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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危险的一段航程是末尾。正如在泰洛西收到的警告雷德温海峡挤满了长船而青亭岛的主力舰队此刻尚远在维斯特洛另一侧。铁岛人洗劫了莱安港并将蔓藤镇和海星港据为己有以此为巢穴打劫前往旧镇的船只。船顶鸦巢上的人们三次观察到长船。有两次是远远跟在船尾月桂风号很快便甩掉了它们第三艘出现在日落时分企图挡住前往低语湾的去路。他们看着她的船桨起起落落将黄铜色水面搅成白色。蔻佳・莫让弓箭手们登上前楼他们巨大的金心木弓比多恩的紫衫木弓射得更远更准等长船进入两百码距离她才下令放箭。山姆跟他们一起射这次他觉得自己的箭射到了船上。一次齐射足矣长船转向南方寻找更驯服的猎物。
进入低语湾时深蓝的黄昏已经降临。吉莉抱着婴儿站在船像边凝视着悬崖上的城堡。“那是三塔堡”山姆告诉她“科托因家族的居城。”城堡镂刻在夜星之间映衬着窗户里闪烁的火光。看着这副辉煌壮丽的景象他却感到悲哀因为他们的航程即将结束了。
“它好高啊。”吉莉道。
“等你看到参天塔再说吧。”
妲娜的婴儿开始哭闹。吉莉赶紧拉开上衣把乳头塞给孩子。婴儿喝奶时吉莉微笑着轻抚他的棕。她喜欢这孩子跟喜欢留在长城那个一样了山姆意识到。他希望诸神对这两个孩子都仁慈一些。
铁民们甚至潜入了低语湾中历来平和的水域。第二天早上随着月桂风号继续向旧镇前进船只开始撞到顺流入海的浮尸。有些尸体上搭载着乌鸦当天鹅船搅动这些肿胀畸形的“小舟”时它们便飞入空中吵闹着抗议。岸边是焦灼的田野和焚毁的村庄浅滩与沙洲上点缀着散架的船只其中多数是商船和渔船偶而也看见弃置的长船甚至有两艘大帆船的残骸。一艘吃水线以上全被烧毁另一艘船壳侧面有个撞裂的大洞。
“这儿打过仗”崇说“不久之前打的。”
“谁会如此疯狂把手伸到离旧镇这么近的地方?”
崇指指一艘半沉入浅滩的长船。船尾悬着一面旗帜的残骸破破烂烂沾染烟尘。上面的标记山姆从没见过:两只乌鸦撑起一顶黑铁冠下面是一只黑瞳红眼。“那是谁的旗帜?”山姆问。崇耸耸肩。
次日阴冷多雾月桂风号静悄悄地经过又一个遭遇洗劫的渔村。一艘划桨战舰从雾中驶出缓缓地向他们划来。她的船像是个纤瘦少女以树叶蔽体挥舞着长矛船身上刻有“女猎人”的名字。片刻之后两艘较小的划桨船出现在她两侧仿佛紧跟在主人身边的一对灰猎犬。令山姆欣慰的是除了旧镇海塔尔家族的顶端为烽火台的阶梯状白塔旗船上还飘扬着托曼国王的雄鹿狮子旗。
女猎人号船长高高的个子烟灰色披风边缘镶着火焰状的红缎子。他把自己的船并排靠在月桂风号旁边然后收桨呼喊说要登船。他的十字弓手和蔻佳・莫的弓箭手隔着狭窄的水面对峙他带着六个骑士过来朝库胡卢・莫点点头要求查看货舱。父女俩商量片刻之后同意了。
“请原谅”船长检查完毕之后说“正派人不得不忍受失礼的待遇真让我难过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不能让铁岛人混进旧镇。才两周前那些混蛋在海峡中俘虏了一艘泰洛西商船杀光船员后穿上船员们的衣服用找到的染料把胡子涂成五颜六色。一旦混进城他们打算放火焚烧码头趁我们忙于救火时从里面赚开城门。这计划差点成功幸亏教塔楼夫人号撞上她的桨手长有个泰洛西老婆他看到那么多绿胡子紫胡子就用泰洛西语呼喊致意然而对方没一个人懂得如何回话。”
山姆惊呆了“他们竟想洗劫旧镇?”
