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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溪月港?胡万里不由微皱了皱眉头,前世今生他都是内陆人,从未去过福建,自然不会知晓什么月港,但龙溪临海他是知道的,大明实行海禁他也是知道的,这吴家居住在南京,吴亦有口中的月港自然不会是什么内河港口,当下他便沉声道:“贵府是海商?”天色已黑,虽然有纱灯照映,却仍是影影绰绰,吴亦有看了看周围,又瞥了前面几人一眼,将脚步放的更慢,大明禁海,这海商可不是什么光彩的身份,他不得不小心一点,当下便道:“长青兄,此地非是谈话之地,不若到画舫上再谈如何?”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不再吭声,心里却已是断定了吴家海商的身份,若不是海商,根本无须如此遮掩,见他点头,吴亦有便道:“长青兄慢行一步,这下前去安排一下。”说着便快步赶上前去。
不一时,众人便在武定桥畔码头上了一艘大画舫,而吴亦有、胡万里两人随后则上了一艘小画舫,尾随其后。
待画舫行至河中,吴亦有才含笑道:“不知长青兄对于海贸是何看法?”
胡万里瞥了一眼舱门,却未吭声,吴亦有不由微微一笑,道:“船夫是在下的仆从。”口中说着,他仍是起身将舱门关了。
胡万里这才开口道:“梦然家里既是海商,应该更清楚海贸的利弊,不知你们海商对海贸是何看法?”
见他不答反问,反客为主,吴亦有暗忖这家伙不好打交道,略一沉吟,他才道:“海贸实是利大于弊,不论与东洋、南洋、西洋互贸,利润皆在一倍,不仅能互通有无,亦能改善民生困苦。”
胡万里当即便抬手打断道:“利润仅只一倍?该是三、四倍之暴利吧?梦然若是处处虚言,咱们便无须再谈。”
听的这话,吴亦有不由一愣,他何以对海贸利润如此清楚?当下便苦笑着道:“长青兄,小弟非是虚言,海贸利润是高,但在月港出货进货却被肆意压价盘剥,大头皆被当地海商吞了。”
听的这话,胡万里心头一惊,月港竟是个走私的港口?微微沉吟,他便道:“龙溪月港如今是什么情形?”
吴亦有当下便谨慎的道:“由于实行海禁,月港如今已是大明沿海最大的对外贸易港口,不过,当地海商众多,以谢和为首的船队不仅海船数量多,而且把持着九龙江内河航运,外地海商实难立足。”
最大的对外贸易港口?胡万里不由暗暗欣喜,真要如此,这龙溪知县可就是个天大的肥缺,不消说,吴家之所以如此巴结自个,自然是希望通过自己在月港占的一席之地,这事可不能贸然应诺,须的到任之后,了解下实际情况才能定下来。
微微沉吟,他才问道:“月港走私,始于何时?再则,大明沿海港口众多,何以一众海商独独青睐月港?”
吴亦有呷了口茶,才缓缓说道:“一直以来,朝廷皆实行海禁,海外贸易皆是‘朝贡贸易’,即海外诸夷皆以‘朝贡’的形势来大明贸易,朝廷设市舶司以管理,唯有贡船方能互市,非入贡之船即不许其互市,海商乃王法之所不容。
自弘治朝(1488)开始,由于朝贡船只减少,海禁一度有所松动,广东、江浙沿海私通海外船舶者亦因此而兴盛起来,其间海禁之风时松时紧,却并未禁绝。
然到了正德末年,嘉靖初年,弗朗机人却在广东肆意横行,屡起争端,扰乱地方,引起朝廷恐惧,正所谓祸不单行,宁波又发生日使争贡之役,祸及浙江,朝廷在派兵镇压之后,再次厉行海禁,封锁沿海各港口,销毁出海船只,断绝海上交通。严厉禁止非朝贡船只入口贸易,且迁怒南洋,将安南、满刺加诸番船只尽行阻绝,广东、江浙等地海贸就此萧条。
朝廷厉行海禁,海上众多的海船海商自不甘就此断绝生路,月港地理位置好,距九龙江出海处近,更重要的是当地并未驻扎水师,巡海道亦是经年不至,因此月港便一跃成为私人海上贸易的最大港口。至于月港走私,据悉早在永乐年间便已悄然盛行,不过之前的规模太小,不为人知罢了。”
日使争贡之役乃是嘉靖二年,如此说来,月港大规模走私不过是近几年的事情,胡万里呷了口茶,却是猛然想到,月港走私既然规模如此大,这就说明海商的规模已经发展到了一定程度,这年头,做什么生意能及得上海外贸易?
想到这里,他不仅一阵心热,朝廷越是厉行海禁,海上贸易的利润亦就越高,这是无容置疑的,况且,如今正是美洲发现白银的时候,而白银在大明亦正逐步成为法定货币,可以说,这个时代,最好的生意,最赚钱的生意就是海贸。
他如今身为龙溪知县,月港又是大明最大的走私港口,正可谓是天赐良机,岂能不插手海贸?
见胡万里半晌不语,吴亦有心里不由大为忐忑,他实则已经将所求之事说的清清楚楚,胡万里却默然以对,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就在他心上心下之时,胡万里缓缓开口问道“|你家船队有多少艘船?”
微一沉吟,吴亦有便沉声道:“六条千料以上的三桅大船,”
才六条船,胡万里不由微觉失望,略一沉吟,他才道:“南京不止你一家海商吧?”
这话是什么意思?嫌规模太小?还是探听底细?吴亦有警惕的看了他一眼,才道:“南京的海商绝不会只有我们吴家,但海商毕竟见不得光,彼此之间清楚底细的着实不多。”
见他说话遮遮掩掩,胡万里颇觉不快,但想到他身份,有可能是知道的不多,亦做不了主,稍一沉吟,他才道:“船队事宜你家谁做主?”
“乃是家父。”吴亦有谨慎的道。
胡万里点了点头,道:“明日晚间,约令堂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