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垂幕之年 第一百七十九章 千万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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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座长安城的天地元气,磅礴浩荡,根本无法计算数量,此时通guò阵眼杵,顺着宁缺的左手,不停灌进他的身体里。

    天地元气没有实体,没有质量,比最清的水还要清,比最轻的空气还要轻,但此时进入他体内的数量实在太多,自然带来难以承受的负荷。

    如果是普通人,哪怕是知命巅峰的修道者,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接纳了如此多数量的天地元气,也只有被瞬间崩死这一个下场。

    但宁缺修行的是浩然气,身体强逾钢铁,世间除了道佛魔三宗兼修的观主,还有本身是魔宗宗主的三师姐余帘,再没有谁比他更强。

    他的身体就像是精钢打铸的容器,并第四卷垂幕之年第一百七十九章千万刀且是打造元十三箭的那种异种精钢,承受着不断涌入的天地元气,然后将这些元气压缩到难以想像的程dù。

    此时的他就像大海深处的海贝,身体和灵魂承受着无比恐怖的压力,却不知何时才能凝缩出璀璨夺目的珍珠。

    这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他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除了睫毛不停眨动,衣服上的残雪不停融化。他只是看着观主。

    他身上的伤口再次崩开,汩汩向外流着血,那些血水就像是红色的玉石一般晶莹,遇着街上的寒风便散化开来,变成极细的微粒。

    那些微粒离开衣服表面,游离在他身周的空气中,像极了火焰又像极了雾。他看上去就像燃烧的火人,又像是极寒冷的冰人。

    他继续抽刀。

    锋利的刀锋从朱雀大街的青石缝中缓缓上升,带出黑色的泥屑,眼看着便要离开雪面,长安城里随之发生了很多事情……清晨,长安城落雪如幕,观主挥袖破块垒。飘然入城,连败书院大师兄和三师姐,然后有很多道神符出现在他的眼前第四卷垂幕之年第一百七十九章千万刀。告sù他此路不通。

    从那一刻开始,直到在朱雀大道的风雪中看见观主,宁缺在长安城里走了很多地方。斩了与桑桑相关的很多过往,抹掉了昊天在在惊神阵里留下的很多痕迹。

    虽然最终他没有完全修复惊神阵,但他留下了足够多道神符——那些神符由两道刀痕组成,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乂字。

    这些神符让观主有些狼bèi,让观主无法直入皇宫毁掉惊神阵的阵眼,让观主必须走进朱雀大道的风雪中,必须选择先杀死宁缺。

    宁缺被七道天下溪神指重伤,他没有再继续写乂字符,因为已经没有意义,但他写下的那数百道乂字符并没有就此消散。而是在惊神阵的支持下,继续飘拂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里,渐渐隐入风雪中。

    随着他拔刀的动作,数百道乂字符重新现出痕迹。

    在街头,在巷尾。

    在井上。在衙前。

    在墙后,在园里。

    在柳下,在梅边。

    数百道乂字符重现长安城!

    不可思议的是,这些神符竟然还在发生变化。

    准确的说,这些乂字符在发生变形。

    这些乂字符由两道刀痕组成,便是两道笔画。

    一撇一捺。

    随着宁缺拔刀。那一撇缓缓向右升起,仿佛要飘离那一捺。

    这一撇就像是一枝羽箭,无形的弓弦在向后拉,离弓身越来越远,同时也积蓄着越来越强的力量。

    又像是一把刀,正在离开地面,将要展露锋芒……拔刀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宁缺这辈子不知道重复过多少次,他做的很熟练,所以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完成了。

    长安城街头巷尾的变化,也是发生在极短暂之间。

    情势陡变,最先感觉到宁缺和长安城变化的,不是观主,也不是大师兄,更不是雪街上的人们,而是众人头顶的那片天空。

    巷口井底的水早已结冰,忽然间多出了两道刀痕,被雪覆盖的钟上出现了两道刀痕,雁鸣湖上也出现了两道刀痕。

    井水重新开始荡漾,钟声开始荡漾,雁鸣湖畔的柳枝也开始在寒风里荡漾,潭拓寺里的松树上厚雪簌簌落下,一只肥硕的松鼠把过冬的粮食坐在屁股下,不停地搓着前肢,不明白先前自已为什么被冻僵了。

