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pter61 琼恩

斗破小说网,www.doupocangqiong.org,如果被任意浏/览/器转/码,阅读体验极差请退出转/码阅读.

    “雪诺你还好吧?”莫尔蒙司令皱眉问。

    “好吧?”他的乌鸦呱呱叫“好吧?”

    “大人我很好。”琼恩撒了谎……还特意大声仿佛这样可让谎言成真。“您呢?”

    莫尔蒙又是眉头一皱。“有个死人想杀我你觉得我能好到哪里去?”他抓了抓下巴。由于长长的灰胡子被火烧到他便把胡子给割了。新长出来的白色短须使他看起来不仅丑陋了些老上许多更显得脾气暴躁。“说实话你的气色不太好手怎么样了?”

    “正在复原。”琼恩动动自己绑了绷带的手指给他看。扔那堆窗帘所带来的灼伤比他预期中严重许多现在他的右手臂缠满了丝绷带一直绑到手肘。当时他一点感觉也没有之后才开始疼痛。他裂开的红皮肤内流出液体一个个吓人的充血水泡布满指间大得像蟑螂似的。“学士说会留下疤痕但除此之外应该没有大碍。”

    “手上有疤没关系在长城这儿你大多时候都会戴手套。”

    “大人您说的是。”困扰琼恩的不是疤痕而是其他的部分。伊蒙师傅给他喝了罂粟花奶但即便如此手依旧痛得要命。起初他感觉自己的手仍然着火日夜烧个不停惟有将之插进装满陈雪和碎冰的盆子里才能稍减疼痛。琼恩在床上疼痛难耐翻滚哀嚎的模样只有白灵知道为此他暗自感谢天上诸神。可等他真的睡了他又会作梦这些梦比手伤还可怕。在梦中和他厮杀的尸体不仅有蓝眼睛和黑手掌更有父亲的脸他可不敢把这个告诉莫尔蒙。

    “戴文和哈克昨晚回来了”熊老说“和其他人一样他们没找到半点你叔叔的踪迹。”

    “我知道。”昨晚琼恩硬拖着身子去大厅和朋友们共进晚餐当时大家谈论的都是游骑兵失败的搜查行动。

    “你也知道”莫尔蒙咕哝“怎么大家什么都知道啊?”他也没期待答案。“看来总共就那么两个……东西。不管他们是什么我绝对不承认他们是人。感谢天上诸神。要是再多几个……唉.还是别去想的好。只是我这身老骨头有预感以后迟早会再碰上伊蒙师傅也这么说。冷风吹起夏日将尽前所未见的寒冬即将来临。”

    凛冬将至。对琼恩而言史塔克家的箴言从未如此阴森如此充满不祥之气。“大人”他迟疑地说“听说昨晚又来了一只鸟儿……”

    “是有这么回事。怎样?”

    “我想知道有没有我父亲的消息。”

    “父亲!”老乌鸦在莫尔蒙肩上走来走去头上下摆动嘲弄地叫道“父亲!”

    司令伸手想捏住它的长嘴但乌鸦跳上他的头拍拍翅膀飞过房间停在窗户上。“就只会吵闹捣蛋”莫尔蒙咕哝着说“乌鸦通通这副德行真不知我养这只讨人厌的鸟做什么……如果有艾德大人的消息你觉得我会不叫你来么?无论你是不是私生子你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信上说的是巴利斯坦·赛尔弥爵士的事。他似乎被从御林铁卫里给革职了。他们把他原先的席位给了那条黑狗克里冈现在赛尔弥正被通缉中罪名是叛国。那些蠢才派了几个卫士去拿他结果他宰了两个后逃走了。”莫尔蒙哼了一声他对那些派都城守卫去对付像无畏的巴利斯坦如此武艺凡的人的看法溢于言表。“我们这儿森林里有白色鬼影城里面有不安分的死人行走结果坐在铁王座上的竟是个小毛头!”他语带嫌恶地说。

    乌鸦尖声怪笑:“小毛头!小毛头!小毛头!小毛头!”

