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 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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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鹿王帐。

    从外面看,帐面倒映出的那对甜蜜璧人,已经熄了灯火,一片静谧。

    但阵纹之内,烛火摇曳,满室生光。

    卸下金甲的高大男人,双手抵住额头,久坐不语。

    到现在,还不愿说出真相么

    宁奕沉默望向金鹿王,他没有开口去催,只是安静等着,肩头那只小狐狸可怜兮兮捧着黑镜,古镜内也是一片死寂龙皇殿那边也在等待。

    不相信自己真的能追到安岚

    一缕神念,在讯令之上响起。

    宁奕触碰令牌。

    叶红拂的神念之音,被他以术法放大,落在这寂静的帐室之内。

    “宁奕,人我已经接回来了。”

    落针可闻的寂静并没有变。

    只不过金鹿王怔怔地抬起了头,不敢置信地望向宁奕。

    “跟我走一趟吧。”宁奕轻声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傅力神色苍白,他恍惚起身,下意识向外走去,推开帐帘的动作刚刚抬起,就被宁奕一只手按住肩头。

    金鹿王回过头,看到乌尔勒摇了摇头。

    “用阵纹传送走吧。”

    宁奕声音很轻的说道“看得出来,外面那些人,很拥簇你王妃的事情,还是暂时不要让他们知道了。”

    傅力怔住了。

    历经青铜台,源煞两场灾变,草原母河的荒人,已经接受了乌尔勒的地位,但对于八大姓的草原王尤其是他这位金鹿王,乌尔勒终究还是一位外人。

    一个从大隋北上,踏足草原不过数月的异乡人。

    凭什么能得到王旗的认可

    凭什么能获得荒人的拥戴

    至少,他不认可。

    金鹿王推开了宁奕的手掌,道“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他在推开营帐的前一刻,宁奕的声音再度响起。

    “如果你推开营帐,不管今夜发生什么奇迹,王妃都不可能留在草原了,哪怕她是清白的。”

    傅力的背影在一瞬间变得僵硬。

    他动作幅度变得极其缓慢,定格一般,一点一点回头。

    “乌尔勒你说什么”

    “安岚王妃,未必就是泄露巨像高台情报的那个叛徒。”宁奕平静道“我回这里,是为了找出叛徒,也是为了查出真相不错杀一个好人,不放过一个坏人。如果你愿意配合我,现在一切还来得及。”

    这句话说出,不仅仅金鹿王怔住,连宁奕肩头的狐狸也怔住了。

    白微望向年轻男人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宁奕回到母河,不是为了大开杀戒,而是查出真相不错杀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

    有时候,一个坚毅如铁的男人。

    会因为短短的一句话而崩溃。

    而击败一个战士的,未必就是刀剑。

    金鹿王掀开帐帘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声音,从未有过如此颤抖的时候。

    “你说的是真的么”

    宁奕轻轻叹了口气。

    他将手掌搭在金鹿王的手臂之上,这一次,傅力没有抗拒。

    一缕又一缕的阵纹,在宁奕方圆三尺升腾,如倒流的烟雨,化为一片片的符箓,将二人包裹,消散不见。

    烛火缭绕如烟,熄灭于黑暗

    。

    金鹿营帐,真正归于一片平寂。

    大月高悬,寅时深夜。

    世间万物,都沉浸在白夜梦乡之中。

    坐在母河北岸的小舂山顶,可以俯瞰天启之河的河底,那里倒映着一轮大月,仿佛连接着现实与梦境的两个世界。

    红衣女子,坐在小舂山的树梢头,身形飘如柳絮,一袭红衣在夜风中凛冽起舞。

    她目光深沉,盯着母河河底的那轮大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树下,则是被一缕剑气拴住的烈马。

    一身简单麻袍的金鹿王妃,神色枯白,清丽容颜中透露着憔悴,此刻摘下了笠帽搁置在胸前。

    “叶叶先生”

    安岚的声音听起来柔柔弱弱的,像是一只兔子。

    树梢头的女子淡淡嗯了一声。

    “何事”叶红拂瞥了一眼王妃。

    金鹿王妃双手捏着笠帽边沿,神情忐忑,她很清楚在鱼凫山遇到这位叶先生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再无出逃可能了。

    叶红拂的大名,她又怎可能没听过

    能与芥子山白如来,灞都城姜麟媲美的天才。

    自己再修炼千年,也不是对手。

    “你直接杀了我就好”安岚咬了咬牙,下定决心,才说出这么一句,“何必还要把我带回来”

    叶红拂嗤笑一声,不作回应。

    安岚的眼中涌起一抹绝望,她很清楚,自己被带回母河意味着什么,出卖边陲情报在母河流域乃是滔天大罪,身为金鹿王妃的自己,一旦被扒出真实身份,那么整座金鹿王领,都会遭遇毁灭性的打击。

