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一章:第一卷第七章 结拜(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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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顺风第二天就回到康家塬,告诉母亲不用为姐夫担心,并告诉母亲自己的学费已经有了着落。天下没有不爱儿女的父母,康顺风的母亲自然就不会『逼』康顺燕缀学嫁人了,心里轻松下来的康顺燕也恢复了女孩子应有的快乐和天真。看着妹妹重新焕发的笑脸,康顺风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慨,看来钱这东西,没有不行呀。
由于父亲生病,康顺风上学,所以家里就没包多少地,仅仅够自己吃喝。家里的主要收入是靠母亲喂的鸡和猪,然后在家里搞了一个小卖部,再做一些手工。康顺风上学时,地里的活都是靠几个舅舅来帮着干,现在放假了,没理由再叫舅舅们受累,所以康顺风每日里就将地里的活干一干,然后其余的时间就是习武练功,累了时看看小说,日子倒也滋润。
他不住地回忆那天向山和三黑子动手的经过,想得兴起时,就自己起来比划几下,比划几下感觉不对,就又坐下来想。想着想着,实在想不出什么道道,就将炮捶打几遍。、
炮捶是关中红拳中的名拳,素有炮捶十响镇关中的说法,一套拳打起来揭抹捅斩肘打肩靠,讲究的是斧子破硬柴,气势骇人。胡斜子非常喜欢这套拳法,因此在这套拳法上挖得深、吃得透,所以胡斜子的弟子个个都爱钻炮捶。
至于像燕青掌、大小子拳这些高家门的特『色』东西,也都下势练,但相形之下,还是炮捶练的多些。
胡斜子的炮捶和十里八乡的练法已经有所不同了,一套刚烈的炮捶中,已经贯入了柔劲儿,他又加了些东西,删了些东西,所以虽然名为炮捶,但已经是自成体系的拳法了。
胡斜子门人的除了套路外,高家门的九手排子也练,但胡斜子的打法体系,主要还是陕西三三一四中通背李四传下的十四手。
说起陕西三三一四,指的是清同咸年间,陕西红拳里出的四个大教师,分别名为鹞子高三、黑虎邢三、饿虎苏三和通背李四。
鹞子高三擅轻功精腿法,最赢人的功夫就是抹手背腿。关中红拳中的刁打之法,就是高三综合了外路拳法引入的。高三年轻时走遍了大半个中国,特别是河北、河南、山东及京津之地,见多识广,传下来的拳法打法精妙,被陕西人称做红拳高家门。高打门拳法讲的是偎身靠、迎心肘,迎面打人**手,爱走下势捞偏门,拳谚讲的是觅缝缝,钻洞洞,有神拳鬼腿之称呼,也有刁打巧击之机变。
黑虎邢三则是身厚力沉,功力深厚。邢家门拳谚讲:抹手加云手,打得天下无敌手。高家拳吃巧,邢家拳吃功,邢家门人动手,一势一力,步步跤打,在行拳走势中,最讲究跤口。
饿虎苏三据传说本来是一个大土匪,后来金盆洗手,隐居潼关,成为当地有名的财东家。苏家的东西手毒心黑,不讲究套路,门人多是吃功法,练打法,没有什么明确的体系,基本是学到什么用什么。
至于通背李四,年龄较前面三人都小,为人其貌不扬。据说三三曾在渭北聚会,当时动手说势,以高三为魁,但当时李四由于不在家中,没有参加这次聚会。
回来后,听到人说起渭北聚会,高三为魁,心中不服,当时就托邢苏二人给高三带话,要求一会。邢三和苏三也想见识这种龙虎斗,就到三原高家向高三传话,并要求到时二人到场观战,但高三也听说过李四打法刁残,心中没谱,于是提前几天来到省城西安,找到李四门上,二人关门切磋后,传出话来,说是不分胜负。
但高三出了省城回到三原后,闭门三月,据说被在养伤。邢三和苏三上门去询结果,高三只说一句话:“拳遇通背亡!”意思是通背拳之打法刁残,为诸种拳法之冠。
通背李四在陕西并无直系传人,只在红拳门传下了通背拳的十四手打法,这些打法和原汁原味的通背拳已经有所不同了,加入了陕拳的刁打跤口,属于已经红化的打法。以后这十四手打法,在红拳门里也基本被视为不传之秘。
