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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林碧落在秦钰的别院里休养了近一个月,越大夫见她头晕恶心的症状逐渐减退,这才发了话,可以换地方休养了。
义成郡主被丈夫闺女拦着不让出门,她吃保胎药的事情最终还是被虞传雄知道了,便勒令府中仆人看紧了郡主。本来内院之事自来是义成郡主做主,但是此次事关重大,她手底下那班忠心的仆从一边倒的听令于虞传雄,倒将义成郡主拦在了府里。
林碧落被虞世兰与虞传雄接回家中休养,她又多在房里静养,白日里倒与义成郡主作伴,姨甥两个相处的时间越久,便越觉姨母有意思。
譬如对待虞传雄的态度,以及他后院那些妾室的态度。
虞尚书自义成郡主怀孕之后,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每日下朝回来之后,先回主院去瞧一瞧郡主当日饮食心情,有时候会坐下来陪义成郡主聊聊天,有时候说几句便回书房去处理公事了,多取决于义成郡主的心情。
但每晚大部分时间里都宿在义成郡主的院子里,余下的时间便在书房歇息。
这让郡主府一干妾室们伸长了脖子瞧风向,请安的时间越来越早,最后被义成郡主一句话给打发了。
“我如今身子乏,你们便在自己院子里,也不必来向我请安了。”
原本这是件好事,妾室不用立规矩,可自由行事,可是糟糕就糟糕在……自从不用立规矩,她们连见虞传雄的机会也一并失去了。
本来大家都以为,义成郡主是不可能再生了。年纪已大,虞传雄去郡主的院子留宿的次数屈指可数,二人之间除了因为虞世兰而发生争吵,大多数时候便是相敬如宾。
后院的每个有子的妾室都盼着自己的儿子能够继承郡主府的一切,忽然之间……这风向变了。
哪怕义成郡主如今腹中孩子性别未定,那也足以在这些妾室心里掀起一场惊天波浪——有了嫡子继承家业,还有庶子什么事儿?
展望了好些年的母凭子贵凌驾于其他妾室之上的梦想顿时突然之间便要破碎。
只除了卫姨娘这种没有儿子傍身,手中的筹码只有闺女,影响不大之外,有子的妾室皆失望不已,盼着义成郡主腹中这胎乃是闺女。
不管后院私底下成了什么样儿,似乎对义成郡主全无影响,她除了将生活圈子缩小到了一府以内,不用再与妾室打照面,与虞传雄打照面的情况逐渐增多之外,其余的生活倒完全没有影响。
她似乎对于腹中孩子是男是女毫不在意。
反是妾室们对她腹中胎儿的性别关注程度要多过她。
连虞世兰也想不明白义成郡主这态度,更何况林碧落。
林碧落的思维更要发散一些,她敏锐的觉得虞传雄与义成郡主的相处模式也许更像一对公司的合伙人,而非夫妻。共同盈利是必须的,但利益分成却有待商榷。至于夫妻感情……据义成郡主教导她们俩姐妹,那玩意儿除了让心志软弱的人屈从于对方的决定,并且长久的依附听令于对方,向对方俯首称臣之外,毫无用处!
这是某日书院放假,虞世兰回来之后,三个人闲谈之时她提起的。并且对林碧落并没有屈从于楚君钺的意愿而大加赞赏。末了还提起关于邬家的婚事。
“邬家的小子我虽然没瞧见过,但小门小户养出来的儿子,心胸见识自不必说,若是连你心中所想平日所为都不能理解,天长日久,焉有宁日?”这难道是切身经验之谈?
林碧落无从得知,垂头思虑,终只能低叹一声,心底里虽然承认义成郡主所言不差,却只能替邬柏辩解一句:“他是个好人。”她是有别的想法,只是目下还不到时机公布。
义成郡主轻蔑一笑:“这世上好人太多了,恋你容貌恋你财富的多了去了,哪怕就中意你的性情,你嫁得过来么?”
林碧落:“……”姨母你要不要这么真相啊?!
