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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八月艾尔铁诺北门天关遗址在日前的奇袭行动中,北门天关被艾尔铁诺军攻下了。石家军队本欲趁势突破,拿下雷因斯边境的几个省份,可是却被散乱在北门天关附近的大批难民给拖住步伐。
由于北门天关骤灭,雷因斯在边境的指挥体系崩溃,对于难民的安顿与补给,也就全部中断下来。饥荒加上疫病,使得情况失去控制,当疫情也开始蔓延到石家军队中,大军就不可免地受到拖累。
依照石家的行事作风,只要快刀斩乱麻,把这些没战斗力的难民活埋,或是一把火烧个乾净,立刻就可以清除障碍,但是从石家攻破北门天关那一刻起,庞大的国际压力就施加过来。
青楼、白鹿洞,先后以近乎是威吓的语气,发表了希望石家重视人道精神的劝告,并且承诺提供物资援助;武炼王家更是摆明车马,调动军队停驻在武炼边境,只要石家胆敢放手屠杀,强横的兽人大军立刻突破国境,开入石家领地。
也许不在意势成死敌的白鹿洞,但石崇对于武炼、自由都市两边的威吓,却仍深深忌惮,逼得他不能不约束属下,把难民区独立出来,让援助物资进入。
过去,花家领地内大闹饥荒时,曾有花家扣住雷因斯送来的援助物资,供给军用,不发放给百姓的实例,但这次石崇却没有作出同样作为。因为,王家与白鹿洞的态度很古怪,似乎是在等待一个藉口发难,直接干涉这场战争,只要自己被他们抓住口实,可能他们就要采取激烈行动发动攻击了。
“武炼的动作很快啊,不过,王五是出了名的厌恶战争,虽然他很袒护雷因斯的那头山猴,但难道会为了这样而掀起战端吗?边境的兽人军队只是做做样子,不用顾虑……”
注意著局势的演变,花天邪曾经这么说道,而他对面的石崇则笑道:“世人都说王五厌恶战争,但却是他亲手在槿花之乱中斩下不可一世的忽必烈。不喜欢斗争不代表没杀伤力,还是谨慎一点好……”
因为这样的想法,石家一改以往的作风,不但以军令勒束士兵不得侵入难民营十里范围,还特别让出道路,让援救物资得以送达。
“雷因斯长久以来不修武事,国内的军队和警备队,都是不堪实战的三流武力,虽然在兰斯洛王登基后进行改革,但是时间太短,还见不出成效,如果要和我们明刀明枪硬干,那就只有让魔导公会的武力参战,同时从海外把五色旗整个调回来。”
花天邪说著自己对于这场战争的看法,获得了石崇的认同。
“没错,依照兵学的正道,我们这时候应该采取急袭,抢在五色旗于雷因斯集结完毕之前,迅速拿下雷因斯边境省份,直逼腹地,压缩五色旗的活动空间。反正我们不需要顾虑补给问题,即使无法在当地搜括到粮食,雷因斯人的味道大概也不错……”
说著恐怖的话语,石崇道:“可是,这些军略现在却没有什么意义,即使能够兵临稷下,只要天位战的结果一日未定,所谓的战果就不过是梦幻泡影而已,所以,还是放慢脚步吧!”
在过去的时代……不,即使回溯到十年之前,这种事仍是难以想像的。占领了敌人九成以上的国土,团团包围首都,取得战场上压倒性的绝对优势后,却会因为主帅阶层的决斗失败,使得之前的战术胜利全数化为乌有,被倒赶出国境。
在以前,这种事说起来简直荒唐无伦,但在如今看来,却是理所当然。即使能倾艾尔铁诺之力,发动数百万雄兵,大破雷因斯,包围稷下王都,但只要几个强天位高手一场决战所造成的波及,就足够让数百万雄兵伤亡惨重。
当天位战打起来,所波及的方圆范围内,就是连串的天崩地裂灾害。一人也好,数十万人、数百万人也好,只要置身在那范围内,就只有任由宰割的份。
仅仅只是天位战的余威所及就已经如此厉害,就更别说让几个天位高手出来,专门针对军队作攻击了。和天位力量相比,凡人的存在实在太渺小了。
话虽如此,但天位高手再厉害,也只能如同当日李煜剑试天下一般,把力量用在破坏方面。单单仅有一人的话,即使能以一己之力,杀尽风之大陆上的所有人,却仍是无法成为统治整个大陆的霸主。平凡人组成的军队,在天位战中全然没有价值,可是兰斯洛也好,石崇也好,他们却又都需要养这样的一批武力,这确实是一件很讽刺的事。
除了发动战争的人、面对战争的人,也有超然于这场战争之外的人,正在为之忙碌。
※※※
由海外孤岛回归风之大陆,泉樱穿越雷因斯国土,直奔艾尔铁诺而去,预备到白鹿洞面见恩师陆游,确认一些心中的疑惑。
从空中赶路,在邻近基格鲁一带时,她看见石家军队正缓步进逼,以缓慢却密实的阵形,包围住基格鲁。
(为什么要这么做?基格鲁是个偏僻的贫瘠之地,没有反抗能力,只要用数千骑兵,就能践踏过去,一日内便可攻下,石家为什么要用这种如临大敌的慎重态度?他们在顾虑些什么?)
