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一章：正文 606 神罚东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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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天紧紧地盯着黄清平，脸色漠然。黄清平握紧了拳头，直视着他，滔滔不绝的话语从口中流泄出来。
他平时不是这么能说的人，更多的时候都是在埋头苦干。但今天，他把压在心底的话全部都抛了出来，好像以后再也不能这样说话一样。
“东梧州已经连输三十年机关战争。每输一次，除了失去对北浮州资源的控制权之外，我们还要给予胜利者以大量赔偿。除了这些赔偿，还有为了机关战争而向神殿付出的高额租金。每输一次机关战争，东梧州就被削弱一次。这样的削弱，持续了三十年，十次！”
“现在的东梧州，没有资金，没有了高端材料，为此，机关师也严重流失、后继无力。在这种情况下，骑士大人，你告诉我，我们应该怎么才能打赢这场战斗！”
“为了赢，我可以不顾一切，我可以不顾纯洁禁令！”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冷笑着说，“当这份方案降临到我头上时，我就决定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牢牢地抓住它，用它来赢得胜利，赢得东梧州未来的一线生机！”
他宏亮的声音朗然道：“违反了禁令是吧，机关神降下了神罚令是吧？很好，如果这是我应付的代价，那我乐于承担！打赢了这场机关战争，我很高兴，我愿意为此付出一切！”
说着，他的双手向前一伸，脸上却带上了笑容。
他的笑容绝然，眼神明亮，带着对东梧州的无限热爱与无比的幸福！
黄清平的话一声声。一句句，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不知不觉中，东梧州机关师们对于神罚令的畏惧竟然淡了下去，他们挺直了脊背，看向前方。
他们来参加这次机关战争。如果说有30%是因为对东梧州的责任感的话，剩下的70%都是为了自己个人发展的私心。而现在，黄清平的话打动了他们，唤起了他们在战争中的热情与兴奋，唤起了他们对东梧州的爱！
顾青庭缓缓站了起来，走到黄清平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向方天。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是东梧州战争委员会的委员长，这套方案要通过，必然要经过我同意。是的，我知道这份方案违反了禁令。但是我认可了它。因为，只有靠它，我们才能赢得胜利！”
他扯着嘴角笑了一笑，“我知禁违禁，所以，要降下神罚，我理应与黄部长一起承担！”
战争委员会幕僚部的幕僚们心情极为复杂。
他们不知道这套方案违反禁令吗？其实也是知道的。但是当顾青庭和黄清平一致通过。确认使用时，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那时候他们的心里还抱着一些侥幸——
头儿们都觉得没问题了，还会有什么问题吗？
后来战争真的打赢了，他们更是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听说黄清平要把制定方案的“功劳”揽到自己身上，他们还真的有点愤愤不平。
现在，黄清平想做什么，已经再明显不过。
他并不是在抢功，而是想要以己身为常鸣挡灾！
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幕僚们心里都非常清楚。
就像他说的一样，他要保有的。是东梧州的未来。而常鸣的前途不可限量，有他在，东梧州的未来也具有了无限可能！
所以，他愿意挺身而出，为常鸣挡下这一灾！
幕僚们的心情开始翻腾起来。
前面。他们之所以缄默不语，是因为他们对黄清平的感情也很深。即使如此，他们也没有给予黄清平以足够的信任，怀疑了他的品德。
这时，他们明悟了真相，愧疚与痛心在心里翻腾，脸上渐渐露出了激动！
他们相互对视，在各自的眼里看见了决心。紧接着，他们站了起来，一个接一个的抬起步伐，向着前面走去。
他们走到黄清平身后，跟着他一起抬头，看向前面不远处的方天。
这个身着重甲、威严冷漠的神罚骑士，远不如刚才那样高大、不可侵犯。他们不知从何处升起了强烈的勇气，足以对抗神罚令的威压。