女猎人号的船长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这些不是简单的掠夺者。铁民天生都是强盗喜欢从海上突然袭来抢走金钱和女人后驶回远处一次袭击就一两艘长船从不多于半打。然而这回不同现在有数百艘船在侵扰我们他们从盾牌列岛和青亭岛附近的礁石堆里驶出夺取了石蟹礁、群猪岛、人鱼殿甚至在马蹄岩和野种湾建立了基地。没有雷德温大人的舰队我们对付不了他们。”
“海塔尔大人在做什么?”山姆冲口而出“我父亲常说他跟兰尼斯特家一样富有能招募的武士是高庭属下任何一位领主的三倍。”
“倾尽旧镇的财力还能招募更多”船长说“但除非大伙儿学会在水上行走否则无济于事。”
“参天塔一定得行动起来。”
“那是当然。雷顿大人跟‘疯女’一起关在塔顶研究魔法书或许他能从深渊地底招出一支军队。贝勒在建造船只冈梭尔负责港口加尔斯训练新兵亨佛利去里斯寻找雇佣舰队。若他能从他的妓女姐姐琳妮丝那儿搞到一支像样的舰队我们就可以以牙还牙。教训铁民。在此之前充其量只能坚守阵地等待君临的婊子太后解开拴住派克斯特大人的皮带。”
船长最后几句话的尖酸语气和他吐露的内容都令山姆倍感震惊。[www.mhtxs.la 超多好看小说]要是失去旧镇和青亭岛整个国家就会瓦解分崩离析他一边寻思一边注视着女猎人号及其姐妹船离去。
他开始怀疑角陵是否真正安全。诚然塔利家族的领地位于内陆树林繁茂的丘陵地带在旧镇东北方一百里格处远离海岸。即使他父亲大人远征三河流域城堡守备薄弱家里也应该不至于遭受铁民和长船的攻击。但少狼主无疑也认为临冬城是安全的直到某天晚上变色龙席恩爬上城墙。山姆很难想象他为了让吉莉和婴儿免受伤害带着他们长途跋涉最后却将他们遗弃在战场。
余下的航程中他始终犹豫不决不知如何是好。也许该让吉莉跟他一起留在旧镇他心想那儿的城墙远比父亲的城堡雄伟难以逾越还有数千卫兵蓝道大人响应号召前往高庭时或许没留几个人在角陵。倘若如此他得设法把她藏起来;学城不许学徒眷养妻子或情人至少不能公开。可假如我跟吉莉在一起天长日久如何能有决心离开她?他必须离开她不然就得做逃兵。我立过誓山姆提醒自己当逃兵意味着掉脑袋这对吉莉又有什么帮助呢?