胡斜子年轻时和刘英武交好,从刘手里得了这十四手打法后,就知道是好东西,视为立门之根本,所以就定下规矩,这十四手打法,只能关起门来夜练。
康顺风学了这些东西,但毕竟动手经验少,感悟不深,这天早上起来,看地里也没啥活儿,突然就想起向山让他去崖洼村认门的事,就从家里捉了一只鸡,然后又从柜子里将前次姐姐回门时拿的花馍包了几个,又从家里小卖部的台子上,拿了一瓶当地产的酒,再在院子里又拨了几把自家种的菜,就给母亲打声招呼,下崖洼村去看向山,认干亲。
崖洼村离康家塬不近,走小路也有三十里多,康顺风一路走着,遇到顺路的手扶或摩托就招手,希望人家带一段。结果却恰好遇到一个崖上寨一个相熟的小伙子,听到康顺风要下崖洼村,二话不说,就用摩托把他送到村口。
康顺风请他进去,他死活不去。虽然他和向山也认识,但由于当地人们都比较贫穷,所以轻易谁不上别人家去。康顺风见拗不过他,毕竟向山家也不是自己家,就没勉强,只让他有时间去康家塬到家去找自己。小伙子答应着,开着摩托就突突地走了。
康顺风村上随便问个人一打听,就来到向山家。
康顺风的突然上门让向山家里措手不及,大学生这个头衔在当地那是贵客。向山的母亲长期身体不好,也挣扎着起了床,向山的父亲带着一丝卑微讨好的神情招呼康顺风。向山不声不响地出门去,一会儿后,端着几一盘干红枣,一盘葵花子走了进来。
门口一会儿就聚集了三三两两的大人和孩子,有几个大人就进来打招呼,向山的父亲就招呼这些人坐。
由于向山一心练武,对种地赚钱的事不上心,家里母亲久病缠身,父亲一个人顾不过来,所以向山家在村里最穷,而且由于向山母亲生养几个娃都不成,村里人都感觉他家有邪煞,所以很少有人愿意上他家门。今次来的这些人,大多都是想看看平候镇这么多年唯一的大学生。
在这些朴实到几乎愚昧的人心里,大学生那就是过去的状元郎,是天上文曲星下凡,来沾点瑞气也是好的。
向山对这些人不待见,但又不好赶上门客,而且康顺风在坐,更不能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向山的父亲倒是很高兴,殷勤地招呼着,在他看来,今天这么多人上门来,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康顺风从胡斜子那隐约听过向山家的事情,心想自己既然来了,今天怎么也得给向山家撑个脸。
他站起来,把自己带来的鸡呀菜呀的,提到厨房,交给向山的母亲。向山的母亲推辞了一下,就不好意思地拿着整治起来。毕竟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康顺风。
康顺风就出来,和向山的父亲,以及村子里的人聊天。向山看了一会,给康顺风道:“你坐”就进了厨房,给母亲帮忙打下手。这种事在当地,一般都是女孩子去做,男孩子一般不下厨房的。如果家里没女孩子,都是邻居家的女人来帮忙。
但向山家两个女孩都没养成,左邻右舍也都不愿意和他家来往,平常在家,都是向山给母亲打下手。但没一会儿,向山就被母亲从厨房推了出来。家里来客人了,不好让儿子丢这个人。
“你去村东头叫你张婶子来,一个大男人在灶火象什么话?”向山母亲说道。
张婶是村上一个也背上克夫名声的寡『妇』,在村子里也抬不起头,所以和向山母亲就有些同病相怜,来往颇多。
向山刚要出门去叫,一个坐在门槛上的汉子就道:“向山你不跑了,叫我那兔崽子跑一趟,”说着,就对门口一个正看热闹的光屁股小男孩道:“羊娃,起村东头叫张寡『妇』来……”那小孩就应了一声,光溜溜地跑了。
向山就坐在旁边的小凳上,也不说话,只看着康顺风和其他人聊天。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女人带一个半大小伙子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那女人一进门,就道:“向山,这就是你说的你那结拜?还是个大学生吧?”