心头有著这样的疑惑,泉樱猜不透石崇的打算,只是把目光疑惑地投向远方的龙腾山脉。
不管是那边或是这边,自己都感觉不到龙族的气息,那些协助石家攻破北门天关的黄金龙骑队到哪里去了?已经回归升龙山了吗?
本来希望在这里就能碰上族人,询问详情的泉樱,扑了一个空,正要继续朝白鹿洞赶路时,一股熟悉的气息,令她止步,转头望向北门天关方向的难民区。
“她在这里……怎会?”
从高空往下望,难民营因为近日来的急速扩张,连营数百里,规模极为庞大,即使身在高空,泉樱仍感觉到下方种种澎湃的负面情绪,正激烈地冲天而来。
“也对,要找你,还是该从这种地方找起的……”
带著几分笑意,泉樱从高空降落,随著云朵从身边擦过,脚下的难民区越见清晰,她飘然落地,依著气息指引,很快便找到了自己所搜寻的目标。
被包围在大批病患的中心,过去惯穿的洁白衣裳,已经换成了粗布便服,被尘土染上了黄垢,为了行动俐落,还改穿裤装,乌黑长发扎起了一条长长的发辫,垂在脑后,风华挽起袖子,正在为面前的病患施针治疗。
没有多说一句话,泉樱在风华的旁边坐下,同样挽起袖子,开始做她的助手,帮忙照料病患。
就像两女之前在北门天关的首次相逢,她们没有交谈一言半语,专心医治病患,直忙到天黑。
※※※
战争、饥荒的环境,一向是疫病蔓延的温床,这次也不例外,瘟疫在难民营中蔓延开来,要不是自由都市派来的医师团及时抵达,情形还会更加严重。
目前在青楼宗卷中所记载的百年内三大神医中,风华所传承的西王母族医道,主攻针灸之术,透过穴道,刺激病患本身的生命力,驱走病疫。但是当病人的生命力不够旺盛,增幅程度有限,那就要配合药物使用。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幸青楼联盟这次非常大方,各种医疗药草源源不绝地送过来,让风华可以很放心地开出药方,由专门负责煎煮药汤的医疗人员尽速处理。
当天色黑了起来,泉樱接过旁边侍者递来的热茶,一口饮尽后,侧耳倾听。没有察觉到任何军队的声音,周围只是此起彼落的呻吟,间歇传来的细碎哭声,鼻中则嗅著满满的草药味,闻久了脑袋也感到昏沉,只得掀开帐棚帘幕,通风舒气。
“幸好这批药材能够送进来,不然这边弥漫著的大概就是尸臭了,没想到青楼联盟会这么大方,风华姊姊的面子真是大。”
“对不起啊,不过……我想不完全是这样。”
微笑著把手中的热茶递给泉樱,风华紧闭双眼,小声道:“几次接触以后,我发现石家的阵营中,有著精通黑魔法的高人,如果任由他为所欲为,这百万难民多半会被屠杀殆尽,阴魂将透过黑魔法,成为助长石家实力的利器。青楼是察觉了这一点,所以才用强硬态度,阻止石家的屠杀行动。”
泉樱一惊,料不到会从风华口中听到这样的分析,虽然言之成理,但是……还是很难想像,风华会接触到这么黑暗面的东西。
“要当医者,除了技术之外,也要有准确的判断。我希望能够尽可能的救人,所以各种事情,光明的,黑暗的,我都要了解。”
细声的语气,风华说明了自己的心情。就泉樱来说,她对风华充满了感谢,如果不是她上次对己施予援手,耗损真元,送了一道护命圣光在自己体内,那么北门天关一战,自己被花天邪袭击时,就要香消玉殒,不可能还有命存活至今。
“风华姊姊,谢谢你了,我一直……都还找不到机会向你说谢谢呢。”
风华笑著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看起来反倒有几丝靦腆,尽管行医以来遇过很多次这种场面,但对于人们衷心的道谢,她始终无法习惯,坦然接受。虽说这些道谢让自己满心欢喜,但想到要如何应对,还是觉得很窘困。
将剩余的族人安顿在自由都市,西王母族还遗留有足够的金钱,族人们也有生活技能,足够她们谋求新生。自己对她们所期望的,就是独立生活,与香格里拉保持距离。
魔屋中的那位女士,待己非常的好,那种温暖的感觉甚至有点像……亲人,反而不像是一个身处黑暗世界的女人应有做法。这点自己非常感激,但相信这只是特例,如果那位女士对待每个人都是这样,青楼联盟绝不会发展成今日规模,所以为了族人的幸福,希望她们与香格里拉保持距离,不要与青楼联盟有所牵扯。
而脱离了西王母族之后,一直压在自己身上的担子没有了,整个人彷彿轻松许多,第一次能够以全然无包袱的心情,去审视未来。不再有人安排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不再有人替自己做决定,那种解脱束缚的轻快,愉悦得像是要离地飞起,当牢门打开的一刹那,自己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振翅飞出。
其实,自己也还不知道未来该往哪个方向走,不过,这些都是可以慢慢摸索的事情,但恐怕……那是一条与心爱之人背道而驰的路线吧!