他考虑恳求蔻佳和她父亲带野人女孩去他们的盛夏群岛。然而这条路也有危险。月桂风号离开旧镇后需再次穿越雷德温海峡这回也许没那么幸运。假如风停了盛夏群岛人被困在无风的海面上怎么办?假如他听说的故事是真的吉莉会被抓去当奴工或盐妾婴儿则有可能因为碍手碍脚而被抛入海中。
只能去角陵山姆最后决定一到旧镇我就雇辆车几匹马亲自送她去那儿。他可以顺路察看一下城堡及其守备情况倘若所见所闻让他有任何疑虑便立刻带吉莉回旧镇。
他们在一个阴冷潮湿的早晨抵达旧镇雾气如此浓重只能看见参天塔上的烽火。一条铁索横跨港口连着二十来艘破破烂烂的废船后面挨着一排战舰旁边还有三艘大帆船和海塔尔伯爵高耸的旗舰――四排桨的旧镇荣耀号。在这里月桂风号又被检查了一次雷顿大人之子冈梭尔亲自登船。他身披银袍穿灰色釉彩鳞甲。冈梭尔爵士在学城学过几年会讲盛夏群岛语因此他跟库忽鲁・莫去船长室私下交谈。
山姆利用这段时间向吉莉解释自己的计划。“先去学城交付琼恩的信件告诉他们伊蒙学士的死讯。我想博士们会派辆车来运他的尸体。然后我准备马匹和拖车把你带去角陵我母亲那边。我尽量早点回来不过也许得等到明天。”
“明天哦。”她重复然后给他一吻祝他好运。
冈梭尔终于出来了他示意打开铁索让月桂风号进入码头。天鹅船系上缆绳后山姆跟蔻佳・莫和她的三个弓箭手一起来到踏板边盛夏群岛人披着只有上岸时才穿的绚丽羽毛披风在他们身边他感觉寒碜得很还是一身肥大的黑衣、褪色的斗篷跟沾染盐渍的靴子。“你们在港口待多久?”
“两天十天谁说得准?等清空货舱再把它填满我们就走。”蔻佳笑嘻嘻地说。“我父亲一定也会去拜访灰衣学士们。他有好些书要卖。”
“吉莉能留在船上等我吗?”
“吉莉想待多久都行。”她戳戳山姆的肚子。“她不像某人那么贪吃。”
“我没以前胖了”山姆辩解。南行的航程导致了这一结果。他不停地值班干活除了水果和鱼又没什么可吃的。盛夏群岛人喜爱水果和鱼。
山姆随弓箭手们走过踏板但一到岸上他们就分道扬镳。他希望自己仍记得去学城的路。旧镇是座迷宫而他没时间迷路。
天气潮湿脚下的鹅卵石又湿又滑条条小巷全笼罩在迷雾之中。山姆尽可能避开它们沿河边大路走蜜酒河蜿蜒曲折穿行于这座古老城市的中心地带。重新踩上坚实的地面离开摇摇晃晃的甲板感觉很美妙。然而行路之间他仍然不自在他感到人们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有的从阳台和窗户窥探下来有的躲在黑暗的门洞里张望。在月桂风号上他认识每一张脸而这里都是陌生人。更糟的是他担心被人认出来。蓝道・塔利伯爵在旧镇人人皆知却不受爱戴。山姆不知哪样更糟是被父亲的敌人认出还是被他的朋友认出。
他只能拉起斗篷加快步伐。
学城大门两侧有一对高大的绿色斯芬克斯像狮身鹰翼蛇尾其中一只有男人的脸另一只为女人的脸。进门是文书台旧镇人来这儿寻找助理学士为他们写遗嘱读信件。五六个文书百无聊赖地坐在开放的摊位前等待顾客。另一些摊位可以买卖书籍。山姆在一个卖地图的摊位跟前停下看了看一张手绘的学城地图寻找去总管阁最近的路。
道路在戴伦一世的雕像前分叉国王坐在高大的石马上剑指多恩。此刻一只海鸥停在少龙主头上还有两只停在剑上。山姆走向左面沿河边前进。在哭泣码头他看着两名助理学士帮一个老人登上小船准备去附近的血岛。一位年轻母亲跟在老人后面爬进去怀中抱着哇哇啼哭的婴儿跟吉莉的孩子差不多大。码头下面几个帮厨小弟在浅滩中涉水捕捞青蛙。一群脸色粉嫩的小学徒从他身边匆匆跑过向圣堂而去。我在他们这个年纪时就该来这里山姆心想假如当时我偷偷逃走换个假名字也许可以消失在其他学徒之中。父亲会假装狄肯是他唯一的儿子我怀疑他甚至不愿费神来找我除非我骑骡子离开――他会追捕我仅仅是为了骡子。
总管阁外训导们正将某大龄学徒锁进储藏室。“从厨房偷东西。”其中一位训导向助理学士们解释他们正等着用烂菜叶砸囚犯。山姆的黑斗篷如船帆一般在身后飘荡他快步经过时人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门内是个大厅石地板高拱窗。大厅尽头有个脸瘦瘦的人坐在高台上正用羽毛笔往一本册子上写字。此人虽身穿学士长袍脖子上却没颈链。山姆清清嗓子“早安。”
那人抬头观看对所见到的似乎并不满意“你有学徒的味道。”
“我希望能很快当上学徒。”山姆抽出琼恩・雪诺的信。“我来自长城跟伊蒙学士一起来的但他在航海途中去世了。我想跟总管谈谈……”
“你的名字?”