    而自己的夫君那个立志要成为大可汗的男人,将会成为金鹿王帐的千古罪人。

    她望向头顶。

    红叶飘摇,一片死寂。

    王妃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与狠厉,她陡然抬起袖袍,其中掠出一缕璀璨银光。

    一把短匕,狠狠刺向自己

    坐在树梢头,望向河底赏月的红衣女子,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只不过信手拈了一片红叶,微微弹指。

    “珰”的一道清脆声音

    悠长绵延。

    那把短匕被震得抛飞,钉在地上,嗡嗡直颤。

    金鹿王妃怔怔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袖袍。

    正在这时,她的面前,山顶空地,有一大片阵纹缭绕,那个熟悉的男人在阵纹法印之中现身

    “安岚”

    阵纹之中,金鹿王看见了王妃以短匕自刺的画面,他连忙扑了过去,将女子拥入怀中。

    红叶纷纷落下。

    金鹿王检查着王妃的身体,然后轻轻松了一口气,乌尔勒没有骗自己他真的没有伤害她。

    树梢的红衣女子,轻轻跃下,来到宁奕身旁。

    “多谢。”宁奕道了句谢。

    叶红拂罕见地笑了笑,“别忘了砸剑。”

    按照她的性格,把人送到,便会离去。但这一次,她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生出了留在这里,将这处好戏看完的念头。

    这对荒人草原王和妖族王妃,还真是伉俪情深,后者泄露了可能导致整座西方边陲都毁灭的战略情报前者还愿意送她一程,助她重返妖族天下,为此不惜演戏,欺骗母河大可汗。

    若是放到大隋,这便是昏

    君,要被钉在耻辱柱上,辱骂百世千年。

    “二位不必担心,此事还无他人知晓。”

    宁奕轻轻叩指,以符箓将小舂山四方封锁起来。

    关于王妃一案的“真相”,他没有告知大可汗,也没有告知田谕便是为了此时。

    从寻气术,以及案卷里所推出的真相,其实很简单。

    大抵就是出身妖族天下的金鹿王妃出卖边陲情报,隐瞒身份,阴谋败露之后北逃鱼凫山,企图逃出生天。

    但宁奕的直觉告诉自己。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乌尔勒,你还想要知道什么”金鹿王见到了王妃,他悬起的那颗心,不知为何已经放下了。

    不管接下来的结果如何。

    他要和她一起去面对。

    “我想要的很简单。”宁奕望向王妃,道“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接近他的目的。”

    金鹿王面色一滞。

    他望向怀中的女子,娇弱瘦幼的王妃,原本面色苍白,但与夫君对视之后,眼神缓缓变得三分坚定。

    她深吸一口气,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接近他,不是为了什么。”

    “没有目的”

    宁奕笑道“还是说,时间长了,连你自己都忘了,最初的目的。”

    安岚眼神惘然了一刹。

    她低下眼帘,低低笑道“或许你说的是对的,时间太久,很多事情,我已记不清了只记得,睁开眼后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傅力。”

    “是他救了我,带我到了这里,我又怎会害他呢”

    王妃说到这里,娇嫩的容颜,变得痛苦起来。

    “都怪这镜子。”

    美人神色痛苦,伸出一只手,抵住额头,蹙眉之间,怀中衣襟略微松开。

    啷当一声。

    一枚黑色的古镜,从她的怀中坠落。

    宁奕眼神一凝

    那面古镜,金鹿王帐梳妆台上丢失的那枚镜子

    果然是被王妃带走了。

    古镜镜面,此刻被黑白玄气缭绕,看起来分外妖异。

    而金鹿王妃那张雪白娇嫩的面颊之上,短短几个呼吸,便被两股气流缠绕,这妖异一幕,真正看起来,并不令人畏惧反而令人惊叹。

    那张本就幼嫩的面孔,在两股玄气的“滋养”下,变得更加雪白,而且更加具有气质。

    金鹿王妃本人,单论五官,并不算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但其气质,却是极其出众,令人看一眼,便难以挪开目光在这一点上,几乎能跟徐清焰媲美。

    没有神性,这是怎么做到的

    现在就有了答案靠这枚不知名的铜镜。

    这一幕,看得宁奕神情凝重。

    永葆青春,这是每一个女人梦寐以求的禁律,即便是修成涅槃,也只能保证一定时间的“驻颜”而这枚铜镜,似乎就能帮你做到。

    怪不得金鹿王妃,如此年轻貌美,而且一整桌的化妆脂粉,几乎都没怎么动过。

    宁奕注意到叶红拂皱起眉头。

    “这枚镜子有古怪。”

    叶红拂喃喃道“宁奕,它与你的那枚镜子不一样。品秩要高得多。”

    便在这时,异变突起。

    白微掌心捧着的黑色小镜子,忽然震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