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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粮道断了!”孙传庭躺在帐幕之中,手抖得厉害。这些rì子的军旅奔波,rì夜不眠,让孙传庭染上了风寒,没事时便躺在**办公。作为一个传统文人,他会养生却不会健体,一旦脱离了平和舒适的生活环境,身体状况就每况愈下。这也是许多文臣在朝中身体健康,一旦出差办事便会疾病缠身的缘故。陈永福连忙道:“督师,昨夜大雨,新粮道两旁的山体不稳,落下巨石,截断了道路。早上派了人去排除巨石,但这雨……恐怕三五rì内是得不到粮食了。”
孙传庭重重靠在床头,长叹一口气。他好像命中忌水,上次也是在郏县,也是因为下雨,导致原本的胜局变成了糜烂不可收拾的败阵。时隔一年,老天爷竟然又来这一手!不是说连年旱灾么!为何我孙传庭一来,就如同天漏了一般呢!
“汝州那边有何消息?”孙传庭**起一口气问道。
“汝州那边尚未有什么消息传来。”陈永福应道。
孙传庭心上仍旧放不下,故作轻松道:“也不指望有什么好消息,能够没有坏消息便可。陈总兵,依我之见,还是得回兵。”
“即便要回兵,也不能现在就回。”陈永福微微摇头。
“等攻下郏县,有劳总兵镇守县城,我领秦兵先行回头打通粮道,驰援皇太子殿下。”孙传庭道:“若是国本动荡,你我皆是万死难辞其咎啊!”
陈永福皱眉不语。他知道肯定不可能全师而返,但他希望自己带河南兵回去打通粮道。原因无他,面对李自成这么一头猛兽,谁都希望退到二线。一道两丈高的城墙,绝对拦不住李闯亲自带领的流寇精锐。
“秦兵人多,”孙传庭看出陈永福的纠结,“留下守城怕是会粮草不济。”
总兵白广恩手下几乎都是火车营,大雨之中无法发挥战斗力,留下守城纯粹是白费粮食。孙传庭知道留守官兵肯定军心不稳,但眼下这种情况,当然是宁可让河南兵不稳,也得保住自己一手**练出来的秦兵。
所谓丢卒保车,丢车保帅,岂不就是眼下情形?
陈永福知道孙传庭的言下之意,只是不甘心自己被热丢弃,仍旧不肯表态,帐中顿时一片冷寂。
“报督师!将军!汝州有信使来!”门外卫兵高声报道,打破了帐中的冷场。
孙传庭咳了两声:“传进来。”说罢便起身穿衣。
陈永福帮着扶了一把,便把目光投向了进来的信使身上。
那信使磕过头,上前递上皇太子殿下给孙传庭的书函。孙传庭先解释一句自己身体不好,方才坐在**拆阅书信。其中自然是朱慈烺让他稳定军心,不要顾虑后方的意思。同时也说了所有京师来的公文圣旨,都会先过汝州,让他只管放心去打。
孙传庭这才长舒一口气,将书函递给陈永福,等陈永福看了之后,方才苦笑道:“国本英明,但为何每次都与咱们都意见相左呢。”
“殿下发这封书函的时候,想来还不知道新粮道已经毁了。”陈永福也十分无奈:“不过好在殿下愿意替咱们抗住京师的催促,也算是保全了督师。”
孙传庭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自己都有些不知所措了。大明虽然是重文轻武,但在战败惩罚上却也一样“重文轻武”。武将战败,最多斥责,然后许其戴罪立功。文臣若是打了败仗,轻则免职,重则下狱,相比曾经的优渥待遇实在是从天落到地。故而同样是方面大员,此战若是失利,陈永福不会有什么惩罚,孙传庭却只能回京把牢底坐穿。
“但咱们已经到了不得不回的程度。”孙传庭道:“军中缺粮,难道能就地种出来么?”
“郏县也不会有多少粮食。”陈永福无奈道。
谁都没指望郏县有粮食,所谓打下郏县就地因粮单纯偏偏下面卖命的卒子罢了。李自成在郏县那么多天,走得也不甚匆忙,若是还会留下粮食,除非这些天的雨都下进了他脑子里。
随着军阵迫近,郏县终于一鼓而下。军中当即派出收粮队,最终却只从百姓手里征来了大军一rì的口粮,以及瘦骡弱驴十余匹,根本吃不了两天。若是这还要硬熬着不退兵,无须李自成来打,自己就先溃散了。
孙传庭进了破败不堪的郏县县城,街道上见不到人。地上连青石板都没有,统统被送到了城头用来守城,此刻满街泥水,让人走起来更为费力。只看了这萧瑟的街景,孙传庭就不愿意在这里久留。若是不能追击李闯,也只有回头先打开粮道了。
只是回头就要面见太子,两番抗命,恐怕少不得尴尬。尤其是刘宗敏围兵汝州,这更让孙传庭心中没底,好像时刻心中都有一只小耗子,不停在撕扯他的心肺。
……
“殿下,这样大的雨,打不成的。”陈德在一旁忧虑道。
朱慈烺听着外面的雨声,道:“的确,这天气实在太遭,就是赶路都得暂住脚步,何况打杀。”陈德见太子仍旧是明理的,心中略略放松。朱慈烺却又道:“不过老天爷从来公平无私,我军不能在雨中作战,难道闯贼就可以么?我军的**练、配装、伙食,哪件不在闯贼之上?如果一下雨就跟流寇一样打不成仗,我何必花那么大价钱养军?”