    琼恩记得熊老对巴利斯坦爵士寄予厚望如果连他都失势那莫尔蒙的信还有什么机会上达国王呢?他不禁紧握手指剧痛却立即从伤口炸裂开来。“那我妹妹呢?”

    “信上既没提到艾德大人也没说他女儿的事。”他有些恼火地耸耸肩。“说不定他们根本就没收到我的信。虽然伊蒙师傅送了两份抄本也派他最好的鸟儿带去了可这种事谁说得准呢?我看八成是派席尔懒得回信。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当然更不会是最后一次。恐怕对君临那些人而言我们什么也不是。他们只肯告诉我们他们想让我们知道的事而这些事少得可怜!”

    你也只告诉我你想让我知道的事这些事还更少呢琼恩忿忿不平地想。罗柏已经号召封臣率军南进却没有人告诉他……后来还是念信给伊蒙学士听的山姆威尔·塔利当天夜里偷偷跑来找他一边轻声细语一边忏悔自己不该这么做。可想而知他们一定是认为他兄弟的战争与他无关。然而这却比其他所有事更教他烦心。罗柏正驰骋沙场他却坐困愁城。无论琼恩如何宽慰自己:如今他的职责所在是与新弟兄们共同防守长城他依旧觉得自己像个懦夫。

    “玉米!”乌鸦又叫起来“玉米!玉米!”

    “噢给我闭嘴。”熊老告诉它。“雪诺伊蒙师傅估计你的手多久可以复原?”

    “快了。”琼恩回答。( 好看的小说)

    “那敢情好”莫尔蒙司令拿出一把剑放在两人之间的桌上那剑有着黑色金属镶银边的鞘。“喏到时候你就用这个。”

    乌鸦振翅而下停在桌上昂阔步地朝剑走去一边好奇地歪着头。琼恩犹豫了一下。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一点头绪都没有。“大人这是?”

    “之前那场火把剑柄圆头的银给熔掉了护手和剑柄也被烧毁唉干皮革和木头不烧才有鬼。至于剑本身嘛……你得用热一百倍的火才能伤到剑身。”莫尔蒙把手一挥连剑带鞘推过粗糙的橡木桌面。“我把其余的部分重新打过了。拿去吧。”

    “拿去吧!”乌鸦得意洋洋地附和“拿去吧!拿去吧!”

    琼恩僵硬地伸手拿剑。他用的是左手因为右手不但绑了绷带而且伤口未愈不甚灵活。他小心翼翼地将剑从鞘里抽出举到眼前。

    剑柄尾端的圆球是一块淡白色的石头还加了铅以平衡剑身的重量圆球雕刻成一只咆哮狼头的模样眼睛是两小片红榴石。剑柄裹着又黑又软的新皮未经汗渍和血水沾染。剑身则足足比琼恩惯用的剑长了半尺前端极尖既能刺击亦可挥砍上面开了三道深深的血槽。“寒冰”是名副其实的双手剑这把则是一手半有时也称为“长柄剑”。这柄狼剑似乎比他以前用过的剑都轻。琼恩轻转剑身看到色泽沉暗的精钢剑身历经千锤百炼所留下的波纹。“大人这是用瓦雷利亚钢锻铸的剑啊。”他讶异地说。父亲以前时常让他把握“寒冰”所以他知道这外观和手感。

    “没错。”熊老告诉他“这是我父亲的剑是我祖父传给他的。这把剑在莫尔蒙家族父子相传了五百年我年轻时也用这把剑后来我穿上黑衣便将它传给儿子。”

    他将传给儿子的剑给了我琼恩简直不敢相信。剑刃极度平衡锋芒一遇光线立即熠熠光。“您的儿子——”