    那道笼罩湖山塔寺的寂灭气息,随着数百道乂字符的重现与变形,瞬间消失不见,即便是飘落的风雪也骤然停止,冰封的长安活了过来。

    那道不知来自何处的气息,随着宁缺的动作,继续向四周扩散,同时也向天穹冲去,狂野地冲散厚重的雪云,湛蓝的天空重新出现。

    夫子离开人间,观主便是天下第一。

    天空最先感觉到这种变化,他第二个感觉到。

    他感觉到了危险。

    他的眼眸忽然变淡,比灰色更淡,直至淡到透明,仿佛水晶,里面有无数的光影在高速掠动,就像是有很多故事正在幕布上发生。

    他看到了一些片段,一些令他无法相信的片段。

    在长安城里,观主无法看清楚未来的事情,正如他从来没有看清楚过此后的书院会变成怎样,但他曾经看到过一些他坚信不疑的画面。

    但那些画面改变了。

    就在宁缺抽出刀的那一刻……雪停,风息。

    朱雀大道很是安静。

    观主看着宁缺,眼眸回复正常,却留下了一抹讶异。

    他信的是道,对于杀戮这种事情,无爱亦无憎。

    今日观主杀人无数,自有他的道理,他的需要。

    他先前要杀宁缺,也是基于需要。

    但他此时要杀宁缺。却是基于一种莫名的警惕。

    这份警惕是那般的强烈,甚至让他的道心有些微摇。

    他要杀死宁缺,这种渴望甚至快要变成本能。

    但他感知到,自已与宁缺之间的空气里,隐藏着一些什么。

    他不能晋入无距,便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杀死宁缺。

    那么他至少不能让宁缺举起那把刀。

    观主看着宁缺说道:“凡信奉……”

    宁缺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时候要说话。

    青峡前的书院弟子,听到这三个字。则一定能够联想起,天谕大神官颂读的那段西陵教典,那种与悬空寺讲经首座言出法随齐名的道门神术。

    宁缺没有死。

    因为观主只来得及说出这三个字。

    因为大师兄同时说了三个字:“子不语。”

    说完这三个字。他脸色骤白,棉袄上溢出的血越来越多。

    便是阻了这么一瞬,宁缺终于拔出了刀。

    刀锋完全地离开了雪面。

    看着他手中的刀。观主退了一步。

    退便是走。

    千年以来,只有他杀入长安城。

    眼看着便能毁掉惊神阵,毁miè唐国和书院,成就不世之功业。

    只要能够杀死宁缺,便能做到这一qiē。

    对于观主来说,这是很简单的事情,自然是极大的诱惑。

    但他却要离开。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任何不舍。

    只有真正道心通明,不染尘埃的人,才能如此。

    街上无风亦无雪。

    观主不能前进。便向后退去,右脚退落地面,脚底便有风雪生。

    风雪中出现了一道无形的门。

    只有无距境界才能看到的门。

    观主的右脚踏进了那扇门,青衣顿时变得透明起来。

    下一刻,他便要踏入虚空之中。

    长安城里的天地元气。已被宁缺所乱,却依然无法阻止他离开。

    宁缺不准备让他离开。

    因为他已经拔出了刀。

    刀锋离开雪面,发出一声很轻微的声响,就像是蘸着油的毛笔抹过被篝火烤至滚烫的肉块,又像是蘸着墨的毛笔滑过雪白的纸面。

    长安城的街头巷尾,柳下梅边。同时发出数百声轻响。

    像是琴声,像是弓弦振动的声音,最像刀锋出鞘的声音。

    那是撇与捺磨擦的声音。

    那是数百道乂字符所发出的声音。

    紧接着,是更多道刀锋出鞘的声音响起。

    这一次则是真实的声音。

    东城猪肉铺墙上挂着的十余把杀猪刀,已经在皮革制成的刀鞘里寂寞了整整一天一夜时间,忽然间那些杀猪刀破鞘而出。

    距离朱雀大道不远,某家宅院里的案板里插着把尖刀,刀上染着新鲜的血,不远处还有一锅炖肉冒着些微的蒸汽,忽然间那把菜刀从菜板里跳了出来。

    两名少年躺在朱雀大道旁的血泊里,身受重伤,无力地靠着被雪水打湿的墙,虽然没有死,却已经无法再拿着身旁的刀和叉。忽然间,那两把柴刀和菜刀从雪堆里蹦了出来,落在了他们的手边。

    宁缺拔刀。

    长安城里所有的刀都拔了出来。

    数百把,数千把,数万把刀开始展露锋芒。

    雁鸣湖畔的冬柳在飘。

    潭拓寺里的寒松躬着身。

    磨刀石上积着着的雪飘了起来。

    数百道神符里的其中一根线条,很轻微地动了动。

    长街上残雪迷离,无数道凌厉的气息,陡现其间。

    无形的门被瞬间斩成碎片。

    观主身上的青衣出现无数道细微的裂口。

    他以天魔境拟成的强大肉身上,同样出现了很多道裂口。

    观主开始流血,开始流很多血。

    宁缺举刀,说道:“我想杀杀你。”

    说话间,有绝对凝结的天地元气从他的唇间喷出,变成半尺长的白雾,雾中有极小的雷电闪烁,还有他极为强烈的渴望……明天还是两章。)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