陈德一噎。
的确是这个道理。东家雇人,有的人一个月二两银子,有的人一天就能拿二两银子。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区别,就是因为一天拿二两银子的人能够办成别人办不成的事!东宫侍卫营各种待遇稳压闯贼一筹,若是不能在关键时刻显示出过人的战力,那不是白吃了东宫的饭!
道理如此,但事实却未必如此。
陈德从朱慈烺的思路轨迹中挣脱出来,一五一十道:“殿下,从外面传来的消息看,东宫侍卫营能够跟闯贼的中权亲卫对阵而胜,实在算是天下强军。可就算是强军,也不能逆天而行啊。”从陈德知道萧陌要跟闯贼的亲卫军打野战,他就心中打鼓。若是随便来一支军队都能有这样的战斗力,那闯贼也不可能成为天下大患。
谁知东宫侍卫队竟然赢了!
这支第一次踏上战场的军队,竟然赢了横行天下的闯贼中营!
虽然刘宗敏不在,但能够被选入中权亲卫的将领,难道会是没打过仗的初哥?难道会是个庸才?
这份胜利已经让陈德格外惊讶,绝不相信东宫侍卫营还能再来一次奇迹。
“我东宫侍卫营强的是纪律和**典,弱在缺乏沙场经验,拘泥规矩缺乏应变。”朱慈烺想起了报告上的那声意外炮响,补充道:“加上**典并不周全,执行力度不够深入彻底,所以说是天下强军还是为时过早”
“能打败中权亲卫,就算是左镇也未必有这个信心。”陈德倒是由衷佩服,而且他也要了步营**典去研读,对于太子所说的“不周全”并不认同。在他看来,这份**典除了没有规定士卒上几回茅房,其他所有的事都规定明晰了。
朱慈烺却知道这只是自己闭门造车搞出来的东西,用在训练上还看不出什么问题,一旦接敌。尤其是在“敌占区”作战,层出不穷的问题会让这份**典暴露出千疮百孔的真面目。而且就算士兵严格执行**典,也会因为能力不足而无法达到实际需要。
比如那个木寨的防备问题,这明显是探哨的侦察经验不足的缘故。
同时也会有些一些优势被低估。
比如战斗意志。
“暴雨之中厮杀,技击之术固然受到妨碍,但更考验两军的军心士气。”朱慈烺道:“只从眼下看来,我军这点上还是胜过闯贼的,为何不试试呢?若是能擒杀刘宗敏,断李贼一臂,我们就算放弃洛阳也不算白走一遭。”
手下缺少干将的朱慈烺,对于干将的巨大作用实在有种深入骨髓的感悟。指望孙传庭逆天改命那是不现实的,这位可怜的督师八成仍旧会以战败收场。这也是自己这只蝴蝶太过柔弱,无从引发一场大风暴。不过若是能够擒杀刘宗敏,那实在是改变历史大势最佳切入点。
想到这里,朱慈烺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想亲自上阵。
“刘宗敏……”陈德吐出这个名字就感到一阵头皮发麻。李闯的名号固然震慑天下,但每战都冲在最前面的刘宗敏也是一个让人仰视大名号。在他少年时候,并不了解“名将”这词的含义,直到随父出征,方才感受到“名将”的“名”给人的巨大压力。
“你是初生牛犊,为何也怕虎呢?”朱慈烺笑道。
陈德躬身谢罪,道:“殿下,卑职还是以为不可求胜过切。”
朱慈烺摇了摇头:“这不是求胜过切,而是我看到了可胜之机。”
“殿下,东宫侍卫营胜在战列阵型,若是暴雨之中,两方打散,侍卫营失去了阵型优势,如何与悍匪相抗?”陈德不得不将自己最为担心的地方说出来。
“不是奇袭就不会散乱得太厉害。”朱慈烺道:“而且,若不是为了眼下这种状况,我也不用早早就定下军衔了。”
陈德这才想起军衔的最大作用就是在队伍失散时,确立阵型核心。
“你要去就跟我走,不去就留守汝州。”朱慈烺站起身,微笑道:“与你这一席谈说,我越发觉得这实在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不试一试实在可惜。”
“殿下!”陈德惊恐道:“您要亲自上阵?这如何使得!”
“唉,营中无大将啊。”朱慈烺爽朗笑道:“若是手下有一二总兵听调,何至于如此捉襟见肘。”
“末将愿往!但愿殿下珍惜贵体,不可轻涉险境”陈德连忙跪下请战。
“你与我东宫侍卫而言实在是个外人,如何带得了他们。”朱慈烺摇头道:“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岂非自败之道?”
“殿下!”陈德叫了一声,又想起另一个问题,不寒而栗道:“殿下,左营似乎并非侍卫营的精锐啊!”
“足矣。”朱慈烺信心满腔,当下也不顾陈德还跪在地上,踏步而出,命人为他披甲。
作为一个总镇统帅,绝不会如此失去理智地在一个并不适合的战场上进行决战。然而作为一个被命运追赶了十余年的不屈灵魂,朱慈烺绝不愿意放弃眼下这个战机。在他眼里,对手越强越好,只有足够的高温,才能淬炼出绝世强兵。既然天命让他重回甲申这个节点,若是只求不败不死,猥琐偷生,那还有什么意义!
男儿赌胜马蹄下,或是赢出一个大明,或是得个封谥,岂有甘坐堂上听愁雨的道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