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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二章 不得人心的统治居然是一伙强盗!
强盗打劫到军队头上,堪称一奇,若是在平时,刘福清肯定是不屑。如今不同,强盗占据了有利地形,只需要把手里的石头朝他们身上砸来,就够他们受的了。
刘福清赶紧派人去告诉陈晚荣,一边高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敢动大唐军队,胆子不小!”
“爷爷生更不名,死不更姓,姓庄,大名叫大楚。庄家寨的瓢把子的就是。”一个大汉一边说,手里的石头朝刘福清砸了下来,刘福清赶紧闪开。
刘福清大怒,就要发作,陈晚荣和哥舒翰赶到,挥手阻止他。
陈晚荣皱着眉头:“这些强盗真是不长眼,居然劫到我们头上来了。要是天气好的话,我架起火炮,准让他们粉身碎骨。只是现在雨下得太大,火炮没法用。这射程弓箭应该够了,叫弟兄们弓箭准备。”
箭术是唐军的基本技能,人人精熟,刘福清手一挥,五十名开路炮兵取下硬弓,弯弓搭箭,对准了上面的强盗。
哥舒翰眼睛睁得老大,把上面一阵打量,摇手道:“陈兄,先不忙射。我瞧这些人好象是汉人居多,看能不能说得他们退走。”
中国自古以来,最大的边患来自于两个地方,一个是北方大草原,一个是西北边陲。二者比较起来,来自大草原的威胁更加严重,匈奴、鲜卑、突厥、契丹、蒙古,无一不是从大草原开始了对中原的搔扰。
西北边陲相对来说威胁要小很多,正是因为如此,西汉时期,集中全国力量与匈奴周旋。直到汉武帝击破匈奴,使得匈奴一蹶不振,汉宣帝才能对当时的西羌开战。
西北的威胁虽然不如大草原大,那里的少数民族对汉人的地方骚扰不断,掳掠不少人口。吐蕃的崛起,对唐朝的西北边陲带来非常大的威胁,数十年下来,掳掠的人口不知道有多少。被掳的汉人在吐蕃过着极为悲惨的生活,是奴仆,其社会地位还不如吐蕃原本的奴仆。
哥舒翰正是考虑到此点,才有如此提议。陈晚荣猛然醒悟,点头道:“哥舒兄说得是,他们是汉人,值得一试!”提高声调,冲山头上吼起来:“你们听着:我们是大唐的军队,你们打劫到我们头上,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鸟!”大汉不屑的声音传来:“这里是积石山,哪来的大唐军队?别在那里唬弄人!”
紧接着还有一阵不屑的嘲笑声“是哪个失心疯,居然冒充大唐的军队!”
自从赵充国七百年前率军到达这里以来,中原军队到达这里的事情廖若晨星,少得可怜。即使到了这里,规模也很小,要让他们相信一支十万人的唐军正向这里进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
“别伤人,射!”陈晚荣右手一挥,决定立威再说。
炮兵得令,五十人一齐发箭,箭矢如蝗,穿透雨幕,朝山头射了过去。庄大楚他们正笑得畅快,陡然间,箭矢飞来,慌不迭的躲闪。好在陈晚荣不想伤人,要不然,这一轮箭矢就够他们受了。
饶是如此,庄大楚他们也是闹了个手忙脚乱。
哥舒翰大喝一声:“你们听好了:这次,是给你们的警告。若是再敢拦路,休怪刀枪无眼!我们是不是唐军,你们可以看看箭矢就知道了。”
庄大楚他们给射了个措手不及,正没好气,跳脚大骂。听了这话,忙捡起地上的箭矢观瞧起来。强盗又没有见过世面,哪里知道这是不是唐军的箭矢,惊疑不定。
把手中的箭矢打量一阵,庄大楚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突然间,双膝跪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呜呜的哭了起来。
“寨主!您这是做什么呀?好端端的,怎么说哭就哭?”一众强盗看得不明所以。
“寨主,您说话呀!”