“山姆。山姆威尔・塔利。”
那人在册子里写下来然后挥挥羽毛笔指指靠墙的长凳。“坐下。轮到你我会叫你名字。”
山姆在长凳上落座。
其他人来来去去。有的带来消息后便告辞离去。有的跟高台上的人讲完话便直接进入他身后的门走上螺旋阶梯。有的加入山姆的行列坐在板凳上等待传召。他几乎可以肯定有几个被传召的人比他来得晚。当这种情况出现四五次之后他站起身再次走到大厅尽头。“还要等多久?”
“总管事情多着呢。”
“我千里迢迢从长城赶来。”
“那再多等一会儿也没什么关系。”他挥挥羽毛笔。“去凳子上坐着窗户下面。”
他回到长凳上。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别人跟高台上的人讲完话略等片刻就可以进去看门人却始终没再抬头看山姆一眼。外面的雾气渐渐散去苍白的阳光通过窗户斜射进来。他凝视着阳光中舞蹈的灰尘不由自主地打起一个又一个呵欠。他拨弄着手掌中一个破裂的水泡脑袋斜靠着墙壁闭上眼晴。
他一定是打了瞌睡因为接下来他听到高台后的看门人在叫名字。山姆一下子站起来然后意识到那不是自己的名字就又坐了回去。
“你得塞给罗卡斯一个铜板否则会等上三天”一个声音在旁边说“守夜人为什么来学城?”
说话者是位纤瘦清秀的年轻人穿鹿皮马裤和镶铁钉的绿色紧身甲。他的肤色仿佛淡褐色麦酒一头浓密的黑鬈尖额头底下是黑色的大眼睛。“总司令正在修复废弃的城堡”山姆解释“我们需要更多学士来管理乌鸦……一个铜板你刚才说一个铜板就行?”
“一个铜板就行。如果你肯出一枚银鹿罗卡斯会直接带你去见他身后的总管。他做了五十年的助理学士最憎恨学徒尤其是贵族出身的学徒。”
“你怎么看出来我是贵族出身?”
“就跟你能看出我有一半多恩血统一样。”他微笑着说略微拖着多恩长音。
山姆摸出一个铜板。“你是学徒吗?”
“我是助理学士拉蕾萨有些人叫我斯芬克斯。”
这名字让山姆吃了一惊。“‘斯芬克斯即是谜题并非出谜题者’”他脱口而出“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这是个谜题吗?”
“我知道就好了。我是山姆威尔・塔利。山姆。”
“幸会。山姆威尔・塔利找席奥博德博士有什么事呢?”
“他是总管?”山姆疑惑地问“伊蒙师傅说总管叫诺伦。”
“已过去两轮了。这里每年产生一位新总管由博士们抽签决定多数人认为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任务迫使自己远离正经工作。今年沃格雷夫博士抽到了黑石头但沃格雷夫常常神志不清因此席奥博德自愿代替他。他脾气坏但是个好人。你刚才说伊蒙师傅?”
“对啊。”
“伊蒙・坦格利安?”
“曾经是。人们大多就叫他伊蒙师傅。他在南行航程中去世了。你怎么会知道他?”
