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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子、雷子曾对李追远显摆过,说有些明星就算穿着衣服,他们也依旧能在脑海中想象出对方光着身子的样子。现在,李追远看着自己面前鲜活的丁大林和金秘书,脑子里,全是他们被剥皮后血红蹦跳的模样。
夏天,清晨,阳光明媚,却忽然冷得想要打哆嗦。
丁大林弯下腰,面露慈祥的笑容,疑惑道:“怎么了,这就不认得我了?”
李三江笑道:“咋可能,这伢儿刚刚才跟我说到你咧,说你……”
李追远当即吓得脊椎骨发凉。
可此时李三江的话已经到嘴边,也根本无法阻止。
“……说你上次给他那么大一个红包,夸你这爷爷怪好的咧。”
“哦,是么,呵呵呵呵。”丁大林发出爽朗的笑声。
李追远则有些头眩,劫后余生的感觉直冲天灵盖。
李三江摸了摸李追远的头:“我这伢儿啊,谁对他好,他都记得,不像其他那些伢儿,对他们再好,转头就忘了,哪认得你是谁啊。”
丁大林点点头:“这论人的。”
“那可不,有些伢儿,就是天生的白眼儿狼,养不熟。”
“三江侯啊。”丁大林直起身子,目光从男孩身上挪开,看向李三江,“走,到我那里去坐坐吧,中午在我那儿吃饭。”
“那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昨儿个办席剩下的菜挺多,别嫌弃,帮我一起吃了。”
办席后总会留下些剩菜,放久了容易坏,要是自家人口不多来不及吃的话,会在席后第二天再开两桌小席,只请近亲来吃。
这种席就没什么考究了,冷菜堆一堆,熟菜热一热,品相不好看,却也是好酒好菜。
李三江:“吃中饭,那也不用去那么早吧。”
李追远这会儿终于做好了表情管理,也确认接下来自己说话时不会颤音,可刚准备开口给自家太爷找理由推掉这一邀请,抬头就对上了来自金秘书的目光。
她看着自己,嘴角带着笑意,可眼眸里,却流转出一种空洞和冰冷。
寻常人很难看出来,可李追远以前就有观察和模仿别人的习惯,在读过《阴阳相学精解》后,对人的微表情观察更为细腻深入。
刚刚垒起的心防堡垒,此刻又出现了崩塌。
她没说话,有可能是自己的脑补,可他却真的仿佛看见了无声的警告。
是针对自己?还是针对太爷?
亦或者是,
针对所有可能看出他们皮囊的人。
“是这样的,我想承包个责任田,租金我一次性付清,但还得挂你名下。”
“承包多大?”
“十几亩地。”
“承包多久?”
“三十年。”
“那得去!”
丁大林笑骂道:“好啊,你个三江侯,就笃定我活不了那么久是吧?”
“三十年呢,咋可能活那么久,你我这样的岁数,要是再活三十年,这身皮都得皴破了。”
“呵呵,咱都那么一大把年纪了,又不是年轻人要个形象,皮破了就破了嘛,缝缝补补不照样能用。”
李追远心里一咯噔。
他现在真的很怕太爷忽然嘴瓢,真把人家的皮给刺激破了。
虽然他知道自家太爷身上有福运,但柳奶奶也说过,这福运,也得看地方,看遇到什么,真遇到硬茬子,这福运也没啥子用了。
昨晚大胡子家发生的事情,其骇人程度,已经超越了李追远的想象。
眼下自己所经历的,更是将昨晚的事情,推向了更诡异恐怖的层面。
在这种情况面前,李追远觉得,太爷的福运……肯定扛不住。
“行,去吧。”李三江用手掌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低头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李追远,“正好趁着这个时候,我也把遗嘱给立了。”
“哟,三江侯,你个无儿无女的老绝户,打算立给谁啊?”
“我无儿无女,可我有曾孙子不是,我走后,留下的东西,当然是给我们家小远侯的。”
丁大林再次对男孩弯下腰。
李追远对他这个动作,极为排斥和抗拒,但还是挤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
这种神情对一个孩子来说,实用性真的很高,无论是对人……还是对鬼。
“小远侯啊,你瞧瞧,你太爷是真稀罕你啊,你长大了,可要好好对你太爷哦。”
“嗯,我会的。”
丁大林直起腰,动作一顿。
金秘书伸手将其搀扶住。
李追远注意到,金秘书的右手在丁大林的后脖颈处,左手在丁大林下腰侧部,她不是手掌扶,而是抓,五根手指绷起,很用力。
像是在把崩裂的什么东西,给强行捏合回去。
“咋了,林侯?”