“风华姊姊,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为什么你要留在这里?不回到……他的身边呢?”
恍惚中,风华听见泉樱问了这个问题。不需要明说,两女都知道那个“他”是谁,因为除了那个男人,再没有别人同时在她们生命中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另一方面,泉樱也确实很纳闷,因为从日本一行的情形来看,兰斯洛与风华之间,依稀是蕴含深情,昆仑山之战后,兰斯洛嘴上不说,心中却对风华甚至牵挂,一直用天心意识搜索。风华对兰斯洛也定是有情,那么,为何她要不告而别,来到此地呢?
泉樱的聪慧,让她隐约猜到,风华是与青楼联盟有条件交换,所以青楼才会在救援日本遗民一事上出了大力,然而,风华既然是自由之身,为什么连传个平安讯息到稷下的动作都没有呢?这是自己所不能理解的事。
“泉樱,我不回他身边的理由,和你离开他的理由,我想是一样的。”风华靦腆笑道:“他……的个性太刚烈,也太霸道,有很多事情,分开来做比较好,如果和他在一起,就没有机会做了。”
泉樱起先有些似懂非懂,但是当风华掀开帐棚帘幕,侧耳聆听外头病患的呻吟,眉头露出愁苦之色,她顿时明白了风华的用意。
精湛的医术,温柔的心肠,风华是一名天生的医者,在得到自由的此刻,最希望做的事情,就是把一己之力,用在减少这块大陆的病痛伤患上头。
救治生命,本来是一件好事,无奈在这诡奇多变的人世,纯善意的行为,也有不同价值的解释,救活一条人命,有时候反而会让某些生者困扰。
医者救人不分贵贱贫富,只要是生命,风华就想去救,可是,应该无私的她如果有了“己方”,那么在救助敌人时,“己方”就必然非常困扰。
以当前的局势,兰斯洛雄心勃勃,要对艾尔铁诺用兵,石字世家先发制人,拿下北门天关,雷因斯岂肯示弱,立刻就会采取报复行动,一场大战马上就要爆发。
在这样的情形下,风华的处境就显得很尴尬。只要有了死伤,不管是哪一方的伤者,她都想要施救,但在兰斯洛那边看起来,这种行为就很碍眼,风华理应在跟从他的那一刻,就做出取舍,该死的敌人就让他们去死,这样不分敌我地乱救一通,不但让他不悦,更让他难以面对手下的将兵。
“其实,我想见他,非常地想要见他一面……但我又很害怕,因为如果真的见了他,我又担心自己没法拒绝他的要求,这样……并不好。”
风华低声说著,纤细身影在昏黄灯光中看来很是落寞,当寒风送冷,泉樱忍不住伸手过去与她相握,传递一些暖意过去。
这位姊姊的苦处,自己很能够体会,因为自己也是希望能够完全解除龙族那边的问题后,再回归到夫君那一边去,不然,当龙族与雷因斯敌对时,为著族人挂心的自己,说不定会做出什么违反己方利益的事。
夫君的个性与己类似,都是那么固执与刚硬,不能容许任何背叛,所以,自己必须做好取舍,在已有充分准备下,才无悔地抉择自己的归属。
但风华姊姊与己不同,她温柔的个性,使她永远无法做出真正的抉择,即使她为著夫君的恳求而心软,与他回归雷因斯,但是听到某处发生战争的消息后,仍又会难过不已,不惜撕毁当初的承诺,也要出来救治敌方伤患,这样子下去,只会让双方的摩擦越来越恶化。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先躲著不见他,直到我能够有所决定的那天到来……”
“啊?这样说……”
泉樱真的为丈夫感到担忧了,风华姊姊虽然摆脱了西王母族的束缚,但她现在所自愿背负的东西,却远比自己要重,而且更难放下。
“嗯,我想……当风之大陆没有战争,也无分敌我的时候,我和夫君之间就没有任何障碍了吧!”
