直接关系到益王这一脉的生死。
略微沉吟,他才道:“如今的首要任务是将崇仁、金谿、玉山三位郡王接应出来,玉山郡王。直接接应他进入浙江,经双屿去小琉球,金谿郡王,让盘踞林云山的张海潮部直接接来南城,崇仁郡王那边,去一个连。一骑两乘快马赶去,不要遮掩,不要绕路,以最快的速度来南城,要朱厚烨写信说明情况。
吩咐下去,去接应崇仁、金谿两郡王的兵丁要高度警惕。以防备益王朱厚烨反悔,在信中有什么猫腻,若的变生肘腋,损失就大了。
至于另外,督促朱厚烨尽快将清君侧的檄文拟好,着王府官员多抄写,加盖王府印章。一则是造声势需要,二则也断绝朱厚烨的退路。”
“是。”伍子顺连忙应道,略微迟疑,他才道:“那两位郡主如何安排?一在南昌,一在九江。”
“这两个地方太远。”胡万里沉吟了下,才道:“交给帮会的人去接应,让他们顺江出海去双屿。”
益王府这边紧锣密鼓的安排三个郡王逃离封地,江西省文武官员也没闲着,亲王造反不是小事,宁王造反才过去二十余年。南昌城的官员谁不知道这段历史,当然也清楚宁王造反给江西带来多大的损失,官员士绅百姓都是损失惨重。
如今又冒出一个益王,而且还是勾结大名鼎鼎的东兴港海贼,此事虽然还不能确定。但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南昌城内的气氛登时就紧张起来,一边是五百里加急上报朝廷,一边快马通知抚州、广信两府,加强对崇仁、金谿、玉山三位郡王的监视控制,同时还紧急调动南昌卫、赣州卫、吉安千户所兵马赶往抚州、建昌两府。
南昌城里一时间快马频出,人人都知道出了大事,一时间各种小道消息和流言满天飞,南昌城里士绅百姓还在八卦,建昌府南城已然变了天,在益王朱厚烨返回王府的次日,东兴港和王府护卫司联手,不费吹灰之力攻打了建昌千户所大营,接管了建昌城,拘禁了城内所有的官员胥吏,城中实行戒严,城门虽是大开,却是准进不准出。
城内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挎刀持枪的兵丁巡弋,满城肃杀之气,城内士绅商贾百姓尽皆人心惶惶,惊恐不定,好在东兴港和益王府护卫司兵丁并不扰民,这让他们稍觉安心,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人人心里都清楚,益王暗中勾结东兴港造反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城东小院,胡万里仍是心无旁骛的闷在书房里练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不担心会出现什么反复了,朱厚烨不知道东兴港在建昌府的兵力有多少,而且已经被逼的没有任何退路可走,如今只能依附东兴港造反,别无他途。
伍子顺脚步轻快的走了进来,敬礼道:“禀少爷,益王朱厚烨在王府大开杀戒,凡是反对他起兵靖难的王府属官尽皆被杀。”说着他迟疑了下,才道:“建昌府大小官员是否一并杀了?”
胡万里搁下笔,轻描淡写的问道:“是朱厚烨想杀?”
“是。”
“少造杀戮,以免人心恐慌,如今已必要表决心。”胡万里满意的端详了一番临摹的字体,这才缓声道:“南城已尽在掌控之中,没必要自坏声誉,如今要招揽人心,南城是人文荟萃之地,士绅商贾众多,要留下好的口碑,不仅不能随便杀人,还要严肃军纪,有扰民滋事者,不论是谁,都要毫不留情的杀!另外,让益王府张贴安民告示,废除所有徭役和赋税,咱们不差银子,差的是民心!”