“怎么会不知道?他不仅是活得最久的学士更是维斯特洛最年长的人。他所经历的历史比佩雷斯坦博士读过的还多。他可以告诉我们许许多多关于他父亲和他叔叔统治时期的事。他究竟多少岁了你知道吗?”
“一百零二。”
“他这么大年纪去海上干吗?”
对这个问题山姆考虑了一会儿不知该说多少。斯芬克斯即是谜题并非出谜题者。伊蒙师傅是指这位斯芬克斯吗?似乎不太可能。“雪诺总司令为救他性命才把他送走。”他犹豫不决地开讲。他笨嘴拙舌地说起史坦尼斯国王和亚夏的梅丽珊卓本想就此打住但一件事牵扯出另一件他不由自主又讲到曼斯・雷德和野人们讲到龙和国王之血随后所有事情全涌了出来;先民拳峰上的尸鬼骑死马的异鬼熊老在卡斯特堡垒被杀害吉莉和他逃出来白树村和小保罗冷手与乌鸦琼恩成为总司令黑鸟号戴利恩布拉佛斯崇在魁尔斯见到的龙月桂风号伊蒙师傅临终前的喃喃低语。他只留出那些自己誓保守的秘密关于布兰・史塔克和他的伙伴们还有琼恩调换的婴儿。“丹妮莉丝是唯一的希望”他总结道“伊蒙说学城必须立即派给她一名学士将她及时带回家乡维斯特洛。”
拉蕾萨专心聆听。他不时眨眼睛但从不笑也不从打断。山姆讲完后他用纤瘦的褐色手掌轻触他的前臂“省下铜板山姆席奥博德连一半都不会相信但有人会信。你愿不愿跟我来?”
“去哪里?”
“去跟某位博士谈话。”
你必须转告他们山姆伊蒙学士说过转告博士们。“好吧”他明天也可以回来见总管只需记得交一枚铜板“有多远?”
“不远。在群鸦岛。”
上群鸦岛无须小船一座饱经风雨侵蚀的木吊桥连接着岛和东岸。“鸦楼是学城最古老的建筑”跨越水流缓慢的蜜酒河时拉蕾萨告诉他“在英雄之纪元那儿本是海盗领主的要塞他坐镇于此打劫顺流而下的船只。”
山姆看到青苔与蔓藤遮覆墙壁城垛上乌鸦代替了弓箭手。在人们的记忆中吊桥从没升起来过。
要塞围墙内阴凉昏暗。一棵古老的鱼梁木占据整个院子它见证了这些石块最初的情景。树干上雕出的人脸和苍白的树枝上都覆盖着厚厚一层紫色苔藓半数枝权看上去已经枯死其余地方仍有些许红叶婆娑那便是乌鸦们喜欢的栖息地。只见树上落满了乌鸦院子上方那一圈拱形窗户边还有更多。地面撒满粪便。穿过院子时其中一只拍着翅膀从他们头顶飞过其他乌鸦互相聒噪。“沃格雷夫博士的套房在西塔白鸦巢下面”拉蕾萨告诉他“白家伙和黑家伙吵起来就像多恩人和边疆地人因此要将两种乌鸦分开。”
“沃格雷夫博士会明白我的事吗?”山姆疑惑地说“你说他常常神智不清。”
“他时好时坏”拉蕾萨道“但你要见的不是沃格雷夫。”他打开通往北塔的门开始攀爬。山姆跟在他后面登上阶梯。上方有翅膀拍打和嘀嘀咕咕的声音时不时还传来一声愤怒的尖叫那是乌鸦们抱怨被吵醒了。
阶梯顶端有个肤色白皙的金年轻人坐在一扇橡木铁门外。他跟山姆差不多年纪正用右眼专心致志地凝视一支蜡烛的火焰左眼则隐藏在一缕悬垂的浅金色头后面。“你在寻找什么?”拉蕾萨问他“你的命运?你的死期?”
金年轻人的视线离开蜡烛他转过头来眨了眨眼。“裸女啊”他说“这位是谁?”
