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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一章 僧一行这原理讲清楚了,有利于他们理解,才能做出更好的望远镜,这是非常必要的,陈晚荣略一整理思路道:“这需要两块镜片,前面一块叫物镜,就是把远处的景物汇聚成光线,不过,只有物镜的话,只能看到倒立的虚像。”
“倒立的?我们看到的不是直立的么?”众人惊奇得差点跳起来。
“你们用这样的一块试试看。”陈晚荣把凸透镜一晃,提醒他们。
手里有凸透镜的人立即试验起来,齐声惊呼:“陈将军,你怎么小了?真倒立的?不对呀,明明是站着的,咋又倒立了呢?”
他们正对着陈晚荣,不拿陈晚荣来试验还能拿谁?
瞧着他们那一惊一咋的模样,陈晚荣笑道:“再把另一个透镜放到一条线上试试。”
众人照办,惊奇声又响起来了:“真的啊!陈将军又站着了!”
生员们叫得最是起劲,仿佛见到天下间最神奇的事情一样。
叶天衡手中的拐杖重重点在地上道:“小友,我明白了!真的明白了!”
他一副恍然大悟之态,陈晚荣有心考量他,笑道:“愿闻叶大师高见。”
“高见说不上,高见说不上!”叶天衡笑呵呵的站起,道:“这道理说穿了很简单,难就难在我们没有这样的工具,现在,我们有了透镜,就好办了。你们中有多少人读过《墨子》?墨子当年就曾试过小孔成像。墨子当年用的是小孔,而我们今天用的是透镜,这道理应该是差不多的。”
墨子当年和他的学生做小孔成像实验,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墨子》里面记载了不少科学实验,堪称中国古代科技史的一个巅峰。让人遗憾的是,由于诸多原因,从此以后,在物理学上踏步不前。
小孔成像和用透镜成像是差不多,只不过手段不同罢了。他这一提醒,寇义兵、刘怀德他们这些熟知《墨子》的良工们恍然大悟,齐声点头称是。
那些生员们进入军器监的时间不长,他们在国子监学的是圣人之道,读的是圣贤之书,于《墨子》就不熟了,听得一愣一愣的,不明所以。
陈晚荣才开了个头,叶天衡就想到了,于他这敏捷的反应,陈晚荣不得不赞叹:“叶大师所言极是,二者之间是有些近似。所不同的,就是我们现在用透镜罢了。”
得到认可,叶天衡更加肯定了:“墨子的小孔成像,那是倒立的虚像,就没有办法让倒立的虚像直立起来。有了这个,就能实现,就能把倒立的虚像变成直立的,让人一看就一目了然,不用再去想原委!”
陈晚荣击掌赞道:“叶大师所言极是,望远镜就是这道理!”
叶天衡又领悟到一个科技原理,很是兴奋,嗓子有些发干,很生涩的道:“小友,这望远镜还有什么要求,你一并说了。要说透,我们才好做!”
陈晚荣还没有说话,郑宛如猛的站起来,道:“我也明白了。韩非曾经记载一个故事,有一个人请了一画工为他做画。三年后,画工告诉这个人,说画已经作好了。这人去看,只有一块大木板,木板上除了漆以外,什么也没有。这人就发火了,说画工骗他。画工就说,你想看到活生生,能动的画么?历来的画作都是死的,没有生气,这人根本就不信。画工很肯定的说,你要是修一座房子,房子要有一堵高大的墙,墙上要开一扇大窗。把木板放到窗上,日头一出来,你就能看到一幅画,会动的画。
“这人半信半疑之下,果然修了一间房,房子有一堵墙。到了日头出来的时候,墙壁上就出现了亭台楼阁,还有往来的车马,活脱一幅绚丽多彩的风景画。更让人惊奇的是,画上的人物、车马会动。唯一让人遗憾的,都是倒着的。”
韩非是法家大家,他的书虽是为法家而作,不过,他的书中有很多脍炙人口的典故,广为流传。国子监的生员们虽是习圣人之道,读圣人之书,也不乏读《韩非》取乐之人,一听这话,齐声惊呼“哎哟,我怎么没想到呢?”