虞世兰的婚姻观时常被林碧落刷新,现在发现她被义成郡主说的哑口无言,顿时大为得意:“我瞧着三姐儿平日极能说,今日怎的成了哑巴了?”她对自家阿娘的信服能力比之林碧落还要高。
可惜义成郡主对林碧落是待她像大人一般,凡事提点教导,待虞世兰却如小孩儿一般,疼她护她,大约总是舍不得她长大,又或者单纯觉得她还没长大,诸多不放心之处。
因林碧落受了伤,年底书院考试便不能参加。
虞世兰是升了一级,包括王益梅邓九梅虞世莲等人皆升到了甲班,也不知是楚君钺在其中使了力,还是阎山长动了慈悲之心,林碧落没有升级倒也没降,还在原来班中,只是等过完年恐怕同窗是要换一批了。
吃完了腊八粥,府里便忙了起来,郡主府过年的事情极多,林碧落还在静卧休养,义成郡主也不能太过操劳,她索性将家中世仆召来,要紧些的事情便吩咐虞世兰去做,有人跟着提点倒也没出多大岔子。次一等的事情派到妾侍手里去,只尽早言明,若是出了岔子,便要重罚。
那些妾室在坐了两个月的冷板凳之后终于得着了这么个表现的机会,各个拿出本领来,用心办差,一时之间郡主府倒是热热闹闹的准备了起来。
按着惯例,年三十的宫宴虞传雄,义成郡主与虞世兰都要参加的,虞世莲身上没有品级,又是庶女,便不得参加。
林碧落一早跟义成郡主讲明,年三十她要回林家去过年,住些日子,过完了十五书院里开学了,她再回来。
义成郡主想了想,将她一个人孤零零丢在府里,倒不如让她回林家去过年。到底年节时候,身边有人陪着她比较放心。
她又叮嘱了香草,让她带着一干丫环婆子跟着林碧落去林府,直惹的林碧落苦笑:“义母,我只是回去过年,带着香草一个人便好了,再多……我家里也住不下啊。”
万一到时候林碧云与林碧月皆回家过年,还有家下仆从丫环,倒真是不够住。
义成郡主见她坚辞不受,便只能由她。又将府里准备过年的吃食让厨下包了好些,给她准备着回林家带上。
她倒是一直很反对林碧落回林家,只巴不得她与林家一刀两断,当郡主府是家便好。但是上次林碧落出了事,见何氏那牵挂忧心的模样,对何氏便有所改观,这才容得林碧落再次回林家。
林碧落在秦钰别院养伤的时候,何氏隔三岔五便跑去看一趟,时不时带些小吃给她,有时候邬柏也会抽空过去,后来她被接回郡主府之后便再没见过这两人。
到了年三十这日傍晚,虞传雄与义成郡主,虞世兰三人收拾停当,坐着马车离开之后,林碧落便被香草搀扶着爬上马车,往林家而去了。
林碧落许久未曾回家,沿路见得行人匆匆,大包小包,便知这是置办了年货回家团圆。她心中有几分急切,只等马车到得林家门首,见得半闲堂已经停业,门口打扫的干干净净,还挂了桃符。香草将她扶下马车,便小心跟在她身后,陪着她进了林家门。
“阿娘——”
“阿娘——我回来了——”
林碧落进了院子便大喊,语声清亮喜悦,连香草听了也忍不住微笑。
何氏的房门砰的打开,从里面窜出个少年,朝她冲了过来,到得近前又猛然停住了脚,面上带了满满的笑意,张口便唤“阿姐——”待瞧见林碧落吊着的膀子,伸手在她胳膊上小心戳了一下,“这个……什么时候拆?”
