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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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4章  惊愕

    陈容和王弘被恭而敬之地请入了南阳府中。

    转眼,到了夜晚了。

    陈容沐浴更衣罢,跟在几个婢‘女’的身后,朝着前方的一间大殿走去。

    这时刻,那大殿中灯火通明,笙乐不绝,这是南阳王为了迎接王弘与她,特意张罗出来的晚宴。

    不一会,陈容已来到了大殿正‘门’,一个长相俊秀的少年大声叫道:“光禄大夫到——”

    叫声一出,殿中变得安静了。

    陈容微微一笑,提步入内。

    穹形大殿中,蜡烛和灯笼的光芒相互‘交’映,把大殿照得宛如白昼般通明。

    大殿中,数百张塌几上都坐满了人,此刻陈容入内,他们同时回头,朝她打量而来。

    ‘肥’胖的南阳王,便坐在大殿正中,他正持斟浅饮着,似是没有注意到陈容过来,也就没有抬头看向她。

    陈容见状,冷冷一笑,刚刚跨入‘门’坎的脚步,却是停了下来。

    她便这般站在‘门’坎上,在众人的注目中,转头问向那‘门’僮,“七郎可到了?”声音清而靡‘荡’,脸上笑容脉脉。

    她这声音,虽然没有刻意提高,可在座的人都在注意她,哪有没听到的道理?

    这次参加宴会的,都是南阳城的贵族,消息还是灵通的。他们知道,眼前这个光禄大夫,不但是个道姑,还是个风流道姑,她与王弘和陛下,都有着不清不白的关系。

    让他们一怔的是,这光禄大夫当真不把礼教当一回事,居然停在大殿‘门’坎上,毫不避讳地直呼七郎名号

    安静中,那‘门’僮目光朝外一瞟,马上朝着陈容躬身回道:“回大人,到了。”

    陈容顺着他的目光朝外看去。

    果然,那个一袭白衣,施施然而来的美少年,可不正是王弘?

    此刻,他的身后跟着十来个美丽的‘女’子,仔细一看,这些少‘女’,竟一个个都是‘女’郎打扮,看来,都是南阳城的贵族之‘女’啊。

    王弘悠然而来,一眼瞟到站在灯火正中,大殿正‘门’处的陈容,不由嘴角一扬,‘露’出一抹浅浅微笑。

    笑容虽浅,却似清风拂过云丛,令得明月照空,皎亮无比。这样的笑容,配上那灯火月‘色’下的那一袭白,当真有几分姑‘射’真人的飘然之姿。

    陈容回他一个笑容。

    她提起脚步,在众人地盯视中,不但没有入殿,反而迎向了王弘。

    曼步走到他面前,陈容在众‘女’郎地盯视下,伸出白嫩的手抚上他的衣襟。极其亲昵,也极其平等随意地整了整他衣襟,陈容浅笑道:“因何才来?”

    王弘目光静静地盯着她异于常日的举止,回道:“这不来了么?”

    陈容双眸一弯,灿烂一笑。腰身一转,走在他前面,“走吧,别让王爷侯得太久。”说罢,她飘然入殿。

    在众‘女’郎地目瞪口呆中,王弘似乎没有注意到,陈容这么一个‘女’人,居然走在了自己前面,也似乎毫不在意,她用这么一种轻佻的,平等的态度与自己说笑。

    晒了晒,王弘嘴角一扯,漫不在意地随她入殿。

    这一下,众‘女’郎跟不下去了。她们莺莺燕燕地围着他,跟随他而来,本来是想这般筹拥着他入殿的。现在被陈容这么一搅。她们都是知道她昔日身份的,顿时,众‘女’郎有点不甘了,怎么着,也轮不到陈容宛如公主一样走在前面,而她们,却是跟在公主身后的小婢妾吧?

    看着王弘踏入殿中的身影,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圆脸略‘肥’的少‘女’瞪大一双细眼,

    气恼地低叫道:“这,这,七郎怎能不恼?”