庄大楚把手中的箭矢挥挥,声音带着惊喜:“你们知道吗?这是唐军的箭矢!朝廷的大军到了这里,我们的苦日子到头了!我高兴,我高兴呢!”
“真真真的是唐军?”强盗兀自不信。
庄大楚点头道:“没错,这是唐军。我爹当年就是唐军的兵士,给吐蕃人俘虏。我爹把唐军的装束给我说得清清楚楚,这箭矢绝错不了!”
“太好了!唐军来了,我们有救了!”
“就是给人做佣人,也比做奴仆强!强一百倍!”
制度的差异是没法弥补的。唐朝的佣人,那也是有人身自由,主人不能打,不能杀害。而奴仆一点自由都没有,是奴仆主的物品而已,奴仆主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两者比较起来,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差距太大了。
庄大楚他们喜悦不禁,又跳又笑的,陈晚荣有些不耐烦了:“你们让还是不让?不让就全部射杀!这次,我可不是吓唬人了。”
“将军,我们可以让你们,不过,你得带我们走!”庄大楚回答。
军队带强盗上路,这本身就够奇了。庄大楚他们虽然是汉人,迫不得已做起了强盗,可是陈晚荣要行军,要赶时间,带上他们,这行动会缓慢得多,一口拒绝:“不行!我们没有时间!”
“你不带我们走,我们就不让路!”庄大楚耍赖了,手一挥,几块石头滚下来,挟着劲风坠下悬崖。
陈晚荣脸色一变,喝斥道:“我再给你们一个机会,马上闪开!要不然,你们一个也别想活!”不是陈晚荣狠,是军情紧急,程晓天几千人马的死活由陈晚荣的行动来决定。
“你们是不是嫌我们会拖累你们?”庄大楚说话了:“放心,我们身强力壮,跑得动。再说了,我们对这一带很熟悉,我们可以领你们过山。到了前面,那是我们生长的地方,我们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你们要去哪里我们就领你们去哪里。”
一个强盗有些想不通:“寨主,您怎么说那么多?”
“不说点用处,他们会要我们么?”庄大楚有点没好气的回答。
积石山以南的吐蕃腹心,陈晚荣他们所知真的不多,向导非常缺乏。陈晚荣怦然心动,问道:“你们如何让我们相信?”
“军队会怕强盗?那你们不配做军队!”庄大楚的回答非常干脆。
陈晚荣不由得语塞,心下有点好笑,心想这个庄大楚还真是有点意思,笑道:“我们这里有些重物,你能顺利让我们通过的话,我们可以带上你们。”
庄大楚大笑道:“我看你们走路很吃力,一定是很沉的吧?你们真可笑,这么重的东西,居然从这里走。有一条路比这里宽多了,你们不走,要走这险要之地。”
陈晚荣眼睛放光,问道:“你这话当真?”
“真不真,将军派几个人,跟我的人去一趟就知道了。这条路在东南五十里的地方,虽是经过积石山的腹地,要多出上百里路,却比这里好走得多。”庄大楚非常干脆的提议。
哥舒翰不等陈晚荣说话,轻声道:“陈兄,我看可以去探探路再说。陈兄,我和他的人去看看,你们先等在这里。五十里的路程,骑马要不了多少时间。”
陈晚荣本想去的,不过,哥舒翰去也不错,陈晚荣点头道:“那好,就有劳哥舒兄了。”
“只要你们说的是真话,就下来。”陈晚荣冲庄大楚大声说道。
庄大楚一个字也没有说,报以一长串的大笑声,大手一挥道:“走!”带着人下了山头,不一会儿就来陈晚荣他们跟前。
陈晚荣一瞧,庄大楚他们个个衣衫破败,应该说身上穿的不是衣衫,是布片才对,和原始人差不了多少。他们中既有汉人,也有吐蕃人,还有几个女人。
“见过将军!”庄大楚朝陈晚荣施礼。
陈晚荣手一挥道:“这些都免了,你派人吧。”
庄大楚应一声,叫了三个人。哥舒翰带了二十个人,骑着马,出发了。
送走哥舒翰,陈晚荣下令炮兵聚集在树林里,炮兵把火炮摆在最中间,刘福清带人看守,四周放了警戒哨。
现在,雨下得很大,要说有人来偷袭,不太可能。不过,陈晚荣的警惕性很高,绝对不会有任何松懈。
巡视一圈,没有任何问题,陈晚荣这才坐下来,把庄大楚叫来,问道:“你是汉人,怎么到的这里?”