“快了快了。阿娘呢?”林碧落用右手将林楠的脑袋使劲揉搓了一顿,对方对她这伤残人士颇为照顾,只能站在那里任她欺负。
她正欺负着林楠,何氏便从房里出来了,脚步急切,到得近前便拉着她细瞧,又问她身上伤势,生怕她坐会儿便走,忙忙吩咐丫环们去准备吃食给她。
林碧落暂时放弃了林楠,改挽着何氏的胳膊轻笑:“阿娘,敢是你当我在外面饿着了?郡主都允了我在家里住到过完正月十五呢。”
“那就好那就好!”何氏极为高兴,拉着她回房。
这个闺女自从被义成郡主接走之后,她还当母女缘份要尽。倒不是她贪着郡主府的富贵赏银。她连义成郡主送来的谢银都没收,原样奉回,只提出一个请求,允许她有机会见林碧落。
此事她瞒着家中几个孩子,后来见得林碧落从书院回来偶尔还会来半闲堂,何氏便心安许多。
林碧落回了林家过年,大年三十家中主仆摆了两桌,又将周大娘请了过来,她独自一人也着实孤单,倒热热闹闹过了个年。
大年初二,林碧月回娘家,这时候何氏才想起来告诉林碧落,十一月中的时候,林碧云产下一子,腊月的时候还摆了满月酒。因此今年过年,林碧云倒不敢回娘家来了。孩子太小,天气又冷,谷氏是不肯让她们娘俩出门的。
倒是林碧月与林碧落许久没见,姐妹俩原本心性想法便不同,如今林碧月又已成了亲,在婆家过的磕磕碰碰,时不时便要大费脑筋与庄家母子斗法,与还在求学期间的林碧落毫无共同语言。
况且自从知道了林碧落的真实身份,林碧月寻常总觉得人的命是天注定的,林碧落从小便与她们大异,如今跟着义成郡主去郡主府过好日子,相识来往的皆是贵族子女,与她的距离实在太远,反不及当初二人相争来的亲密。
姐妹两个许久不见,距离已然产生,竟然也没什么话可说,只除了问声好,又约略问一问对方的生活,其余时间便静默了。
好在当日吃完了饭,庄秀才便带着林碧月回去了。
林碧落很想八卦的问一句:阿姐,姐夫还吟诗吗?不过考虑到两人目前似乎已经疏远到连这样的玩笑都开不得了,便觉微微的惆怅。
她还一直以为,自己会在这个家里,与父母姐弟相亲相爱的生活下去呢。
反是林楠提起庄秀才,颇有几分不喜。
他们二人原本在同一个书院,庄秀才的为人林碧落也略有几分不喜,再听得林楠提起他在书院最喜出风头,不踏实向学,却与一班富家子好听风弄月,也唯有叹息一声。
大节下的,原本应是玩乐的时机,但是林碧落静养了这许久,店里的帐目未清,趁着这机会便开始算帐。
年三十晚上,林楠是去过祖宅祭拜的。江氏听得林碧落来了,巴巴跑来请她回祖宅去吃饭,连对着香草也客气非常,伸手要去拉香草的手儿:“啧啧!郡主府里出来的都跟天仙儿似的!瞧瞧这手——”还未摸到香草的手,便被她避过去了。
香草能一心一意侍候林碧落,说穿了是瞧在义成郡主的面子上。起先还是猜测过林碧落的来历性情的,后来侍候的久了,才觉得林碧落的好来。
林碧落向来待人宽厚平和,轻易不责骂下人,与虞世兰相处的久了,连带着小郡主现在也不轻易拿丫环撒气了。不止是香草喜欢她,便是郡主身边的绿竹也对林碧落颇有好感,只除了个自命清高的春桃对林碧落的身份有几分不喜。
江氏尴尬的伸着手站在那里,讪讪的目光向林碧落瞧去,总觉得既然林碧落是主子,她是主子的婶娘,竟然被个丫环给下了面子,林碧落这个当主子的难道不觉难堪?
哪曾想林碧落却道:“香草姐姐,我二婶是有几分愚笨,什么都不懂,你也别太见怪。反正过几日咱们就回去了,你就当没见过这人!”
江氏:“……”
她今日跑来是想求林碧落的,好歹她如今与义成郡主搭上了线,顺手拨拉一下他们家便有无尽的好处。可是见林碧落毫不在意她的尴尬,心中愤恚,却又不敢说出来。
林碧落还真就仗着义成郡主的势,对江氏理也不理。
她是早就厌烦江氏,只是一直迫于小辈的身份而不得不周旋。如今她连自己未来的路会怎么样都不知道,身世会不会曝光都不敢保证,哪还有心情应酬江氏?
江氏气哼哼去了,回去少不得要将林碧落一通狠骂,又殃及何氏,认为她生了个白眼狼闺女,自己攀上了高枝,连本家也不知搭把手。
可惜这些事情,何氏与三姐儿皆不放在心上。她们母女这许久不见,亲相还亲相不够呢,哪费神去与旁人闲磕牙。
林家如今家道富裕,林楠又出息,何氏的将来有了指靠,半闲堂许多时候如今竟然要她来出面张罗,这几个月到底也将她磨练出来了,每日关了铺子数银子,越数这腰杆子便越硬,早非从前了!