有了陈晚荣的理论指导,叶天衡和郑宛如一人一个典故讲出来,这气氛大为不一样,骤然活跃,就连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都是一脸的眉飞色舞,大是惊奇。
陈晚荣原本想再给他们指点一番,现在根本就不需要了,笑道:“我要说的,你们都说了。诀窍只有一个,就是前面的物镜要大些。后面这块叫目镜,是给人看的,稍微小些就成。还有一点,目镜一定要安放在倒像的地方。”
望远镜的原理说起来很简单,通过物镜之后,会得到一个缩小了的图像。只要这景物落在目镜的焦点处,就好比拿着放大镜看东西一样,就是一个放大了的景象。
古人的智慧真的没得说,陈晚荣本以为要费一番唇舌,你一言我语,就把这原理给破解了,我们的祖先真的了不起!陈晚荣在心里暗赞一声。
“走!做千里眼去!”叶天衡的拐杖在地上点得笃笃响,兴奋得脸上泛红光。
众人轰然叫好,跟着去了。
叶天衡一拉陈晚荣的胳膊道:“小友,我有一个想法。这东西好是好,不过,要两只眼看才好,象我们这般一只眼睛看,太累人了。我们现在有了机床,可就好办多了。”
这不是望远镜么?
陈晚荣心里想的是,要是能做出单筒的千里眼就不错了,他却要做望远镜,很是意外。不过,这是好事,没理由拒绝。一只眼睛看,和两只眼看,谁优谁劣不需要说了。
“叶大师,那敢情好!”陈晚荣非常爽快的同意。
叶天衡停了下来,手里的拐杖在地上一阵划动,居然给他画出一个望远镜的雏形。之所以是雏形,是因为比起现代望远镜的设计有很大的差距,既不美观,还有些笨重,做起来的话费时费力。
不过,他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想到这么多,非常难得了。陈晚荣大是赞许,蹲下身,给叶天衡修正一番,让叶天衡大是高兴,这才笑呵呵的去做望远镜。
风风火火的赶到机床工房,叶天衡在陈晚荣肩头一拍道:“小友,老朽僭越一次了,这次由我来指派。”
陈晚荣哪有不同意的道理,道:“叶大师尽管吩咐就是。”
在陈晚荣的肩头拍拍,叶天衡颇是欣慰:“这里正好有些铁皮,可以派上用场。铁皮这东西,用得不多,就是时不时需要用点。存在这里的,没成想,今天派上用场了。老寇、老刘、老曹,还有我,我们四个人来做。其他的人别动手,铁皮不多,弄坏了就麻烦了。”
寇义兵、刘怀德、曹志雄和叶天衡是军器监技术最精湛的良工了,他们亲自上阵,还是联手做事的时间真不多,陈晚荣既是惊讶,又是期待。
“没问题!”寇义兵爽快的应一声,把外套脱了,甩动几下胳臂,好象上战场似的。
杂役把铁皮拿出来,叶天衡给三人一阵讲解,刘怀德他们二话不说,拿起铁皮开始加工了。唐朝的铁皮比我们现代用的铁皮自然是有很大的差距,只要稍微加工下,仍是能用。
叶天衡把拐杖一放,就开始裁剪铁皮,也不需要量什么尺寸,一把大剪刀在他手上飞快的动作,等到停下来,一张张铁皮就给他裁剪好了。
经过打磨、修边、铆接,所费时间也不短。
陈晚荣他们围着四人,唯有睁大眼睛瞧着的份了。四人的动作非常熟练,只需要看一眼就可以确定他们是很有造诣的工匠。
直到天快黑时,才算完成。叶天衡他们处理铁皮时,张德铭他们已经把透镜磨制好了。陈晚荣检验一阵,还不错,边角处理得很光滑,镜面也没有什么损伤,应该是能用。
把透镜一装上去,就是望远镜。虽然很粗糙,不过,毕竟做成了。
叶天衡一瞧,大叫一声:“成了!咦,怎么没有拿到手里看得清楚呢?”
