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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桃花庵,宋箬溪借口上净房,才摆脱狗皮膏药似的朱倩瑶,逃命似的跑进了静余的禅房内。静余正在诵经,见宋箬溪进来,放下手中的木槌,关心地问道:“师弟何事如此慌张?”
“在路上遇到一位姑娘,热情似火,差点把师弟我给烤焦了。”宋箬溪开玩笑地道。
“师弟,在菩萨面前,不可嬉皮笑脸。”静余正颜道。
“弟子失礼,菩萨莫怪。”宋箬溪一本正经,对着白瓷观音像双手合十行礼。
“她既纠缠你前来,必有所求,你若能帮她的,就帮帮她,结个善缘。”静余一片慈悲心肠。
“她所求的,我帮不了。”
“她所求什么?”
“我大哥。”宋箬溪虽没猜中,亦不远矣。
静余微皱眉,道:“世俗之礼,当尊父母之命,听从媒妁之言,此女不该如此,你不要与她过多攀扯,免生事端,且去南园抄写经文。”
“谨尊师兄之意。”宋箬溪被朱倩瑶聒噪怕了,欣然同意。
“圆丁,陪你师叔去南园。”静余道。
这边圆丁陪宋箬溪主仆前往南园,那朱倩瑶在房里久等,不见宋箬溪回来,就出门找寻。她与宋箬溪同来,小尼姑不疑有他,就告诉她,宋箬溪去后禅房见庵主了。朱倩瑶顺着她们的指点,带着婢女往后禅房走去
沿着碎石铺成的小路出了桃花庵,往南园走去,前几日倒春寒,下了两场春雨,打落了许多桃花,这几日,天气转暖,桃花又开得灿烂,一路行去,花香清幽,鸟鸣虫哝。
宋箬溪留恋园中的美景,笑道:“圆丁,我们别进院子了,就去那边的亭子吧。”
“弟子谨尊师叔之意。”圆丁双手合十道。
亭内有石桌石凳,薄荷用丝帕掸了掸桌凳上的浮尘,请宋箬溪坐下,香朵打开装着笔墨纸砚的提箱,一一摆好。
圆丁席地而坐,双眼微阖,默念心经。蚕娘在纳鞋底,青荷和香绣在绣丝帕。宋箬溪在石亭内抄写《金刚经》,“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
宋箬溪刚抄到第九品一相无相分,蚕娘猛地站了起来,道:“姑娘,有人在林中纵马。”
圆丁睁开眼,看着蚕娘,“施主,这是不可能。”
虽然桃花园已不再是皇家园林,但是规矩并未更改。蚕娘走出石亭,仔细听了听,笃定地道:“姑娘,我不会听错,是有人纵马,而且朝这边来了。”
“收拾东西,我们进院躲避。”明知规矩,还敢在林中纵马,定是恣意妄为的人,宋箬溪惧而远之。
香朵和薄荷动作速度地收拾笔墨纸砚,装进红木雕花提盒内。圆丁不相信蚕娘所言,盘腿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宋箬溪眸光微转,道:“圆丁,这里风大,我有点冷,我要去院子里抄经文。”
圆丁这才起身,五人走出石亭,林中的纵马的人已隐约可见。圆丁皱了皱眉,念了声佛号,朝纵马之人走了过去。
“圆丁。”宋箬溪伸手要拉住她,却抓了个空。
蚕娘一个飞身,拦住了圆丁,急切地道:“小师父是出家人不惧见外男,可是我家姑娘是俗家弟子,若被他们纠缠住,有损清誉,请小师父为我家姑娘考虑一下。”
圆丁微怔,转身道:“弟子莽撞了,请师叔恕罪。”
“我们先进院子再说。”宋箬溪边说边往前走,蚕娘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在以一抵数的情况下,还能周全的保护她。
五人疾步向院子走去,走了没多远,就听到后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宋箬溪回头张望,“不好,他们追过来了!”
