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凯旋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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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双喜终于踏上他日思夜想的土地时,并不是激动欣喜或者别的什么激动心情,而是在太阳下被炙烤了一个小时的烦躁不安。

    博铺虽然不是什么良港,但是作为临高的外港和直通百仞、县城的便利水路,使得这个聊胜于无的河口港较之后世有了极大的扩展。

    按照马千瞩的看法,博铺现在的规模和元老院在其上投入已经属于“很不经济”了。为了适应不断扩大的航运要求,专门建造了两条疏浚船对锚地进行疏浚,修建了按照17世纪标准规模宏大的人工防波堤,至于在港区不断扩建的设施更是耗资巨大

    从地理学角度看,只限于临高县本地来说,位于县域西北的后水湾才是更为合适的港口,但是发展的惯性和县西北本身存在的缺水问题使得博铺至今依旧是临高本地最繁忙的商业港。

    如此以来,博铺的拥挤程度也就可见一斑了。

    运送一营回来的船队享有“优先权”,早早的就排定了泊位,但是因为卸载场地太小,随军行李太多,还是引起了混乱,引起了严重的交通堵塞。

    军士们在人群中来回叫喊着整理部队,好不容易全营在码头列队点名完毕,这才在码头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前往“临时中转营区”。

    临时中转营区就是原来的“检疫营地”,因为临高的地位愈来愈重要,大陆向海南的移民检疫已经统一改在海口统一进行。这个庞大的营地只保留了一小部分作为“船员和商人检疫”。余下的部分就了军事中转营地,作为从博铺出发和返回的军队人员和物质的临时屯驻地。

    尽管军队对这个地方并不满意,钱水廷也觉得博铺寸土寸金的地方被军队占去了这么一大一片地方颇有微词,但是附近也实在找不出更合适的地点了。

    中转营地里,士兵们进行了简单的洗漱,不管你在船上有没有洗脸,全都重新洗。士兵们登船前的小休整时候已经理发洗澡剃过胡子,但是几天漂泊下来,胡子又长了回来,特别是个别络腮胡子的士兵,全给被联勤的军官揪出来剃胡子。

    谭双喜一边洗脸,一边咒骂着白白晒了半天太阳。不过敞开使用的淡水,还有热气腾腾的茶水还是让他的精神恢复过来了。

    “注意!全体换常服!”

    随着营部传令兵送来命令,士兵们赶紧脱下背包,从里面拿出常服。

    常服还是他们从海南出发时候发得那一套。这套常服除了出征的时候穿了一回,在潮州举行阅兵和其他军事仪式的时候穿过几回,基本就没有动过,一直随着大行李存放在联勤在潮汕地区的屯驻营地里。所以保存的还不错,不像战斗服也就是老的元年式,已经换了不知道第几套了。

    整理过仪容,换上常服,原本多少有些落拓的士兵们一个个又显得威武精干。总参要得就是这个效果。

    “展开军旗!”随着命令下达,营连的军旗全部从保护套内取出,展开。红色的铁拳军旗,蓝色的启明星旗在微风中猎猎飘舞。

    “全营成两列行军纵队,依序开进!”

    随着鼓手和笛手演奏出轻快的行进曲,第1步兵营列队走出中转营区,离开博铺港,沿着公路向百仞方向走去。

    伴随着军鼓声,士兵们迈着轻快的步伐在公路上行进着。天气很好,文澜河波光粼粼,河面上不时有一列大发艇牵引的拖船开过,水手看到队伍鸣响了汽笛,有些活跃的士兵也摘下军帽向着大发艇挥舞,往往会带来更为悠长的汽笛。田地里劳作的农民,直起腰杆摘下头上的草帽扇着风,注视着长长的队列,有些胆子大的向队伍喊:“你们是从北边回来的吗?”。队伍中立刻有人答道:“是啊,我们打到了桂林。”

    谭双喜和身边的战友们对眼前的景象即熟悉又陌生,他喜欢当兵的生活,紧张而又充实,刺激又有成就感,但是这一次,他却感受到了平静生活的美好,曾经让他厌恶的田间劳作,作为一个旁观者看起来是那么的充满温情。