    “我儿让莫尔蒙家族蒙上耻辱但他逃亡之前倒还懂得留下这把剑。我妹妹把剑送还给我然而每当见到它就让我想起乔拉的事所以我把剑收起来日子一久也就忘了直到这回在我卧室的灰烬里找到它。原本剑柄尾端是个银制熊头不过因为经年累月的磨损早已辨认不出。你用的话我想白狼比较适合。正好我们工匠里面有个不错的雕刻师傅。”

    当琼恩还在布兰那个年纪的时候也像所有的男孩子一样梦想着将来干出一番大事业。虽然每次白日梦的细节都不同但他总想像自己救了父亲一命事后艾德公爵宣布琼恩已经证明了自己是真正的史塔克传人并将“寒冰”交到他手中。即便在当时他也知道这不过是小孩子的玩笑私生子是绝不可能继承家传宝剑的。如今想起这些他却觉得羞耻。夺走自己兄弟的继承权这算什么?我没资格接受这把剑他心想一如我没资格继承“寒冰”。他动动灼伤的手指感觉到皮肤底下深层的痛楚。“大人您让我受宠若惊可是——”

    “小子少跟我‘可是’。”莫尔蒙司令打断他。“若不是你和你那头狼我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了。你不仅勇敢……更重要的是你的脑筋动得快。没错天杀的就是用火!我们早该知道早该想起来。古时也曾有过长夜之劫唉八千年虽然久了点……可若是连守夜人都不记得还有谁会记得呢?”

    “谁会!”聒噪的乌鸦跟着叫“谁会!”

    那天晚上诸神确是听见了琼恩的祈祷;尸鬼的衣服一着火瞬间便被烈焰吞噬仿佛它的皮肤是蜡油骨头是干柴。琼恩只需闭上眼睛依然可以见到那具尸体踉跄着走过书房四处碰撞家具挥舞双臂拍打火焰的景象。萦绕心头久久不去的是那张脸:四周为火围绕头燃如稻草坏死的肌肉一块块熔解滑落露出下面的颅骨。

    不管驱使奥瑟的是何种恶魔力量都已被烈火赶走;他们在余烬堆里找到的那团扭曲东西只不过是烤熟的人肉和烧焦的骨头罢了。然而在他的噩梦里它又再度到来……这次冒火的尸体头上生着艾德公爵的容貌。焦黑爆突的是父亲的皮肤如结冻眼泪般流下脸颊的是父亲的眼睛。琼恩不明白为何会做这种梦也不了解这代表的意义他只是吓坏了。

    “一剑换一命够便宜了。”莫尔蒙总结。“快拿去别再跟我啰唆听懂了没?”

    “是大人。”琼恩的手指抚摩着柔软的皮革这把剑似乎迫不及待地渴望他的掌握。他明白这是莫大的荣耀他也的确非常感激可是……

    他不是我父亲这个念头毫无预警地跃上琼恩心头。艾德·史塔克公爵才是我父亲。我永远不会忘记他无论别人给我多少把剑我都不会变。但他怎么能对莫尔蒙司令说他梦想的是另一个人的剑呢……

    “我也不想听什么客套话”莫尔蒙道“所以把道谢都省了罢。用实际行动证明你珍惜它比说多少废话都管用。( 好看的小说)”

    琼恩点点头。“大人这把剑可有名讳?”

    “以前是有的。名叫‘长爪’。”

    “长爪!”乌鸦大叫“长爪!”