过年的时候,邬松与邬柏前来林家拜年,待邬柏见了林碧落,知道她回来过年,不知有多高兴,此后便是一日一趟,总要寻摸个借口往林家跑,不是给她买了花儿便是买了钗儿,虽然都不值什么钱,到底是他的一片心。
林楠也渐渐习惯了他这呆傻的样子,只是每每瞧着他便觉拳头痒痒。不过林楠素来走文人路线,哪怕邬柏打不还手,他也只决定在言语上挤兑他,而不曾再用暴力解决过事端。
过完了年,林碧落便与何氏谈起,要与同窗联手开几个铺子,考虑到铺子里的小食以及蜜饯果子,索性由林家来做,然后分送到各店铺,这其中又有一笔赚头。
何氏听得这事,先喜后忧。
喜的是家中产业有望更上一层楼,忧的是要做这许多小食及蜜饯果子,哪怕招雇了人手,可是地方狭小,周转不开。
恰与她们相连的巷内邻居要出手房屋,林碧落与何氏一商量,索性拿出银子将隔壁院子也买下,再整改一番当作坊来用。
半闲堂这大半年也赚了不少,再加上原来从虞传雄手里抠来的银子还有节余,林家经济如今是真的十分宽裕,何氏与她算了算,又与林楠商议一番,最终定了下来。
买房子一事,因为有邬捕头在衙门,办起来效率极高,当日上午交了银子,下午便在衙门里更改了房主。
因义成郡主已经派人来接她回府拆夹板,胳膊上的骨头长了三个月,也差不多好了。既然房子已经买了,其余的事情便索性全部交给了何氏来做。只道她若有拿不定主意之处,便派人给她传个信儿,亦或与楠哥儿商议。
林碧落自摔伤之后,心中思虑许久,她还有另外一重想法,只是如今还不到时候。
家中寡母幼弟,她若是一直护着,恐怕永无放手之日。唯有让寡母幼弟能够自立,能够有与姜家对峙的资本,她才能够在离开的时候,不必牵肠挂肚。
二月里,林碧落重新回到了东林书院,王益梅盼她盼的望眼欲穿,好不容易见她来了,先问了她的伤势,紧跟着便提起开店事宜。
林碧落向虞世兰,邓九娘,王益梅三人各送了一份计划书,内里有开半闲堂的详细计划。
其余的同窗,皆因与虞世兰的交情并不及邓王二人,林碧落只想稳打稳扎,便索性将其余人排除在外。只道是初次试水,总要试试赚银,若贸然开太多店,万一赔了她的罪过便大了。
三人拿着计划书坐在那里看,看完了互相交换,只觉林碧落这计划书非常有意思。
林碧落的主意是开三家加盟连锁店,吃食布置乃至雕件都可从半闲堂进货,但其中两家店却大是不同。
王益梅擅画,家中收藏的名画不少,她这半闲堂便可以在里面摆些画,以及画笔颜料,以吸引喜欢涂抹几笔的少年男女。而且她家铺面的那条街专营笔墨纸砚书画之类,除了突出食物的特色,便是突出店铺的特色,以画会友。
况且王益梅师从当世名家,她家中长辈里,有位叔父也是书画大手,林碧落便鼓动她能够磨动长辈以及她师傅,每月或者每两三个月便有画作挂在店中寄卖,借此吸引一批书画爱好者。
况且书画之类,历来是男子花钱要比女子大方,她开的这家半闲堂便不禁男女。
至于邓九娘,她的琴艺极好,东林书院也有女子结社,邓九娘便是其中一员,林碧落鼓动她说动同窗将活动地点转到她开的半闲堂去,或以琴会友,或以诗会友,果茶点心小食之类,乃至店内摆设务必雅致,大家多跑几趟便会喜欢上的。
最后林碧落摸了把虞世兰的脸,万分惆怅:“阿姐你真是除了吃的,再没什么擅长的东西了,我只能将自己家的半闲堂照搬过来。”她现在只能想到这些,其余的等想起来再说了。