    这少‘女’的语气中颐指气使,态度中有着天生的傲慢,她是南阳王的‘女’儿,因酷肖其父,颇得宠爱。

    在她的低叫中,众‘女’也是气愤不平,不由叽叽喳喳地指责起来。

    在她们的指责中,陈容与王弘,已由一前一后,变成联袂而入。

    光是王弘一人,便可盖住满堂风采,何况再加上一个举止有异的陈容?一时之间,连南阳王也抬起头,眯着小眼盯起这对并肩而入的璧人。

    直到陈容两人走出五六步,大殿中才由安静变成了热闹。在一众‘交’头接耳中,陈容和王弘来到左侧第一排塌几上,自顾自地坐下。

    王弘那是什么出身?他一举一动间自有种优雅天成。

    只是陈容?一时之间,几乎每个人都要盯着她审视,打量。越是看,南阳城的这些贵族们,越是笃定,渐渐的,连声音也给小了不少,要知道,当今之世,是‘王与马,共天下’的。。。。。。。而眼前这个‘妇’人,是破天荒,举世仅见的,同时与王和马两大权力集团的中心人物关系暧昧的。众贵族是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这‘妇’人让人敬畏。

    盯了陈容一眼,南阳王那‘肥’胖的脸上,肌‘肉’猛然‘抽’动了一下。

    这时,旁边一个幕僚碰了碰他,这一碰,令得南阳王醒过神来,他哈哈一乐,举着酒樽站起来笑道:“诸位诸位,来,来,干了这一杯”

    他仰头一饮而尽后,把酒杯重新满上,转向王弘一晃,“说起来,七郎与我南阳还真是有缘啊。去年若不是七郎打得慕容恪落‘花’流水,断断不会有今日南阳的安宁。来,让本王敬七郎一杯。”

    “不敢”

    南阳王重新满上酒后,再次转向的,便是陈容。

    这时,陈容的后面,婢‘女’们已把屏风拿来。不过看到王爷要说话,便停下了脚步。

    南阳王笑容可掬地望着陈容,因笑得太欢,那‘肥’‘肉’中夹着的小眼睛,已成了一条**。他举着酒斟,哈哈笑道:“那一日,光禄大夫冲入胡奴当中,扬我军威时,本王便知道,大夫不是池中之物。哈哈,本王所料不差啊。来,让本王敬大夫一杯。”

    他眯眯而笑,语气中既客气又亲热。

    陈容知道,他这是在提醒自己,她的富贵,由南阳而起。而且,她已是有了身份的人。既是有了身份的人,自当顾及颜面,以前不光彩的过去,能遮就遮,能忘就忘。

    看来,他是见到陈容刚才那张扬的举止,敲打她,想与她一酒抿恩仇啊。

    陈容也举起酒杯。

    她嘻嘻一笑,毫不在意地把手中酒一饮而尽,饮完后,她把空酒杯倒置,只是那双瞟向南阳王的目光中,有意无意地扫向他戴在大拇指上的那块‘玉’环。

    这‘玉’环,也不过是上古传来的古物。可它也是南阳王戴了多年的,一直珍爱的宝。

    物。

    陈容的目光,南阳王和幕僚们都看在眼中。南阳王极是爽利地一笑,把酒饮尽后,坐了下来:原来她喜欢钱物珠宝啊?不错不错,喜欢钱财就好。

    放下包袱的南阳王,笑得很欢。他干脆走下主塌,与众贵族频频劝起酒来。

    王弘慢条斯理地抚着酒杯杯沿,浅浅笑道:“阿容借我之力,便是为了索些财物?”

    陈容任由婢‘女’们把屏风挡住后,抿了一口酒,才压低声音凑近他,“索取财物是一回事,报复是另一回事。”

    王弘哈哈一笑。

    笑容中,他瞟向陈容的目光,在不知不觉中,还是有着赞赏:这个‘妇’人,对于很多事,都比同龄的‘女’郎们‘精’明。。。。。。现在他们是在南阳王的地盘上,南阳王本人又是个暴虐荒yin,闹起来无法无天的‘性’子。现在与他明打明的作对,有什么意思呢?不如索取一些好处让他安心,有了机会再下狠手。