“这老腰,不行了哦。”
“晚上床上少打滚嘛。”
“三江侯你个老东西,走吧,跟我家去。”
说着,丁大林就把手伸向李三江。
李三江主动接住,换他来搀着。
两个老人,就这么一边说着话一边并靠着往前走。
“走吧,小弟弟?”金秘书将手,放在了男孩肩膀上。
“我的暑假作业还没……”
“你太爷要给你立遗嘱,所以,你今天是必须去的。”
“……还没买橡皮,之前的橡皮不知道落哪里去了。”
“走,阿姨给你买。”
“不用了,我有钱。”
从这里去大胡子家,正好顺路经过张婶小卖部,靠近时,金秘书停下脚步。
李追远走到柜台前,正准备开口要块橡皮交差,自小卖部棚子后头蹦出来一道身影,是谭文彬。
这家伙图捷径,没走村道,是从田埂那儿穿过来的。
“哟,小远哥,买啥呢,来,我给你一起付了。”
“橡皮。”
“婶儿,拿块橡皮,再拿瓶风油精。”
张婶把东西递过来,谭文彬给了钱,把橡皮递给李追远后,他赶不及地扭开瓶子,往自己脖子和手臂上开始涂抹。
“昨晚看你们痒得厉害,弄得今儿个我自己也觉得有些痒了,我怀疑是润生传染给我的。”
“彬彬哥,你回去吧,告诉润生哥和柳奶奶他们,我和太爷去丁爷爷家吃饭去了。”
“啥,你还要去水……哦哦哦!”
李追远抓住谭文彬的手,指尖抓住他的掌心肉,用力一扭。
而这时,站在远处的金秘书,也走了过来。
谭文彬先前是从小卖部后头出来的,还真没注意到她也在附近,吓得继续叫起:
“……哦哦哦!”
金秘书继续靠近。
“……要水是吧,给你买,哥给你买,婶儿,来两瓶健力宝。”说着,谭文彬还故意看向走过来的金秘书,“姐,你要一瓶不?”
金秘书摇了摇头。
“嘿嘿。”谭文彬再次付钱,然后将一瓶健力宝递给李追远。
“谢谢彬彬哥,那你回去吧,记得给家里人说,我和太爷不回来吃中饭了,不用给我们做。”
“好。”
这时,金秘书忽然开口道:“一起去吃吧。”
谭文彬愣了一下。
金秘书:“昨天看你吃席上的菜,吃得很开心,中午还有,一起去吃吧。”
“那不好吧……”
“走吧,一起走,他们要走远了。”
金秘书伸出手,分别搭在一大一小两个男孩肩上,催促他们前进。
这是一种,不容拒绝的态度。
李追远都没料到,昨天谭文彬的席上的吃相,居然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他但凡昨儿个吃席能斯文点,可能就没现在的事儿了。
不过,目前来看,谭文彬应该只知道水猴子的初版讯息。
那是自己昨晚和润生出发去大胡子家前,告诉他的。
昨晚回来后,他想要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自己那时不想重新回忆和讲述,就让他去问润生。
润生应该也和自己一样,暂时不想再提起那个恐怖的场景,没来得及告诉他。
否则,要是他知道的话,在看见金秘书时,怕是会如同裤裆里塞二踢脚,直接吓得跳起来。
走着走着,金秘书开口道:“家里是还有人么,让他们中午一起过来吃吧,不用做饭了。”
李追远忙拒绝道:“不用了,家里就剩下给太爷做工的人了,不算亲戚。”
“那好吧。”
接下来的路途中,谭文彬逐渐放开起来,甚至主动找起话题说起了话。
李追远觉得,彬彬心里应该还挺骄傲。
他大概自觉是警察的儿子,有着遗传的反侦察意识,能在水猴子面前谈笑风生。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会演戏还不会露怯。
就这么一路走到大胡子家门口,刚上坝子,李追远目光就是一滞。
坝子正前方就是鱼塘,此时,塘水丰沛,和昨个白天一模一样。
本该被抽干水挖掘开的鱼塘,复原了;
本该被剥皮死去的一群人,一个个的全都又活了。