他们坚定地站在黄清平身后，一个年长的幕僚轻松地一笑，说：“黄部长，你可别抢功啊！那套方案可不是你一个人完成的，我们也都贡献了力量的！这份功劳，请平摊到我们身上！”
“对啊对啊，也有我们的一份功劳！”
“我们没日没夜地工作，可不要让我们默默无闻啊！”
他抬起头来，目光直视方天，神情如坚石般不可动摇！他说的哪里是功劳，分明指的是机关神的惩罚！
他们即使站了出来，也不可能让机关神真正慈悲起来，免除即将降临的神罚。但他们还是站出来了。他们坚定地站在黄清平背后，要让黄清平知道，他们支持他，打从心底支持他！
黄清平的眼神剧烈地晃动起来，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他没有回头，强行压下了心中剧烈的情绪，嘴角却忍不住高高翘了起来——
那是骄傲！
不只是为了自己，为了东梧州，也为了现在站在他背后的每一个人！
一声冷笑。
不管面前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方天的神情一直漠然，眼神古井无波。
他环视面前的这一群人，手向上一挥。天空中的十一个神罚骑士缓缓降下，飘在他背后。
方天说：“不用急。本来也不会忽视你们的。”
他向上方点点头，冷静地说：“宣布神罚令吧。”
尖锐的声音跟着响起：“奉机关神之令，降下神罚令！”
“东梧州机关战争委员会于本次机关战争中，制定并执行了错误的方案，严重违反纯洁禁令！纯洁禁令神圣不可侵犯，为此。机关神降下神罚！”
“东梧州机关战争委员会委员长顾青庭，永久剥夺委员长职责，永久剥夺其在东梧州的一切权益，永久剥夺其参加机关战争的资格，发配幽灵岛幽禁终身！”
“东梧州机关战争委员会幕僚长黄清平。执行神罚，为期二十四个小时，神罚过程通过机关公会，公示全大陆！”
“东梧州机关战争委员会幕僚部全体成员，执行神罚，即刻处死无误！”
方天漠然扫过全场。冷冷地宣布道：“执行神罚！”
他宣布的同时，一面巨大的光镜在黄清平等人上方展开，迅速笼罩了下去。与此同时，天穹大陆所有机关公会的大门上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光屏，里面出现了图样！
机关公会门口的大街。一向是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人来人往，非常密集。
光屏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们首先看到光屏正中央的巨大标志——那是一道闪电型的标志，色泽黯红，像是鲜血一样。
“神罚！”
“神罚！！”
不管来往的机关师们认不认识这个标志，一瞬间。惊呼声让所有人明白了过来！
这是神罚骑士团在执行公务！
有人违反了纯洁禁令，骑士团要降下神罚了！
所有人一起驻足，脸上带着恐惧，紧紧地盯着这面巨大的光屏。
他们每个人心里都在想着：究竟是谁？谁违反了纯洁禁令？！
有一些见识比较广的人更是震骇。
这是什么？这是面向全大陆的神罚公示！只有在罪大恶极，危及人类机关术发展的情况下，才有可能降下这样的神罚，并且把过程公示向全大陆。
这就是一次警告，机关神给予所有人类的警告！
神罚令一闪即逝，跟着，洪钟大吕般的声音透过光屏。响彻全城。
天穹大陆上的所有人，都听见了神罚骑士团的宣判！
是东梧州！
东梧州不是刚才获得机关战争的胜利吗？怎么，他们的方法是违反纯洁禁令的？
这一段时间，东梧州获胜的消息变成了整个天穹大陆的最大热门。所有人都在热情讨论着这件事情。东梧州积弱已久，他们怎么可能获胜？究竟是怎么胜的？
战争结束。战争结界打开，各种各样的消息就传了开来。
所有关心此事的机关师们都在研究着东梧州的作战方案。
这份方案精妙、完整、环环相扣，令人大开眼界！东梧州用这套方案，把个人化成了整体，形成一台强大而完整的巨大机关，硬是把西南二州卷进去绞死了！
但是，这个方案里，不太能体现出机关术本身的强大，更多的是在利用计谋。
这种方案……神殿会容许它的存在？
明眼人早就有了这样的猜测，这时，神罚令的降临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机关神殿果然不容许它的存在，为此，动用了十二名神罚骑士，动用了骑士团第一小队的队长，并且，还要把神罚过程公示全大陆！
最令人震惊的还是神罚令中的第二条——
“东梧州机关战争委员会幕僚长黄清平，执行神罚，为期二十四个小时，神罚过程通过机关公会，公示全大陆！”
二十四小时？！
毫无疑问，这是凌迟！
这时，即使是不在机关公会门口的机关师们，也聚拢了过来。
他们一起抬头，紧紧地盯着光屏不放。
声音过后，光屏上显示出了景像。首先对准的，就是东梧州的庆典舞台，台上，黄清平站在最前方。