    话说回来,要是没有了她先前的张扬,只怕这南阳王也不会警惕‘女’子之身的她,也达不到敲诈的目的。

    这个‘女’人,还真是有点像他。

    接下来的宴会,便没有陈容什么事了。

    当天晚上,陈容与王弘,是宿在王府的故居中。去年回建康,虽然留守在南阳城中的所有王姓人都跟着回去了,可这些宅子还是空着,仆人们也留了一些打理的。

    当天晚上,陈容刚刚回到房中,一队马车便从侧‘门’而入,求见她的,便是那个张项。

    笑容坦‘荡’地张项,朝着陈容深深一揖,恭敬地奉上一个沉香木盒,笑道:“这些是我家王爷奉给光禄大夫的小小诚意。”

    不用打开木盒,陈容也知道,这里面装的是南阳王那‘玉’指环。

    这指环不算什么,关健是,张项身后那摆了一地的木箱,而且,几十个南阳王府来的仆人,还在把木箱从马车中搬下来。

    这可不是小小诚意,那大小箱子才搬下一半,便摆满了整个院落。

    看来,南阳王有心啊。

    光是这些钱物,都可以让她在建康城奢华地过上好多年了。那日与孙衍商量时,还想着虽有良田庄子,却没有钱财。现在,可不都有了么?

    她这一辈子,是不必担心衣食诸事了。

    陈容起于寒微,与真正的贵族们不同,她对于这些阿堵物,是真心的欢喜的。也只有它们,能给她带来实在的安慰。

    陈容带着满意的微笑,曼步走向那些木箱。

    她这个笑容,王府众人都看到了,顿时,他们也是高兴的一笑。

    只有低眉敛目,含着恭谨笑意的张项,在笑过后,忍不住悄悄向她看来。

    眼前这个‘妇’人,在整个晋人中也是个传奇,出身那么卑微,最终连南阳王也不得不巴结。想天下间的寒微士子,就算天生美貌愿意给人当娈童了,只怕也不如她

    一个‘妇’人爬得高。

    最最重要的是,别人攀附权贵,是卑躬屈膝。她倒好,看她与王氏七郎处的情景便可以知道,她做的虽是攀附事,走的却是名士路那个清贵张扬,无人可比

    瞅着瞅着,陈容转过身来。

    张项连忙低下头。只是虽然低着头,他依然腰背‘挺’直,依然笑得坦‘荡’,有意无意中,他在她面前维持一种风度。

    陈容负着双手,在众木箱前转了转后,点了点头,笑道:“多谢王爷了。”

    见没有听到回答,陈容转头瞅向张项,“你在想什么?”

    “啊?”

    张项清醒过来,他朝着陈容深深一揖,突然间,说道:“不知陈家三郎陈绍,现在可好?”

    陈三郎?

    陈容淡淡地望着张项,没有回答。

    张项抬头,一迎上她的目光,不知怎么的,他有点狼狈了,舌头一结,张项心一狠,大声说道:“我名张项,昔日与陈成绍相识。。。。。。”说到这里,他有点吞吐,目光小心地瞟向陈容,似是在提醒,他们曾经相识。

    陈容歪着头,漫不经心地一笑,她也不理会张项,提步便向房中走去。

    张项紧跟几步,在离得南阳王府跟来的仆人们远了些后,压低声音讷讷说道:“我,小人,”他一揖不起,说道:“愿附大夫骥尾。”

    他一句话说出,久久没有得到陈容地回答。

    张项定下神,悄悄抬头看向陈容,对上的,却是处于失神恍惚中的她。

    这时的陈容,在张项话音落地后,着实是呆住了。

    身后这个男人,她曾经是想接近他,嫁给他的。

    可没有想到,不到一年,他会如此站在自己身后,如此卑微地求着依附于她这个‘妇’人。

    。。。。。。。这个男人,先是依附于南阳王这种荒yin之人,现在,又不顾世人的目光,想依附自己这个‘妇’人。他相貌虽然端正,摆出的架式也堂堂正正,看来,骨子里,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小人。是一个为了向上爬,可以不惜一切,哪怕是世人最在意的名声,也都丢开的小人。

    可怜的她,以前居然还想嫁给这人。幸好当初没有如愿,她真不敢相信,如果嫁给了这个男人,他会不会把长相‘艳’媚的自己当成向上爬的阶梯?是了,这人与陈三郎‘交’好,有所谓物以类聚,她怎么能以为,一堆‘激’鸭中,可以找到仙鹤?