    “长爪好名字”琼恩试着挥砍了一下。虽然左手持剑难看又笨拙但宝剑仿佛凭着自己的意志划破空气。“狼和熊都有爪子。”

    熊老听了似乎很高兴。“我也这么想。我看你得把剑背在背后。这剑太长没法佩在腰际至少在你再长高个几寸之前是这样。还有你好好练习一下双手攻击。等你的手伤痊愈可以找安德鲁爵士教你几招。”

    “安德鲁爵士?”琼恩不记得这个名字。

    “安德鲁·塔斯爵士。他正从影子塔赶来他是我们新任的教头。艾里沙·索恩爵士昨天早上到东海望去了。”

    琼恩放下剑。“为什么?”他傻傻地问。

    莫尔蒙哼了一声。“你以为呢?当然是我派他去的。他身上带着杰佛·佛花被你那白灵咬断的手。我命令他搭船去君临将手呈报给那小鬼头国王看看这总该吸引乔佛里的注意吧……何况艾里沙爵士出身既好又是正式册封的骑士朝廷里也有旧识应该不至于像其他穿黑衣的‘乌鸦’弟兄般受到冷落。”

    “乌鸦!”琼恩觉得乌鸦的口气有些愤慨。

    “总之呢”总司令不理会乌鸦的抗议续道“如此一来你和他就自然隔开了几千里也不显得我偏袒。”他伸出一根指头指着琼恩的脸。“但是别以为这代表我赞同你在大厅里胡来。勇气虽然可以弥补相当程度的愚蠢但无论你几岁都不是小孩子了。这是把成年人的剑也只有成年人才配用它。我希望你好自为之。”

    “是大人。”琼恩把剑收回镶银边的剑鞘。虽说这并非他梦想的剑但依然是件贵重的礼物而将他自艾里沙·索恩的恶意侮辱之中释放出来更是高贵之举。

    熊老搔搔下巴。“我都忘记刚长出来的胡子有多痒了。”他说“唉也罢。你的手能工作么?”

    “可以大人。”

    “那敢情好。今晚会很冷我要喝点加料的热葡萄酒。帮我找瓶红的不要太酸香料也别省。还有你去跟哈布说他要是敢再给我送煮羊肉来我就把他给煮了。上次的后腿肉整个是灰的连鸟都不吃。”他用拇指搓搓乌鸦的头鸟儿出一声满足的咕噜。“你去吧我还有事要忙。”

    他佩着宝剑走下高塔楼梯站在壁龛里的守卫微笑着看他。“真是把好剑。”其中一人说。“雪诺干得漂亮”另一个人告诉他。琼恩逼自己也对他们微笑然而他心底却没有笑意。他知道自己应该高兴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的手隐隐作痛口中有愤怒的味道可他说不出自己究竟是对谁生气或是为何生气。

    如今莫尔蒙总司令改住国王塔琼恩出塔时现五六个朋友正鬼鬼祟祟地等在外面。他们在谷仓门上挂了个箭靶装作练习箭法但他一眼就知道他们别有企图。他前脚刚落地派普便叫道:“嘿快过来让咱们瞧瞧吧!”

    “瞧什么?”琼恩说。

    陶德溜过来。“当然是你的红屁股啰还有什么?”

    “那把剑啦”葛兰说“我们想瞧瞧那把剑。”

    琼恩用充满责难的眼光扫视他们。“原来你们都知道。”

    派普嘻嘻笑道:“我们可不像葛兰那么笨。”

    “你明明就笨”葛兰坚持“你比我还笨。”

    霍德有些歉疚地耸耸肩。“剑尾的圆球是我和派特一起雕的”这位工匠说“红榴石则是你朋友山姆从鼹鼠村带回来的。”

    “我们知道得比那更早哩”葛兰说。“路奇在唐纳·诺伊的锻炉那边帮忙熊老拿烧坏的剑去的时候他刚好在场。”

    “快把剑拿出来!”梅沙坚持。其他人也跟着起哄。“拿剑来!拿剑来!拿剑来!”