    前面不知道那个连起了个头,唱起离开军歌,歌声从队伍的前方蔓延过来。

    谭双喜和他周围的士兵也唱了起来,回家的喜悦和对这里的热爱化作了欢快的歌声和神采飞扬的眼神。

    队伍距离东门市愈来愈近,一座高大的彩门从道路远端浮现出来。粗壮的木制柱子,顶起了一块巨大的牌匾,上面有三个鲜艳的大字,凯旋门。

    凯旋门下簇拥着欢迎的人群,随着他们的到来,无数的鞭炮在两侧响起,随后大喇叭里响起了欢快的《当士兵们迈步回到家》。夹道欢迎的人们挥舞着旗帜和鲜花。彩色的纸屑和飘带从道路两侧的屋顶飘洒下来,尤如一场欢乐的大雪。

    “敬礼!”随着一声命令,军官们举手敬礼,军士和士兵齐刷刷的侧过头去行注目礼。

    警察以及临时借调来的国民军士兵在道路两侧维持秩序,随着命令一起还礼,群众队伍中的几个小孩随着领头孩子喊的:“向……长官……敬礼!”一起歪歪扭扭姿态各异的行着军礼,收到了士兵们一阵欢快的笑声。

    我们因何尔战?为了封妻荫子,不是。为了光宗耀祖,不是。为了元老院的光荣,不是。是为了保护我们热爱的生活,是为了让更多百姓过上这样的生活,是为了天下每个人都能过上这样的生活。谭双喜以前还不能理解这番复杂的道理,现在,在经历了战场的生死,猝然回到正常的生活,他突然间懂了。

    在城区的这段路,队伍走的很慢,因为群众实在太多了。要不是为了食品安全和秩序考虑,禁止群众送食品给士兵,只怕行进的还要更慢一些。可是即使这样,还是有许多妇孺和老人越过警戒线涌到队伍里来,塞给他们手帕、信件和各种小礼物。

    挤到谭双喜身旁的却是一个老农,拉住了谭双喜旁边的士兵,带着焦急和期盼交杂的语气问:“我儿子是八营的兵,他们撤下来了吗?”

    八营是在临高组建的,组建时候补充的新兵主要来自儋州和临高。看到同是临高出发的的一营回来了,自然会想到八营。

    士兵瞠目结舌,他根本不知道八营在哪里。

    谭双喜上前给士兵解了围:“老人家,我们是第三混成旅的部队,八营是第一混成旅的。现在各营都在安排休整,估计很快也回来了。你放心好了,一旅是广州方向的,他们拿下广州几乎都没有放枪,您的儿子肯定能平安回来,您就放心在家里等他吧。”

    老农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眼里的焦虑变成了宽慰,一个劲的拉着谭双喜的手说谢谢。谭双喜趁着敬礼赶快抽出手来告别了老农。一旅拿下广州固然没付出什么代价,但后来在治安战的时候损失可不小。

    “兄弟,你可以一定要平安回来啊。”谭双喜暗自言语,小跑着回到了队伍中。

    随着队伍走进繁华街区,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一些是学校组织来的学生,穿着统一的校服,挥舞着鲜花和旗帜。另一些是附近店铺的伙计和客人,这会都不做生意了,站在路边学着学生们的欢呼声一起用南腔北调的新话欢呼着。二层三层的商铺窗户也打开了,先伸出一面竹竿挑着的启明星旗,再冒出几张笑脸,以及挥舞小旗子的胳膊。有人大约是兴奋过了头,探出半个身子,几乎从楼上摔了下来,引得围观人群和士兵们一阵的惊呼。

    “千万别摔下来,因为这个死可就太不值了”谭双喜不由得暗想,在战场上,生命可以用来衡量一个山头一座城池的价值,但是在这里,生命是无价的。

    欢迎的人群里有许多人举着写着部队番号和姓名纸牌子,用焦急的目光探视着列队而来的每个士兵的面孔,试图从中寻找到熟悉的脸庞。但是一个又一个的士兵走过去,留给他们的只有焦灼和失望。

    大约是被看出来是个军士,不断有人上来拉住他,询问某某部队的情况。

    开始他还犹豫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后来围拢过来的人实在太多,吞吞吐吐的只会引起来人更大的焦虑,只好什么都说了。

    “你问得队伍不是我们旅的,他们去得是广西,我们最后去得是福建。”

    “梧州那边伤亡的主要是国民军,伏波军伤亡不大,您老就放宽心吧!”

    “鼠疫?我们一直在前线,这个我真不知道……”

    “符三进?哪个连的?叫这个名字的人太多了……国民军大队的?他们不是我们一个序列的……”

    “掷弹兵连就在后面,你等会问问后面的兵吧……”

    “炮兵五连?在汕尾见过,明军怂的很,应该没事……”

    忽然有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插了进来:“双喜哥?真的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