自己记忆里的那个画面,此刻在逻辑上越来越向幻觉梦魇靠拢。
当这个世界以非常理的方式展现在你面前时,人们通常会先开始自我怀疑。
然而,李追远很确信,那绝对不是梦,昨晚的那一幕,就是真实发生过的。
鱼塘应该是昨晚又被填充回去蓄回了水,死去的人就是死了,至于现在还活着的他们到底是什么……他也不懂。
村长和村里几个乡老到了,大家坐在坝子上的长凳上,围成一圈,聊着天说着话。
金秘书端来了一个小茶几,上面摆着瓜子花生和糖果。
李三江顺手抓了两把,一把递给李追远,另一把则递给谭文彬。
丁大林对他们说:“去楼上看电视吧,房间里有,等到要吃饭时,再喊你们下来。”
李追远摇头:“家里有电视呢,太爷买了。”
李三江挺起胸膛,骄傲地说道:
“那是,我给伢儿买电视看了,不过这伢儿爱学习,平日里也不怎么看,就便宜了家里的骡子天天守着电视机。”
其实,李追远是不想脱离人群。
虽然进入这里,就意味着危险,而且坝子上的这批老人绑在一起,也没多少实际作用,可至少能起到一点心理安慰。
感性让他自见到他们起就陷入恐惧之中,可理性告诉他,局面,还有的救。
毕竟,自己等人以及村长他们,没有一来到坝子上就被直接脱皮。
如果只是想要把人引来杀了,他们刚刚就可以动手了。
能坐这儿聊天,而且还真聊起了土地承包的细节问题,证明他们是有自己的目的和规划的。
那么,只要不违反他们的规则,自己和太爷,以及彬彬,兴许还能安全地回去。
村长这时有些为难地开口道:“可是,一口气承包三十年,会不会太久了,村里也不太好交代。”
丁大林说道:“承包费可以每年递增嘛,你给我一个最后具体的数就行。”
李三江对这件事很是积极,他是认为丁大林活不了那么久的,自己也活不了那么久,那这土地承包以后,不就还是小远侯的?
“我说,人家要三十年就三十年嘛,大不了具体合同村里公示出来,大家都知道了,以后也就没人传闲话了。”
金秘书此时已回了屋,应该是去准备午饭了,家里就她和丁大林,因此只有她一个人能忙活。
而丁大林又把注意力从自己身上挪开,李追远觉得轻松了不少。
擅自离开这里,他是不敢的,任何出格的举动在此时都显得格外危险。
真逼急了他们,大不了现场人都换一次皮,既然能让戏班子那帮人又活过来,那把村长给活过来应该也简单,不会耽搁土地承包的事。
确保自己身影还在他们视线范围的同时,李追远走下了坝子,开始在鱼塘前的空地上转圈。
他知道这个圈不能一直转,否则会显得自己很傻。
这个时候,最适合的应该是玩点游戏,但问题是,自己兜里向来不会放小孩子玩的东西。
但好在,他没有,有人有。
谭文彬应该是看懂了小远哥的意思,他将手伸入口袋,掏出了一把五颜六色的弹珠。
“小远,我们来玩这个吧。”
“好呀。”
李追远第一次发现,原来幼稚也可以变成天使。
一个准高三大男孩,兜里居然会装着弹珠,怪不得你爸会给你买果冻吃。
二人弯下腰,开始玩起了打弹珠。
李追远原本只是想借机近距离观察一下鱼塘,他相信,再完美的复原,终究才过了半天,肯定会留下痕迹。
但玩着玩着,谭文彬却渐渐进入了状态,只见他一弹一个准,每次都高兴地鼓掌为他自己欢呼。
这动静,不时引来坝子上一群老人的注意。
他们指指点点,嘴角都带着笑意。
大部分小孩子都会有相似的经历,那就是自己和伙伴们玩耍时,身边经常有大人站在旁边就这么看着,一看就很久。
他们其实看的,是自己的童年。
可李追远并不想营造这种温馨氛围,终于,他忍不住把一颗弹珠,弹到了彬彬的鼻子上。
彬彬先是一痛,捂着鼻子,随即目露释然,接着又是羞愧,他入戏太深了。
李追远开始故意朝着鱼塘方向打弹珠,谭文彬也配合着朝那边打,二人追着弹珠,来到了鱼塘边。
抓紧时间,目光快速扫过。
他发现了,鱼塘边缘地带,是翻过的新泥。
这鱼塘,确实是被回填的!
