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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若是要买地引,小的这边正有门路。”那男子笑道:“也不敢欺瞒诸位,小的每单只取五纹足钱。”廖兴深怕太子长于皇宫不通民情,侧身对太子道:“这就是民间所谓的私牙。”
那男子听了,不由辩解道:“小的也是有官府牙牌的。”
廖兴瞪了他一眼:“官府牙牌或许有,但绝不是给你居间地引的!当我们没见过地引么?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严禁私相转卖!”
那人见廖兴懂行,连忙赔笑道:“这地引买卖获利之丰,谁舍得不做?不瞒几位,就连我这等小民都要买一两张放着呢。”
朱慈烺本希望洛阳乡绅阶级将这些单子都吃下去,但没想到连寻常老百姓也参与其中。经济学以所有人都是理性人为前提进行研究,可现实情况却恰恰相反,理性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你就不怕砸在手里?”朱慈烺开口问道:“李闯大军可就在汝州城下。”
“这位公子是多心了。”那人笑道:“不说太子还在洛阳没走,光是驻防汝州的东宫大军就足够李闯喝一壶的了。再者说,这地引是要用的,只要有好地放出来,大家不就直接换地了么?就算李闯来了,也不能不认地契吧。”
洛阳是已经沦陷过一次的地方,百姓对于李自成并不陌生,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也不惧怕。上一次李自成来洛阳,杀了福王,开了粮仓,一副替天行道的模样,在民间声明不错。
“现在地引多少银子一张?”朱慈烺又问道。
“五两。”那私牙脱口而出,继而补了一句:“兴许还能上去些。”
朱慈烺点了点头,道:“我们不要。”
那私牙脸上闪过一道怒色,正要说话,廖兴抢在前头扔出了几个足色铜钱:“打赏你说了这么许多话,地引我们就不要了。”
那私牙这才转怒为喜,连连拱手,又去别的桌子寻找客人了。
朱慈烺喝了口茶,只觉得苦涩难耐,硬忍着咽了下去,道:“这已经超过地价了。”
廖兴也有些意外:“昨rì才三两,一天功夫就涨了二两?不会是他诳咱们的吧。”
“我倒觉得有可能。”朱慈烺道:“这种东西一rì数价,这还是东宫严禁私相买卖,否则的话恐怕更离谱。廖兴,你去散点风声,就说过几rì东宫还要放出一大片地来。”
“那地引又要大涨?”廖兴兴奋道。
“该收网了。”朱慈烺压低声音,用茶盏遮住了口型。
虽然洛阳必然会是敌占区,但金融武器一旦失去控制,对下层小民的影响是最大的。朱慈烺不介意自己第一桶金上的无辜鲜血,但对于自己未来的子民和同胞,还是不愿意逼人上吊跳河。
廖兴对于这个新鲜的游戏还有些不过瘾,但是太子殿下已经决定收网,他也不敢抗命。
当天夜里,廖家下人从福王府拉回来一辆重载的牛车,上面堆放着一个个箱子。这些箱子里,就是东宫内官们连rì连夜刻印出的地引。
一旦如此庞大的地引涌入市场,刚刚兴起的地引交易势必面临没顶之灾。不过这批地引属于定向销售,许多大户人家走通了廖老爷的关系,送上礼物贿金,求廖家帮忙大量购买。东宫的这批地引正是为他们准备。
随着越来越多的土地投放出来,地引价格继续攀升,终于到了十两一张。在这个价位上,已经远远超出了土地价值。而且这个价格也不是小民能够参与游戏的了。朱慈烺原本希望地引从小民手中流出,向大户人家集中,但市场现实却是更多的小民参与进来,倾家荡产聚集资金,购买地引……
……
“你听说了么?有许多湖广客远道而来买地引!”
“这么高价,谁还会买啊?比直接买地都贵了……”
“你懂什么,现在那些大户人家还在买,咱们只要买上一张,再卖出去……啧啧,这就够吃一年的了!”
