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四章 将军韬箭射天狼(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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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慈烺一愣,暗道:莫非父皇收到了什么消息?那他知道我收了多少银子么?是否要分一些出来?算是首肯了么?

    瞬息之间,朱慈烺脑中已经转过了千百个弯道。

    “千金之子尚且坐不垂堂,你是国本,怎可以轻入险地?”崇祯满脸责怪道:“你母后为这事急得都晕死过去了。”

    “儿臣不孝。”朱慈烺心中一松:原来皇帝不知道啊!

    “而且你是为了彰显天家体恤功臣,但外面却有人散播谣言,说成国公府上本没有鼠疫,是你借鼠疫之名,行屠戮之实。”崇祯言辞中颇有些气愤。

    任何一个做父母的,都本能相信自己的儿女是自己小时候的翻版。所以小时候认真读书的父母,绝不相信自家孩子会逃课;小时候循规蹈矩的父母,绝不相信孩子会结交**无赖;小时候彬彬有礼的父母,绝不相信孩子会目无尊长,污言秽语。

    崇祯小时候就是个文青种子,喜欢读书,研习经学。朱慈烺在宫中时,也是一副好学不怠的模样,简直是崇祯的翻版,这让皇帝怎么可能相信太子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来?

    谁能想到朱慈烺是两世为人,并不甚肖当今天子。

    “朕已经命东厂暗中查访,谁敢说出这等丧心病狂的话来,绝不能姑息!”皇帝龙威迸发,果然气势凌人。

    朱慈烺微微摇头道:“父皇陛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有道是:rì久见人心,何必亟亟自辩呢?若是有人因此而获罪,千载之下,未必没有好事之徒穿凿附会,说是天家心虚。”

    崇祯细细打量了儿子一眼:“你就是太过仁善。当知人心险恶,不可尽信于人啊!”

    “儿臣明白,”朱慈烺点头道“只是这事还是揭过不论了吧,更不当在国事纷杂之时兴起大狱。”

    崇祯深吸了口气:“既然你这么说,朕就姑且饶过那些jiān人。”

    “多谢父皇陛下,”朱慈烺笑道:“其实这谣言也是在中伤成国公。看成国公遗表当可知道,朱纯臣实在是深明大义,坦荡无私,堪称楷模。因他捐资而活的百姓也会感念终身的。”

    “你说得有理!”崇祯似乎得到了启发:“将朱纯臣的遗表明发邸报,让天下文武都看看!”说罢,他又想起了自己劝募的失败,强笑着问太子道:“慈烺,上回你入宫所言的善芽,如今长出几寸?”

    朱慈烺记得父皇陛下是许过诺言的,只要他能拿到多少民间善款,就从内帑拨付等额的钱粮。如今不说从成国公那边拿到的黑色收入,光是账面上的捐款,就已经有了二十多万两了。这笔数目是如今内帑的总数,真要是报出来,堂堂大明皇帝只能食言而肥,或者忍痛割肉。

    “如今举城工商民等无不乐捐,儿臣用这笔善款非但可以防疫赈灾,甚至还有余额编练京营。”朱慈烺大方道:“父皇就不用从内帑另发饷额了。”

    崇祯以为太子死要面子,笑道:“穷人是没钱捐助的,富贵者却大都不仁,谁肯给你?你要在朕面前硬挺,回头可就得勒紧腰带了。”

    朱慈烺并不是被人一激就吐口的人,不过事已至此,总是让父亲小瞧也不是办法。即便不用担心父亲忌讳,那么展现一下自己的能力也是获得信任的必要手段。

    不过皇帝的颜面还是要顾及的,否则就不是会不会做事的问题了,而是会不会做人了。

    朱慈烺道:“儿臣颇得手下助力,这账目的事繁杂说不清,还是命人取来,父皇亲自过目吧。”

    崇祯点头许可。

    朱慈烺这才命人传话出去,让姚桃带着善款账册入宫。

    从东宫外邸到文华殿倒是不算太远,崇祯与朱慈烺父子正好就练兵心得进行一番探讨。崇祯虽然是文艺青年属性,但确实练过内操,想用大内上万太监编练出一支新军。不过从这些“新军”取用火药动辄导致爆炸的问题上,多少就能一窥其实力。

    没有严明的军纪,没有制度化的操典,不将战术动作分解,不制定必要的器械维护规则,怎么可能练成一支强军?

    不过既然是皇帝,多少都是有点特权的。比如自己练兵失败,却不妨碍他指导太子该如何练兵。

    朱慈烺认真读过戚继光、徐光启等人的兵书,自从到了东宫外邸之后,更是亲身实践,每天听取十人团的报告,了解士兵的心理动向。就练兵经验而言,朱慈烺绝非纸上谈兵之辈。不过作为儿臣,皇帝说的话还是得附和的。

    既然有人能用伟人的思想来指导西红柿育种,那么皇帝的金口玉言肯定也有其用处!

    朱慈烺终于等到姚桃带着账册进来,亲手进呈御览。

    姚桃先送进来的是总账,至于分类账、rì记账都在外面一箱箱候着,以备皇帝垂询。

    崇祯倒是没有那么多想问的,他被总账上的数目惊呆了。

    “怎么……怎么这么多!”崇祯望向朱慈烺,有些疑惑。在他劝募的时候,勋贵们肯捐个千把两银子已经是很给面子的了,即便如此也要让他板起脸当恶人,还要承受那些勋贵们的嚎哭叫苦,仿佛夺了人家性命一般。

    为何太子出马,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竟然能够募集到二十余万两!

    “这其中,主要原因是可以抵扣税款吧。”朱慈烺谦虚道:“恐怕户部会因此少收不少税额,等于是父皇陛下提前截取了商税给儿臣赈灾。”

    崇祯犹自将信将疑,就算商税也不可能这么多吧。

    光是抵扣税款当然不可能收到这么多钱。

    关键还是在于成国公府上的鼠疫。

    有道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这话说得实在精辟。

    京师之中有人坚信成国公府上的确爆发了大鼠疫,被东宫以太微星君的神通遏制,保全了整个běi 精城。自然也有人自以为聪明,传播“谣言”,说这是太子打家劫舍,借防疫之名行劫掠之事。

    相信前者的人,会出于敬畏捐助银两。

    相信后者的人,会出于恐惧奉上银两。

    反正银子上不刻字,账面上也不会写捐款者的心理独白。崇祯皇帝当然也就不能明白其中道理。

    很快,即便市井小民也发现了一个现象:凡是银子捐得多的,青衫医总会额外在他家府外多撒石灰,其家中自然平安无事。而那些吝啬不肯捐钱的富贵人家,即便用石灰铺路,还是难逃鼠疫爆发。

    一时间,京城中处处有童谣传唱:

    “要得活,多捐银,一场功德救身家;

    此时舍不得黄白物,瘟神上门哭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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