向山站起来,叫了一声:“张婶……”却看了看康顺风,不知道该怎么说。
康顺风忙站了起来,叫道:“张婶――我就是向山哥新认的弟弟。”
那女人就满面地红光,道:“可当不得你叫这一声婶子,我进去帮忙了――牛犊子,你在这陪你两个哥哥说话,也沾点你大学生哥哥的瑞气儿……”说着,就直奔厨房去了。
那个半大小子就坐在向山边上,挎着向山的胳膊,偷偷打量康顺风。
康顺风就拿了瓜子盘弟过去,示意他抓一把。
小伙子扭捏了半天,才在向山的示意下,轻轻抓了一把瓜子,悄没声地嗑起来。
两个人做事还是快,特别是那个张寡『妇』,一看就是一把利索好手,没多长时间,张寡『妇』就在那叫:“牛犊子,和你向山哥把桌子放好,要开饭了……”
向山就和那小伙子站了起来,那些说话的人都站起来要走。
康顺风就道:“莫走,留下来一起吃饭……”
向山父亲也殷勤地留饭,但那几个人都坚持要走,康顺风看见向山父亲脸上的失望,就再次开口道:“今我来我哥家认干亲呢,你们做个见证嘛……”
那几个人这下都停住了,这种事情一般拒绝了,就是不给人面子了。
都扭捏了一下,然后都留下了。
这时向山和牛犊子已经摆好了桌子,大家就围着桌子坐了下来。向山和牛犊子子摆好饭,母亲和张寡『妇』都在厨房没出来。当地的风俗,家里来客人时,女人和孩子是不上桌子的。
康顺风就到厨房叫二人来吃饭。
向山母亲和张寡『妇』自然推辞,康顺风就道:“我今来认干亲呢。”
向山母亲忙道:“使不得――”
倒是张寡『妇』是个灵醒人,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硬把向山母亲推了出来。
向山母亲就萎萎缩缩地坐在桌子上,向桌上的人陪出一个笑脸。
康顺风就拿了酒壶起来,倒一杯酒。渭北当地风俗,吃饭时桌上只有一壶一怀,不像我们平常吃饭,是人人面前一个酒怀。
康顺风将酒弟给向山父亲。
向山父亲接过酒怀,手直抖,嘴里直叫:“不敢当,不敢当……”抖拌索索地喝了酒,脸涨得通红。
康顺风又给向山母亲倒上一杯酒,向山母亲连叫:“不会喝……”却被边上的张寡『妇』用手一扶,道:“再不会喝这酒也得喝……”向山母亲就被她半扶半灌地喝了去,一时呛得咳嗽起来。
康顺风就扑通一下跪了下去,口中道:“干大,干妈,顺风给你二老磕头了”
两老人这一下子惊得跳了起来,向山母亲都惊呆住了,向山父亲半侧着身子不敢受,求救似地望着向山。
桌子上的客人也都呆住了。当地风俗,认干亲分两种,一种是磕头的,一种是不磕头的,不磕头的就是个意思,多些扶持而已。而磕头的这种干亲,那是要和亲生儿子一样,是要给老们们养老送终的,顶孝子盆的。而且这种事,一般都要双方家长商量好,不是光孩子想认就能认的。
向山这才惊觉过来,一把拉住康顺风道:“使不得……”
康顺风却钉子似地跪在地上,看着向山道:“哥,你不想认我这个弟弟?”
向山看着他一脸的倔犟,不知道说什么好。
康顺风就道:“你为我家的事,和三黑子打生打死,这份恩情,我……”他突然心中真的酸楚起来,就说不下去了。说实话,他要对上三黑子,没有向山那份经验和定力,说不定他就没了。而姐夫的病也……回到家这几天,他前前后后地把这事想过多少遍,都不敢想下去,如果不是胡斜子的老成安排,不是向山出头顶事,那看自已和姐姐家,肯定两个家都毁了。
向山看着康顺风那张真诚的脸,突然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夭折的三弟,心中突然感到发酸,他就走过去,把自己的爹妈按回了椅子,道:“顺风是我弟弟,他的头,你们受得起!”
两个老人被向山按坐在凳子上,康顺风一个头就磕了下去,一连磕了三个头,才站起来。向山的母亲突然就魔障似地叫了一声:“三儿呀……”就泪流满面。
旁边的张寡『妇』忙扶住她:“兰姐,这是你干儿子,不是你家老三……”
康顺风眼睛就红了,向山家的事,他听胡斜子说过多次,就上前拉住向山母亲的手道:“妈,我就是你的三儿……”老人就泣不成声,使劲地抱他。向山父亲在一边擦着眼泪,心中难受,要不是自己没本事,把家里的日子过不前去,三个娃娃怎么会夭折,自己的妻子怎么会落下不好的名声。
老天有眼!给自己送这么个儿子来。
他擦一把泪,忙站起来扶康顺风:“我娃起来……”向山也在边上,将康顺风扶起。旁边的人一时都红了眼睛。
乡下人,虽然愚昧,但心总是善良的。
康顺风起来后,就坐在桌子上,向山母亲擦着泪,被张寡『妇』扶到里屋去了。康顺风就一个一个地给桌上的其他人看酒,大家都客气不敢当,但都把手伸过来,接住怀子一饮而尽。
一顿饭吃了个七零八落,村子里的人都散了去,走时都面带羡慕地恭喜向山父亲。
向山父亲今天喝了不少酒,这个平常萎缩的男人,今天腰板挺得直直地。
人都走完后,向山父亲又陪着康顺风和向山说了会话,就道:“你俩聊,我去躺会儿,今天喝的有点多……”
向山就和康顺风笑了起来,向山道:“大,要不要我扶你……”
“扶个屁,老子不要你扶……”喝了酒的老人有点意气风发的感觉。
“我大醉了……”向山对康顺风笑起来,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开心。
“什么你大,是咱大……”康顺风纠正他,看着他。
向山就认真起来:“你今天这事,和你父母说过没?”
