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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门上有人轻叩了两下。
那声音仿佛山寺禅钟,从极远的地方传来,我手指微微蜷紧又伸开,睁开眼睛。
一时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想不起自己是谁。
师公在外面轻声唤:“阿宁?”
我喉咙沙哑,手脚无力,勉强应了一声:“我在。”
师公从外面推开了暗门,伸手进来。
天光透进这一方小小的黑暗的天地,我定定神,扶住他的手掌借势站起身来。
“你怎么了?”
我往外看,堂上已经没有人。
“文飞呢?”
“他走了。”
我点点头,只觉得眼睛酸涩生疼,胸口空荡荡的,象是所有东西被一把火烧尽,只留了残凉的灰烬。
师公的手轻轻搭我肩膀上,我慢慢靠过去,头靠在他肩膀上
。
“我……想起来了好些过去的事情。”
师公没有问我都想起了什么,只是抱着我。
无数人在往事中来了又去,乱纷纷的就象外面飘的雪。
那一天是四月初四。
客栈的老板在黄历上的那一天折了一个角,大概是提醒自己那天不要出门,也别做什么事。
那本黄历不知怎么扔在我住的那间屋的窗子下。
我把它捡了起来,然后,黄历就翻开在那一页。
正好是那一天。
天气阴沉沉的,我出门时,客栈的掌柜还说了句:“姑娘,这天儿怕是要下雨,还是别走远的好。”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掌柜在柜台下面翻了翻,摸出一把旧伞来:“这个你带着吧。”
我接过伞来:“那就多谢了。”
上次有一队走镖的由南往北去。当时我已经和他们说好,等他们再由北向南回去经过这里时,托他们带信。
信当然不能直接送到南奎,但姚自胜也有别的基业。
信……总是可以交到他手上的。
但愿,不要太迟。
我已经到镇上去了两回,前两回都没有等到人。
错过了这一回,只怕没有别的更好的机会了。
况且……我也不放心父亲。
百元居早就不再安全了,父亲说他会暂时住到栖云寺。
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迁到了栖云寺。
对于父亲来说,让他离开百元居,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
那里有太多的回忆。
都是我连累了他。
可是父亲却只是笑笑说:“怕累就不会生儿育女了。”
栖云寺是个极安静的地方。父亲以前还开玩笑说,等我和巫真出嫁了,他就去剃个度。在栖云寺做个逍遥僧。
想不到……
这次总算没有让我白来,镖局的人已经到了。()他们在这儿修整一下,给马重新钉掌,给车上油换轴,要待两天。
于镖头客气地迎我进去。
“姑娘真是守信。”
他大约没把我当初的托付看得太重。毕竟我没下定金。他们这一趟护镖,已经收了钱,回去时带封信也不过是顺便。
我将信和一个锦囊一起交给他,他当着我的面用只盒子盛了。
我又付了他一百两银。
“请问姑娘,这里面是……”于镖头有些意外。按押送银货十抽一的话,这信和锦囊就可以估到一千两了。
“是药。”
他恍然:“是是。姑娘放心,我亲自收管,决计不会丢失损坏。也不会渗水返潮的。”
他写了一张契条给我,字虽然不算工整,但是一笔一划写得很用力。
可是如果真论起来,这锦囊里的药,何止千金万金?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不过若是于镖头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怕他就不敢接这趟买卖了。
一百两银,不算太高。也不算很低。太低了怕他们不用心,太高了……那又会惹来是非。
只盼姚自胜服了药,能治愈旧伤
。
能……稍稍弥补我对他的亏欠。
旁人欠我的,我可以忘记。可是我亏欠了别人的,却沉甸甸压在心头,一辈子都不能放下。
“有劳于镖头。”
“姑娘尽管放心。对了,可要收货人打个凭据?”
“也好。”
虽然他们镖局的信誉一向不错,可是能多一点保障自然更好。
我把契条收好,于镖头殷勤地把我送出来。
“托给我们镖局姑娘只管放心,我们在京城、楼江、敦州都有分号,不是我夸口,这一二十年里头,别的镖局总得有那么几回失手,我们可是一次也没有的。”
我也希望如此。
别的镖失了也就罢了,这次的药,却万万不能有失。
若我还有别的办法,就不会将信和药托给镖局。
只是,盯着我的人太多,盯着姚自胜的人也太多,其中不乏精通幻术的人——而且那人还对我极其了解。
南奎也太遥远了,我放心不下父亲。
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
夜石藤已经全烧掉了,夜蛊的制方也毁去了。
百草丹也已经托人送走——
我站住脚。
似乎,该做的事情,已经都做完了。
不,还有许多的事情得做。
要去找父亲,要查清楚那几桩栽在我头上的灭门惨案——那些人虽然被一夜之间灭了口,可他们不是死于夜蛊之下。
还有……
纪羽
。
想起他的时候,似乎那些沉沉重负也变得轻松起来。
不知不觉,已经是暮春时节了。
道旁的野花开得蓬勃而茂盛,我停下脚步,俯身摘了一朵小小的紫色花朵。
花并不香,可是清新动人。
纪羽要是在这儿,会说什么?
他这人有时候太刻板了,花花草草他从来不爱。
我几乎能想象出他皱着眉头,用一种无可奈何的口气说:“我瞧不出这花有什么特别奇突之处。”
我微微笑着,山风吹在脸上,带着凉意。
大概真要下雨了。
手不知道怎么,指尖微微一麻,那朵花从我手上落了下去。
我想把它捡起来,可我已经没法儿弯下腰。
指尖的麻痹迅速向上蔓延,很快手肘之下全没了知觉。
我什么时候中的暗算?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费力的回过头,用力眨了一下眼,视野里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那些人象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样。
大概我早就被盯上了。
只是他们耐心的等待,等到我终于堕入彀中。
到底是哪儿……露了破绽,出了岔子?
我没有吃旁人经手的东西,也没有同人有什么旁的接触……
是刚才的那镖局的人吗?还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