“姑娘,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追我们不放?”薄荷问道。
“定是城里那些纨绔公子。”香朵猜测道。
“世子,是个绝色美人。”那些人看清了宋箬溪的容貌,兴奋地喊道。
“嘿嘿,想不到会在这桃花林内还藏着宝贝。”
“我带姑娘先走,你们跑快些。”蚕娘伸手搂住了宋箬溪的腰,双足一点,施展轻功,带着宋箬溪迅速离开。
圆丁虽不象香朵和薄荷练过武功,但她穿着芒鞋,在石头路上跑起来不硌脚,跑起来不比两人慢。
“哎,美人飞走了。”越靠近院子,桃林种的越茂密,马不能全速奔跑,看到前面的人跑进了院子,有人失望的道。
“来人,去打听一下她是谁家的姑娘,本世子要纳她为妾。”如果宋箬溪能停下来细看,她一定会认出这男人就是祺郡王世子。
不是初一十五,来桃花庵进香的人不是很多,年轻的姑娘就只有宋箬溪和朱倩瑶。
“世子,今年来庵里进香的有两位姑娘,一姓朱一姓宋。”随从并没有向寺里的尼姑们打听,而是向车夫们打听,朱家的车夫嘴不牢,给了几两银子,就全说出来了。
“她们都是谁家的?”祺郡王世子坐在刚才宋箬溪抄写经书的石亭内。
“一个是鸿胪寺卿宋绥的女儿,一个是大理寺左寺丞朱康的女儿,小的进去看了一下,那姓朱的姑娘在解签,来园子里的应该是宋姑娘。”
祺郡王世子把嘴里的瓜子壳吐了出来,道:“宋绥这名字听着挺熟悉的。”
“他去年在广陵任知府,去年年底回京述职。”
祺郡王世子嘿嘿一笑,“升了官了,也只是个四品小官,明天找个媒人去他家说一声,就说他女儿,本世子看上了,让他把人给本世子送过来。”
“世子,这恐怕不行。”随从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她的祖父是户部尚书,她的外祖父是右丞相。她的两个舅舅,一个都卫指挥司同知;一个是中极殿大学士。”
“妈的。”祺郡王世子骂了一句,“到嘴的肥肉吃不上。”
“世子,小的有个主意,可以让世子吃上这个肥肉。”坐在世子身边的一个鼠头鼠脑的干瘦文士奸笑道。
“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干瘦文士凑到他耳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了一番。听得祺郡王世子眼冒火光,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就这么做。”
其他的随从附和地发出一阵阵奸笑。
这时,宋箬溪主仆已随圆丁从南院的侧门出去,绕了个大圈回了桃花庵,再次象逃命似的走进静余的禅房。
“师弟,朱姑娘现在殿上求签,你不必惊慌。”静余含笑道。
“我不是躲她,是南园里突然闯进来一群纵马的男子,我不得不落荒而逃。”宋箬溪满腹愤懑,如果她是男子,何至于此?
“圆丁,让圆弧去看看,是什么人如此大胆?”静余动了怒,沉声道。
圆弧赶去南园时,祺郡王世子一行人已经离开,亭子里一片狼藉。不知道是何人所为,静余只得作罢。
宋箬溪在庵里用过午斋,告辞离去,出门发现朱倩瑶在马车上等着她,她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七姑娘跟这里的庵主很熟吗?”朱倩瑶似乎丝毫没有觉察出宋箬溪在躲避她,热情依旧。
“还行。”宋箬溪淡笑道。
“七姑娘为什么要来庵里抄经书?在家里抄写不是一样吗?”朱倩瑶问道。
“我喜欢这里的桃花。”宋箬溪胡乱扯了个理由,靠在软垫上,“朱姑娘,不好意思,我抄了一个时辰的经书,有点累,想眯会。”
“好。”朱倩瑶虽有有些不甘愿,可是她又不能强拉着宋箬溪说话,瘪了瘪嘴。
宋箬溪这一眯就眯到进城,两家不在同一方向,朱倩瑶不得不告辞,下了马车。
“朱姑娘要是喜欢三少爷,叫她母亲来找太太提亲,缠着姑娘算怎么一回事啊?”薄荷好笑摇头道。
蚕娘道:“抬头嫁闺女,低头娶媳妇,结亲要男方主动提出,断没有女方上门提亲的道理。若是本来两家已说好了,可男方迟迟不上门,就是不想结亲的意思了。”
宋箬溪眸光微闪,陆綮颜说来看她,可一个月都过去了,他人没来,连消息也没送进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不想结亲了?
