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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回忆录(8)
“苦思冥想,终于,我找到了关键的答案。我发现从第一个词开始,每隔两词一读,就能连成一篇有意义的短笺,而这些意义足可以使老人陷入绝望之中。
“这些词语简洁明了,是一封警告信,我马上读给了我的朋友‘ThegameisupHudsonhastoldallFlyforyourlife’(译:一切都完了。赫德森都说了。你赶快逃命吧!)
“我的朋友用抖动的手捂住了脸。他说:‘一定是这样,这表示耻辱,比死都令人难堪。可“负责人”与“雌雉鸡”又有什么意义?’
“‘这些词并没有特殊的意义,但是,我们如果无法找到发信人,这些词就对我们很有用。你看,他开始先将“The····game····is”等写下,这些是预定要表达的真正意思,之后每个空挡要添两个词。如果假设他只是随意信手写上去的话,那么就可以断定,他喜欢打猎或者饲养小动物。你了解贝多斯吗?’
“他说:‘经你提醒,我想起一些。每年秋天,贝多斯都会邀我们去他那里打猎。’
“我说:‘那么,这信一定是他写的。现在我们只需弄清一个问题,那水手究竟知道了什么秘密,并且是用什么来威胁这两个人的。’
“我的朋友痛苦地说:‘福尔摩斯先生,我担心那是一件令人汗颜的事!不过,我不想隐瞒你。这是我父亲在知道赫德森要检举时亲笔写的。按照医生所说,刚才我在日本柜子里找到了这份声明。我自己没有勇气去看它,所以还是请你读它吧。’
“华生,这几张是我的朋友交给我的,那天晚上我给他读了一遍,现在我再给你读读。你瞧,这几张纸的外面写着:‘“格洛里亚斯科特号”三桅帆船航海日记。1855年10月8日在法尔梅恩启航,同年11月6日在北纬15°20′,西经25°14′沉没。’里面的日记是用信的形式写的。
亲爱的儿子,既然逃不脱那日益临近的耻辱,也没有办法摆脱晚年的平庸,坦白地说,现在我不害怕法律的制裁,也不怕丢失我在本郡的职位,更不担心那些熟人的轻视了。可是当想到你对我的爱以及对我的那种尊敬时,耻辱感便油然而生。这使我心如刀割。但是,假如我所担心的事真的发生了,我希望你能仔细看看这本日记。届时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应当受到惩罚。但是,假如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而这张纸却到了你手里,我请求你,看在上帝的分上,看在你所爱的死去的母亲分上,看在我们父子一场的分上,将它烧掉,忘记它。
可是,当你看到这封信时,那想必也就是事情败露之时。我将不是身陷囹圄,便是已经离开人世。但无论哪种情况,既然没必要再隐瞒,我愿意发誓,以下事情完全真实,万望宽恕。
亲爱的孩子,我本来不叫德雷弗,年轻时我叫詹姆斯·阿米塔奇。这样你应该知道我听到福尔摩斯的话后昏倒的原因了吧!因为他的话听起来像揭露了我更名改姓的秘密。作为阿米塔奇,过去我在伦敦的银行工作,后因触犯刑律被法庭处以流放徒刑。孩子,不要责怪我,因为我必须偿还一笔赌债,因此挪用了公款。当时我相信一定能在被发现前将这笔钱补上。但是最可怕的厄运降临了,我希望的款项没有到手,同时银行的查账提前了,所以我的亏空暴露了。这件案子如果犯在今日尚可宽大处理,但三十年前的法律严酷许多。于是,我在二十三岁生日的那一天,被判了罪并与其他三十七名重犯一起被锁在了“格洛里亚斯科特号”帆船的甲板上,即将流放到澳大利亚。
1855年,克里米亚正在打仗。原来运载罪犯的船大多被用于军事运输了,所以政府只能用较小的且设备简陋的船遣送罪犯。“格洛里亚斯科特号”帆船原本是用来做中国茶叶生意的,样式古老,船头十分重,船身非常宽,与当时的新式快速帆船相比简直不能相提并论。船载重量为五百吨,船上有三十八名罪犯,二十六名船员,十八名士兵,一名船长,三名船副,一名医生,一位牧师和四个狱卒,当从法尔梅思起航时,我们号称一百人。
通常说来,囚犯船的囚室隔板是由很厚的橡木制成,但此船因是临时改装而成,所以隔板很薄。就在我们被押到码头时,我发现了一个非常特殊的人。他很年轻,面庞清秀,无髭无须,鼻子细长,嘴很瘪,被安置在船尾,囚室与我相邻。上船时我就注意到了他,因为他显得满不在乎,走路昂首阔步的,加之身材高大——至少六英尺半高,别人只能及他肩部,所以在那么多消沉的面孔中很是与众不同。当我看到这张精神饱满、刚毅坚决的脸,受到很大震动,就好像有人在寒冷的冬夜送来了温暖的火炉。有这样一个邻居一路相陪,我感到很高兴。夜深入睡时,忽然有说话声传过来,原来他在我们之间的隔板上挖了个洞,这更使我欣喜若狂。
他说:“嘿,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因什么罪被关在这儿?”