“山姆威尔。求见‘魔法师’的新学徒。”
“学城跟以前不同了”金年轻人抱怨“如今什么货都照单全收。黑狗儿啦多恩佬啦更别提猪倌、残废智障之类了现在又来了一头黑衣鲸鱼。嗨我还以为海兽都是灰色的呢。”他披一件绿金条纹披肩面貌十分英俊但眼神闪烁嘴巴恶毒。
山姆认识他。“里奥・提利尔”说出这名字让他感觉自己仿佛仍是个会尿裤子的七岁男孩“我是角陵的山姆蓝道・塔利伯爵之子。”
“真的?”里奥又看了他一眼“我想是的。你父亲告诉我们大家你死了看来他只是盼望你死?”他咧嘴笑笑。“你还是那么胆小如鼠?”
“不”山姆撒谎。毕竟琼恩下过命令。“我去长城外打过仗现在他们叫我‘杀手’山姆。”他不知自己为何要如此夸耀。
里奥哈哈大笑但他还不及回答身后的门就开了。“进来杀手”门里的人低沉地说“还有你斯芬克斯。快点。”
“山姆”拉蕾萨说“这位便是马尔温博士。”
马尔温公牛般的脖子上戴着一条由无数金属串成的链子除此之外他看上去更像码头恶棍而不像学士。他的脑袋相对身体来说太大从双肩之间突出来向前探出的模样外加石板般的下巴让他看起来好像正准备拧下别人的脑袋。尽管他生得矮胖胸脯和肩膀却非常厚实。他不穿长袍皮革上衣的带子被坚硬如石的浑圆酒肚子绷得紧紧的。挺立的白毛从他耳朵和鼻孔里钻出来。他额头突出鼻梁断过不止一次牙齿被酸草叶染成斑驳的红色。他有一双山姆毕生所见最大的手。
山姆还在犹豫那双大手中的一只便抓住他胳膊将他拉进门。里面是个圆形的大屋子到处是书和卷轴有些铺在桌面上有些一摞一摞在地板上堆至四尺高。褪色的织锦和破破烂烂的地图挂满了石墙。炉膛烧着火上面有只铜水壶不知在煮什么但有股烧焦的味道。除此之外唯一的光亮来自房间中央一支高高的黑蜡烛。
那支蜡烛亮得让人不适令人不安。马尔温博士用力关上门把旁边桌上的纸都震了下去蜡烛的火焰却没闪烁。火焰的颜色很古怪白如新雪黄如熔金红似烈焰但它留下的影子如此漆黑仿佛世界的黑洞。山姆现自己在盯着它看蜡烛足有三尺高细瘦似剑螺旋状边沿锋利如刀微微闪烁着黑光。“这是……?”
“……黑曜石。”屋里另一个人说。这是位脸色苍白、胖胖的年轻人圆肩膀柔软的双手两只眼睛靠得很近袍子上有食物的污渍。
“叫它龙晶。”马尔温博士看了一会儿蜡烛。“它会燃烧但不损耗。”
“那火焰没有燃料?”山姆惊奇地问。
“龙焰靠什么燃料?”马尔温坐到一张凳子上。“瓦雷利亚巫术基于血与火。利用这种玻璃蜡烛古自由堡垒的巫师的视线可以穿越高山、海洋和沙漠;坐在这种蜡烛跟前他们能进入别人梦中展示幻像或隔着半个世界互通信息。你觉得这有用吗杀手?”
