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第四章 深深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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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第四章深深的爱

车子在马路上行驶。盛姐的手里把着方向盘,她随意地将车子在大街小巷里穿梭着,并没有目的地。在陪张媚做了一个半小时义工后,她带张媚和吴妮妮一起出来吃了东西,又将她们送回了福利院。

吴妮妮说得不错,张媚确实吃得很少。盛姐在劝她吃饭时,发现她已经很努力地在吃了,但却吃得很难受,似乎随时都要将咽下去的饭菜吐出来的样子。盛姐很心疼,这无关乎情感,只是一种本能的女『性』的同情心。更何况张媚本来就是可爱的孩子气重的女孩子,更让盛姐的心里充满了内疚和怜惜的感觉。

在离开时,盛姐并没有给张媚什么承诺,因为爱情不是施舍。康顺风做了一件错事情,不管他的出发点如何高尚或低下,他都不应该这么对一个初尝爱情兹味的女孩子,他应该向张媚倒歉,而取得她的原谅。

这不是自己能代替他做的事情。

她本能地游着车河,看着川流不息的马路上来来往往的各『色』车子……人行横道上擦肩而过的行『色』匆匆的行人……马路边参差不齐的高楼,形形『色』『色』的店铺……在将自己的生命已经流逝了三十年之后,盛姐突然感觉到有些茫然。

在彪盛堂时。她只一心想着堂口的事情,如何为小弟摄取最大的利益?如何对应其他堂口的侵食?如何约束下面的小弟?如何将资金漂白……现在,她退出了堂口,这些事已经和她没有关系了,她不由地想到了自己的生活,想到了自己的人生。

最近她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不能说自己的混堂口是一个错误,她是这么总结自己的!人生总归就是一场经历,好事、坏事很难分清楚的……痛苦也是分级别的,对于一个刚进入社会的孩子来说,让别人嘲笑一下,就是很了不得的难以忍受的事情……但在社会上摔打一段时间之后,才明白弱肉强食才是这个社会的主流基调,这时被嘲笑和受气已经成了微不足道的事情……等真正有一天经历过了生死,才知道活着,就是一件幸运到了不得的事情。

自己能进了彪盛堂,平安的退出来,已经是幸运中的幸运了。

其实当吴妮妮对她说,康顺风离开张媚,想娶她时,对盛姐来说,真的是一个大大的诱『惑』。对于她来说,再没有比现在更渴望拥有一个家,诞下自己的孩子,只有经历过大起大落,生离死别的人,才会理解平淡是多么珍贵的一件事情。所以这会儿。她的心『乱』了,她终于将车子拐进了离家不远的一个靠近江边的路上,这里能很好地看到江景。但却没有停车的地方,盛姐却仍将车子靠路边停了下来,打开了应急灯,然后就静静地坐在车上,摇下了车窗,她犹豫了再犹豫,终于拉开车里的储物格,拿出一包没有拆封的香烟。

自打康顺风劝她戒烟后,她一直不曾抽烟了,但今天她终于决定再抽一根。

久违的陌生而又熟悉烟味儿炝进肺里的感觉,让她满足地长吐一口气,眼睛不由地就眯了起来,结婚!少女时代的梦想吧……在这一刻让她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渴望,从此后厅堂厨房,相夫教子,闲遐时一本书一瓯茶,打发不用珍惜的时光,慢慢地等待一头白发,该是何等的惬意人生。

康顺风的面容就在她眼前浮现出来。这个心灵憨厚却心智狡黠的渭北农村男子,实实地让她动了心。女人在乎的并不是仅仅是男人多俊多有才华或多善解人意,她们最在乎的是男人有没有担挡现实的能力,在不在乎自己!

但她随即就想到了张媚那瘦成一线的瓜子脸儿和那一幽秋泓般的双眼,那苍白的小脸儿。她禁不住又叹了口气儿,不由地笑起自己的不现实来。自己比康顺风大了近十岁,这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像康顺风这样的人,是重感情的人,自己今天受了伤,所以他不顾一切地想让自己的幸福。但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张媚对他做出的牺牲,他又怎么能原谅他自己。而且,还有他的家人,他的父母他的姐妹,又怎么能容忍他娶一个比自己大这么多的女人。

这些东西,他可以克服一时,但能克服一世么?何况,就是他真的能克服一世,自己又怎么忍心爱着自己的男人,一辈子这么心里背着沉重的包袱来生活,这样一来,他怎么能快乐?自己又怎么能快乐?

盛姐的眼里就升腾起了雾气儿,她慢慢地掐灭了手中的半枝烟,心中决定了下来。还是按原来定的,给他做一辈子情人吧……如果他不嫌弃自己的话。到了她这个年龄,经历了她经历的事情,自然明白,给一个有良心的人做情人,也强过给一个没良心的人做老婆。毕竟。过去人休妻,还有个七出之条。女人不犯这七出之条,男人休妻是要受社会很大压力的,这种压力足以毁掉一个男人的前程。但现在,一句感情不合、没有共同语言就解决一切问题了。你再好,我不喜欢你了,你还能咋!

