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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津叉三郎在京都仅仅只呆了一晚,便匆匆赶回了堺港,入城之后,他便直奔显本寺而去,因为足利义维主持的堺公方设在显本寺长达五年之久,显本寺已因此而成为堺港的权力中心,在足利义维避难阿波之后,堺港商人、僧侣商议要事仍然习惯在显本寺。匆匆进了显本寺,岛津叉三郎轻车熟路的转进一间偏院,进的房间,他飞快的扫了一眼,见海会禅寺、显本寺、东福寺的大师以及汤川家、小岛家、金子家等人都已在座,他微微躬身见礼便径直脱鞋在海会禅寺的寂通大师下首盘腿坐下。
略微沉吟,他才沉声道:“这支明国舰队前来京都,是要京都大臣、将军、细川、大内四家遣使臣赴明国京师朝觐大明皇帝,给‘宁波争贡’之事一个圆满的交代,以期促成明国朝廷再度开放朝贡贸易。
因为日本战乱,大明皇帝已经多年未册封‘日本国王’,虽然义政、义澄、义晴也都使用过“日本国王”这一封号,但实则都未获的大明皇帝的正式册封,此番将军前去朝觐,必然会被大明皇帝正式册封‘日本国王’封号。
如今明国有如此强大的舰队,这一封号意味着什么,诸位都应该很清楚,鉴于义维殿下是在堺港继位,我们堺港应该大力支持义维殿下前往大明京师,不知诸位可已遣人去迎接义维殿下?”
“昨日就已经遣人去阿波天龙寺的平岛。”东归次郎含笑说道:“在座诸位也都是这个意思,全力支持义维殿下。”
微微点了点头,岛津叉三郎才道:“明人舰队欲售卖火炮火枪。”
一听这话,在座众人不由大为惊讶,明人舰队之所以能够在日本耀武扬威,倚仗的就是火炮之利。为何会主动售卖火炮?小岛三郎率先问道:“这消息可是属实?”
“不会错。”岛津叉三郎沉声道:“明人舰队已经售卖给相模的北条家一百门火炮,三百枝火枪,邀约细川睛元会面,也是以火器贸易为条件。”
听的这话,屋内众人不由议论纷纷,随即便听的汤川二郎道:“咱们堺港也必须购买火器!”
这话一出口。立刻就引的众人纷纷附和,就连一众僧侣也就是极力赞成!
见这情形,岛津叉三郎稍稍松了口气,道:“明人的火器很贵,北条家是花了二十万两白银,才得以购买下那批火器,而且这二十万两,是明国的“两”。”
在座的都是熟知明国贸易的,清楚明国一两约等于日本的二两。听的这话,都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火器这么贵?一百门火炮,三百枝火枪,要四十万两白银?涉及到如此大的数额,众人都不敢乱开口。
见冷场了,岛津叉三郎暗叹了口气,才道:“火器必须买!如今天下大乱。堺港要想在杀红眼了的大名中生存,就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自保。否则,自由、自制就是一句空谈!
可以预见的是,以后的战争,必然是火器的天下,各地大名要想生存都必须大量购买火器,堺港有着数量众多的锻冶工匠。完全可以仿造火器售卖,换句话说,明人的火器,堺港是志在必得!”
“这才是远见。”海会禅寺的寂通大师颌首道:“既能增强堺港实力,又是一桩长期暴利的生意。为什么不买?”
“既是如此,能否少买点?”小岛三郎有些迟疑的说道。
岛津叉三郎瞥了他一眼,这才淡淡的道:“你以为明人会想不到咱们能够仿造这一点?”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之前谁也没有料想到这支明人舰队居然还掌控着福建月港,自明国关闭朝贡贸易之后,月港便是明国唯一一个对外贸易的港口。
不论明国是否会重开朝贡贸易,我们都必须极力交结月港,这是咱们堺港打破大内氏和博多海商垄断月港贸易的最好机会,咱们不能轻易放过!据闻明人的时间很紧,咱们必须抓紧时间,赶在细川睛元到来之前与明人达成协议。”
听的这话,汤川二郎微微皱了皱眉头,道:“明人对咱们似乎有些冷淡,昨日前去拜访,明人的首领都未露面。”
“那是因为明人对咱们堺港不重视。”岛津叉三郎沉声道:“必须引起明人对堺港的重视!准备点礼物,一会就去拜访。”
大阪湾北部海湾,东兴港舰队停泊地。
阳光明媚,轮休的兵丁都三五成群的在各自战船附近的沙滩上晒着太阳或是散步,胡万里自然也不愿意呆在船上,溜达了一圈,便兴致盎然的在海滩上烧烤着当地小渔村的渔民送来的鲜鱼,因为他们出手大方,并不进村骚扰,小渔村的渔民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不仅逃出去的渔民都回转村里,而且还开始主动跟他们贸易。
其实堺港送来的东西不少,昨晚送了一船,今早又送来一船,他们并不缺新鲜的菜蔬水果和鲜鱼,不过,胡万里仍然下令着人收购渔民送来的食物,以此为那些倭国的锻冶工匠及其家眷们改善生活,这花不了几个银子。
营长张大才殷勤的拖了一筐鱼过来,笑道:“少爷,倭国的东西真是便宜,三大筐鱼,才一块银元。”
“你个败家子。”吴亦有一边翻烤着一条带鱼,一边笑骂道:“别用银元,用倭国的白银,他们的白银纯度不高,最多也就八成,可没银元的成色高。”说着,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看向胡万里道:“少爷,倭国的黄金也不纯,回大明未必好用,不如都在堺港换成白银?”