……
廖兴很快就将市场风向汇报给了朱慈烺,之前的新鲜感渐渐成了畏惧。他偷偷在地引上做了不起眼的记号,又让人去鬼市上查探,发现自家卖给大户的地引许多都流入了鬼市。
鬼市就是如鬼一般天黑而出,rì出而散的集市。在这里交易的,大多都是略有家产的小民。
“殿下,原本咱们想宰肥猪的,如今却变成了杀穷鬼,这如何是好?”廖兴说话一向口无遮拦,既然没有被太子嫌弃过,他也懒得改性。
朱慈烺轻轻握着手里的如意,良久方才问道:“现在地引和地钱一共挣了多少银子?”
廖兴望向了姚桃。这种大笔银两收入若是没有监控实在让人放心不小。尤其廖家还不能获得完全的信任,所以每笔交易都有东宫财务科的人参与其中,清点入库,账面上清清爽爽。
姚桃现在手中不止有女官,也有几个老账房,世面见多了更没有忌讳,当下上前道:“殿下,这几rì来仅地产和地引两项收入银两共八十万。其中现银五十万两,还没除去火耗成色。另外还有商行的商票、各项实物折价三十万两。”
朱慈烺心中暗道:不能用统一货币符号统计真是麻烦。看来到了山东,还得尽快建立自己的金融队伍。
他望向廖兴,觉得这个商家出身的年轻人还算干练,倒是可以带走。
“八十万两也够了,彻底出货吧。”朱慈烺用如意敲了敲手心:“这种法子不能再用,尤其不能让人知道是东宫在幕后操作。若是世面上点滴风声,泄密之人定斩不饶。”
其他人并不在意这种警告,他们在河南一没亲戚二没故旧,泄密给谁去?廖兴却压力极大。他家是当地土豪,若是泄露出去,自然要找到他头上。正寻思间,他只觉得身上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望向太子,却与太子殿下的目光撞在了一起,更是心头烦乱。
廖兴回到家中,将开会时的事不分巨细都重复给了自己爷爷。廖老爷听到最后的警告,叹了口气道:“你没听错,这的确是东宫信不过咱。”
“那咱咋办?”廖兴低落问道。他这些天来视东宫为自家的大靠山,心底果然没有贰意,没想到却还是不得太子信任,怅然若失。
“傻小子!”廖老爷却兴奋起来,笑骂道:“咱家连投名状都没交,就想让人信任?太子说这话,就是想提携咱们家,让你把投名状交了!”
“那不是土匪落草时候的玩意么?皇太子也玩这个?”廖兴不以为然。
“占据一山一寨的土匪都讲究,何况是掌握天下的天家呢!”廖老爷盘腿上床,侧着脑袋,让廖兴给他点了烟,吧唧两口道:“就看能不能跟住喽。”
“爷爷打算给个什么投名状?”廖兴问道。
廖老爷沉默良久,重重一拍腿:“你去散播风声,就说廖家收地引!十五两银子以下有多少收多少!若是量大,还可以放宽些!”
“爷爷!”廖兴吓了一跳:“万一砸手里咋办?我们家哪里来那么多现银?而且我这些天看下来,东宫像是准备往西北走啊。那帮阉人都在收拾东西呢!”
“放这风,就是为了出货!”廖老爷不满地看了孙子一眼:“咱们这么一叫,别人就会等着十五两卖了,正好让咱们家里人十二三两把地引都出手。”
“原来如此!”廖兴咧嘴一笑:“果然是老jiān巨猾!”
廖老爷一巴掌扇了上去:“你爷爷我这是老而弥坚!”
廖兴哈哈大笑,出门而去。
老爷子独自乐了一会儿,等热乎劲过去了,方才想道:这孙子算是很有见识的,怎么会看不懂这虚抬暗杠的门道?嘿!这小子还知道逗我高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