我将情况告诉了他,同时问了他的名字。
他回答:“我叫杰克·普伦德加斯特。上帝作证,只要跟着我一起做,你绝不会后悔。”
我在被捕前就听说过他的案子,简直轰动全国。据说他出身高贵,精明能干,可是却沾染了无可救药的一些恶习,竟靠绝妙的骗术,从伦敦的达官富人手里骗到了大批财物。
听说我了解他,他很骄傲:“哦!亲爱的朋友,我的事儿你竟然记得。”
“的确,我记得十分清楚。”
“那么,你记得那个案子的特别之处吗?”
“案子本身有什么特别呢?”
“我搞到了将近二十五万镑的巨款。”
“听说是那么多。”
“但警察没有找到那笔钱,你知道吗?”
“不知道。”
“朋友,你知道这笔款项的下落吗?”
“我猜不到。”
他忽然放大声音说:“这笔钱在我手里。一直是这样!我所拥有的金镑数,比你的头发还多呢!我说朋友,只要你有钱,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喂!你说一个可以为所欲为的人,会甘愿呆在这里等死吗?尤其这破船的货舱到处是耗子、臭虫。”
我说:“是啊,要是有人救咱们就好了。”
他说:“你真这样想吗?如果你愿意冒险,我有办法。我有一个朋友,他会救咱们出去的。”
我惊奇地问:“真的吗?他确实可靠?”
看出我的疑虑,他果断地说:“绝对可靠,先生!他不仅要想尽一切办法救我,还会救其他同船的难友。你可以放心地大干一场,因为他完全值得信赖。凭《圣经》发誓,他一定会救你出去。”
他当时说话的语调就是这样。开始我认为他在开玩笑,并不以为然。但过了一段时间,他又试探我,并且再次向我起誓,还透露说夺船的秘密计划正在酝酿中。听说上船前即有十二个囚犯加入了该计划,还做了充分准备。为首的自然是这位普伦德加斯特,金钱是他行动的桥梁和动力。
普伦德加斯特说:“他有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是个非常诚实且值得信赖的人,钱就由他掌管着。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他就在船上,就是我们这条船的牧师。没错,就是那位牧师,他身穿神圣的黑上衣,各种证件也一应俱全。最重要的是,他手里的钱足够收买整条船的人。现在,所有的水手都是他的心腹——他用金钱收买了他们,他们同意签约受雇。两个狱卒和二副也被他收买了。他没有收买船长,因为船长是个不值得收买的人。”
我问他:“但是,我们究竟要怎么做呢?”
他说:“我们要让船上士兵们的衣服被染得比裁缝做的军服还红!”
“但他们有武器呀!”