风华轻轻地说著,而先前猜想得到证实的泉樱,只有为夫君的悲哀处境苦笑了。
想想连自己也有些好笑,以自己的个性,怎么会容许与其他女人共同拥有一个男人?还要为那个男人的处境而担忧呢?不过,算了,只要开心就好了,自己希望见到夫君幸福,也乐于见到风华姊姊有个好归宿……或许,这也就是枫儿姊姊的心情吧!
“风华姊姊,这个要求,你不觉得太严苛了吗?”
“会吗?”
风华微笑起来,转头望向泉樱,尽管已盲的眼睛中没有任何光彩,但对照著此时的表情,一股无言的心韵令泉樱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比起吃饭睡觉,战争并不是生物所必须要的行为啊!”
风华道:“听听外面那些病人的声音吧,其实大多数人都像他们一样,不想遇上任何的战争,希望能够平平静静过日子,只是因为被牵扯进强权的争霸,所以才不得不离开家园,颠沛流离……自始至终,一直也都是少数人发动了战争,却由大多数人承担著苦果,比起来,我觉得这种事情才真正是不合理。”
似乎是外头有了些骚动,风华再次扎好了辫子,也不管夜深露重,又离开到外查探情形。
泉樱思索著适才风华说的一切,很是有著感触,心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但却又没法清楚地整理出来……
雷因斯的反击速度,比石崇所预料得更快。在泉樱抵达北门天关的隔日,一支吸收了附近几个省份警备队仓促编成的军队,约莫四万人左右,由妮儿、源五郎亲自统兵,开始与侵犯入境的石家大军发生接触战。
警备队的构成,多属于地方民团,未曾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在战力上并不强,妮儿对此颇有微词,然而,比起调集军队出击,直接由西方省份集结警备队成军,这样还比较快,为了向雷因斯人民宣示保卫国土的决心,能早一分一秒挡住敌人,那都是好的。
“麻烦妮儿你先挡住石家。有你和源五郎先生,应该可以阻止石家继续深入,等到军队调集完毕,就可以大举反攻了。”
“随便你吧,不过如果动作太慢,在你把军队调集之前,我就把石家杂碎全部扫出国境,那时可别怨我。”
妮儿暗示了她将以个人之力,击溃石家军队的打算,小草微笑道:“如果真能那样,这自然是最好的情况了。”
“由我们两个出征,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妮儿也知道自己和源五郎是目前雷因斯一方所能派出的不二人选,兄长必须坐镇稷下,指挥各种行政工作,毕竟以帝王之身,不适合每次战役都在最前线冲锋。
“可是,如果要用天位战决胜负,至少我和小五不在的时候,要有其他人统帅军队吧?我要求再派一个可以协助统军的人过来。”
只要行军到基格鲁一带,自北门天关脱离的五色旗就可以过来会合,届时白千浪便是个称职的统军人才,但源五郎却看出来,妮儿之所以提出这个要求,有一小半是因为寂寞的因素。
刚刚从海外回来,就要与家人分离出征,再次驻守在外,这妮子一定也觉得寂寞吧?所以,源五郎也表示,建议再多一个副将,参与这次战役。
“可是,你们是直接飞去掌军,除非是天位高手,否则谁跟得上你们?目前的天位高手群,没有人手可以再派出去了啊!”
可以理解源五郎的要求,但考虑起实际人事问题的兰斯洛伤起了脑筋。
“不,不必动用天位战力,战争这种东西,除了实力,运气也是很重要的,臣下希望陛下将您的运气借给我。”
“运气……你该不会是想……”
“是的,在陛下身边有一位雷因斯第一……哦,不,是风之大陆上的第一强运之人,有他随军而行,我方定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老三……从日本回来以后,你的心肠好像更黑了啊!”
“彼此彼此……陛下。”
加上这名副将人选,源五郎和妮儿奉命统军作战,但事实上,小草并没有做多少的战争准备。
从海外把五色旗全数调回来,这件事已经在进行,于此同时,国内的新军也在训练中,最快还要半年的时间,就可以投入战场,在那之前,如果投入实战,那么这些训练、装备,就白费了。所以目前尽可能不要调动这些正在整备锻炼中的新军,仅以地方警备队应战。
反正,如果决战关键是天位战,那么军队存在的意义,就是天位战后协助扫荡、管理的功能,这一点警备队足可胜任,更何况在自己眼中,石崇的动作极不寻常,虽然实际攻入雷因斯,但军队的速度、压迫性却不大,更把主力黄金龙骑队撤走,让人感觉不出他想要拿下雷因斯的强烈企图。
在投下主力参战之前,弄清楚敌人的确切意图为何,这点是有必要的,目前可以用来判断的资料还太少,必须再行观察,才能有所决断。
而因为之前兰斯洛与源五郎的协议,在源五郎、妮儿启程时,一个大声哀嚎的重病伤患,从病房里被推了出来。
“喂,你们想要干什么?我是重伤病患耶,你们要把我推到哪里去啊?啊?战场?这个国家太没人性了吧?如果连重伤病患都要抬去战场送死,那不如直接投降亡国算了……喂,给点面子行不行?我好歹是堂堂的左大丞相,不去行不行啊?”