虞世兰原本也不是为着赚钱,只是觉得林碧落开店赚银子颇为有趣,她只想尝试一下,倒也没特别反对。
三个人各自得了计划书,王益梅与邓九娘当晚回去便将这计划书送到了家中长辈手中。
王夫人原本将铺面都给闺女空出来了,却白空了几个月,后来听说闺女的同窗冬狩受伤了,便当此事已经作罢,还与王益梅兄长私下里调笑,只道小丫头出师不利,等还银子的日子到了,恐怕便要哭鼻子了。
哪知道才调笑完没几天,便收到了林碧落的计划书。
林碧落写的很详尽,内容包括经营方向客户群体以及供货来源,如何引导客人消费之类,皆书写其中。连今后店铺经营的方向都写了出来。
譬如若是这半闲堂开的日久,能聚集一部分书画爱好者,其中包括初学者,已经得到大家认可的书画大家,还可以每月定期开个书画研讨会,让大家共同切磋(当然仅限一般书画爱好者,而非大手)。
若是能请来大手每月定时开研讨会之时对这些书画点评,夺得首魁的便要挂在店中寄卖……到时候她只需要坐在那里数钱就好了。
……
林林总总,全是对与王益梅合开的店铺的种种构想,且非常贴合实际。
王夫人看完了,赞赏非常,便将这计划书又给了王家大郎去瞧。
王大郎花了半夜时间去看这份计划书,又想了很久,第二天一大早便敲响了王益梅住的院子。
当日中午上完了课,虞世兰与林碧落,王益梅以及邓九娘四人坐在饭堂里吃饭,王益梅笑的十分得意,大叹林碧落给她涨脸了,她阿兄不但不曾再嘲笑于她,还提出要追加五千两投资,外加他收藏的部分书画。
林碧落:“……”
邓家的反响相比来说便小了很多,邓夫人看完了计划书,倒好似对林碧落极为感兴趣,拉着邓九娘问了许久,最后给了邓九娘一个保证:只要缺钱便来向她要。又再三叮嘱:赚钱可以,只不过为人不能只知逐利。
林碧落:“……”
她敢保证,王家大郎恐怕由王益梅开的店想到了别的地方去,这才慷慨解囊。至于邓夫人,大约是没觉得邓九娘这小打小闹能赚来什么银子,又怕她交友不慎,沉迷于赚钱之道,失了大家风度,这才多叮嘱几句。
别人如何作想,她通通管不着。唯有这三家连锁家开了,她家新开的小型食品加工厂才能更为赚钱。——前提是何氏与林楠能将这一切处理好了。
林碧落决定做壁上观,不再插手家中事务,由得何氏与林楠来处理,看看结果如何。
其实林楠大部分时间还在书院,说起来这重担是直接丢给了何氏。
就在林碧落惴惴不安之时,她迎来了回到东林书院的第一堂御艺课。
射艺课昨日便有,只是她的胳膊如今据说还不能用大力,拉弓便只能暂缓,旁人上射艺课的时候,她便在书院里四处闲逛,还不小心被阎文撞上,拉着把了一回脉,又说要开方子,待听得她最近一直吃着越大夫的药,便只能作罢。
——阎文还是知道自己斤两的,某些时候。
在书院里没有好大夫的情况下,阎文一直试图从律学课上脱身,开个药学课,教教学子们认识草药把个脉开个方子,多懂得些养生知识什么的,专职自己喜欢的职业,可惜阎山长压根没想在书院里开药学课,还勒令他不许胡乱教学子们,只道若是想学大夫,该去医馆。
阎文很委屈,只能通过在书院里逮着男女学子便要把脉来无声向山长抗议。
林碧落被阎文拉着在药圃旁边听了半日的养生知识,忽然灵机一动想到,其实除了书画课,还可以在王益梅的铺子里开个养生知识讲座什么的吧?也不知道效果如何?
