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荒唐南汉 二十、表兄妹同舟共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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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表兄妹同舟共济

    唐国开宝二十九年仲秋朔日辰时，大兴宫麟德殿，盛妆靓服的清乐公主拜倒在李煜、小周后膝下，向父母辞行远嫁，呜咽不成声。

    李煜恻然道：“斛珠不必悲伤，三年后朕派人去南汉接你归宁，还是让你宣表兄去接你如何？”

    周宣就在边上，心道：“臣侄领旨，不需三年，三个月就把公主接回来。”

    小周后含泪微笑道：“斛珠，女孩儿总有出嫁离开父母这一日的，别哭了，抬起头来，让娘仔细看看你。”

    清乐公主跪在小周后足下，挺起腰肢，绝美娇颜如梨花带雨，让人不胜怜惜。

    小周后为女儿拭干眼泪，对肃立一边的周宣道：“宣侄——”

    “臣侄候命。”周宣赶紧过来，跪在清乐公主身后。

    小周后道：“此去南汉，山遥水远，你要保护好公主，事不及奏闻，可便宜施行，你明白了吗？”

    便宜行事，那就是甩开膀子去干哪，周宣毅然道：“臣侄领旨。”

    内侍来报：“启奏陛下、娘娘，驸马已到丹凤门外，恭进九九大礼，计骏马二九、玲珑鞍辔二九、盔甲二九、闲马二十一匹、牛六只，并进宴九十席、羊八十一只、美酒四十五瓶。”

    清乐公主便回景旭宫，等到辰时二刻，司礼太监高声道：“公主升彩舆。”

    便有八位官员夫人来导引清乐公主出殿，乘上由八名大力宫女抬的彩舆，这八位命妇当中便有信州郡公夫人秦雀。

    仪仗前导，红毡铺地，鼓乐齐鸣，歌声骤起，唱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焚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自春秋以至汉唐，无论贵族还是平民，女儿出嫁必歌此曲，但在清乐公主听来，却是不胜凄惶，最是仓皇辞殿日，垂泪对宫娥。

    周宣骑着“云中鹤”，手持金铜叶制成的旌节，等候在景旭宫外，红光满面、笑口常开，好象他才是驸马似的，这旌节是皇帝刚刚授予了他的——门旗二面、龙虎旌一面、节一支、麾枪二支、豹尾二支——这可是节度使的荣耀，代表唐国出使南汉，旌以专赏，节以专杀，权力极大。

    周宣身后，是祁将军率领的一百名奉化府兵，作为周宣的亲兵保护周宣出使南汉，祁将军还升了官，由从五品归德郎将升为正五品游骑将军。

    除了这一百名兵士之外，还有左金吾将军蔺戟率两百名金吾卫一路护送公主到南汉，听从周宣节制。

    清乐公主从彩舆鸾驾中望见周宣，叫了一声：“宣表兄——”

    音乐洋洋沸沸，周宣并未听到公主的声音，但看到鸾驾中公主褰帘朝他注视，便微笑着点头致意，做了一个出发的手势。

    清乐公主顿时安心了许多，面对未知的前路，有周宣陪着，她就胆壮了许多，宣表兄总是很有办法的样子。

    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逶迤来到白鹭州码头，六艘鱼目巨舟泊在岸边准备启航。

    除了四痴和祁将军之外，周宣只带上了小茴香，这小丫头算是跟周宣最久的了，对周宣的生活习惯比秦雀、纫针还了解，所以秦雀命小茴香跟去服侍。

    秦雀姐弟、纫针、羊小颦、孙氏兄弟、汤小三、胡统、黄老、古老、还有郡公府乐队诸女，其余林黑山、大、小顾长史、阿布、汪士璋等人都来送行。

    周宣拉着纫针的手亲了一下，柔声道：“针儿，要高兴一点，你心情不好也会影响小芷若的知不知道？等我回来，你抱着小芷若来接我。”

    纫针含泪“嗯嗯”着答应。

    秦雀道：“夫君放心吧，针儿姐姐有我照顾，一定会母女平安的，我们等夫君回来。”