想要在豪华病房里悠闲度日的雪特人,被强制拖了出来,送上战场。前雷因斯女王的天赋圣力,虽然救不了重伤的右大丞相,但要催愈雪特人却是轻而易举。
以有雪本人的意愿,他宁愿继续躺在病房里,舒舒服服的养伤,也好过这么快就痊愈,被推出去打生打死,无奈天不从雪特人愿,他最后仍然是被源五郎和妮儿给带出稷下,加入军中。
预期中的战斗很快就爆发,但石家似乎无意决战,不但将军队分散,并且一遇到雷因斯大批武力,立刻掉头撤走。这情形增添了应战上的困难,因为分散开来的石家军队,利用骑兵的机动力,短时间内就可以拉出到很远的距离。
“可恶,这是什么战争?哪有这么打仗的?”
妮儿对眼前的情形为之咋舌,本来预期会有一场硬仗要打,哪知道敌人看见己方军队就逃,根本打不起来,这样下去,该怎么办才好?
源五郎对这情形却不意外,因为之前和小草商议时,就已经察觉到石家此次出兵的种种不寻常,也料到对方多半不会硬碰硬,但是能把退避策略贯彻到这种地步,却仍是出乎己方预料。
数万军队,分散成数百人、数十人一股,配上马匹,就变成了最难处理的流寇,在雷因斯境内蔓延开来,掠劫地方。当初四十大盗的存在,就已经充分显示出这等马贼的难以应付,现在等若是出现了数百个四十大盗,幸好在边境地带就将他们拦截住,不然如果进入雷因斯腹地,那时情形就难以收拾了。
“没有办法了,如果要比机动力,我们应该更胜一筹,妮儿小姐和我分开来,扑杀敌人的骑兵队,有雪带著军队慢慢行动,遇到小股敌兵就全力攻击,如果敌军人数超越千人……那就撤退,或是呼救。”
石家的改造战士,不能用一般的标准来计算,倘使一千多个改造战士一起产生兽形变化,变成千多个强大兽人,这批调集地方警备队仓促而成的杂牌军,可不是五色旗精锐啊!
“遇到情形不对,就立刻发出烟花旗号,我和妮儿小姐立刻就会回来,记住,我们不在的时候,凡是有雪丞相的命令,你们都照相反方向去做,这样最起码不会全军覆没。”
以这样的诡异形式,雷因斯边境的凌乱战役开始了。一如源五郎原先所料,敌人的军队多数由改造战士组成,应付起来有些麻烦,不是用天位力量强行催破,一般人是处理不了的。
“不过,石崇到底在想什么呢……虽然一向听说他不珍惜手下的性命,但这样子派出做牺牲者,意义到底在哪里?”
战事进展顺利,源五郎轻松地消灭所遭遇的每一个敌军小队,但心头的疑惑却有增无减。
而在他与妮儿奋战时,却也有人把他们每一次交战的纪录整理起来,不断地归纳特点。
※※※
“三天之中,连续一百二十场的战斗,已确认山本五十六修炼的,正是魔族的天魔功,武学上还混杂了白家、魔族、白鹿洞的招数,至于详细情形还要进一步观察。
至于天野源五郎,这人非常的狡猾,从第三场战斗之后,他抱起一座千斤大石,灌注天位力量于其中,抛掷大石杀敌,所有尸体都是血肉糢糊,我们无法从中辨别任何武学家数,或是可能的内功心法,极有可能他已经发现我们在暗中窥探了。”
阅读完手上的这份报告,花天邪冷笑起来。不是可能,对方百分百已经察觉到了,事实上,相较于兰斯洛阵营的任何一人,这个名叫天野源五郎的男人,相关资料出奇的少,彷彿打从他出道以来,就刻意在无数次出手中隐藏自身武学,以至于搜集他的资料分外困难。
“武学方面查不出来,就从出身上头著眼。”
但这个调查方针却是迟了一步,从天野这个姓氏判断,这男人是来自日本,故而风之大陆上查不到他的资料,然而,日本已经陆沉,所有资料烟消云散,现在才要去搜查,无疑是慢了一步。
这男人曾经自称是陆游首徒,这话的真实性有多少,由于陆游行事的高深莫测,目前还看不出来,但是从多个方面汇集的资料,却显示源五郎曾经显示过星贤者卡达尔的武学,这使得他的出身又多一层难解色彩。
“三贤者彼此之间武学交流,这情形也出现在下一辈弟子的身上,如果说源五郎是陆游弟子,从师父那边学到了白鹿洞与卡达尔的武技,这点并不足为奇……或者是倒过来呢?”