宋箬溪唇边露出一抹苦涩的笑,这样也好,结亲的事,如今看来是她想得太过简单,老太爷已经发现她可以卖个好价钱,一定会牢牢掌控着她的婚事,她和陆綮颜的约定,根本做不了准,陆綮颜或许已经明白了此中的道理,才会了无音讯。
蚕娘不知道她的这番话,让宋箬溪想远了。
回到宋家,宋箬溪对纪芸隐瞒了在桃花庵发生的事,连朱倩瑶一路纠缠的事也没说,闲聊了几句,问道:“娘,二伯母会给二姐姐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好好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纪芸放下手中的茶杯,“谁跟你说了什么?”
“娘,六月份我就要及笄了。如今老太爷很‘看重’我,他一定会为了宋府利益,把我给卖了。”宋箬溪直言不讳。
“上次老太爷打算把你送进皇宫不成,现在他盯上了邺公子,在邺公子还没定亲之前,他暂时不会考虑别人,我们只要等邺公子的亲事一定,就让我们选好的人上门提亲,那时候,他还没选到合适的人,就打他个措手不及。”纪芸胸有成竹。
“但是他可以不同意的。”
“他不同意,就请你外公来让他同意。”纪芸笑,“京中各府与你年纪相当的,娘已经挑了十个出来,让人去打听情况了。”
“易家兄弟,娘放弃了?”
“没放弃,只是我们不能只有这家选择,万一出点什么小差错的,岂不是没路可走了,要多准备几户人家,挑个最好的。”
宋箬溪眸光闪了闪,问道:“娘,你不是派人去打听陆綮颜的情况,他怎么还没给你回话呢?”
纪芸皱眉,“这事,我也感到很奇怪,都快两个月了,一点音讯都没有。溪儿,该不会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吧?”
“那些送来的礼物可都真实存在的。”
纪芸正颜道:“溪儿,女孩家是不经等的,拖到年纪大了,就只能做填房继室,要是在你及笄前,还没有他的消息的话,你就不许再想着他了,听到没有?”
“听到了。”宋箬溪点点头。
听到女儿这么爽快的答应,纪芸松了口气,还好这孩子没有钻牛角尖,要不然,她可就要头痛了。
转眼就到了百花会的正日子,清晨,宋箬溪被香绣叫醒。
“什么时辰?”宋箬溪眼睛都没睁开,抱着被子,往床里头滚,“我再睡会。”
“卯时正了。” 香绣伸手扯被子,“姑娘,虽说老太太病了,不用去请安,可是今天要去百花会,你还是起来梳洗吧。”
“我又不想去,起来晚了,正好可以找借口不用去了。”宋箬溪打着呵欠,用力拽着被子。
“姑娘,怕是不行哟,一会八姑娘十姑娘就要过来了。”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婢女给宋箬池和宋箬涓请安的声音。
“七姐姐,可起来了?”宋箬池柔声问道。
“起来了,两位妹妹请稍等片刻。”宋箬溪挣扎着坐起来。
香绣和青荷伺候她梳洗。
姐妹三人去给纪芸请了安,陪着她用过早饭,赶去二门,宋箬满、宋箬滟和宋箬涵已在二门处等候多时。今天宋府的六位姑娘穿的是同一色系的对襟褙子,品红、粉红、银红、嫣红、桃红、石榴红。
小蒋氏、纪芸和文氏没有同行,这正是宋老太爷的狡猾之处。
百花会在李府别院举办,李府别院位于庆原西北角,与东边的桃花园遥遥相对,这擂台打得十分的到位。
乘坐马车到李府别府,候府的婆子婢女们将六人迎了进去,在进花园的地方,有一个精干的中年妇人拿着小册子,上前行礼道:“请问六位姑娘要表演什么才艺?”