“我们就用不着乌鸦了。”
“打完仗才需要。”博士从一包酸草叶中剥出一片塞进嘴里咀嚼。“把你跟多恩的斯芬克斯讲过的一切再说一遍。我知道了很多但有些细枝末节或许被忽略了。”
他是那种无法拒绝的人。山姆犹豫片刻然后再次将故事讲给马尔温、拉蕾萨和另一个学徒听。“伊蒙师傅相信丹妮莉丝・坦格利安印证了预言……是她不是史坦尼斯不是雷加王子也不是脑袋被撞碎在墙上的小王子。”
“诞生于盐与烟之地伴随着泣血之星。我知道预言。”马尔温扭头吐了一口红色的黏液到地上。“不过我不信它。古吉斯帝国的高艮曾写道预言犹如狡诈的女人。她会把你那玩意儿含在嘴里让你愉悦地呻吟脑子里想着这是多么甜蜜多么美妙多么舒服……然后她骤然阖上牙齿你的呻吟变成了尖叫。高艮认为这就是预言的本质预言每次都会咬掉你的老二。”他咀嚼了几下。“话虽如此……”
拉蕾萨走到山姆身边。“倘若伊蒙尚有力气他会亲自去找丹妮莉丝。他要我们派一个学士给她辅佐她教导她保护她带她安全回家。”
“是吗?”马尔温博士耸耸肩。“也许他在抵达旧镇之前去世是件好事否则灰衣绵羊们只好动手杀人想必那帮可怜的老家伙会难过得绞紧自己满是皱褶的手。”
“杀他?”山姆震惊地问“为什么?”
“若我将真相告诉你他们或许只能把你也杀了。”马尔温惨笑一声齿间带有酸草叶的红色汁液。“你以为龙是怎么绝种的?拿铁剑的屠龙勇士干的?”他啐了一口。“学城企图构建的世界中没有巫术、预言和玻璃蜡烛的位置更不用说龙了。你扪心自问伊蒙・坦格利安早该晋升为博士为何在长城浪费余生。因为血统。血统导致他不被信任。跟我一样。”
“你打算怎么做?”被称为斯芬克斯的拉蕾萨问。
“我要代替伊蒙去奴隶湾。杀手搭乘的那艘天鹅船对我来说足够了我毫不怀疑灰衣绵羊们会派人坐划桨船赶去但假如风向顺遂我可以先找到她。”马尔温又皱眉瞥了山姆一眼。“你……你应该留下来铸造颈链。我要是你就会抓紧一切时间很快长城上需要你。”他转向脸色苍白的学徒。“给杀手找间干燥的屋子。他先帮你照看乌鸦。”
“可――可――可是”山姆结结巴巴地说“其他博士……总管……我怎么跟他们交代?”
“赞美他们的博学和好意;告诉他们伊蒙把你托付给了他们;告诉他们你一直梦想有一天能戴上颈链为大人物服务因为效忠是至高的荣耀服从是无上的美德。但绝口不提预言或龙除非你想粥里面被人下毒。”马尔温从门边木闩上取下一件褪色的皮斗篷牢牢系到身上。“斯芬克斯照顾好这家伙。”
“好的。”拉蕾萨答应但博士已离开了。他们听见他的靴子踏着楼梯走下去。
“他去哪儿?”山姆疑惑地问。
“去码头。魔法师向来雷厉风行。”拉蕾萨微笑。“我向你坦白山姆我们并非偶遇。是魔法师派我来找你抢在你面见席奥博德之前。他知道你来了。”
“他怎么会……”
拉蕾萨朝玻璃蜡烛点点头。
山姆盯着那奇异苍白的火焰看了一会儿眨眨眼将视线移开。
窗外天色越来越黑。
“西塔我的房间下有间空卧室里面有条楼梯一直通往楼上沃格雷夫的套房”脸色苍白的年轻人说“假如你不介意乌鸦聒噪杀手可以住那里平时能欣赏蜜酒河的景色。这样好吗?”
“好吧。”他总得有地方睡。
“我给你拿些羊毛被单。即使是旧镇石墙在夜里也会变冷的。”
“谢谢。”这个苍白柔弱的年轻人有种古怪的感觉他不喜欢但也不想失礼因此补充道“我不叫杀手。我是山姆。山姆威尔・塔利。”
“我是佩特”对方说“照着故事里的猪倌‘雀斑’佩特取的名。”
冰与火之歌卷4:群鸦的盛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