资料上面看不出什么东西,花天邪索性问起了坐在对面的那人。
“听说你与天野源五郎曾经交手过,以你之见,这人的实力如何?”
令人讶异的是,花天邪此刻并非身在石家领地,也没有随军侵入雷因斯,而是只身来到了香格里拉,在一间酒铺里出现。
他并不是像曹寿那样有闲情游玩的人,之所以来到自由都市,主要就是为著前方那名醉汉。
对方并没有请他在这里坐下,是花天邪无视对方的意愿,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看对方一副披头散发,胡须乱生的狼狈模样,满身都是浓烈酒气,衣服上也是斑斑秽渍,趴倒在桌上,手里却犹自握著酒瓶,这样子看起来,倒是与资料中剑仙李煜浪荡江湖时的形象有几分类似。
“怎么说也是一场故交,你不至于对我拔剑相向吧?堂堂的绝顶高手,却落到这样的处境,太难看了。”
冷笑说出来的句子,并没有让对方有任何反应。或许他已经没有拔剑动手的意志,又或者……他根本就已经醉昏过去了。
“逃避一向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方法,看你这么自甘堕落,我真是觉得很可笑,堂堂三大神剑之一,只要你有意愿,随时可以在这块大陆上掀起风云,何必在这里落魄买醉呢?”
没有回答,趴在对面的那人,没有任何的动作、声音,如果不是还有持续的呼吸,真要错疑这人已经断气身亡了。
“你继续在这里醉吧,不过,这并不代表你就能够逃避……”
从怀内取出一张请帖,花天邪冷笑著将请帖扔在桌上。
“醉也好,睡也好,只要你一息尚存,就不能躲开恩怨。十二天后,艾尔铁诺的庆祝大典上,你的老朋友将会出席,想必他很期待与你再见,届时还请务必赏光。”
简短地说了这两句话,花天邪掉头就走。从头到尾,他没有与天草四郎交谈过一言半语,也不肯定这位最重要的贵宾会不会在国庆大典上受邀而来,然而,石崇似乎对那封请帖极有信心,认为天草看了请帖内容之后,绝没可能无动于衷。
※※※
不只是香格里拉的天草四郎,白鹿洞的陆游同时也来了访客。
陆游闭关已经两千年,即使是艾尔铁诺之王,或是过去的大石国主求见,也必定被拒诸门外,但这次的访客却是个例外。身为陆游的关门弟子,求见师父,这该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陆游却罕有地在数天前留下了讯息,表示不愿意接见这名女弟子。
但这名访客比花天邪固执得多,当得知陆游不愿意接见后,她没有退走,反而表示了非常坚决的前进意图。
“我今日回到书院,只希望见我师父,请各位让开,不然我就只好得罪了。”
态度虽然平和,但泉樱却充分表达了自己的坚持,即使要使用武力强行排除,她今天也要见到师父。
“各位前辈长老,请让我过去,你们都是我的长辈,我不想与你们有任何冲突。”
以辈分来说,身为陆游亲传弟子的泉樱,位阶比任何长老都高,但是白鹿洞讲究尊贤敬老,对于这些在白鹿洞数百年的长者,泉樱极是谨慎,为了表示对师门的敬意,她甚至低低垂下了头,然而,对面那一道道的人墙,却没有让路的意思。
“得罪了。”
不需要使动兵器,泉樱这次上山,身上没有一件武器,希望能够和平解决,然而,即使不带惯用的朱枪,她并不认为白鹿洞除了师父陆游以外,有任何人能够拦得住自己,拦得住这已初步进入强天位的澎湃力量。
极度的力量差距,没过几下,泉樱就证实了这个预测,战斗根本是以一面倒的方式在进行。而以她此刻的实力,在交手中由上往下俯视,赫然发现了一个颇为有趣的事实。
短短数年之内,连续炸开两个元气地窟的影响,是非常巨大的。日本那个元气地窟的解放,到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各个地方的变化都已经出现,可是,这群长老们并没有因此晋身天位,从招数上来看,应对模式也已经僵化,只怕再爆两个元气地窟,他们也不会再有多大长进了。
不过,旁边那些围成剑阵,或并力出击,或牵引法力攻敌的年轻剑手和仙道士,却有不少人已经臻至地界顶峰,只要持续锻炼下去,参透天心,立刻就是白鹿洞的一流人物。