康顺风道:“我家不同于你家,我爹病了不管事,我是家里的男人,我做的事,我爹妈没有不支持的。”
向山就嘿嘿地笑,牛犊子在厨房帮张寡『妇』收拾完东西,二人就出来告辞。
康顺风就掏了十块钱出来,给张寡『妇』。
张寡『妇』忙推开,道:“咋看不起人呐,我和兰姐是姐妹,不比你们兄弟情份差。”
康顺风就道:“这是给牛犊子的,向山是他干哥,我也是干哥,见面礼,你莫嫌少!”
张寡『妇』就不好意思地接了。
送走了张寡『妇』,二个人就回了向山的房间,一进门,康顺风就看见向山屋里两个黄泥蛋子,上去就提了起来,道:“好家伙,哥,你这每个有六十多了吧?”
向山笑道:“都是六十五。”
康顺风就放下了:“我不行,我才能弄四十多斤。”
向山道:“我像你这么大也就四十多斤……听胡衙说,刘英武先生当年两个泥蛋子,每个九十三斤,那力量,咱想像不来。”
康顺风就不乐意地道:“我叫姥爷,你叫衙,想充长辈吗?”
向山嘿嘿直乐,上前提起两个六十多斤的黄泥蛋子,打起了云手,动作飘逸。
康顺风看着他打得漂亮,不由地喝采。
向山就将泥蛋子放下,这种黄泥蛋子是当地渭北人练功的一种方式,渭北塬上多黄土,武师们就把合好的黄泥团成蛋蛋,用手『插』五个眼,然后放干,抓着打云手。过一段时间,这粘五两,再过一段时间,那再粘一两,就这样逐渐加起来,久而久之,都可以用几十斤黄泥蛋子打云手。
云手的叫法来自于太极,双手交换着在体前轮转。看似简单,其实里面东西深着呢。云手有大云,小云,还有撩阴掌的变式。大云手稍一变就是红拳中著名招法,判官脱靴。而且大云手里还有钻靠,一般就叫云手进靠,云手打时先把肩送上去,靠法就出来了,内靠外靠都在这云手里;而小云手,又有正云手和反云手,是破腿法特别是中高路腿法的妙招,云起来上格下捞,想掀就掀,想转就转,如果再加上跤口,一跌一个准;反云手可以合膝法,合泼脚,打起来更狠一些。像太极的野马分鬃、白鹤亮翅,都可以从云手中化出。云手使得极小时,又可以化为刁手,所以邢家门才有撑手加云手,打得天下无手。
康顺风和向山说起了云手,俩人就在屋子里比划起来,向山实战经验十分丰富,当年跟胡斜子走过不少地方,到处与人交手,这时同康顺风比划起来,就向他一一道来,毫不藏私。
康顺风在向山家一住就是五天,直到康家塬上捎话下来,才恋恋不舍地回家。临走时,他给向山父母搁了五百块钱,说是孝敬老人的。
两位老人这么多天也已经知道他家也不富裕,死活不肯收。向山也说他要上大学,学费可不低,康顺风最后还是硬搁下了,向山与三黑子一战,冒的生命危险,三黑子既然出钱给张胜利看病,自己的学费张家断没有不管的道理。而且就是张家不管,自己还有胡斜子的信做底子,心里也不怯火。
临走时,又和向山敲定了让向山上康家塬认干亲的日子。
(今天还有一章,下一章,康顺风就要离开康家塬,去大城市上大学。传统的红拳终于要走出这山洼洼,去和其他传统的、现代的搏击术撞出火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