“属下明白,一会就转告益王。”伍子顺说着便从袖中抽出一筒纸卷,在桌上铺开,道:“这是益王府草拟的讨缴檄文,请少爷过目。”
胡万里俯身细看了一番,微微摇了摇头,道:“文采倒还看的,不过这是檄文,不是策论,檄文重在晓喻,重在声讨,重在招揽人心,这等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算怎么回事?既然已经撕破脸面造反了,也就无须遮掩,无须瞻前顾后。清君侧不过是一块遮羞布罢了。”
说着,他略微顿了顿,指了指书桌,道:“你来执笔,将要点记下来。”待的伍子顺援笔在手。他才缓缓踱着步子道:“我太祖高皇帝披冒霜露,栉沐风雨,攻城野战,亲赴矢石,历尽艰辛,方绥靖四方。一统天下,立纲陈纪,建万世之基,后辈守业之君,当夙夜图治,兢兢业业。方不辜祖宗之基业,不负天下之生灵。
今上以藩王嗣大统,不思祖宗创业之艰辛,沉溺道术,荒诞不经,残暴多疑,酷杀官员;不以国事为重。唯顾一已之享乐,天下灾荒连连,京师却大兴土木;身为天子,不听忠言,任用奸佞,把持朝堂,西北鞑靼,连年叩边,掳掠百姓,身为大明天子。不思御敌,却屡屡在东南轻启战端,大明兵连祸接,民不聊生,以致上天示警。异变连连。
我,国家至亲,宪宗之后,屏藩亲王,当恪守高皇帝祖训,效法文皇帝,兴兵靖难,载清朝廷,永固基图,就照这个思路写。”
伍子顺挥毫疾写,写完之后,才抬起头道:“少爷,如此写,似乎有碍君臣名分。”
“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仇!”胡万里不以为意的道:“檄文就是要直白,什么清君侧,说白了,天子无道,我身为藩王,同样是祖宗子孙,就是要取彼而代之!”
伍子顺拭擦了下额头上汗水,才道:“直斥天子之过,这似乎是不合礼仪,子不言父过,君臣名分乃是大义,这檄文要发出去,气势是十足,但属下怕遭人耻笑。”
胡万里听的一笑,道:“行,那就将嘉靖之过,改为朝廷之失吧。”
三日后,张海潮的三营平安将金溪郡王一家护送进南城,十日,崇仁郡王一家抵达平安抵达南城,也就在这时,赣州卫五千大军抵达南城,在城外南边二十里处扎下大营。
消息传开,南城士绅商贾百姓一片惊慌,朱厚炫、朱厚煌两郡王不免有些惊慌失措,连忙赶到朱厚烨书房求见,对于起兵造反,两兄弟都没什么意见,两人都清楚兄长的秉性,素来没有野心,知道他是为东兴港所逼,他们与益王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什么可埋怨的。
二人进的书房,见礼之后,朱厚炫便道:“王兄,赣州卫五千大军在城外扎下大营,堵住了南下的通道,这北上的通道怕是也有重兵驻扎,东西两面俱是大山,这可如何是好!”
“坐。”朱厚烨含笑道,待的二人落座,他才道:“二弟难道不曾听闻过东兴港的名头?这点兵力,又是野战,岂能困住东兴港的一千兵丁?更何况咱们三府护卫司兵丁合起还有二千之众,无须担忧,东兴港计划周密,不会有事。”
朱厚煌脱口道:“王兄如此相信东兴港贼众?”
“这是什么话?”朱厚烨脸色一沉,斥责道:“东兴港如今是勤王之师,可不是什么贼众,东兴港兵丁号令严明,军纪森严,训练有素,可不是卫所兵丁能够相提并论的。”
“小弟知错。”朱厚煌也意识到失言,连忙认错。
朱厚烨略微沉吟,才道:“东兴港这些年何曾打过败仗?你们应该对东兴港有足够的信心,就凭江西这半省兵力,根本奈何不了东兴港。”
“王兄。”朱厚炫沉声道:“三弟的意思是,兴兵靖难,风险太大,想分散子嗣,就算战败,也能留下香火。”
有道理,朱厚烨微微点了点头,虽说他相信东兴港,不可能被围困住,但兵凶战危,他可不敢保证,再说,也是防备东兴港将他们这一脉连锅端了,而且还可以借这机会试探一下东兴港的态度,若是不准他们分散子嗣,对方就是别有用心。
这几个念头在脑子里转了转,他便道:“我去跟东兴港说说,二弟三弟,各家留下一个?”
“是。”两人连忙点头。
东院,听闻伍子顺的禀报,胡万里不以为意的道:“允许他们留。”这事他确实没放在心上,造反有风险,鸡蛋不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是分散风险的不二法子,他没理由不允许,再说,留下子嗣,对他不构成什么威胁,朱厚烨的几个小侄子,不可能对他十分熟悉,他根本不担心。
而且益王一脉总的留下点血脉,不可能造反成功,益王一脉就剩他一个孤家寡人,那也太令人生疑了,况且,眼下的情形,是不能让对方生疑。
伍子顺接着道:“少爷,按行军时间算,援兵还须三日才能抵达南城,眼下是固守待援,还是突围?”
“待援!”胡万里沉声道:“三个营赶来,对方再添一万兵力,亦无足惧,令朱厚烨做好撤离准备,另外,张贴讨缴檄文,咱们公开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