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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祈磨了半天嘴皮子,晏云之只沉默不语,一张俊颜淡漠而清冷。那表情……着实让人看着牙痒痒。桑祈在心里将其全家老少都埋怨个遍,嗔了句:“小气鬼,就好像没你我就不行了似的。”心里已经想好,反正有没有他帮忙都一样,大不了大家各查各的。
腿在自己身上,他又管不着。
而后自觉多说无益,便摆摆手要走。
晏云之方才一直装没听见,这会儿倒是有反应了,称要送她一程。
白日阴影在前,桑祈赶忙推脱:“可不敢,万一又被人看见了,还指不定说出什么来。”
像卓文远那样风流成性的人,传几句绯闻也就算了,她可不想莫名其妙玷污了晏云之的清名。就算,他真心讨人厌。
正好体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桑祈与他挥手作别,自己踏过枝叶,拂动清风,远去林间,惊动了几只早起的飞鸟。
晨光微熹,映着她打斗中垂落下来的长发闪闪发亮。
这会儿还挺有精神,第二天上学就完了。
怎么说也是几乎一夜没睡,打从一进门就哈欠连天。她强撑着过了上午,吃过午饭,原本习惯性地散散步,结果才走一半便乏得不行,靠在长廊里睡着了。
晏云之刚好打此处路过,好像没事人一样神采奕奕,落落风华,见她窝着身子,慵懒恣意的样子,唇角浮现一丝无奈的笑容,随手将自己的斗篷解下,轻轻帮她盖在了身上。
桑祈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连梦都没做,醒来便感觉到自己身上多了个东西。抬手一摸,是一圈触感柔软细腻的毛领。再迷迷糊糊睁眼看去,只见一个深黑色的斗篷覆在自己身上。领口四周是一圈雪白的狐裘,斗篷本体则以厚实亮泽的貂绒制成,上绣有暗棕的枝干,嫣红的腊梅。
用料之上乘,做工之精细……她也说不清是谁的,好像洛京上流社会的人家都该有这么一个。
于是也不知道该领谁的情,还谁的物,只好挠挠头,将其叠好放在了原处,等主人自己来拿。
这样晚上精神饱满地出门找线索,白天困顿疲乏的日子,一过就是几天。不明真相的人都以为,桑祈这学上的是越来越腻歪了。也不乏有人说,是因为身边没了卓文远,她才这样无精打采。
所幸大家都知道卓文远出了趟远门,不在洛京,还没说出更难听的传言来。缺了一个主角,桑祈又对谣言不加理会,大家八卦得无趣,绯闻风波也就渐渐过去了。
这股风暴甚至都没来得及传出国子监。
桑祈以为,个别碎嘴皮子应该还懂得,诽谤她的谣言不能随便闹到皇帝耳朵里。否则真惹恼了她,凭着大司马的影响力,真说不好谁会吃不了兜着走。
只是莲翩格外担心她的身体,忧心忡忡地,总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强制要求她每天必须一放学就回家,睡饱了觉才可以玩她的阴谋游戏。
然而世事难料,这一天,她注定又不能早回去了。
桑祈一来上课,就觉得哪里不对。
卓文远不在,可以理解;宋落天不在,也很正常。可是,上学态度端正的乖宝宝闫琰居然也不在,这就有些奇怪了。
她斟酌良久,决定拉个不熟的同学问问。那人告诉她,听说闫琰出事了,上学来的路上不小心摔断了腿。
桑祈一听,心里咯噔一声,寻思这孩子不会是自作主张地把那个不靠谱的计划实践了吧?这洛京大道一马平川的,上哪儿摔腿去!
为了验证猜想,放学后她马不停蹄地便去了闫府。
按说提亲被拒后,闫家确实也有理由对她有意见。主母孤高冷傲了半天,各种找理由不肯让她进,后来还是闫琰自己出面跟母亲说了,闫夫人才绷着个脸勉强同意。
这还是桑祈第一次来闫府拜访,深感不愧是百年传承的朱门望族,就是不一样。既不像人丁稀少的桑府那样空空荡荡不讲究排场,也不像宋府那样太过铺张奢华富贵。制式器具,代代传承下来,每一件看似普通的物品,实际都是古董,背后都有一个历史悠久的故事。分明是大宅大院,路线却规划得很整齐,每一个小回廊,每一个小空窗,都出自精心设计,没有一处多余,窗的形状和浮雕的花纹也没有一处重复。
正当准备晚膳的时间,几个忙碌的家仆脚步匆匆,却都低着头,不发出一点声音,府上的气氛整齐有序,沉稳严肃。
这样严谨得体的一个院子里,怎么着……就偏偏生出了闫琰那么个人。
桑祈看着那高贵端庄的闫夫人,若非一早知晓,如何也想象不出二人居然有血缘关系,跟她象征性客气寒暄了几句后,才去见了闫琰。
闫琰果然伤了筋骨,腿上绑着厚厚的绷带,唉声叹气地从房间里蹭出来,时不时发出一声凄惨的“哎哟”,还非要守规矩地来迎客的主位上坐着。
桑祈看不下去,赶忙制止道:“你可别乱动了,就跟那儿坐着吧。”说着指了指离他最近的一把椅子。
闫琰纠结了半天,疼痛才战胜礼貌,乖乖坐了。
“这是怎么弄的?”桑祈指着他的腿问,“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真跑去惹事了?”