    周宣搂着秦雀的腰飞快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秦雀俏脸通红，赶紧打量四周，还好身边都是郡公府的人，不至于惊世骇俗，没想到身边的秦晓笛嚷了起来：“晓笛看到了，姐夫亲姐姐的嘴了。”

    秦雀赶紧揪了一下晓笛的冲天鬏，命他不许乱说话，心里却是比蜜甜。

    周宣捏了捏晓笛的脸蛋，笑道：“听姐姐的话，该玩的玩，该做的功课必须按时完成，姐夫回来带好玩的东西奖赏你。”

    走到羊小颦面前，这窈窕燕姬想哭却又努力绽开微笑，周宣托起她粉嫩的下巴轻声道：“等我回来，明年带你去辽国寻亲。”

    林黑山走过来，粗声道：“宣弟，此去千万小心，传闻吴越国已派出武士要破坏唐、汉联姻，海路就要从吴海沿海经过，万万不可大意。”对跟随一边的祁将军道：“老祁，你是水军将领，由你陪去最是合适，凡事小心。”

    周宣道：“黑山哥，祁将军的一百府兵都随我去南汉，我府上无人照看——”

    “宣弟放心。”林黑山截断周宣的话大声道：“我派两百忠武卫驻守郡公府，夜里对翔鸾坊实行宵禁，保证万无一失。”

    李坚和妹子清乐公主道别后走了过来，听到林黑山的话，说道：“宣表兄尽管放心，我再拨一百东宫禁卫到你府上，府中人等出行一律全程保护。”

    汪士璋一直等周宣与众人一一道别后才上前道：“郡公，门下要送郡公一样东西——”朝身后一招手，一个魁梧的家仆牵着一条毛色金黄的大犬走了过来，这大犬体长足有四尺，象头小牛犊。

    汪士璋指着金黄色大犬说道：“郡公，这是门下从出海商船上购得的忠犬，善泅水，鼻子极灵，善解人意，郡公出海或许用得上。”

    这是救生犬啊，周宣喜道，问：“此犬何名？”

    汪士璋道：“名叫鲁鲁。”又指着那家仆说：“这是门下的家仆，名叫力虎，祖父三代在我汪府执役，绝对忠心，力气很大，善于打猎，鲁鲁由他饲养，郡公一并带去吧。”

    力虎向周宣单膝跪下，口称“主人。”

    汪士璋取出一个精致小银瓶，双手呈上：“郡公，这是一种不知名的海外奇香，沐浴后抹一些在肚脐处，不仅神清气爽，而且有一种淡淡异香，能十日不散，常人也许无法嗅到，但鲁鲁隔着百丈远就能分辨出来。”

    周宣点头道：“很好，很有用的，汪翁费心了。”接过银瓶，纳入腰间帛鱼袋。

    六艘大船，南汉太子及其手下占据三艘、清乐公主及景旭宫诸人一艘、周宣与随行军士一艘、镇海节度使潘佑、静海制置院巡检使王德麟共一艘，于巳时三刻拔锚启航，向东都广陵出发，顺水顺风，第二天傍晚船队就到了广陵。

    广陵有景阳宫，规模宏大，广陵冬暖夏凉，李煜每年冬至前后都要携小周后来此住上一、两个月，清乐公主与南汉太子一行便在这景阳宫歇夜。

    镇海都护府驻地便是广陵，当晚，节度使潘佑宴请南汉太子与信州郡公，水陆珍馐、美酒佳肴，周宣还笑纳了不少礼物。

    雪猪太子急着回兴王府斗虫，次日一早就催促周宣，让周宣去敦请清乐公主动身去静海，从广陵去静海制置院是陆路，两千余人的队伍，马车三百余辆，绵延数里，填途塞路。

    一路无话，三日后到达海陵，歇息一夜，八月初六日由静海制置院巡检使王德麟亲自送到如皋海边，那里泊着南汉的三艘海船，分别叫“顺济号”、“致远号”、“灵飞号”，都是长达三十丈的巨舶，上下四层，巍如山岳,五彩锦帆，船头刻以鹢首模样,船身画着蛟螭图案，每艘船有篙师、水手百余人，可负重四千石，载五百人。