这时,一辆警车就在她车边停了下来,一个年轻的警察探出头来,问道:“车子怎么了,这里不能停车,要不要帮你叫拖车?”

盛姐听了,就『露』出一个恶作剧的顽皮笑容来,对着好心的警察道:“不是车子出问题了,是我开到这里,突然心疼地厉害,怕出事儿,就停在这里了……”

小警察就“哦”了一声道:“现在呢?要不要帮你叫急救……”

“不用了,我已经好多了,这就开走!”看着小警察关心的表情,盛姐感觉自己有点过份了,忙发动了车子。一面给好心的小警察道声再见,一面开动了车子。想通了所有的事情。她的心情好了许多。

将车子倒进自己的车位,盛姐拿着小包走进家门。

一进门,正碰到刘阿姨出来,看到她,忙道:“阿盛你回来了,我给你去热饭……”

盛姐这才想起,自己本来说中午要回来吃饭的,不由地感觉一阵不好意思,道:“对不住啊,刘姨,我在外面吃过了……忘了给你打招呼了……老爷子呢?”

刘阿姨就忙道:“不妨事的……老爷子这会儿去午休了吧……”

盛姐点点头。先蹑手蹑脚地来到白老爷子的卧室,拧开门看了一眼老人睡得正香,就悄悄地又将门关上,然后就上了顶楼的『露』台。那里有她早上出去时看了一半的书,她先给自己泡上一壶茶,然后拿起书来。

一本书一瓯茶的生活其实就是这么容易,只看人能不能抑制住自己无尽的**罢了。人类社会强盛于**之中,最终也将毁灭在**之中。

“盛伯伯,我不知道你当时是怎么想的?真的,我来说说我的家吧!”这个时候,康顺风还在盛父的书房里苦口婆心:“我的父亲在我上初中时出了车祸……”康顺风将自己的经历讲给盛誉文听,他讲自己母亲的苍老,姐姐出嫁时的眼泪和无奈,自己上学前的无助,为自己上学差点嫁人的妹妹顺燕,为自己筹学费险些丢失『性』命的姐夫张胜利,以及姐夫和姐姐传奇般的感情,和姐夫后来的浪子回头……最后终于道:“我们家是农村的小家小户,我不知道城里人对亲人这个词的理解,真的不理解!但我的感觉,亲人就是在有难时相互扶持的,就是在一方身陷泥潭时,抻出去拉的,就是无论生老病死贫穷罪恶,都不离不弃的……在我心里,有公义,但我绝不会为了公义出卖我的亲人……能代而身死,那将是我的荣耀!不能代而身死,我宁愿和亲人一道滑下深渊!”

康顺风说到这里,不知怎地,眼泪就滑了出来,他想到了远在康家塬的父母、姐夫、姐姐顺娣和妹妹顺燕;想到了这时还正有养伤的向山、羊娃,想到了他一句话,就能将生死付之一诺的梁山、骡子还有那一帮渭北的汉子;想起了身居高位,却对他提携有加的岳乾生和曾勤生;最后想起了倔犟的盛姐和流着泪水却听话地离他而去的张媚……亲人,这些都是他的亲人!

康顺风在小口小口地抿着茶,泪水却滑在茶怀里。讲着盛姐当年的事情,想起今天自己的事情,这一段时间里,所有亲人间这种不离不弃,生死与共的人和事,才会构筑成他人生的辉煌!人生如此足以,其他的,什么个人得失、荣誉、地位,都将不放在他的心里。

书房墙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响着,已经两个多小时了,他讲完所有的事情后,盛父又对他进行了许多“盘问”,最后终于就安静了下来,陷入了沉思中。康顺风的心里很忐忑,但却没有办法。他知道自己这次最大的错处,就是来盛家太勤了些,结果感情发展太快,却因为时间短让老人少了一份信任感。他不知道效果,但他相信,终于把事情说开后,对盛姐和父母的关系,还是有所缓解的。毕竟,盛姐的一切所作所为,虽然有许多不对的地方,却是最合人情礼义的。她的初衷并不坏,而且做事有良心,就是到最后走上黑道,也做到了盗亦有道。这是人伦大道的最根本的东西。

现在能不能说服盛父,就是看盛父自己的人生态度了。

因为就是再给自己一次更好的说话机会,自己能说的东西无外乎也就是这些东西,自己总不能为盛姐编出一套谎言,来骗盛誉文。说到底,原谅不原谅盛姐,就在于盛父自己的人生观。如果盛父是个变通的人,那么他肯定会原谅自己的女儿。但如果他真是个那种一根筋到脚,一条路走到黑的愚书呆子,那说什么都没用的。