“小伙子,我们也有武器,每人配两支手枪,还有全体水手做我们的后盾。如果这样还不能成功,那真是连女人也不如了。今天,你最好跟你左边的狱友谈谈,看看他是否值得信赖。”
我按他说的做了。通过交谈我了解到,关在我左边的狱友也很年轻,叫伊文斯,因制造伪币而犯罪,刑罚和我一样。改了名字的他如今是英国南方的有钱人。他同意参加这次秘密行动,因为能救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最终,在船到达海湾之前,只有两个犯人没有加入。一个是因为意志不坚定,我们不能信任他;另一个则患有黄疸病,于我们毫无用处。
行动之初,计划进行得很顺利。那些水手俨然就是专等着干这种事的流氓之辈,冒牌牧师也常来囚舱鼓励我们。他背着一个黑书包,好像装满了经书,联络于我们之间,非常忙。就这样,到了第三天,我们每人都配备了一把锉刀、两把手枪、二十发子弹、一磅炸药。两个狱卒很早就被普伦德加斯特收买了,船上的二副也是他们的同伙。现在仅剩船长、两名船副、另外两名狱卒、一名医生及马丁中尉和他的十八名士兵是我们的敌人。事情虽然进展稳妥,可我们还是十分谨慎、小心,原本是计划在他们相对松懈的夜里发动突击。但是,最终动手的时间却比原计划提前了。情况大致如此:
就在船启航后第三个星期,一天晚上,医生来给一名囚犯看病。当他伸手到犯人床铺下时,竟摸到了手枪。假如他面不改色地离开,也许我们的计划就完全泡汤了。但是他胆子很小,当场惊叫一声,面色苍白。这使那名犯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于是一把抓住了他。不幸的医生还未发出警报,就被堵住嘴巴绑在**了。我们从医生来时打开的通往甲板的门一拥而上。两个哨兵被枪打死了,一个班长闻声而来,但在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时也被打死了。另外两个守着舱门的哨兵正准备装上刺刀搏斗——也许他们枪中没有子弹,因为他们并未向我们开枪,结果也被轻易地解决掉了。就在我们涌向船长室的时候,从里面传来一声枪响。进去一看,船长躺在地上,钉在桌子上的大西洋航海图被弄污了,牧师站在他的旁边,手中的枪还冒着烟。两个船副已被捆住了,看起来整个计划已经成功。
船长室的隔壁就是官舱,我们冲向那里,稀里哗啦地坐在椅子上开始谈论、叫嚷起来。牧师威尔逊从官舱的货箱里搬来一箱葡萄酒。我们取出褐色的葡萄酒,打破瓶颈,使劲倒在大酒杯里,高兴地为重获自由忘情庆祝。突然,一阵意料之外的枪声传过来,官舱中顿时烟雾弥漫。因为隔着长桌子,所以起初我什么也没看清。直到烟雾消散了,才发现眼前已血肉模糊。牧师和其他八个犯人都中弹身亡了。那一幕我至今历历在目,一想起那鲜红的血和那褐色葡萄酒就想吐。当时,我们都被吓傻了。幸亏有普伦德加斯特,他像斗牛场上的公牛般大吼一声冲了出去,所有人这才跟着冲了出去。当冲到舱外的时候,我们才发现中尉和他手下的十个士兵正立在船尾。原来官舱里有一个正对着桌子上方的旋转天窗,稍稍打开窗子,他们就可以从窗口向我们射击。我们趁他们来不及再次装弹药的时候顶了上去。虽然他们奋力抵抗,但还是无济于事,不到五分钟,我们就把他们都送上了西天。天呀!帆船成了屠宰场!普伦德加斯特像发怒的恶魔,提小鸡似的提起幸存的士兵,不顾死活地都扔到了海里。有个受伤的中士,还在海里游了一段时间,直到有人提枪打中了他的头。战斗结束时,除了两个狱卒、两个船副、一名医生,其余的人全被消灭了。