    静海制置院也拨了两艘豪华大船供清乐公主和信州郡公乘坐，是二十丈的大船，上下三层，能载三百人，这已经是唐国最大的船了。

    头戴绿帽子的雪猪太子洋洋得意地对周宣道：“周婚使，这还不是我南汉最大的海船，我南汉最大的海船叫‘凌虚神舟’，是我父皇的宝船，长三十六丈、宽十四丈，可容六百人，到时让周婚使见识见识。”

    周宣眼望那高大海船，口里连连赞叹，奉承着雪猪太子，心想：“南汉造船技术在唐国之上啊，六月初在江州我与李坚商议要造大船，从海上进攻吴越，但造这样一艘巨舶需要耗费大量的财物，而且没个一、两年建造不出来，光是铺设船体龙骨都要一年多的功夫，自己造太麻烦，想个办法把南汉的大船夺过来吧。”

    周宣道：“太子殿下的宝船果然宏伟，方才公主说了，她想乘坐汉国的宝船，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雪猪太子喜道：“甚好，就让公主与本宫同舟共济吧，本宫让我汉国御厨给公主烹制美味佳肴，让公主一日美胜一日。”

    周宣道：“太子殿下未听过我唐国的一个故事吗？”

    雪猪太子问：“什么故事，快快说与本宫听？”

    雪猪太子这几日拜读了周宣的《花萼楼志异》，对周宣讲的那些神鬼妖狐的故事兴趣浓厚，尤其是其中一篇讲蟋蟀的，一个小孩死后竟变成了无敌虫王，真是有趣。

    周宣道：“就是前年的事，鄱阳湖知道吗？知道，太子殿下很博学嘛，就是鄱阳湖边一户人家娶妻，丈人家在湖的另一端，那男子悭吝小气，只雇一艘船来迎亲，女方不肯上船，说不吉利，那男的说没那回事，大吉大利，女方没办法，就上船了，才驶出几里水路，原本风平浪静的鄱阳湖突然波翻浪涌，船翻了，一船人死光光，可怕吧？”

    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周宣发现这雪猪太子极其胆小，对那些神神怪怪的事简直信之不疑，也难怪，据说南汉皇宫中就供奉着神巫，是个女巫婆，名叫卢琼仙，凡国有大事，刘继兴必先问卢琼仙，所以周宣随口编了这么个拙劣的故事吓唬雪猪太子，收效显著。

    雪猪太子连声道：“可怕可怕，果然可怕，本宫来唐国之时曾经问过卢仙师，卢仙师告诫本宫途中慎近女人，现在听周婚使这么一说，本宫方悟仙师的高明，那就让公主乘坐‘灵飞号’宝船吧。”

    周宣便去对清乐公主说改乘南汉大船之事，清乐公主问：“宣表兄也乘‘灵飞号’吗？”

    周宣算了一下，清乐公主这边内侍、宫娥共有一百五十人，他这边亲兵一百人、左金吾将军蔺戟的金吾卫二百人，两边共计四百六十人，“灵飞号”大船可乘五百人，那就合为一船吧，表兄妹也好同舟共济。

    因为人多物杂，又是忙乱了一整天，五艘大船于八月初七午后正式启航，沿东南海岸前往南汉都城兴王府，但见风和日丽，海水碧蓝，海鸟飞逐，眼界极为开阔，五艘大船呈雁字航行，船帆鼓风，劈波斩浪。

    傍晚，周宣立在船头看着西边天际那轮火红的落日，心中豪情宛若天边霞光万道，忽听身后小茴香的声音说道：“姑爷是不是想起‘泰坦尼克号’了？”

    周宣回头，见那小丫头满是柔情地看着他，安慰道：“姑爷，你澳国的那个未婚妻在天之灵看到你快快乐乐地活着，并且很快就会有第一个孩子，她一定非常欣慰，而且姑爷还会生很多很多孩子对不对？”

    周宣自己都快忘了当初说“泰坦尼克号”骗这小丫头的事了，没想到小茴香却记得牢牢的，见他出神就以为他想起那次海难了，还来安慰他，惭愧啊惭愧。

    这时，一个内侍走过来躬身道：“郡公，公主殿下请郡公有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