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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清脆的童音,荀家大姐儿从外面跑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小姑娘,被丫头媳妇们簇拥着,呼呼啦啦地走进来。大姐儿的丫头翠儿赶上来给荀卿染行礼,“前面都在吃酒,大姐儿吵着要带几位姑娘来看三姑娘。”
大人们都在坐席吃酒看戏,小孩子们吃的又少,又坐不住,会在一起自然想找地方玩耍。
因为这些天的相处,大姐儿、二姐儿两个小姑娘已经和荀卿染很熟悉了。本来她们最常去的是荀淑兰的屋子,可荀淑兰并没什么耐性,也因为是嫡亲姑姑,少了些顾忌,有的时候张口就训斥这两个孩子。相比之下,荀卿染为人和气,肯耐心教她们做针线,也愿意带着她们玩。如果她们有什么不妥,荀卿染并不直接训斥,总是好言好语的讲道理。因此这两个小姑娘渐渐和荀卿染亲近起来,每天都要过来待上一阵子。
荀卿染看着这几个小女孩,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只有五岁,都有各自奶妈、丫头陪着,跟在大姐儿后面,给荀卿染见礼。荀卿染一一问了问,有四个是荀大奶奶娘家永昌伯刘家的孩子,还有两个是齐家的孩子,都是荀家表亲,和大姐儿同一个辈份。
虽然荀卿染这屋子大,这些人也站了满满一屋子。荀卿染忙吩咐人端上来鲜果点心瓜子等,却只有桔梗、麦芽和宝珠进来,不见红绡,荀卿染也没问,就在临窗的大炕上又铺了一层雪青的毡子,让几个女孩子都到炕上去坐。屋里只留每个孩子贴身的一个丫头或奶娘伺候,就在地上放了脚踏、杌子、矮几等,也摆上瓜果茶水来。其余跟着的人则让到院子里,也是备下了条凳并瓜果点心等物。
大姐儿坐在炕上,不住口跟表姐妹们炫耀,说她三姑姑针线如何好,如何会玩,几个小姑娘虽然拘谨,也都好奇地看着荀卿染。荀卿染就让桔梗从平日做的针线中,挑了平日她亲手做的荷包香囊帕子等,每个小姑娘送了一份。
这些小姑娘年纪虽不大,好些已经开始学做针线了,就拿了得的礼物相互看,有的还取出自己做的针线来给荀卿染看。荀卿染坐在旁边,陪着小姑娘们闲话几句,又拿出红绒绳、棋子等物,让几个孩子或翻花绳玩,或拿棋子猜枚赢果子。几个小姑娘平时就熟,见荀卿染又和气又可亲近,也就都放开来,热热闹闹地玩在一起。
“我就和你们说吧,我三姑姑是最好的了。”大姐儿见小伙伴们玩的高兴,忍不住喜滋滋地说道,倒把荀卿染逗得笑了起来。
这几个小女孩都是家世良好,说话行事和小大人似地,不过玩熟了,还是露出活泼淘气的孩子样。荀卿染在旁又陪了一会,见几个孩子都很妥当,就嘱咐桔梗、麦芽,并翠儿几个,好生照顾着。
“那些跟来的嬷嬷们累了半天,能歇的就歇着去了。咱们却是主人,要打起精神来,宁可辛苦这一天,回头去太太和大奶奶必有重赏。”
在屋里坐了半日,荀卿染觉得身体有些僵,就偷空出了水畔居,走到后面园子里散一散。
这宅子建的有了些年月,园中的花木繁盛,树少说都有一人合抱那么粗细。走在青石甬道上,不出几步就有绿荫。荀卿染手执纨扇,一路走走看看,就见前面紫薇花丛中歇着一只五彩蝴蝶,那蝴蝶不仅花纹艳丽,更足有小孩子的拳头大小。荀卿染生出玩心,轻迈步,挥着纨扇,便去扑那彩蝶。蝴蝶却是机警的很,扇动翅膀飞开了。荀卿染跟着追过去,这蝴蝶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饶是荀卿染身体颇为灵便,却也是次次扑空。
最后荀卿染也累了,忍不住自己笑起来,正好前面榕树下有条石长凳,荀卿染便坐到那长凳上,一手扇着扇子,一手拿出帕子拭汗。
忽听得背后有花丛拂动的声音,荀卿染正想转头去看,却见大姐儿从花间甬路上寻了过来。
“三姑姑,原来你在这,让我好找。”
荀卿染忙接了大姐在自己身边坐了,想起方才的动静再回头去看时,却只见树枝摇动,后面一架蔷薇,寂静无人。荀卿染遂不在意,问大姐道:“怎么不和小姐妹们一起玩,跑出来做什么。”
大姐只噘着嘴,有些闷闷不乐。荀卿染就又问道,“大姐儿是怎么了,是谁惹大姐儿生气了?”