不敢在这个敏感位置多做停留,李追远立刻又打出弹珠,远离了鱼塘。
“哈哈,彬彬哥,这次我赢了。”
“小远,你可真厉害。”
彬彬脸上露出大哥哥般的笑容。
李追远在雀跃跳起的同时,目光瞥了一下坝子上,正好看见丁大林挪回头。
是自己先前靠近鱼塘的举动,让其产生敏感了么?
接下来,李追远和谭彬彬越玩越靠近坝子。
“彬彬哥,我累了,休息休息吧。”
“好。”
顾不得地上的泥土石子,李追远就这么坐了下来。
恰好鞋底在石子上磨过去,将几颗石子拨翻,石子下面,出现了红色,是血迹。
李追远赶忙收回脚,用鞋底把石子又翻了回去。
脑海中快速回忆昨晚的细节,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不正是丁大林被鸡啄伤的地点么?
记得当时,丁大林的手掌,是被公鸡啄穿了的。
“小远侯。”
“哎,太爷。”
李追远跑上坝子,来到李三江跟前。
先前土地承包的事已经谈差不多了,现在谈的是立遗嘱的事,村长拿着纸和笔在写着。
旁边一个老人开口问道:“三江侯啊,直接给孩子会不会不合适啊,你总得能给个可以给你养老的。”
“养老的事,我安排了。”
“靠得住么?”
“靠得住。”
都是上岁数的人了,不用避讳这些话题。
李三江对李维汉的人品是绝对信得过的,但李维汉儿子多,孙子辈也多,自己的遗产要是给李维汉,最后大概率还得被那些个白眼狼分掉部分,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村长写好了,说道:“正好当事人见证人都在这儿,直接把手印给按了吧,家里有印泥么?”
丁大林说道:“在二楼卧室床头抽屉里,我去拿。”
“让伢儿去就行,小远侯,去拿下来。”
李追远想拒绝,但丁大林那边刚起的身子又坐下来了,这时候自己再抗拒,就有些不合情理。
“好嘞,太爷。”
李追远跑进去上了楼梯,谭文彬想跟着一起过去,却被李三江叫住:
“壮壮啊。”
“李大爷,我叫彬彬。”
“你去厨房里帮忙端碗吧,人小秘书一个人忙不过来。”
谭文彬也不想去和那只水猴子单独相处,可他面对着和先前李追远一样的困境,只能笑着点头应了声,向厨房走去。
李追远来到二楼,发现这里被打扫整理过,阳台过道上很干净。
他没急着先进房间,而是来到小天井盖下方,身侧靠墙处就是梯子。
自己的阵旗以及润生的那套捞尸器具,这会儿应该还在屋顶。
可问题是,自己现在就算把梯子搬过去上屋顶,拿到那些东西,也带不走,因为太沉了。
就算丢屋后也不保险,动静太大,很容易被察觉。
最终,李追远还是转身,推开门,走进卧室。
卧室里的陈设很丰富,丁大林当初买房时为了不耽搁时间,应该是连带家具一起买下来了。
走到床头柜前,打开抽屉。
里面确实有一盒印泥,还有另一个李追远没想到的东西……罗盘。
紫色的罗盘,主圈外围带着五个小副圈。
李追远将罗盘拿在手里,轻轻转动,他很快就摸清楚了这五个副圈所代表的含义。
《正道伏魔录》里其实也记载过类似款式的罗盘,可因为制作过程极为复杂且需要很多特殊材料,所以先前压根就不在李追远的考虑范围内。
现在拿着它,李追远是真心喜欢。
有了它,在看风水格局时,就等于考数学时,可以带计算器进考场。
他现在是越来越发现,不能像过去一样过度依赖强行脑力计算了,这样他的身体会吃不消。
有了这玩意儿,再配合《柳氏望气诀》,像上次那样看鱼塘风水时,就不会透支流鼻血。
真正的丁大林已经死了,那它就是无主之物,自己拿了它,也不算偷。
但……还是太冒险了。
那群水猴子的其它东西都被打包清理带走了,可唯独这件东西却留了下来,证明还是很看重的。
它应该知道谁进入了屋子范围,东西丢了,肯定能锁定到自己。
算了,不能拿。
东西虽好,但还是自己的命重要,正当李追远准备把罗盘放回抽屉时,
“找到了么?”