“我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他们几个是给吐蕃人掳掠来的。”庄大楚朝身边几个汉人指了指,接着道:“我爹本是唐军兵士,驻守在陇西,经常和吐蕃打仗。一次,吐蕃偷袭唐军,把我爹给掳了来。按照吐蕃律法,战俘是奴仆,我爹自从当了奴仆以后,不甘屈服,准备妥当就逃走了。”
顿了顿,庄大楚长叹一声道:“吐蕃地广人稀,山高林密,道路险峻,要想逃出去谈何容易。我爹逃了三百里,就给吐蕃人抓住了。吐蕃人对奴仆很是残忍,我爹这种情况是要给处死的。我爹只是给暴打一顿,之所以没有给杀害,是因为我爹是汉人,懂得很多,再加上我爹是行伍出身,所以,主人就饶了我爹一命。”
陈晚荣有些糊涂,问道:“汉人奴仆不是比起吐蕃奴仆的日子过得更加悲惨么?”
庄大楚哦了一声,解释道:“吐蕃的奴仆虽然比汉人奴仆要稍微好过些,不过,在主人眼里,吐蕃奴仆什么都不是,不如汉人奴仆有用。将军,您请想,吐蕃人除了会放羊牧马以外,他们还会做什么?大字不识一个不说,没有一技之长。而我们汉人不一样,别的不说,光是汉人世界的新奇就够让那些大人物们眼界大开了。所以,汉人奴仆虽然倍受迫害,可是,主人却更加重视汉人奴仆,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杀的。”
唐朝强盛,风华迷人,远远超出吐蕃人的想象,光是汉人这身份就够让奴仆主们欣赏的了。更别说,汉人奴仆还懂得一些技艺,这根本就不是吐蕃奴仆所能比的。当时的吐蕃,最缺乏的就是文明,虽有松赞干布的努力,接受了印度文明和中原文明,使得吐蕃有一个大的跃升,不过,整体来说,仍是非常落后。尤其是对工匠的需要,非常迫切,奴仆主哪里舍得杀汉人奴仆。
是以,在市面上,汉人奴仆比起吐蕃奴仆更值钱。
陈晚荣明白过来,点点头,继续听庄大楚诉说身世:“我爹真不走运,一连逃了好几次,都给抓回去了。奴仆主对爹很是欣赏,为了留住爹,就给爹赏了一个漂亮的女奴仆。这个女奴仆也是个汉人,就是我娘。本是一商人女子,却给吐蕃人抓了来。我爹娘同病相怜,渐渐产生情意,后来就有了我。
“可恶的主人说了,要是我爹再敢逃,就要杀了我们全家。为了我和娘,我爹忍了,打消了回归大唐的念头。”
陈晚荣感慨无已,庄大楚抹着眼泪:“我爹本是江南楚地人,一直到他去世都念着故乡,就给我取了大楚这个名。”
长叹一声,陈晚荣惋惜无已:“我想,象你爹这样遭遇的人不在少数。大唐和吐蕃打了几十年,吐蕃经常滋扰大唐,掳掠的人口不在少数。”
庄大楚点点头:“将军英明!象我们这样不甘心屈服的汉人还有很多,只要朝廷大军一到,他们肯定抚额相庆。”
陈晚荣一路行来,对吐蕃的了解更加深刻,对这话很是赞同:“说的好!对了,你是怎么做起了强盗的?”