关于怎样处置他们,我们发生了争执。大多数人为重新获得自由而高兴,不愿再杀人。杀死手里有武器的,和我们对抗的士兵是一回事,而杀死手里没有武器的人则是另外一回事。我们几个人不愿意再杀人,但普伦德加斯特和他的同伙却不同意。他认为,要想得到永久的安全,就必须全部灭口,以免将来有人指证、揭发我们。不过,最后他终于答应,如果我们愿意,可以坐小艇离开这里。为了不继续进行罪恶活动,我们欣然同意。普伦德加斯特分给我们每人一套水手衣服、一桶腌牛肉、一小桶饼干和一个指南针。最后,他还给了我们一张航海图,并授意我们今后要说自己是航船上的水手,船在北纬15°,西经25°沉没了。然后他割断绳索,放我们走了。
亲爱的儿子,下面才是故事中最惊人的情节。发生****时,那船正逆风行驶。离开大船以后,我们又张起帆,顺着东北风驶去。我和伊文斯是这伙人里少数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因此,我俩一起研究海图,负责确定所处地点,并落实目标航线。这是个非常重大的责任,需要仔细对待。当时,向东七百英里是非洲海岸,向北五百英里是佛得角群岛。由于正刮北风,因此我们认为最好是驶向塞拉利昂。于是,我们改变了航向,开始向北方行驶。此时已看不到三桅帆船的船身了,只有那高高的船桅还能映入眼睑。当我们无意中回头眺望它时,发现一股浓密的黑色烟柱正从那里升起,直冲云霄,宛如一棵怪异的大树挂在天边。几秒钟后,我们听到了一声巨响,等到硝烟散开时,三桅帆船已彻底消失了。我们又赶紧再次改变航向,全力驶向帆船。弥漫开来的烟雾告诉我们,该船发生了惨事。
我们费了好大劲儿才赶到那里,起初以为来得太晚了,救不出什么人了。因为我们仅仅发现了破碎的小船和残桅断板在海上漂流,却没有一个人影。正当我们失望地准备离开时,忽然听到有人喊救命,闻声望去,看到不远处的一块残板上有一个人在拼命挣扎。我们赶忙救他上船,而这个人就是赫德森,他是水手。他被大火烧伤,疲劳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讲述了发生的一切。
我们走后,普伦德加斯特就开始对那幸存的五个人下手。先打死了两个狱卒,尔后把他们扔进了大海,三副也残遭相同的命运。接着,普伦德加斯特又亲自去中舱,割断了医生的喉咙。五个人中仅剩勇敢的大副了。当他看到手持带血屠刀的普伦德加斯特向他走近时,就挣开了原先已经松动了的绳子,然后冲向甲板,一头扎进尾舱。那里有十二个犯人同时持枪向他逼近,这才发现他手里拿着火坐在了火药桶旁,这桶火药已经没有盖子,且船上还有一模一样的一百桶火药。大副威胁说,谁要敢碰他一下,他就与全船人同归于尽。话未说完,火药就爆炸了。赫德森认为,火药不是大副点燃的,而是有人开枪打在了火药桶上。但无论是谁的原因,至此,三桅帆船与船上的凶手完全消失了。
亲爱的孩子,这就是我参与过的那件可怕事件的全过程。第二天,我们被开往澳大利亚的双桅船“科德斯波号”搭救了。该船船长对我们自称是失事航船的水手一事完全相信。海军部也将“格洛里亚斯科特号”船作为一般失事记录了下来,而它的真实命运却被完全掩藏了。后来,“科德斯波号”到达了悉尼港口。上岸后我和伊文斯隐姓埋名去做了采矿工。在那个各国人汇集的地方,我们轻易地隐藏了过去的身份与经历。后来发生的事没必要再说了,我们都发了财,并开始周游世界,最终以有钱的殖民地居民的身份返回英国,购买了家产。这二十年来,我们过着平静、快乐的生活,并一直希望早日埋葬过去一切可怕的经历。但是,后来那个水手找到了我们,我一眼认出他就是赫德森。当时我的感觉非常不好,真不知他是怎么找到我们的。他利用我们的愧疚心理,不断敲诈。现在,我亲爱的儿子,你该明白我为什么要讨好他了吧。至此,相信你也会同情我当时的恐惧感。他虽然离开我们去了另一个受害人家里,但还在间接恐吓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