他放松地站着，目光平视前方，安静而从容。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惊慌，更加毫无恐惧，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好像即将降临到他头上的，不是一次凌迟，而是一次令人心情愉快的旅行一样。
骑士团当然不会让他的这个表情保持太久，下一刻，天地变色！
608神罚
一道霹雳从天而降，就像一根粗大的柱子，直击在舞台正上方。
它触到上面平铺的光镜。势头一停，跟着分散了开来，变成无数更小的枝桠，笼罩在所有人的头上。
方天等神罚骑士离得很近，他们笔挺地站立着。动也不动。
所有人眼前都是一亮，眼睛被刺得流泪。但就在这么强烈的光线里，他们也清晰地看见了台上的情景。
闪电过后，雷声轰然传出，炸响在所有人的耳边！
雷霆如同神威，刚才勉强站起的一些人同时一震。再次跪在了地上。但他们仍然抬着头，不放过台上的每一个景象。
——这一暮，也通过光镜，传到了天穹大陆每个人的眼中。
雷为神罚，机关神就是要把神罚的过程，公示在每个人眼前。让所有人得到震慑！
雷电准确地穿透了台上全体幕僚的身体，除了黄清平以外，其余的幕僚脸上同时肌肉扭曲，露出了极度痛苦的表情。但这痛苦并没有维持多久，不到一分钟时间里，他们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气息全无。
他们在神怒一样的雷霆霹雳下。轻而易举地被杀死了！
顾青庭就站在他们身边，雷电却丝毫没有侵犯到他身上。他的身体猛地一震，转过头去看着那些幕僚，不知不觉中已经老泪纵横。
这些幕僚大部分都是年轻人，都是他跟黄清平一起，一个一个地挑出来的。他们有着年轻人特有的活力，有着年轻人特有的不惧权威的勇敢。
机关战争还没有开始，他们就加入了委员会，开始了不眠不休的工作。到现在为止，时间过去了大半年。他们每个人都明显地削瘦、疲倦了下去。即使如此，他们仍然神采熠熠，机关战争胜利了，他们比任何人都高兴、都骄傲！
现在他们就倒在自己身边，并排着仰天朝天。双眼大睁，仰望着无垠的天空。他们虽然快，但这短短的过程也带给了他们极大的痛苦。他们的脸孔扭曲着，眼底却依然残余着骄傲。
他们为自己帮助赢得了机关战争而骄傲，他们为自己有黄清平这样的领导人而骄傲。他们是自愿站出来赴死的，他们直到死前的最后一刻，也绝不后悔！
顾青庭弯下腰去，抚上一个幕僚的脸颊，想要合上他的眼睛。
他轻轻一抹，他的眼睛就合上了，连同扭曲的表情也变得安祥起来。
是的，他们死得无悔，没有一点遗憾！
一滴泪水滴在了年轻人安祥的脸上。顾青庭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跟着又走到另一个人的身边，同样合上了他的眼睛。
每一个幕僚的眼睛都轻而易举地合拢，每一张年轻的面孔都安祥而幸福。
而顾青庭脸上的泪水却越来越多，痛苦越来越深。
这都是他的孩子，他的好孩子！
东梧州战争委员会幕僚部里，现在只有一个人还活着。
闪电穿透了他的身体，却并没有带走他的生命。
黄清平紧紧地咬着牙，按捺住即将破口而出的痛呼。闪电给他带来了极度的痛苦，消失后，也仍然有无数的电光在他的身体上跳跃。每一次跳跃，都有新的痛苦传来，它们层层累积，让人不可忍受！
即使如此，黄清平仍然紧咬着牙关，定定地望着旁边倒在地上年轻人的面孔，一丝最轻微的＂ｓｈｅｎ ｙｉｎ＂声也没有发出。
他忍了好一会儿，张开嘴，刚准备说话，一道新的闪电从天而降，再次劈中他的身体！
黄清平猛地闭嘴，势头太急，一下子咬破了自己的舌头。鲜血顿时从唇角急溢出来。
这道闪电远没有刚才粗大，只击中了他一个人的身体。但带来的痛苦，绝不逊于刚才，甚至犹有过之！
就像神罚令中宣布的一样，剥夺幕僚部全体成员的生命，而黄清平本人，将要在天穹大陆所有人面前遭受神罚，直至二十四小时后才能结束！
这二十四小时里，他会一直活着，但对他来说，死亡更加美妙！
闪电一道接一道劈下，黄清平的身体一次接一次的抽搐着。
从他的身体上发出了焦臭的味道，他的皮肤开始发黑、龟裂。他一直活着。一直清醒地活着。他的眉角一次接一次地抽搐跳动着，象征着他正在忍耐着的痛苦！
顾青庭抚平了所有幕僚的眼睛，让他们恢复安祥。然后他站起身来，转头看着黄清平。
黄清平的意识仍然清醒，他仿佛感应到了顾青庭的目光。勉强抬头，看着他。
黄清平的眼睛里已经充满了血丝，向外凸出，整张脸一片焦黑，像瓷器一样片片裂开。但他的眼神却非常清明，看上去甚至还很平静。
他的眉毛已经被烧焦了大半。但仍然像刀锋一样，斜斜扬起，仿佛一颗永不屈服的心灵！
顾青庭望着他，满脸都是泪水，看上去甚至比他还要痛苦。