“堺港地处京畿,想来黄金也不少,况且都是一些锱铢必较的商贾。”胡万里含笑道:“在这里换,咱们未必有甜头,还是去跟大内义隆换,大内家有银山。应该银多金少。”
“还是少爷精明。”吴亦有随口奉承了一句,才试探着道:“少爷,咱们这一趟下来,少说也有数十万两白银,还有如此多的工匠,是否自己铸造银元?”
“这是自然。”胡万里微微一笑。在他的记忆中,明朝时期大量的白银流入,除了美洲的白银之外,就数倭国的量最大了,而且在他的印象中,倭国的白银产量可不低,翻了一下手中的鱼,他才接着道:“‘吹灰法’的传入,倭国的白银产量和纯度都会有大幅度的提高。预计以后每年会超过百万两的规模。
咱们不仅要垄断倭国的海贸,也将垄断西洋的海贸,每年至少会有百万两以上的白银流入,不自铸银元,这损失可就大了,因此,咱们必须自铸银元。”
话音刚落,李健便快步走了过来。敬礼后禀报道:“少爷,堺港的商人又来了。说是有要事与少爷相商。”
“那就带他们过来。”胡万里随意的说道。
“是,少爷。”李健敬了一礼,这才对唐金宝使了个眼色,比划了一个巴掌,示意他警戒五十步外。
不多时,岛津叉三郎一行人便在李健的带领下上了沙滩。一眼瞅见还有几个和尚,胡万里不微觉奇怪的道:“堺港的和尚很有势力?”
昨天就见过这些商人和尚的吴亦有含笑道:“少爷有所不知,佛教在倭国很盛行,信徒众多,大的寺庙蓄养有不少僧兵。僧侣在倭国的地位很超然,他们不仅积极的参与对大明的海贸,对汉学的造诣也颇高,这几个僧侣都会汉语,不过是宁波的官话,他们还善长茶道,交结的都是雅士高官。”
说话间,岛津叉三郎一行人已经来到跟前,见胡万里旁若无人的烤着鱼,对他们的到来丝毫不以为意,几人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不过仍是恭敬的鞠躬见礼。
待的几人抬起身,胡万里才随意的一摆手,含笑道:“诸位无须拘礼,随意吧。”
胡万里说的客气,岛津叉三郎几人却是不敢当真,一个个规规矩矩的在沙滩上正经八百的跪坐好,见这情形,胡万里不由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烤鱼,道:“诸位有要事?”
“阁下。”岛津叉三郎微微一躬身,开门见山的道:“堺港想从阁下手中购买一批火器。”
“堺港?不是细川睛元?”胡万里微觉诧异的道。
“是的,是堺港想买一批火器。”岛津叉三郎沉声道:“堺港不是大名,而是一个自由、自治的贸易商港,不介入大名的纷争。”
自由港?中立的自由贸易港?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难怪堺港在战乱中得以自保,稍一沉吟,他才道:“不好意思,火器数量有限,堺港并不在我的计划之内。”
不卖?还是有意抬高价钱?岛津叉三郎稍稍沉吟,便道:“作为一个自由商港,堺港很希望能与阁下的所有港口发展海贸,也希望有足够的实力自保,堺港愿以北条家的价格购买一批足以自保的火器。”
听的这话,胡万里轻轻嗅了下,指了指吴亦有手中有些烤焦的鱼,这才含笑道:“堺港有什么货物让我感兴趣?倭刀、折扇、屏风,还是硫磺、铜?这些东西大内氏和博望的商人都有。”
“大内氏和博望商人有的,堺港也有。”岛津叉三郎轻声道:“堺港的价钱可以更低一点,况且,堺港毕竟地处京畿,对货物的需求远大于大内氏和博望,与堺港商贸,阁下能够获得更多的金银。”
微微笑了笑,胡万里才道:“好,我可以在堺港建立一个贸易据点,也可以卖给你们一批火器,不过,我有个条件,我要堺港的锻冶工匠——熟练工匠,二百名。”
听的这个条件,堺港的商人僧侣心里都是一沉,二百个熟练的锻冶工匠,将堺港所有锻冶工匠全部送出去,还不知道够不够?对方这明摆着是防范堺港仿造火器。
扫了几人一眼,岛津叉三郎才沉声道:“阁下,堺港怕是寻不出如此多的熟练的锻冶工匠。”
“那就连学徒也算上。”胡万里含笑道:“所有的交易,返航的时候再进行,你们先准备一下。”
“谨尊阁下吩咐。”岛津叉三郎忙躬身道,说着便起身行礼告退。此行目的能够如此轻松的达成,让他心情倍感轻松,能与月港发展海贸,堺港必然会再度兴盛起来,至于被对方挖空了锻冶工匠,他倒是无所谓。大不了再去其他地方聘请锻冶工匠,这耽搁不了什么时间,误不了对火器的仿造。
看着一行人离开,吴亦有颇有些担心的道:“少爷,火炮尚且无所谓,这火枪如此大量售卖,会不会不妥?火枪的锻造可是颇费时日。”
这些最原始的火绳枪,胡万里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当即便笑道:“从倭国搜刮的这些锻冶工匠可不是让他们吃白食的。连学徒一起,至少有四五百人,这一个月能锻造多少枝火枪?”