“没有人惹我生气。”大姐儿闷闷道。
“那怎么撅着嘴?快告诉姑姑,谁惹你生气,姑姑帮你出气。”
“我没生气,就是刚才玩猜枚,我总是输,六妹妹笑话我,我,我有点不高兴。”
果然是孩子话,荀卿染笑。她方才见了几个小姑娘的游戏,猜枚,并不是大人玩的那么复杂。只拿一枚棋子,让对方猜在那只手里,二分之一的赢率。
荀卿染点了点大姐儿的鼻子,“为了这点事就要生气,那姑姑就要说你了。大姐儿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是妹妹的满月酒。”
“就是,今个是三姐儿的满月酒,这些小姐妹都是跟着家中长辈来贺喜的,都是咱们荀家的客人。有句成语叫做宾至如归,就是做主人的要让客人高兴自在,跟在家里一样。大姐儿你今天的身份可不一般,你今天是做主人的。做主人的在这个时候怎么能只想自己输赢那,要想怎么照顾好客人们,这才是做主人的气派。”
“姑姑说的是,我就想着玩了。”
“你已经做的很好,比如说,你怕小伙伴们闷,你觉得姑姑这好,就带了她们来姑姑这,这已经是在做主人该做的事了。”小孩子要教育,也要哄要夸。
“姑姑,我明白了,我不生气了。”大姐儿果然高兴起来。
“这就对了。”荀卿染笑。
大姐儿今年才七岁,相貌集合了荀家大爷和大奶奶的优点,是个小美人坯子,人也十分乖巧,荀卿染很喜欢这个孩子。
小孩子这么懂事,当然要奖励。荀卿染又道:“不过,姑姑也不能看着大姐总输。大姐儿带着棋子吗,铜钱也行。”
“有的,有铜钱,正要给许嬷嬷做毽子用的。”大姐儿从荷包内拿出几枚铜钱来。荀卿染都接过来,最后掌中只放了一枚,抛在空中,又双手接住,然后两手握拳,让大姐儿猜铜钱在哪只手里。大姐儿连猜几次都猜不中。
“并不是大姐儿猜的不准,而是姑姑变了个小戏法。”
荀卿染垂下手,本来是空的那只手的衣袖中滑出一枚铜钱。
“啊,三姑姑藏了一枚铜钱。”大姐儿惊。
“对,这就是这个戏法的奥妙。好好看姑姑怎么做,你跟着学会了,以后举一反三,别的猜枚游戏,也没人能赢的了你。”
荀卿染演示了一遍,就让大姐儿跟着学。
“这个戏法,要穿窄袖衣服才行。还要练习的熟练了,不然可是要被看穿的。这还是你二叔在外面学来,教给我的。”荀卿染毫不犹豫把这帽子扣在荀君晖的头上。
大姐儿十分聪明,又学的认真,一会就练就很像模像样。
“我这就回去,一定要赢了六妹妹。”大姐儿高兴的眼睛带笑。
荀卿染又嘱咐,“不过是小玩意,输赢都没什么要紧。要记得你是主人,可别让客人们输急了。”
大姐儿答应声“知道了”,就原路回去了。
凉风扑面,荀卿染轻轻扇着扇子,正感觉十分惬意,就听背后有人咳嗽了一声。
荀卿染一惊,忙转过头去,就见一个男人从榕树后转了出来。这人看着不过三十岁,国字脸,剑眉星目,唇上留着短髭,头上戴着玉冠,身穿宝蓝莽缎长袍,腰缠玉带,脚蹬软靴。他见荀卿染回头看他,便懒懒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看着荀卿染微笑。
荀卿染愣了一下,想起方才听到的响声,难道这人一直躲在大榕树后?荀卿染忙站了起来。
“是荀家三姑娘?”
男人看荀卿染起身,径自大马金刀地坐在荀卿染方才坐的石凳上。虽是发问,语气却很笃定。
荀卿染肯定她不认识这个人,可这个人却一开口就说对了她的身份。一定是方才听了她和大姐儿的话,猜出来的。三姐儿的满月酒请的都是荀家走的很近的亲朋,能够在席间走到后面园子,并能通过她和大姐儿的谈话,断定她身份的,定不是普通朋友。只是不知道是荀家大奶奶那边的亲戚,还是方氏那边的亲戚。
一个久居上位的男人,荀卿染将她知道的有限几个人过滤了一遍,还是猜不出这人是谁。不过知道是亲戚也就知道该如何行事了。
荀卿染屈膝福了一福。
“恕我眼拙,不知是哪位亲戚,什么辈份,怎么称呼?”荀卿染没有停顿。花园内孤男寡女,说是亲戚,还是陌生人,她不是想知道这人如何称呼,是提醒他不该在人家后花园闲逛。“想是迷路走到这里,要回前面吃酒,只顺着这条甬路走,园门口有婆子,让她领您去酒席上就可。”
“这园子我以前常来,熟悉的很……”
男人说着,伸出手用大拇指抹了抹唇上的短髭。荀卿染在旁边看的清楚,那拇指上戴着一只大号扳指,润白细腻,是上好的蓝田玉。
“听说你有些水土不服,现在可都好了?”
水土不服,什么时候?
那男人看着荀卿染,咧嘴笑道,“你还不知我是谁?呵呵,前两天,你家姑太太带了四妹妹去我家,才知道三姑娘身体有恙。”
这人是方氏的侄子!荀卿染信念转动,原来这人是定远侯府的人。定远侯府,方氏的侄子辈有三个人,方家大老爷承继爵位,还掌管着五城兵马司,方家二老爷外放为官,方家三老爷也在京,在工部任职。看这人的年纪,应该是方家大爷,现在的永宁侯方信。
方氏带了四个女儿来,却只带一个出去应酬,亲戚们就是出于礼貌,只怕也会问上一声缘故。荀卿染现在才知道,原来她一直被水土不服。
“已经没事了,多谢侯爷问起。侯爷是贵客,却自己在园内,是我们招待不周,我这就叫人来伺候侯爷。”你不走,我走。
方信低低地笑道:“怎么是我一个人?”
荀卿染顿了一下,难道她的意思说的不够明显。
方信终于站起来,荀卿染松了一口气。
“你年纪不大,倒很懂的教孩子,戏法也变的好。……你……只管自在玩耍就是,这里的蝴蝶确实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