任何时候,爱命的人总是占了大多数吧。
只是也不知道阎文的养生知识靠谱不靠谱,依她那点浅薄的常识与一窍不通的药学水平,恐怕难辨真伪。
她这般胡思乱想,又想起了楚三郎挽弓搭箭的英姿来,顿觉有几分心虚,略走一走神,阎文也不曾察觉,只引她去瞧自己在药圃里种的药,还为自己今日慧眼识珠,竟然抓了个极为听话的学子来听他布道讲经而得意。往常碰上的学子可没这么老实。
等到上御艺课之时,林碧落已经与今年新结识的同窗相熟了。作为留级生,她本应羞耻的,只是她摔伤休养的事情早早便传开了,也不是她考试之时数门功课得了差评,大家对这位留级生倒也很是宽容。
况且算起年龄来,新升上来的这班同窗倒与她算是同龄人,大家也能相处融洽。
数月未见,楚君钺纵马飞驰而来之时,林碧落不由自主便被他吸引。
她的目光注视着她,直到他已经到了近前,她这才低下了头,假做未见。
她不曾瞧见,楚君钺到了近前之后,目光在人群之中搜索了一番,见她垂着头立在人群后面,他高居马上,将她的局促不安尽收眼底,不觉间唇角便弯了起来。
与她相别两月有余,又逢过年,身为大龄剩男,楚君钺这段时间真是过的颇为煎熬。
哪怕楚夫人不再逼婚,可是架不住年节之时,大家要保持礼貌往来,走亲戚拜长辈,无论碰上了哪位,总要被关怀一下终身大事,这时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楚君钺原本便不耐烦这些应酬,不过是在慢慢适应,最惨的是若碰上谁家的老封君,他进去见礼,老太太们年纪渐大,所关心的无非是年轻人的终身与子嗣,目标人物楚君钺出现之后,总算找到了重点关怀对象。
这些老太太里,还包括楚君钺的外祖母,以及本家姑奶奶……秦钰的祖母,秦家阿嬷等等。
一个年过的楚君钺心浮气躁,有好几次恨不得到郡主府去拜年,但考虑到义成郡主的冷脸,两家素无深交,他贸然去拜年着实说不过去,唯有耐心等待着书院开学。
今日御艺课是去南郊跑马,只等大部分学子都上了马,在杨助教的带领之下陆续出发,楚君钺眼见得他一直紧盯着的身影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混迹在人群之中往外跑,大庭广众之下,他索性喊了一嗓子:“林碧落先留下!”
林碧落:“……”
其余同窗皆知道林碧落受伤之时,是楚先生所救,也只随意瞟了她一眼,便纵马而去了。
楚君钺驱马到了近前,见她低着脑袋紧靠着马腹,与她第一日上御艺课的情景何其相似?顿时忍不住一乐:“你就算钻到马肚子下面去,我也能瞧见你!还是别钻了出来吧!”
林碧落只觉面上作烧。
再见到楚君钺,她似乎还没想好要如何面对他。
说实话,如今再要她自欺欺人,她也做不到。可是想到未来,却也知道不可能与这个人在一起,那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有时候她都疑惑,她到底有哪点好的,值得楚君钺这般穷追不舍?
可是这话她问不出口。
就跟她也觉得楚君钺未必是最好的,至少讨女孩子欢心,他与秦钰的距离不是一条小河,而是一道天堑。
——有些事情真是好没道理!
“……我只是站的累了,在马腹上靠一靠!”
林碧落仰头反驳他,高大俊朗的男子低下头来,目光专注凝在她脸上,难得唇角弯弯,她几乎可以确定他眸子里那难得一见的喜悦。
“怎的不上马?难道是摔了一跤摔怕了?”
男子跳下马来,目光深沉热烈,两步便到得近前。少女的身高只及他的肩膀,原本身体已经离开了马腹,被他逼近,不由自主便往后靠去,整个后背都贴到了马腹上。
“身子可好些了?”他问着话,手却摸到了林碧落左臂上,隔着春衫轻轻摸她断骨之处。
当初断骨是楚君钺所接,他便准确无误的摸到了那里,感觉到骨头平滑,始放下心来。
“我很好,劳先生记挂了。”林碧落被他握着胳膊,心里便如揣了只兔子一般,左思右想,总觉这般耗着也不是办法,索性鼓起勇气,亮出了底牌。
“少将军,我准备与邬家退亲。”在楚君钺惊愕的眼神里,她又忙补了一句:“并不是为着将军待我的情谊!我已决定待此间事了,便去边陲生活!”