吴亦有神情郑重的道:“少爷难道不担心朝廷出兵围剿?这些倭国的锻冶工匠可没锻造过火枪,少说也要一两个月,才能够学会。”
听的这话,胡万里不由暗笑,火枪再多也要有兵才行,以东兴港护卫队如今的兵丁。有两个营,也就是六百多枝火枪已是绰绰有余。况且如今的火绳枪威力并不大,远远及不上火炮,为防围剿,他可是准备了拿破仑十二磅步兵炮。
微微一笑,他才不以为意的道:“锻造枪管不是什么难活,熟练工匠几天就能上手。朝廷即便是下决心围剿,也不会那么快。”
送走岛津叉三郎一行人,李健神情凝重的折了回来,沉声禀报道:“少爷,方才岛津叉三郎在临上船时。随口提醒了一句,说是大阪湾海上盗贼颇多,要咱们注意安全。”
“嗯?”胡万里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怎么看?”
“这岛津叉三郎是今日午时才从京都赶回堺港的。”李健斟酌着道:“会不会是细川睛元有什么异常举动?”
胡万里站起身在原地缓缓的踱着,这片海滩地势显要,易守难攻,且较为狭窄,极为适宜发挥火炮的优势,倭寇来的再多,也铺展不开,细川睛元不可能从陆地上出兵,难道这个细川睛元手中还有强大的水军?
即便有水军,细川睛元也未必敢前来偷袭,再说了,细川睛元为什么要跟他们过不去,给他细川家找不自在?或者说,岛津叉三郎只是一句善意的提醒,没什么意思?
微微沉吟,胡万里才道:“咱们身在客地,万事小心为上,从倭国的锻冶工匠中抽调几个人去渔村和堺港打探一下,看看这大阪湾,濑户内海究竟有那些海贼和水军,另外,征调几艘小船,加强夜间的海面固定岗哨和游动岗哨,至少放出两百步外。”
“是,属下遵命。”李健忙敬礼应道。
待的李健快步离开,胡万里也无心再去烤鱼,而是放眼望向海面,大阪湾不算小,就是他们舰队停泊的这段海湾就足有十多公里宽,足够舰队迂回行动,况且,这段海湾风平浪静,要想火攻,非的几百艘火船不可,否则,根本无法奏效!
哪个势力能够有如此大的手笔?村上水军?可能性不大,毕竟离的太远,百余海里,至少要一两天时间才能赶来,他们不可能飞蛾投火。
黄昏时分,李健便赶来禀报,从渔村打探的情况,濑户内海,唯有两大股水军,村上水军和淡路水军,村上离的远,而淡路水军则就在眼前,就是大阪湾西边,也就是堺港对面的那座大岛上,整个纪伊水道、大阪湾、播磨滩、部分濑户内海都是淡路水军的地盘。
不过,一年前,淡路水军内讧,叔侄俩为家督之位大打出手,最后年仅十七的安宅定方夺得家督之位,不过,淡路水军也因此伤筋动骨,实力大减,据说如今仅只四五千人的规模。
禀报完,李健才道:“我们舰队进驻大阪湾,一直未见有淡路水军的船只,想来对方早已远远避开。”
“四五千人,那的有多少船只?”胡万里轻声道。
“属下未说清楚。”李健忙解释道:“淡路的安宅家在岛上有几座小城,真正的水军,听闻如今只有二三千之众,大小船只百余艘。”
胡万里眉头一皱,道:“二三千水军,百余艘战船,在倭国算是不小的势力了,以淡路水军如此规模,附近海域应该不可能存在海贼。”
“少爷所见极是,渔村渔民也说这附近海域不存在海贼。”李健点头道:“岛津叉三郎这话有问题!”
“没问题!”胡万里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岛津叉三郎是在提醒咱们,提防附近海域的所有大名联手攻击咱们。”
吴亦有忍不住,惊讶的说道:“那些大名疯了?”
“他们不是疯了,是红眼!盯上了咱们船上的火炮!”胡万里有些阴冷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