世代交替的徵兆如此明显,可是他们的脸上,却找不到相符的自信心,说明他们并不清楚自身的潜力与发展,泉樱不由得一叹。在这种传承久远的门派,少年弟子要冒出头来,取得其实力应有的位置,并不是容易的事,然而,若非白鹿洞渊远流传的各种知识,为他们打好了武学、东方仙术的基础,即使天地元气骤变,他们也不会获益如此之大。
为了白鹿洞著想,或许现在应该将这些长辈全部击倒,然而……就像自己仍对龙族抱一线希望一样,自己也期望白鹿洞的子弟能够亲自发现未来之路,并非靠旁人的指引。
交手数回合,算是泉樱对师门所尽的礼仪,之后,她不再留手,几个转折,绕到一处池塘之上,踏水而行,当其余门人施展轻功,踏著碧绿荷叶追来时,白鹿洞三十六绝技之一的南华水剑,迅捷地将他们拦下。
百余道水柱交错纵横,将剑阵切割得支离破碎,所有人的连贯动作为之一滞,跟著当水剑以螺旋方式,朝周围扫去,很快就把一众长老、门人,击得溃不成军。
轻易取得应有胜利后,泉樱跃身离开,朝后山结界冰洞的所在而去。
除了山前的宏伟建筑、书库、庭园,白鹿洞的后山则是禁止一般弟子进入,而长老与七大弟子则晓得山后有两处禁地,除非得到陆游许可,擅入者一概格杀,其一是陆游隐居的结界冰洞,另外一处,却连泉樱也不曾进入。
她只知道,那是一处往上走的山坡阶梯,途中有七道拱门,但这条阶梯的尽头是什么?又通往哪里?泉樱也不晓得。
这并不是应该多事的时候,泉樱来到冰洞之前,穿越层层咒缚封锁后,抵达洞口,阵阵冰封寒气直传过来,还有一股令人寒毛直竖的不安感觉,阻挡著泉樱的去路。
过去她只是疑惑,依稀知道那是师父以绝世剑气封锁洞口,任何擅入者都会受到剑气攻击,但开始晋级入强天位之后,却能够清楚地看出来,这是师父以强天位天心变动环境,在闯入者踏足瞬间,先以寒气冻住行动,再旋转剑气,直攻要穴。
既明其理,要针对破解就很容易。凝运天位力量,两股同级力道对撞,在剑气被瓦解时,泉樱却觉得心口一痛,显然自己还与师父的力量差了老大一截,这点并不意外,尽管日本之行令己力量大进,但也不至于狂妄到以为超越了恩师。
上次离开这里,是枯耳山之战后,自己携著龙枪到此静思参悟。冰洞的彻骨寒气依旧,只是没想到会以这样的形式重新回来。对面那片永不融化的冰壁,正是保存师父肉体的所在,泉樱恭敬地欠身一礼,这才开口。
“师父,为什么不愿意让弟子拜见您?”
威严却和缓的语气,从冰壁之后缓缓传来,里头听不出一丝不悦。
“以你的武功,可以轻易潜入后山,又为什么要从正门闯进来?”
自从上任白鹿洞掌门陶潜离去,这天下第一大派,就没有真正的高手坐镇,凭著天位修为,泉樱可以直接遁入白鹿洞后山,不会有任何人发现,纵然陆游事先传话要拦阻她,这道禁令也不会起作用。
“我是白鹿洞的门人,是师父你的弟子,回到自己的师门,见自己的师父,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呢?”
泉樱摇头道:“师父您是我所尊敬的人,能够拜在您的门下,是我的荣幸,如果您也认同我这个弟子,我希望能挺起胸膛回到师门。”
这是主要原因,但除此之外,泉樱多少也有向师父抗议的心情。所以才想要正面回到白鹿洞,而看穿了这一点的陆游,事先就留下拒绝接见的命令,一挫这意图挑衅师父权威的弟子。
“我还记得……当年慎思长老带你上山,十余年时间转眼便过,不知不觉,你都已经这么大了……”
陆游所说的,是龙族长老带著泉樱前来白鹿洞的往事。已经绝嗣的龙族,好不容易有了族主血缘的继承者,不但是女性,而且还有无法治愈的绝脉体质,活不过十岁,束手无策的龙族,唯有求助于白鹿洞,慎思长老带著稚龄的泉樱,来此向陆游求援,破例获得接见,并允诺救助后,便将这小小的龙族之长留下。
凭著强天位力量,陆游替泉樱活通血脉,易筋洗髓,每日驱除体内的血栓,这才让她得以延命过十岁。但强天位力量终究不能完全疗此绝症,陆游预计,被延缓死亡日期的泉樱,过不了二十芳龄,唯一的生路就是找到九天冰蟾,这已经在九州大战时期消失人间的魔族至宝。
从活不过十岁,到突破二十大限,泉樱并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今日,不过,若非当初师父的救命、教养之恩,自己不会仍然能站在这里,所以,尽管近日来师徒之间有些误会,但泉樱对师父仍然感激。
“徒儿历劫归来,武功、历练更上一层,实乃可贺,不过……听说你似乎有了一个新的名字?”