    于是琼恩抽出长爪左右旋转让他们好好欣赏。长柄剑身在苍白的日光下闪着阴暗而致命的光泽。“这是瓦雷利亚钢呢。”他严肃地表示努力装出应有的快乐和骄傲。

    “我听说啊从前有个人有把瓦雷利亚钢打的剃刀”陶德说“结果他刮胡子的时候把头给剃掉了。”

    派普嘿嘿一笑。“守夜人虽有几千年历史”他说“但我敢打赌咱们雪诺大人肯定是头一个把司令塔给烧掉的人。”

    众人哈哈大笑连琼恩也忍俊不禁。其实他引起的那场火并未当真烧毁那座坚实的石砌高塔只是把塔顶两层楼的所有房间也就是熊老的居所给烧得一干二净。大家对于损失倒是不以为意因为这场大火同时也烧毁了奥瑟的杀人死尸。

    至于那个生前叫做杰佛·佛花原本是游骑兵后来只剩一只手的尸鬼也被十几个弟兄剁成碎片……然而它却先杀死了杰瑞米·莱克爵士及其他四人。杰瑞米爵士本已砍下它的头可依旧没能阻止无头尸鬼拔出他的匕深深插入他的肚腹。遇上早已死亡怎么也不会倒下的敌人无论力量还是勇气都没有太大用处;武器和护甲所能提供的保护也殊为有限。

    这个悲惨的念头使得琼恩原本脆弱的心绪更加恶劣。“我要去找哈布请他安排熊老的晚餐。”他唐突地对大家宣布然后将长爪插进剑鞘。他知道朋友们是一番好意可惜他们不懂。这实在不能说是他们的错:他们用不着面对奥瑟没有亲眼目睹那双死人蓝眼的惨白光芒没能感受到死人黑手指的冰冷自然更不关心三河流域的激烈战事。既然如此又怎能期望他们了解呢?他唐突地转身闷闷不乐地大步离去。派普在身后叫他但琼恩没有理会。

    火灾之后他们让他搬回倾颓的哈丁塔住在他以前那间旧石室里。当他回到房间白灵正蜷缩在门边睡觉但它一听见琼恩的靴子声便抬起头来。冰原狼的红眼睛比红榴石还要沉暗比人眼更睿智。琼恩蹲下来搔搔它的耳朵给它看剑尾的圆球。“看是你呢。”

    白灵闻闻石雕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琼恩微笑着告诉小狼:“荣耀归你所有。”突然间他回想起自己在晚夏的雪地里找到它的经过。当时他们带着其他小狼正要回去可琼恩听见了别的声音回头看去只见雪地里的它一身白毛几乎无从分辨。“它就孤身一个”他心想“离兄弟姐妹远远的。它与众不同所以被它们赶走。”

    “琼恩?”他抬起头。两颊通红的山姆威尔·塔利站在面前局促不安地抖全身紧紧裹在厚重的毛皮斗篷里仿佛即将进入冬眠。

    “山姆”琼恩起身。“怎么了?你也想看看那把剑么?”既然大家都知道山姆自然不例外。

    胖男孩摇摇头。“我曾经是我父亲的宝剑传人”他悲戚地说“那把剑叫‘碎心’。蓝道大人让我拿过几回可我每次都很害怕。剑是用瓦雷利亚钢铸成美丽异常也锋利异常我怕会伤到妹妹们。现在狄肯是它的传人了。”他在斗篷上擦擦手汗。“我……嗯……伊蒙师傅要见你。”

    还不到换绷带的时间。琼恩狐疑地皱眉质问:“他找我做什么?”看着山姆可怜兮兮的模样答案已经不问自明。“你跟他说了是不是?”琼恩怒道“你跟他说你告诉我了。”

    “我……他……琼恩我不是故意的……是他问的……我的意思是说……我觉得他根本就知道他看得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他的眼睛早就瞎了。”琼恩口气嫌恶地大嚷“我自己认得路。”说完他径自走开留下目瞪口呆的山姆站在原地抖。

    伊蒙学士正在鸦巢里喂渡鸦克莱达斯提着一桶肉片跟着他在笼子间行进。“山姆说您有事找我?”