卧室门口,传来金秘书的声音。
李追远再次被吓了一跳,但他的抗压性也起来了,一边左手继续拿着罗盘一边右手拿起印泥盒:
“找到了呢。”
“我还以为你找不到,才上来看看的。”
“这是什么呀,金阿姨?”李追远举着罗盘问道,“它好好看。”
“一个玩具,你喜欢的话,就送你了。”
李追远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这是试探么?
“东西都拿着,下来吧。”
金秘书说完,就转身离开。
李追远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罗盘和印泥都拿着,下了楼。
将印泥交给村长后,村长示意大家来按手印。
李三江看见罗盘,问道:“小远侯,这是啥?”
丁大林开口道:“家里的一个小物件儿,孩子喜欢,就送孩子当个玩具吧。”
李三江先接了过来,上下瞅了瞅,疑惑道:“怎么这么多圈圈,啥破玩意儿。”
贬低完,李三江就把罗盘很随意地丢给李追远。
李追远很想提醒太爷,这才是专业的,而你平时用的那个罗盘只是个指南针。
“小远侯,跟你丁爷爷说谢谢。”
“谢谢丁爷爷。”
“呵呵,好孩子。”丁大林伸手摸了摸李追远的脑袋。
李追远只觉得汗毛竖起,却还得生生受着,不敢躲避。
遗嘱弄好了,一式两份,一份村长拿着收进村办公室,另一份则被李三江小心翼翼地折叠好,很庄重地放进上衣口袋,还摸了摸。
午饭准备好了,大家入座。
菜很丰盛,在李追远面前,摆着一大盘白灼虾。
看到这虾,李追远就有些反胃。
“大家吃吧,多担待,没什么好菜。”丁大林举起筷子招呼起大家。
大家也都纷纷拿起筷子。
“来,壮壮,吃虾,这是你昨天最爱吃的。”
李三江用筷子,直接把盘子里三分之一的虾拨到李追远和谭文彬面前,然后伸手转动了一下餐桌。
谭文彬也不客气,拿起虾,先拔下虾头,剥开,蘸醋后对着虾头吮了一下,然后麻利地将虾身剥开,露出完整的虾肉。
取下虾线后,谭文彬蘸了蘸醋,放进李追远碗里。
李追远拿起筷子,夹起虾肉,肉质红嫩嫩的。
将虾肉放进嘴里,咀嚼时,脑海中不断浮现昨晚所看见的画面。
这还是李追远第一次吃到这种既美味又难以下咽的食物。
最终,他还是强行咽下去了,只觉得比吃猫脸老太寿宴上的“菜”更为痛苦。
见谭文彬还想继续给自己剥,李追远忙道:“彬彬哥,你自己吃吧,我不太喜欢吃虾。”
“真的么?”谭文彬有些奇怪,“那我就自己吃了。”
“嗯。”
金秘书端来一个大碗,里面是炖着的一只鸡。
丁大林用筷子拨弄了两下,问道:“不是老母鸡?”
“老母鸡没剩的了。”
“唉,这怎么行。”
丁大林有些不满意地摇摇头。
李三江打圆场道:“林侯啊,瞧你被惯的,这吃个鸡还分个啥公母,搁解放前想吃口肉可不容易。”
说着,李三江就亲自上手,扒下一根肥硕的鸡腿,放到李追远碗里。
李追远低头盯着它,没急着动筷子,不是他矫情,而是这只鸡,好像似曾相识。
原因是,哪怕是公鸡炖汤,是怎么做到连一块鸡皮都没有的?
“怎么,不爱吃?”丁大林问道。
“爱吃的。”李追远夹起鸡腿,咬了一大口,有点柴。
“味道怎么样?”