顺手把望远镜递给陈晚荣,陈晚荣接过一瞧,确实有些模糊,不如拿在手里看得清楚,笑道:“叶大师,这是因为有几个问题没有处理,一是没有调整距离的装置,以后弄些螺纹供旋动就是了。二是没有用棱镜,三是我们初次做,手生,以后会做得更好。”
“那是,那是!”叶天衡不住点头,脸上却是带着遗憾。
这是第一架望远镜,能做到这种程度可以了,不能奢求得太多。众人拿着望远镜,你看一眼,他瞧一眼,直到每个人都瞧过了,天已经黑了。
最后,望远镜落到玉真公主手里,陈晚荣要讨回来,玉真公主不给。陈晚荣本想拿回去送给郑晴,才议定婚事,送她这个礼物肯定能博得伊人芳心,玉真公主铁了心不给,陈晚荣也是没办法。
收工之后,众人开开心的回家。今天这一天,值!
这事,基本上算是过去了,即使以后要做望远镜,也没什么大不了。陈晚荣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这事不过是个引子。
第二天,陈晚荣见到了一个让他想想都为之目眩的历史名人,一个在中国历史上享有盛誉的大科学家!
陈晚荣来到军器监,叶天衡他们挤在一间屋里,个个一脸的喜悦,好象大过年似的。陈晚荣不由得大是奇怪。
“陈将军,你来了!”寇义兵热情的打着招呼:“陈将军,你知道么?昨天那个望远镜为我们请来了一位大名鼎鼎的高人!”
“高人?能高到哪里去?”陈晚荣有些不以为意,在心里暗想:“论拳脚,有道长;论技艺,有军器监的大师傅;论理论还有我,能称得上高人的人还真没有。”
不是陈晚荣傲,是因为军器监集中了唐朝最优秀的良工,世人眼里的高人在他们眼里不入流。
众人让开,陈晚荣看清了,只见屋里多出两个陌生面孔,一个是光头和尚,另一个是中年人。最惹人眼的就是和尚的光头,几点戒疤格外显眼,僧袍、芒鞋,典型的出家人装束。
和尚不去庙里礼佛,跑到军器监来,堪称一奇。陈晚荣不由得仔细打量起来,这和尚三十多四十来岁,白净的面皮,脸上带着微笑,眼睛特别明亮,眨动之际给人以睿智之感。
可以说,完全没有出家人的恬淡之气,浑身上下光芒四射。他旁边那个中年人气质不错,不过,和他比起来,颇有些不如。
陈晚荣心中一凛,此人必非常人。最让陈晚荣奇怪的是,这和尚和司马承祯打得火热,两人面对面坐着,相谈甚欢,脸上带着笑容。
司马承祯站起身来,笑着为陈晚荣引介道:“小友,这是一行大师。一行大师,这是陈将军。”
“一行?僧一行?大衍历的作者?”陈晚荣心里闪过一连串的问号:“我居然遇到在历史上享有大名的大天文学家僧一行?”
僧一行虽是佛门出身,却是中国历史上一座不朽的丰碑!他在天文学和数学方面取得的成就举世瞩目,就是现代,我们谈到这位杰出科学家时,都会怀着崇敬的心情。
陈晚荣无数次听过僧一行的大名,来到唐朝后,想过能见到他那该多好,只是,这只能是个梦,僧一行行踪无定,要见他何等之难。
现在,僧一行居然出现在面前,还冲陈晚荣微笑,施礼道:“贫僧一行见过陈将军!”