    学士点点头。“是我的意思。克莱达斯请把桶子交给琼恩或许他愿意好心地帮我个忙。”驼背红眼的弟兄将桶子递给琼恩随后赶忙爬下梯子。“只管把肉丢进笼子”伊蒙指点他。“鸟儿自己明白。”

    琼恩将桶子换到右手左手伸进血红的肉块。鸦群见状纷纷出嘈杂的尖叫在铁栏里飞来飞去拍动漆黑如夜的翅膀击打着金属鸟笼。肉被切成比指节大不了多少的小碎块他抓起满满一把血红肉片丢进笼中尖叫和振翅声立刻愈演愈烈。两只体型较大的渡鸦为了争夺一块上好的肉彼此厮打起来一时之间羽毛纷飞。琼恩赶忙又抓一把丢给其中一只。“莫尔蒙大人的乌鸦喜欢吃水果和玉米。”

    “那是只很罕见的鸟”学士道:“大部分的乌鸦虽然也吃谷子但还是偏好肉类。这不光能让它们强壮恐怕它们生性就嗜血。在这点上它们和人类倒是挺像……所以和人一样乌鸦的个性也不全然相同。”

    琼恩接不上话只好继续丢肉不禁纳闷自己为何会被找来。也罢等老人家觉得时机适当自然会告诉他。伊蒙学士这个人可是催不得的。

    “鸽子虽然也可以训练来递送讯息”学士续道“但我们用来送信的渡鸦不仅强健体型大胆子壮聪明得多遇上老鹰也更有能力自卫……然而渡鸦色黑又以尸体为食因此有些信仰虔诚的人憎恨它们。你可知道‘受神祝福的’贝勒曾试图用鸽子全面取代渡鸦?当然他没有成功。”老师傅面露微笑将那双白色盲眼转向琼恩。“只有守夜人比较喜欢渡鸦。”

    琼恩的手指浸在桶子里血淹及腕。“我听戴文说野人也把我们叫做乌鸦。”

    “乌鸦是渡鸦的可怜远亲。它们是一身黑羽的乞食者向来受到误解遭人怨恨。”

    琼恩真希望自己能清楚他到底在讲些什么以及其中缘由。渡鸦和鸽子与他何干?如果老人家有话要说为何不肯直截了当?

    “琼恩你可曾想过为何守夜人不娶妻也不生子?”伊蒙学士问。

    琼恩耸耸肩。“我没想过。”他又丢了些碎肉。此时他的左手已经沾满黏滑血渍右手则因木桶的重量而隐隐作痛。

    “只因如此一来他们才不会为情爱所困扰”老师傅自问自答“情爱是荣誉的大敌更是责任的大忌。”

    琼恩觉得不太对劲但他没说什么。老学士年逾百岁在守夜人军团里德高望重他没资格去反驳他。

    老人家似乎察觉了他的不以为然。“琼恩你告诉我假如有这么一天你的父亲大人必须在荣誉和他所爱的人之间做出抉择你想他会怎么做?”

    琼恩迟疑了。他想说艾德公爵绝对不会做出有损名誉的事即使为了情爱也不例外。然而他心中却有个狡诈的声音在悄悄低语:他有个私生子这有何荣誉可言?还有你母亲啊他负起过对她的责任吗?他连她的名字都不肯讲!“他会做他该做的事”他刻意拖长音调借此掩饰自己的犹豫不决。“不管那是什么。”

    “那么艾德大人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多数人不若他这么坚强。跟女人的情爱相比荣誉算得了什么?当你怀抱初生幼儿……或是想起兄弟的笑容责任又算得了什么?不过都是虚幻都是空谈罢了。我们身为凡人天上诸神使我们有能力去爱那是对我们最美好的恩赐却也是我们最深沉的悲哀。”

    “守夜人军团的创建者深知他们的勇气是守护王国抵抗北方黑暗势力的惟一屏障。他们深知自己不能分神他顾否则决心必将动摇所以他们誓不娶妻誓不生子。”