不过,自己听过一次他的课,应该不是那种不知变通的人。

“你说,她现在已经退出那个堂口了?”盛父终于开了口,眼睛看着康顺风。

康顺风点点头,没有说话。

盛誉文终于眼睛一红,掉了泪来,听了康顺风的话,他心里不知道是啥感觉,他刚才也一直为自己找理由,是盛青花她不该加入黑道,不该退学,不该跟一群小混混混生活,但他终于骗了不自己,其实是自己没有给女儿解释的机会。是自诩身世清白,书香门第的自己受不了女儿身染“污泥”,毁了自己的“清誉”,他当时迫切地想同“不争气”的女儿划清界线,硬生生地将她推到了人生的深渊。

今天终于知道了当年的一切,设身处地,他知道女儿并没有做错什么。换了自己,也不可能在那个叫阿彪的因为自己身陷黑社会时,不顾一切地离开他。那不合人类最基本的道德,知恩图报!更不要说女儿以后这么多年的坚持。做为一个历史学教授,他自然明白,人生不会只有黑与白,更多的是灰『色』的调子。人生处世,就是一个普通人,也难免暗室之中,做几件不着调的事情。

“她现在生活还好吧?”盛誉文再问,他的心里就一阵地发痛,自己的女儿,却要问别人她过得好不好!那个曾经是他的骄傲,他的小精灵,他的小天使,他人生的最大成就的生命体。那个为他拿下一屋子奖状的来换取他的笑容的小女儿,那个因为一次失误而没拿到一次竞赛的第一,因让他失望而哭成泪人儿的小女儿,那个总是娇娇柔柔地叫他一声爸爸的乖巧小女儿在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无情地推开了她,看着她挣扎着哭泣着滑落下去,却还要骂她一句:堕落!

“物质上她不缺什么,不过她过得很不愉快……”康顺风轻声地道。

盛誉文用手沾了沾自己的眼睛,他终于轻声问道:“她……她恨我吗?”

康顺风的眼睛就亮了起来,他看了盛誉文一眼,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道:“我在她的书房里,曾经看到一张夹在书里的照片……那上面有你和盛阿姨还有盛姐,我可以肯定上面有泪痕,在照片的背面,写了两行字……一失足成千古恨,回首已是百年身!她恨不恨您,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这张照片……”

盛誉文终于以手掩面,泣不成声了,书房的门这时被推开了,盛母一脸泪水,泣声叫道:“青花,我可怜的女儿……”原来她不放心盛誉文的身体,所以一直在门外听着。

这一声呼唤,让盛誉文听得心疼如绞,脸『色』不由一变,就用手掩了心脏。

这是报应吗?他感觉自己一阵窒息,似乎离开了这个世界。这一定是报应,让他在知道女儿因他所受的委曲后离世而去!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想:我死了,青花该不会恨我了吧!

康顺风最先发现了盛父的不对劲,他忙一个箭步过去,一把扶住已经软软地要往椅子下滑的盛父,大声叫道:“伯母,伯父的心脏病发作了!”

盛母一听,不由地急忙扑过来,慌了神地大叫着:“老头子,老头子……”

康顺风忙提醒道:“伯母,快取『药』!”

盛母这才醒悟过来,忙取过盛父的心脏病『药』,递给康顺风。康顺风将『药』就塞到盛父口中,将『药』喂了下去,然后用手抚按着盛父的胸口儿,盛母则轻轻拍打盛父的背,一会儿后,盛父终于缓过劲来,却是悠悠地道:“我这是在那里,我死了吗?”

康顺风忙道:“盛伯父,你没事儿,你刚才心脏不好……已经给你吃了『药』了……”

盛母也在一边道:“你没事,老头子,你没事……“

盛父听了,眼泪又流了下来,却是一把扶了盛母的手道:“我对不住咱青花,我也对不住你啊!真该让我死了去……”

盛母也眼泪长流地道:“你可不能想不开,青花打小最爱你这做爸爸的,不喜欢我这做妈**,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她才伤心呢……”

俩位老人就哭成一团。

康顺风给他们哭得自己鼻头也酸酸的,这时不由地暗骂自己,明知道盛父有心脏病,还这么长时间地刺激他,事情也不用一下子非讲完嘛!自己只顾说服盛父,却没想到老人的心脏病,这万一要是一下子刺激过去了,自己这一辈子就休想得到盛姐的原谅了。

不过,幸好老天开眼,一道难题解开了。

康顺风当时听了三子的话,就知道说服盛父的关键就是要有说话的机会,因为盛姐的事情,任何一个人听了,都不能说她做错了什么。一个人连最基本的知恩图报都做不到,再说什么爱国爱民,终到底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

历史上有许多所谓清流,将黑与白搞得泾渭分明,于家,不足蓄妻养子,于国,不能为民众谋福祉,只图自己之清名传世,这种人,虽然搏得好名在外,但其实在他的心中,万众之生死早已与自己无关,心中只图一个清白名声。这种人,其实早已经失了人『性』。

所以,康顺风就先想办法走进盛姐的家里,然后得到了这个说话的机会。所以,最终让盛父接受盛姐的,并不是他的口才,而是盛姐的故事和盛父多年来一直压抑在心底的,对女儿深深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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