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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就到你们了吗,慌什么!”陈瑞和也不怵,直接顶了回去。“我再命令你一遍,给我把嘴闭上!乱说什么!”旁边那个被称为中队长的军官正是尤辞仁,面沉如水地厉声冲着自己的部下喝道,随即回头和颜悦色地对陈瑞和说:“小大夫,实在不好意思,这是我们中队的副中队长。平时脾气挺好,从来不这样的,今天受伤的弟兄们有点多,我自己都挂了彩,他有点着急……”
陈瑞和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摊开挂号单说道:“那就先给您看一眼吧,只不过要处理可能得等等,刚才那个伤员挺重的,您也理解一下我们工作……怎么受得伤?”
“中了土匪的算计!”副中队长似乎还有点愤愤不平,瞪着昏迷不醒的王初一,“伤亡不少,还跑散了些……”
说到这里他被尤辞仁狠狠的瞪了一眼,才发觉自己说漏嘴了,不许在后方随意讲述前线战况这是纪律。
陈瑞和倒是不以为意,他仔细看了看尤辞仁,问道:“你是伤到了哪里?”
“这!”尤辞仁龇着牙背过了身子胳膊:“中了炮子,当时没感觉。现在才觉得痛得紧!”
陈瑞和拿起剪刀,把伤口处的军服全部剪开,仔细看了看。又拿起探针在伤口上试了试。痛得尤辞仁直冒汗。
“嗷……嗷……痛!”
看出血量倒是不多,但是伤口颇深。用钳子取不出弹丸来。
“中弹多久了?”
“至少一个多小时了,路上和土匪打了好几回,不知道是哪一次受伤。”
伤口周围的皮肉没有发青这样的铅中毒现象,说明是一颗铁弹或者石子,没有重金属中毒的危险,处理起来相对要容易。
“你这个伤口很深,却又不是贯通伤,铁子镶在里面了――搞不好还在骨头上。走运的是不是铅弹。”陈瑞和愁眉不展,如果在浅表伤,他当场就能处理。这个伤口非得动刀不可,“这得等谢大夫他们来了……”
陈瑞和刚说完,又听刚才那个有意见的副中队长不知和谁又吵起来了。
“你个没腚眼子的,今天怎么回事?”尤辞仁也急了,骂骂咧咧地站起来:“狗入的,在这撒什么野?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净给队伍丢人!”
“怎么了这是?”谢耀听着不对,也凑了过来,“老是在喧哗?”
“这人无理取闹,谢老师!”陈瑞和腾地站起来,和尤辞仁一块把刚才的事情简单说了说。
谢耀皱了皱眉,问道:“你刚才说,你们是怎么受的伤?”
“是……这算是指挥失误,被土匪算计了。大夫,我得替他道个歉:这个兄弟平时脾气很好,办事也稳当,从来没见他跟谁红过脸,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想是见到兄弟们伤得多才着急了……”
“他本人也受伤了吗?”谢耀打断副营长的话,一指刚才那个吵架的副中队长,此刻可能是因为挨了领导的骂,正一脸萎靡地坐在地上。
“他哪里算受什么伤?”尤辞仁一笑,“别说出血了,皮都没擦破一块,不过是冲出来的时候被檑木蹭了下肚子……”
谢耀听到这里,仔细看了那名军官几眼,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抓起军官的手腕一搭脉,脸色一变,一脸凝重地站起身来说道:“小陈,把这个同志也扶到留观室去!”
陈瑞和一愣:“谁?他?”眼看谢耀指的并不是尤辞仁,而是低眉臊眼蹲在地上的那名刚才在吵闹的副中队长。
“谢老师,这是……”
“你能看出来刚才伤员是低血容量性休克,就看不出这个人有什么问题?”
“他……?活蹦乱跳、能吵能闹的,能有什么问题……”
“我跟你说过,判断伤情是很复杂的,不能因为他吵闹你就不想着这个人会有情况。”谢耀皱着眉说道,“这人也是口唇发白、双手微冷,一摸脉搏估计也得有90以上……你也没问伤情,他是被檑木撞到腹部后出现了言行举止方面的变化……和平时显著不一样的,你就得留个心眼!”
“那他可能有什么问题?”陈瑞和有点不解,也有点不服。
“你考虑过脾破裂的情况没有?”谢耀一边帮着伤员摆休克体位,一边问道。
“脾破裂!”陈瑞和心里一亮,恍然大悟。
“脾破裂如果出血量少而慢,症状可以很轻,也不容易查出来,除了左上腹轻度疼痛,伤员一般很少有其他明显体征……”谢耀说完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说:后面的还需要我接着说下去么?