楚君钺只当自己听岔了,“你说什么?”重新审视她雪白的面孔,黑亮清澈的眸子里蕴含的坚定,只觉有点懵了。
“你在上京城里过的好好的,去边陲做什么?!”这句话几乎是直问到她脸上去的。
林碧落忽尔一笑,像个调皮的孩子在故意卖关子,“你蹲下来,蹲低一点我就告诉你。”
楚君钺与她相识不算短了,从来不曾见过她对着自己这般毫无负担的笑容,不由自主便矮□来,与她平视,却不防她伸出两手来捧住了他的脑袋,精致秀美的面孔忽尔贴近,软软的嘴唇在他额头轻轻印下一吻,十分的理所当然:“我很喜欢将军!虽然送礼送的像强盗,救了人也不见得会说好话……可是哪怕你再笨再傻,处理感情比打仗处理的糟糕多了,我还是觉得你很霸道很可爱,很喜欢很喜欢!”
她这样软软低低的诉说,面孔微微泛红,带着少见的紧张之意,却要故做坦然从容之姿,十足羞涩的小娘子,楚君钺心都要化了!他辗转反侧求而不得,却不知柳暗花明,她忽不再掩掩藏藏。
他矮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似乎怕动上一动,便吓着了她,连呼吸声都屏起来,眼里只有眼前这张花儿一般精致雪白的小脸,她松开了手,双手扶着他的肩,与之平视:“可是阿钺,我不能嫁给你!”
——像一个成年人一样!
哪里是十三岁的小姑娘在面对自己的心上人?
楚君钺忽然有一种错觉,纵然他与她在身高上年龄上差距甚大,可是眼前与他平视的小小少女似乎在心理上并不比他小,甚至……也许她能想到的比他远远还要多。
这使得他心头发慌,比听到她与邬二郎订亲之后还要慌,让他产生一种他永远也抓不住她的错觉。
“为什么?你也说过了,你喜欢我的!”他像个孩子一样,忍不住求证。
林碧落伸出手来,像曾经想象过无数次的那样,红着面孔摸了摸年青男子的脑袋——他一直那么骄傲,从不曾预设过他能这么乖乖任她抚摸。
她怅然一笑:“你忘了我的身世了吗?当初与邬家订亲,是我没想明白,只想着在市井人家里好好生活。可是现在你瞧,情势完全不由我了,姨母将我接了来,让我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谁也不是傻子,时间久了总会传出去……我不敢想象将来因为此事要连累多少人,姨母一家子、我养母一家、乃至邬家、甚至也许还会牵累你……你瞧,这并非我所愿也!”
楚君钺猛然直起身来,伸出双臂将她搂进了怀里,感觉得到少女那纤秀的身子整个的在他怀里了,仿佛失而复得一般,他将下巴搁在她脑门上,斩钉截铁的告诉她:“我不怕你连累!我一点也不怕!大不了我去求圣上!”
许久以来,林碧落都是独自支撑着一个家,又独自行走于世,仿佛是独行了许久许久,初时的那腔孤勇渐被磨砺怠尽,能够依靠在这温暖的胸膛,她并没有推开他,放纵自己缓缓闭上了眼睛,心中想着,只得一刻,我只在这宽厚安全的似港湾一般的怀抱偎依片刻,片刻就好!
良久,似重新积蓄了勇气,她推开了楚君钺,笑的眸子里全是泪花:“你愿意为了我去求圣上,可是我不愿意!楚将军与楚夫人也不愿意!我不愿意背着罪名嫁给你,也不愿意永远因为身世而躲躲藏藏,担心会连累了谁!我想要堂堂正正立于这世间,堂堂正正的活着!”
她往后退了两步,又靠到了马腹之上,眸中泪水缓缓而下:“阿钺,求你成全!”
楚君钺心中刹时痛的厉害。
他从不曾体会过这种感情,求而不得相爱却不能厮守在一起……
可是他不能无视她的请求,无视她这样泪眼朦胧的求他成全!
楚君钺大大的后退了两步,面上全是痛楚,却一个句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本来便是不擅言辞的人,在感情这条路上都是摸索着向前,偶尔有护卫出主意,却全是猪队友,没一条靠谱的。
林碧落翻身上马,整个身子都有些微微的哆嗦,也不知是心里难过还是上次摔了之后的后遗症,她最后又深深看了他一眼,双腿一夹马腹,马儿窜了出去,只余楚君钺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小校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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