庄大楚不同意陈晚荣这说法:“将军,我那不是强盗,我那是求生!自从爹去世之后,不久,我娘也跟着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该死的主人象对待我爹一样压榨我。我爹有家人,只能忍了,而我孤家寡人一个,无牵无挂,忍无可忍之下,我把他给杀了,跑到积石山中藏了起来。”
奴仆奋起反抗,杀害奴仆主的事情,陈晚荣在书中读到过,没想到庄大楚就是一个,真有点发愣。
“那他们呢?”陈晚荣要指着他的同伙问道。
庄大楚很是自豪:“他们和我一样,都是奴仆,有些还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积石山里山高林密,野兽极多,打猎就可以生存。只是,打猎这活一个人做起来,往往是饿肚子。我就把他们也拉了过来,在山上结了一个寨,靠着打猎,苟活到现在。前几天,我们听说这里有一支军队通过,心想军队过后,说不定会落下些东西。金银,对我们来说没甚用处,我们最需要的是武器,想来碰碰运气。一连搜索了几天,什么也没有发现,这军队还真是气人,连根毛都不给我们留。”
前几天从这里通过的是程晓天率领的先头部队,这是一支能征善的精锐,怎么可能落下东西。陈晚荣之所以选择走这条路,就是因为程晓天走的这条路,哪里想得到,居然还有更好的路,也不知道程晓天当时是怎么想的。
“寨主,他们也留的有东西呀,就是马粪!”一个同伙调笑一句,引来一片笑声。
庄大楚接着道:“没想到,昨天晚上下起了暴雨,我们躲在山上的一个洞里避雨,没成想撞到将军了。我们原本以为是吐蕃的军队,准备一阵乱石砸死你们,夺了你们的武器。可你们人太多,我们人太少,就是占到地利也不可能得手。想来想去,我决定拦住你们,吓唬一通,你们能给十件八件兵器,我们也是大收获了。哪里想得到,你们居然是朝廷的军队,老天开眼了!”
吐蕃文明不发达,科技落后,这铁器对于他们来说很是贵重,得从唐朝输入。庄大楚他们在山中打猎生存,最需要的就是利器了,要想得到利器就有两途,一是军队,二是奴仆主的庄园。
奴仆主的庄园,一般都有奴仆主的私家军队看守,庄大楚没有那实力。陈晚荣他们到来,只要占住山头,讲下条件,弄个几把武器还是没有问题。庄大楚的算盘够精,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拦住的居然是唐军。
身为汉人,对唐军天生就有一种亲切感。再者,唐朝的社会制度比起吐蕃的奴仆制好得太多,至少他们有人身自由,不用做奴仆。光是这一点,就对奴仆出身的庄大楚他们来说够有吸引力的了。
正是因为如此,当得知遇到唐军时,在经过短暂的惊讶之后,庄大楚决定赖上唐军,离开这个让他们做恶梦的地方。
了解了他们的不幸出身,炮兵们个个感慨无已,自发的拿出自己的换洗衣衫,送给庄大楚他们。庄大楚他们躲在山里,只能靠兽皮遮羞。只是,现在是七月份,天气炎热,兽皮穿在身上,热得受不了,只能把能找到的布片弄在身上遮羞。
这些都是炮兵的旧衣衫,在炮兵眼里算不得什么,可在庄大楚他们心目中,这是天大的恩情,是他们这辈子最喜悦的事情了,无不是捧着衣衫,激动得垂泪。
作为回报,庄大楚他们把山寨中贮存的肉干全部献了出来。打猎为生,极为艰苦,一旦到了冬天,野兽潜伏,很难打到猎物,得趁早贮存肉干。庄大楚他们贮存的肉干还真不少,足有几千斤。
先头部队是程晓天的军队,炮兵是第三批通过石堡城的军队,已经是很靠前的了。他们的给养同样是个大问题,一是靠本身携带的粮草,二是在行军途中解决,三是程晓天知道炮兵的重要性,时不时挤些给养给他们,才维持到现在。
庄大楚他们的肉干,对于陈晚荣来说是雪中送炭,比黄金还要珍贵,欢喜无限。
只是一样,哥舒翰这一去就没有消息,直到日落西山,仍是没有回转,陈晚荣不由得焦虑不安了,心想:“不会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