这个诊断暗示着的可怕前景已经让陈瑞和听得汗毛倒竖:伤员异于平时的吵闹很可能就是休克前期烦躁的表现,虽然现在似乎还没有危及生命,但是随着出血越来越多,病人血容量不足,很快就会进入休克抑制期——那时再抢救可就难了。
“贼他妈滴,要是同时有这么两个需要大量输血的……”谢耀的眉头越锁越紧。
陈瑞和也明白,卫生所根本没那么多存血,一旦出现需要大量输血的病人就会捉襟见肘,更何况这一下子来了两个……“当然,也还没准并不是——那样最好。这个病人先查体,如果高度怀疑脾破裂,这人还得上剖腹探查术。”
“那刚才那个休克的……”
“他是明确低血容量性休克的,而且失血时间过长。再不处理要没命……存血先给他输上,能清创止血的话你先上,我先看这个!”
“是!”陈瑞和也没法再说自己搞得了搞不了了,缺人手的时候就得实习生硬赶鸭子上架,没干过也得干,总比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做强点。
谢耀一边忙活,一边紧张地思索着:今天已经给一个病人输过血了,卫生所里剩余的全血也就两三个单位了――按照元老院的规定,“1个单位”的全血是200cc,也就是200mL。如果毕承的出血能顺利止住,那么这两三个单位的全血配合着输液,给他们用估计还是勉强够的;可是如果毕承止血不顺利,这个疑似脾破裂的病人又要进行紧急脾切除,那没个几千的血是救不过来的。
现在谢耀面临的,是先保哪个病人的问题。
王初一是县长,这位呢,是国民军中队的副中队长。
这两位,比较起来自然是王初一比较重要――能当副中队长的军士没有几千,几百总有。能当县长的归化民干部,全临高也挑不出几个来,能选出来的,都是元老平日里看重的行政班底。
“虽说王初一是县长,但是毕竟是先到的,说不上给他优待。而且那边通知了小陈,血都给他输上了,再说这个人还不一定是脾破裂呢……”谢耀心里默默地宽慰自己,实际上他很清楚:决定一旦做出,意味着这个疑似脾破裂的军官可能就要把命丢了,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讲是自己判了他死刑。
虽然死在自己眼前和手里的病人也不知有多少个了,谢耀还是很不喜欢这种生杀予夺决于己身的感觉。
“去请宋首长。”谢耀向身边帮助抢救的卫生员吩咐道,“在看看有没有其他献血员了,尽量都找来!”
“这位呢?”卫生员指着正躺在诊疗台上的尤辞仁。
“他死不了,把他抬到轻伤员留置区等着。谢大夫有空了就帮他做手术。”说着他拿起尤辞仁的病历卡,把诊视状况填写上去,“挂到他脖子上!”
宋君行正是今天卫生所的当值元老――虽然由于能够划给口腔科的颌面伤员太少,卫生所并没有设置专门的口腔科,但是领了支前任务就得派人,宋君行就跟着排了班,和其他几位支前元老、高年资归化民医生搭班轮值,随同流动医院轮番去各个县。
不过这也并不算“超执业范围行医”。这个时空远不是分科细化得分诊都能让人头大的21世纪。所以但凡是在临床上混过的,一律学了一身自己专科外的本事,医学院里学过的,没学过的,只要和“医药”二字沾边的,不要说具体分科就是大方向风马牛不相干的,都给弄到临床第一线上去轮诊“锻炼”。卫生口不管是临床的、病理的、检验的、防疫的、护理的,乃至根本不归卫生口管理的法医、兽医。无不是十八般武器样样都能弄一手――如今会不会三分样,不然根本不足以撑起原始的医疗保障体系。林默天就曾经自嘲:“现在咱们都成了乡镇卫生站的草头医了,从头到脚就没有不敢开的地方!”
虽然是口腔专科出身,但在时部长的倡导下和现实的逼迫下。宋君行也和所有其他的和医学沾边的元老们一样,参加了基于元老院技术条件下的内外妇儿大轮转。虽然干起活来未必是熟手,但很多共通的原则还是懂的,现在到了前线,具体事务可能干得并不出色,但有些职责的落实还是非他不可的――比如说,这种情况下的最终拍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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