周围所有的机关师们不知不觉中都站了起来，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不言不动。每一道闪电劈开，他们都会跟着震一震，好像受刑的不是黄清平，而是他们全体！
神罚骑士团的十二名骑士全部都是一脸漠然，冷冷地站在旁边，毫无插手的意思。
这一幕透过光屏，传到了天穹大陆所有人的眼里。他们一样凝视着这一幕。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光屏正对着黄清平，他肌肉的每一丝抽搐、紧咬的牙关、从嘴唇旁边一滴滴滴向地面的鲜血、皮肤的焦黑龟裂，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看见了他的痛苦——比死亡更加剧烈的痛苦！
这样的痛苦才刚刚开始，它会继续持续下去，一共持续二十四个小时！
这就是神罚！
这就是违反了纯洁禁令，被机关神降予的神罚！
过往天穹大陆历史上，不是没有出现过神罚。但通常都是由神殿骑士团出手，宣布罪行之后，用暴力直接抹杀。
像这样从天而降、转播全大陆的神罚，绝大多数人还是第一次看见。
他们紧盯着屏幕。机关神想要传达给他们的。他们的确清晰感受到了！
敬仰机关术！维护机关术的纯洁！
绝对不要违反纯洁禁令！
否则，这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顾青庭的脑海里一片混乱。
从一开始，他就有了心理准备。
违反纯洁禁令会是什么后果，他以为自己无论怎么样都能承担。
但这一刻，他感觉自己有点承担不起了。
明明受刑的不是他。但他却感同身受一般，感觉到了极度的痛苦！
他的脑子里在大喊大叫——
饶了他，是我们错了！我们不该违反纯洁禁令！
饶了他，让我来替代他！他还年轻！真正的命令是我下达的！
让我跟他一起分摊刑罚，让他少受点苦吧！
他紧紧地握着拳，紧紧地咬着牙，却是什么话也没说。
他安静着，凝视着眼前的情景，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像是要把它永远刻进自己的心里一样。
这时，黄清平勉强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他蠕动着嘴唇，说了一句话。
闪电接连而下，雷霆霹雳声接连不断，震得人连耳膜都快要破了。黄清平已经遭受了大半个小时的痛苦，整个人虽然还活着，还清醒，但已经极度虚弱。
他的这点声音，被淹没在重重雷声里，根本就听不见。
即使如此，顾青庭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再次握紧了拳头，重重地点头。
“今后的事情……就拜托给您了。”
一场神罚，有些人死了，有些人还活着。
死了的人，会永远活在活着的人心中。而活着的人，会永远背负着责任活下去。
神罚过后，顾青庭将被送住幽灵岛，永远被幽禁。
幽灵岛是什么地方？它几乎注定了顾青庭永远的痛苦！
但即使如此痛苦，他也要活下去，因为他还有事情要完成！
为此，他必须活着！
方天垂着眼睛，表情漠然得像一块石头一样。
面前这些人类的痛苦，对他来说不值得一提。在他的心里，只有机关神的命令。他来这里，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这些痛苦、悲愤，与他何干？
雷电殛身的痛苦永远不可能被习惯，它仿佛永无止境的巨浪，接连不断地扑过来，直达黄清平的灵魂深处。
他再也维持不住外表的平静，一丝痛吟从唇边溢出，再也忍耐不住。
方天抬起头来，满意地看着。
痛苦越来越强烈，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一声＂ｓｈｅｎ ｙｉｎ＂之后，黄清平终于忍耐不住，又发出了一声痛呼。
接着，雷声再也掩盖不住他的声音，他一声接一声地惨叫着，每一声都带着极致的痛苦，声音之惨烈，仿佛暗夜鬼哭，令人不忍卒闻。
一小时后，他的身体已经不成人形，仿佛变成了一团焦炭。
但一声接一声的惨叫证明了，他还活着！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再活二十三个小时！
漫长得让人无法忍受的二十三个小时！
方天表情漠然，眼神毫无丝毫动摇。
顾青庭静静站着，目光痛苦至极。
周围其余的机关师们偏过头去，不愿再看眼前的情景，却也没有离开。
天穹大陆全部机关公会的门口，所有人呆然站立，茫然看着这残酷的情景——
这就是神罚！
这就是机关神给予人类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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