陈晚荣喉关发干,很是生涩的道:“陈晚荣见过大师!”深深一躬,极是恭敬。
要陈晚荣说出他最喜欢的三位中国古代科学家,僧一行肯定在里面。见到僧一行,油然而生高山仰止之觉受。
僧一行笑笑,为陈晚荣引介道:“陈将军,这是贫僧好友梁令瓒。”
陈晚荣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一个僧一行已经够让人激动的了,还有一个梁令瓒,陈晚荣的激动远非笔墨所能形容!
梁令瓒何人?一个大名鼎鼎的能工巧匠!
僧一行在天文学上取得那么辉煌的成就,为后人赞颂,要是没有梁令瓒,他不可能取得这么多的成就。原因就在于,梁令瓒很好的襄助了他,帮做天文仪器。
吴道子的画技千古独步,被后人尊为“画圣”,难有人能与之匹敌。不过,梁令瓒的画功就可以与吴道子媲美,是唐朝著名的画家。
真正让世人记住梁令瓒的并不是他在画技上的贡献,而是他是著名的制造家,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著名的机械工程师,他和僧一行共同制造的“水运浑天仪”,是当时中国独有的天文钟。
僧一行受命观测天文,可是当时没有能满足他要求的仪器,“无由测候”,僧一行空自学识渊博,却无从着力。真个是空怀屠龙技,却无龙可屠。
梁令瓒本是业余天文爱好者,在研究了前人经验教训的基础上,制造出了著名的“黄道游仪”。当然,他的制造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在经历了多次失败之后,才用木材做出来模型,最后做出了在天文史上享有大名的天文仪器“黄道游仪”。
僧一行正是用这一仪器测量二十八宿距天球极北的度数,第一次发现了恒星位置的变动,比欧洲早一千年。使用这一仪器,僧一行得到大量一手资料,演算之后,才有著名的《大衍历》的诞生,后来传入日本,日本用了上百年。
最让人惊讶的是水运浑天仪还有计时的作用。比起东汉张衡制造的天文仪更加精巧复杂,功能更多。用齿轮带动,上面有两个木人,古代把一昼夜分为一百刻,每过一刻木人就击鼓,每过一时辰就撞一次钟。
这远远超出了天文仪器的范畴,是机械钟了!
我们今天用的钟表都是从西方传入,其实,早在唐朝,僧一行和梁令瓒就造出了人类历史上最早的机械钟。只可惜,没有大量推广,更没有发展成钟表,让人扼腕叹息。
梁令瓒向陈晚荣行礼道:“梁令瓒见过陈将军。”
陈晚荣纵声长笑,开心不已,给了梁令瓒一个熊抱,好象见到老朋友似的在他背上拍拍,急切的问道:“梁大师,你可愿意来我们军器监?”
军器监人才济济,可是真正称得上能顶大梁的人却不多。叶天衡的技艺绝对要算一个,不过,他已经垂垂老矣,时日不多。军器监良工虽多,要找一个能接替叶天衡的人还真难,梁令瓒这个天才的“机械工程师”要是能加入军器监,那是就太完美了。
现在,机床已经造出来了,正需要这方面的技术人才,陈晚荣对机加工熟悉却不精通,也不可能有时间让他去精研机加工,把梁令瓒拉过来,这是陈晚荣的第一个想法。
“无论如何,一定要把梁令瓒弄进军器监!就是叩头、求爷爷告姥姥,甚至坑蒙拐骗也在所不惜!”陈晚荣暗中下定决心。
僧一行就不说了,因其渊博的学识,大名远播,广受人敬仰。不过,他是搞天文,研究数学的,虽然用途大,对于陈晚荣来说,有点用不上。
梁令瓒才是最适合的!
用人不是用最好的,是要用最合适的!
不仅陈晚荣如此想,就是叶天衡他们谁个不是如此想呢?叶天衡拐杖在地上点动,忙着帮腔道:“梁大师,你到军器监来吧!叶某老了,不中用了,以后,得靠你们年青人了!”
寇义兵他们猛点头,紧张的看着梁令瓒,生怕他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