“唉。”闫琰悲愤地拍了一下桌,“别提了,我就是想给宋落天一点教训而已嘛,谁知道会把自己弄得这么惨。”
“是啊,怎么会把自己弄得这么惨?”桑祈也跟着不理解地问。
在闫琰的计划中,本来应该是这个样子。
某一个月黑风高……不……日头高照的早晨,上学途中,闫琰假装脚扭伤倒在宋落天出门的必经之路上。宋落天那人,若是看到他出丑,定然会上前取笑一翻。这时便正中他下怀,走近了圈套。闫琰再一抬脚,把事先用沙土掩盖好,勾在脚上的绳索一头收紧,将宋落天绊倒,反取笑对方一番,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虽然这个主意桑祈当时听来觉得操作难度大又不靠谱,可怎么着挨个步骤看去,也没有看出有会让闫琰受这么重的伤的环节啊。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被他发现了吧。”闫琰委屈道,“我没想到,他根本就没下车,非但没下车,还故意指使车夫让马从我身边过。我为了躲马,一着急就想把腿抽回来,没想到绳索收起,偏偏就惊了马。于是躲闪不及,不小心被踢中了。”
说着抚了抚自己的腿,唉声叹气道:“郎中说,所幸是踢在了腿骨上,好好将养着,虽然暂时行动不便,倒也不至于落下病根。若是踢中腹部,恐怕就难办了。也不知道我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桑祈听完,脸色一沉,声音也凉了几分,道:“宋落天恐怕是故意的。他家的马都是上等良驹,有些还是上过战场的战马,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一个套索便受惊?定是马夫受了他的命令,故意让马乱踢。”
闫琰何尝没想过这一点,可毕竟是自己想坑人家在先,就算有这种把柄也说不出口啊,只能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
桑祈凝视着他受伤的腿,感到指尖有些发凉。
此事闫琰是有不对,可程度充其量不过是跟宋落天开个玩笑而已,他却反过来下此狠手。怕是料定不管出了什么事,后果有多严重,一调查都会知道是闫琰自己把自己绑那儿的,再把责任推脱给是闫琰的陷阱让马受了惊,自己就完全洗脱了罪责。
可刀剑无眼,马蹄亦是,战马踢死人的事例桑祈在西北听说过好几回。有时候侥幸,就算当时不致命,也少不了要受内伤,最后脏器大出血,不治而死。眼下闫琰看着是没伤到要害,并无大碍,可万一腿骨愈合不佳,以后岂不是就跛了?
人家才十七岁啊!
做人怎么能这么阴损!
桑祈正义感勃然爆发,越想越气不过,暗暗咬牙,决定帮闫琰讨个公道。
但她现在暂时不想告诉闫琰,怕他知道又惹出什么事端,只跟着他骂了宋落天两句,便若无其事地起身告辞,“成,我就是来探望探望你,没事了,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一步。”
闫琰自己腿脚不便,只好让家仆代为送客一程。
回到家后,桑祈跟莲翩说起了这件事,询问莲翩:“你鬼灵精怪的,有没有什么坑人的好点子?”
莲翩脸色一黑,不悦道:“我怎么听着这不是什么夸人的话呢。”
“唉呀,不要在意那些细节。”桑祈拿了个蜜饯塞到她嘴里,狗腿道:“好莲翩,快想想。”
“好吧好吧。”莲翩拗不过她,只得妥协,“我可以帮你想,但是你今天晚上得老老实实睡觉。”
“没问题!”桑祈爽快答应,反正最近几天黑衣人那边也一直没有新动向。
她分析,可能是因为上次暴露了,那些人最近行事比以前更加小心翼翼,今后想要发现蛛丝马迹,恐怕就难了。
于是踏实睡了一觉,重新精神抖擞。今天国子监不上课,桑祈在自己的小院里神清气爽地散步。
莲翩给她端早餐过来,凑近些,低声道:“昨晚的事,我想了一下,觉得正面对抗,小姐你恐怕不是宋公子的对手。”
桑祈刚想反驳,不可能,自己绝对能打过宋落天。
莲翩赶忙又补充,“我是指流氓程度。”
桑祈这才满意,从盘子里拿了块点心吃,“所以呢?”
“所以,像他那么阴险狡诈的行径,你也做不出来。我们不能跟他比这个,换个方式想,怎么能使劲给他添堵就行了。”莲翩一说起诡计来,眼眸里晶亮晶亮的,好像有无数星子在闪。
“我之前就听说过,宋家有一处庄子在他名下,生意非常好,他在外面花天酒地用的都是这个小金库。而这棵摇钱树的所在地,就是西郊的灵雾峰。冬天,那里看守园子的长工少。你说要是到了开春,他发现这个庄子的田地被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