    这世间,不在乎名和利,不委曲求全,不屑攀龙附凤,不把妻子家人当礼物的男人,只能在名士中找了。

    想嫁一个寒微之士,好好过日子,自重生以来,都是陈容努力的方向,是她执‘迷’不悟的梦。

    而现在,这个梦却破了。

    她也知道,也许,这世间有着一身傲骨的清冽好男儿,纵使寒微,也不输志气的。

    可是,她一个闺阁‘女’子,哪有机会去结识那样的人?

    如果没有王弘,没有那么一系列意外,她很有可能,会嫁给身后这个男人啊。

    想着想着,陈容直觉得全身发冷。

    想了那么久的梦,被生生捅破,当真难受。

    因此,张项等了好一会,等到的,都是浑浑噩噩,时而苦涩一笑,时而恍惚着的陈容。

    张项悄悄地打量着她,忍不住唤道:“大夫?大夫?”

    他一连叫唤了四声,陈容才醒过来。

    她慢慢眨了眨双眼,也没有回头,只是声音突然中有点冷,有点疲惫,“回去吧。”

    “啊?”

    在张项的诧异不解中,陈容低声说道:“你回去吧。反正你求附的话,也没有被别人听到,你还是可以过以前的日子。”

    张项先是一呆,转而听到陈容这么为自己着想,不由感动地再次一揖,含着哽咽地说道:“大夫宽宏。”顿了顿,他咬牙说道:“小人,还是想。。。。。。。”这一次,他是想表忠心了,因此声音响亮。

    不等他说完,陈容已冷冷喝道:“回去”

    她的声音打断了他的。

    张项和众仆同时一凛中,陈容回过头来。她抬着下巴,脸‘色’发白中有着一缕冷傲地盯着张项,然后衣袖一甩,扬长而去。

    张项直是呆了好一会,才低着头转身。

    张项等人一走,王弘清润的声音,从外面悠然传来,“都收起吧。”

    收起?

    那可是她的财物

    陈容腾地一声从塌上爬起,连恍惚伤神都给忘得一干二净地冲了出去。

    冲到‘门’旁,陈容扶着‘门’框,警惕地盯着王弘。

    仆人们确实是在搬运财物,不过他们是在往她的房间中塞。

    王弘朝着那些木箱瞟了一眼后,转头看向陈容。

    他对上了刚刚把警惕的目光收回的陈容。

    转眼间,他明白了。施施然走近,一直到他的身影罩着她的,他极温柔,极轻浅地叹道:“卿卿在防我?”

    陈容一怔,马上抬起头来,陪出一个笑容,她张口便要否认。

    可是,她对上他清澈的高洁的双眸,那话却是一噎。

    对上她的神情,王弘自失地一笑,他转身离去。

    望着他白衣翩翩,皎然离去的背影,陈容的‘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睡了一晚后,陈容对王弘的歉意已是一扫而空:这家伙,把自己的底‘摸’得一干二净,对自己做尽了威胁利‘诱’拐骗之事,防他有什么不对的?说起来自己也真是差劲,他这么叹息一句,便让自己不舒服好久。

    梳洗过后,陈容把王弘安放在自己院落里的下人们唤来。

    “莫阳城现在情形如何?”

    众人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提到莫阳城,都是一怔,好一会,一个文士上前,回道:“一切如常。胡人早已散退,城中几无人影。”

    陈容点了点头,她对着那文士一礼,客气地说道:“听闻朝庭派来的城主已经上路。”

    她这话一出,众人同时抬头,瞪大了眼盯着她。

    陈容却似不知道自己说出了什么话一样,她继续说道:“还请公带着这些钱物前去,面见城主后,便说我与七郎,愿意在莫阳城购置田产。”她指着刚刚令得仆人们抬出的三百箱钱帛。这三百箱,占了昨晚南阳王所送的一半。

    那文士没有回答,而是转过头去,看着那倚‘门’而立的郎君。

    此刻,王弘正含着笑,静静地看着陈容。对上他清澈如水的眼眸底的惊愕,陈容却是笑容淡淡。

    她知道他又看不透她了,不过这样才好,对一个习惯了掌控一切变化的男人来说,

    未知永远是有趣的。

    而她,于情于理,都需要他看不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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