“我是来玩的,我不表演才艺。”宋箬满道。
“我画画。”宋箬滟很清楚这是她的一个机会,她必须要掌握。
“请问姑娘芳名?”
宋箬滟笑,“箬滟,宋家六姑娘。”
“我也是来玩的,不表演才艺。”宋箬溪没兴趣,“六姐姐,你要加油。”
宋箬溪不表演,宋箬池不敢出风头,道:“我跟姐姐们来玩的。”
宋箬涓犹豫了一下,道:“我也是来玩的。”
三房的三位姑娘都不表演,宋箬涵来时,文氏交待,要她跟着宋箬溪学,她笑笑道:“我也来玩的。”
那妇人笑了笑,让婢女带到六人一栋四面全是窗户的三层楼,楼内已经有十来个姑娘,她们站在窗边往外看。
走到窗边,发现外面是一个宽敞的空地,在空地上搭着高台,在高台另一边也有一个三层楼,凝目看去,楼阁里站着的全是男子。当男子在高台上比拼才艺时,女子可在这边观看,当女子在高台上比拼才艺时,男子可在那边观看
六人知道要比拼才艺,但没有想到是这么比,这样安排,太过大胆了!
“想不到今年改成这样了。”有个参加了去年百花会的姑娘感叹道。
“这样才好,凭什么总让男子扬名。”有位志气比男儿高的姑娘骄傲地道。
“你们是宋家姑娘吧!”有个身穿紫红衣服的姑娘笑盈盈地走了过来。
“我们是宋家姑娘,你是谁?”宋箬满憨直地问道。
“小妹姓李,名晓芦。”
“我们不认识你。”
“五姐姐。”宋箬滟扯了宋箬满一下,“李姑娘,不好意思,我家五姐姐是个直性子。”
“我就喜欢和直性子的人做朋友。”李晓芦笑道。
这位李晓芦打着交朋友的旗子一直和宋家六位姑娘攀谈,恭维着她们。宋箬溪感觉遇到了第二个朱倩瑶,只是不知道这位姑娘看中的是宋家哪位少爷?
“四姑娘到!”楼外传来高亢的通报声,众位姑娘扭头看去,李梦蝶在几位姑娘的簇拥下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李梦蝶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道:“要参加才艺表演的姐妹们请随我来。”
百花会的比拼分上午场和下午场,上午是姑娘,下午对面的少年公子。
宋箬滟跟着出去了。
来参加百花会的姑娘一共二十六位,参加表演的有十七位。十七位姑娘们抽了签,随着一声比试开始,第一位姑娘抱着琵琶上台了。
“这没什么好看,二楼有好多风筝,我们还不如去放风筝,等下午再看比拼。”李晓芦提议道。
那些参加表演的姑娘们,主要是表演给那些公子看;来参加百花会的姑娘们是为了看公子的表演,是以众人响应了这个提议,到二楼去拿风筝,去花园里放风筝。
贵族闺阁女子放风筝,基本都是丫鬟婆子们把风筝放到了高处,再把线轴给姑娘们,让她们扯着风筝玩而已。
不知道是风筝不好,还是香绣和青荷不会放,别人的风筝都上天了,她们手上的蝴蝶还是飞不起来。
李晓芦主动地道:“七姑娘,我们一起放。”
“多谢李姑娘好意,我看你们放也是一样的”宋箬溪笑道。
“我拉着手有点酸,七姑娘就当帮帮我。”李晓芦把线轴塞进宋箬溪的手中。
宋箬溪无奈,只好放风筝,放了一会,脖子酸,就把线轴递还给李晓芦。李晓芦拿过线轴,突然惊叫道:“哎呀,线断了!”
宋箬溪抬头一看,那个百鸟朝凤的风筝摇摇摆摆往远处飘去。李晓芦拉起宋箬溪的手,“走,我们去把风筝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