“好吃。”
丁大林满意地点点头,他起身夹菜时,李追远留意到他的右手虎口处,绑着一根黑纱。
这顿饭吃得很热络祥和,正常得让李追远觉得,仿佛他才是整张饭桌上最不正常的人。
可不管怎样,这次李追远难得的没有小孩吃完了先下桌,很规矩地一直坐到这餐结束。
饭后,大家开始抽烟聊天,做散场前的最后铺垫。
村长最先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裤子,说道:“那今儿,就先这样了,你那承包合同,得村里再做一下讨论,你放心,很快会给你答复。”
“行,辛苦了,多费心。”丁大林起身和村长握手。
大家一同离开桌子,走出厅堂来到坝子,各自分了烟,又说了几句话,村长和几个乡老们,就向坝子下走去。
李追远很着急,因为李三江没走,他还站在丁大林身边,俩人嘴里都叼着烟。
“刚村长在我没好意思问,你这地承包了不种粮食,居然打算种桃树?”
“嗯,种桃树,能结桃子。”
“桃子卖不出去吧,谁买?以前种这些还有罐头厂可以收,现在我听说那些罐头厂自己都不景气了。”
“就算卖不出去,看看桃花也是好的。”
“我说,林侯,你咋了?”李三江伸手摸了摸丁大林的额头,“咋感觉今儿个你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李追远的心,又一次揪了起来。
谭文彬开始给自己加戏,主动说道:“李大爷,你这就不懂了,咱丁大爷是为了追求美好意境,是啊,一想到以后这里都会种上桃树,等桃花盛开时,多美啊。”
“那这鱼塘呢?”李三江问道。
“填了,也种上树。”
“我说,林侯,你到底在国外发了多少财,能让你这么糟蹋?”
“赚钱,不就是为了拿来糟蹋的么?”
“看不懂你,算了,随你高兴吧。”
“哦,对了,戏班子说有套音响坏了,要我赔修理费,我懒得拉扯,就干脆花钱当二手的给买下来了。”
“你是不是傻啊,哪里找的戏班子,自己的设备坏了怎么好意思找主家赔钱的?”
“也挺便宜的,那东西我昨晚鼓捣了一下,其实没坏,就是插头有些接触不良,现在已经搞好了。
我留着这东西没用,你不是做这生意么,以后也能看着用它来出租挣钱。
来,你跟我来看看,好的话你就拖走。”
“行,去看看。”
李三江跟着丁大林走向一楼背阴的里间,李追远和谭文彬对视一眼,想着要不要跟上去。
“小朋友,你的这个忘记拿了。”金秘书的声音出现在身后,紫色罗盘被拿到男孩面前。
先前他故意放在餐桌边椅子上,不想表露出很急切。
李追远伸手接过,惊喜道:“真的给我啊?”
“这东西,你会玩么?”
“我当然会啊。”
李追远拿着罗盘,不停转着圈,看着里面转动的指针傻乐呵。
“金秘书,你过来一下,再调调。”丁大爷的声音自里面传来。
金秘书双手搭在李追远肩上,说道:“走,我们去看看。”
当女人双手落在自己双肩的刹那,李追远整个人怔住了。
他没急着走,而是缓缓抬起头。
金秘书此时也低下头,二人目光对视。
良久,里面再次传来丁大林催促的声音:“怎么还不来啊,等你弄呢。”
“走吧。”
“嗯。”
李追远走在前面,金秘书双手抓着李追远的肩,走在后面。
这段路明明很短,李追远却觉得有点漫长。
最后,二人一前一后地走近里面房间。
金秘书松开手,调弄了一下音响,然后拿起话筒:
“呼呼……喂喂……喂喂……”
有点破音,但总体效果很好。
丁大林看了一眼李三江,然后又对金秘书说道:“来,唱首歌试试。”
金秘书点点头,问道:“唱什么歌?”
“随便啊,三江侯,你想听什么歌,我这秘书会唱的歌可多了,你随便点。”
“呵,我没你那么厚脸皮,跟个大丫头点歌听。小远侯,你想听什么歌,你来点。”
李追远摇摇头:“我都可以的。”
金秘书看着李追远:“小朋友,你点一个。”
“我没有特别想听的,阿姨,你唱一个你想唱的吧。”
金秘书点点头,拿起话筒,没有伴奏,直接清唱:
“徐徐回望,曾属于彼此的晚上。
红红仍是你,赠我的心中艳阳……”
歌声款款,粤语不准,却极为动听。
是《千千阕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