    “然而人皆有父母皆有兄弟姐妹。他们来自纷争不断的大小王国也深知时局虽改人性终究不变。于是他们立下誓言:守夜人守护王国但绝不参与其中任何战役。”

    “他们恪守誓言。当伊耿杀死黑心赫伦夺其王国的时候赫伦的兄弟正是长城守军总司令手下有一万精兵但他没有出兵。当七大王国依旧是七国分立的年代任何一个时代至少都有三四个国家彼此交战但守夜人没有参战。当安达尔人渡海而来横扫先民诸国这些死去国王的子孙们依旧奉誓不渝坚守岗位。千百年来始终如一这便是荣誉的代价。”

    “当一个人无所畏惧时即便懦夫也能展现不输于人的勇气。当我们毋需付出代价时自然都能尽忠职守。行走在这条荣耀的大道上似乎是那么地容易。然而每个人的生命中迟早会遇到考验那便是他必须抉择的时刻。”

    有些渡鸦还在吃细细的肉丝悬挂在长喙边不住摇晃。大多数乌鸦似乎都看着他。琼恩能感觉每一双细小的黑眼停在他身上的重量。“如今就是我要抉择的时刻……您的意思是这样吗?”

    伊蒙师傅转过头用那双瞎了的白眼“看”着他仿佛可以看透他的心。琼恩觉得自己赤裸裸的什么都藏不住。他情不自禁地两手握起桶子把剩下的碎肉全倒进笼里。肉条和血水四处飞溅渡鸦纷纷振翅散开疯狂尖叫。动作快的在空中叼住肉条贪婪地大口吞咽。琼恩松开手任由空桶“咔啦”落地。

    老人伸出一只枯槁而遍布斑点的手放在他肩上。“孩子这很痛苦”他轻声说“噢可不是嘛做出抉择……总是痛苦的。现在如此以后依然。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琼恩苦涩地说“没有人知道。就算我是他的私生子他依旧是我父亲……”

    伊蒙师傅叹道:“琼恩我刚才告诉你的你难道都没听进去?你难道认为自己是第一个经历考验的人吗?”他摇摇苍老的头那是个虚弱得难以形容的动作。“天上诸神为我的誓言设立过三次考验。一次在我年幼一次我正值壮年最后一次则在我步入老年之后。那时我已年老体衰视力渐弱然而面临的抉择如同第一次那般残酷。渡鸦从南方带来我家族灭亡的消息。黑色的翅膀黑暗的消息。我的亲人死亡、名声扫地、景况凄凉。但我这个身体虚弱的瞎眼老人能做些什么呢?我像是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一般无助可一旦想到自己坐在这里置身事外听任他们杀害我弟弟可怜的孙子他的曾孙还有那些无辜的孩儿……”

    老人眼中晶莹的泪水让琼恩惊骇得不能言语。“您究竟是谁?”他近乎恐惧地轻声问。

    那双老迈的唇微微牵起露出一张无牙的嘴。“不过就是个自学城毕业立誓为黑城堡与守夜人奉献心力的学士罢了。在我的组织里每当我们立下誓言戴起项链之时便须抛弃原有的家族姓氏。”老人摸摸挂在自己削瘦脖子上的项链。“我的父亲是梅卡一世在他之后我的弟弟伊耿代替我继承王位。我的祖父为我取名伊蒙用以纪念龙骑士伊蒙王子也就是他的叔叔或者他的父亲看你相信哪个版本的故事。我原名……”

    “伊蒙……‘坦格利安’?”琼恩简直不敢相信。

    “都是过去的事”老人说:“过去的事了。所以琼恩你看我的确是明白你的感受……正因为明白所以我不会要求你留下或是离开。你必须自己做出这个抉择然后一辈子与之相伴就像我一样。”他的声音只剩呓语。“就像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