“师父当初曾经教诲,名字称号皆是皮相,不管名字有什么改变,我仍然是一样……只是,泉樱这个名字,现在听来比较顺耳就是了,师父不喜欢听吗?”
带著几分反问的感觉,似是另一种挑衅,但从泉樱面上的温柔笑靥,却让人觉得这像是她对师父的撒娇。
回来之前,泉樱考虑过很多。师父近年来的许多作为,让自己觉得很迷惑,徒然增添了师徒之间的误解,最好的方法,就是当面问个清楚,但如果继续使用迂回的套话,延续那种尔虞我诈的感觉,这似乎不能真正的解决事情。
泉樱感觉到累了。明明是自己的族人,却把自己视作障碍,倘使真的不想要一个女性族主,自己并不眷恋,只是因为无法看著龙族朝错误方向前进而不管,这才一再地拦阻族人。
白鹿洞也是一样。师徒之间,既有救命之恩,又有授业之情,看过了织田香与天草四郎师徒,泉樱深有感叹,为何自己和师父之间不存在著这样的真挚情感?
师父收了这些弟子,目的是什么呢?诚如五师兄李煜所说,除了身分不明的大师兄、陶潜三师兄之外,剩下的弟子若非地方豪族,就是一国王侯,收入门下之后,大大增长了白鹿洞的权势,可以说是一项各取所需的权力结合。
自己这个关门弟子的存在,就代表龙族与白鹿洞的结合吧?然而,即使一开始是为了利益结合,多年的师徒相处,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泉樱知道不只是这样,至少自己不是,这次除了向师父查问疑惑,也想知道,究竟还剩下多少师徒之情。
“唔……日本似乎是个好地方,徒儿这次回来,改变不少啊……”
陆游察觉到泉樱的改变,那是一种全然与自己教导方针不同的变化。
泉樱的天资聪颖,修文习武进展均速,幼时承教于恩师膝前,陆游教导她礼仪与应对,所学诸般技艺,都是希望她守礼、知进退,成为一名不辱龙族之名的伟大族主。
这样的教导方针,泉樱很快就学得少年老成,像是一个小大人般,一切行为皆有礼可据,活脱便是一个美丽的小淑女,但师徒之间却少了几分亲匿,便像是冰洞里化不开的寒冰,多了一层无法突破的透明隔阂。
陆游并不觉得有什么遗憾,因为这便是白鹿洞的正统教育,连带自己在内,都是这套体系教育出来,泉樱会这样的优秀,也就代表著自己的教育方式没错。
然而,或许自己真的是老了,当看到徒儿的微笑里,有著几分胆怯,正在期盼著自己的回应,他忽然觉得,这些年来,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些什么?
“这次你去日本,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些什么?愿不愿意说出来?”
“可是……日本已经……”想不透师父为何有此一问,泉樱侧过头,猜著师父的用意。
“土地虽然沉没,但还是有留存下来的东西……无妨,所有你曾经历过的一切,师父都想听听看,你就放心地说出来吧!”
泉樱顿时醒悟,师父正是以这样的方式,回应了自己的要求。不是想探听一众年轻后辈的武学进度,也不是想知道宿敌天草四郎的结果,仅是单纯想听她叙述日本之行的经过而已。
不再犹豫,泉樱并没有问起,当日在北门天关,为何师父扔下自己不顾,独自离去,只是微笑地在冰洞里坐下,说著日本之行的所遇所见。
尽管洞窟里头的温度极低,冻人心魄,但泉樱却感到一丝暖意。回想起来,只怕过去在这里从未这般暖过,自己总是一个人盘坐冰上,或是聆听师父的教诲,或是冥想静思,从不曾这样与师父对话,有说有笑。
在说到与夫君兰斯洛的情缘时,师父似乎不置可否,这是意料之中的反应,但多少有一些感慨,毕竟,如果连师父都是这等态度,自己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长辈,愿意祝福自己的选择与姻缘。
“……所以,大概就是这样子了,在回升龙山之前,我希望来谒见师父您。”
经过一段不短的时间,泉樱把该说的话说完了,像一个出阁未久、回到娘家,与老父说话的女儿,这样的感觉颇为新奇,整体气氛的感觉也很好,可是,最终是得面对一些刺痛人心的东西。
“你……不动手吗?”
“为什么要动手?”
“是吗?在你眼中,我难道不是个盲从正义,为了一己信念,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可憎老头吗?这样的糟老头子,难道不值得反抗?”
冰壁之后传来声音,“我把重伤的你抛在北门天关,让你独自面对生死险关,你对我没有怨恨吗?”
这件事,泉樱曾经想过很多次,在这一刻之前,她甚至不肯定自己会怎样回答,直到现在。
“我曾经不满过,甚至……恨过,在来这里的路上,我很想问师父您,我是您的徒弟,也从不曾对师父有过不敬,为何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您弃我而去呢?”
泉樱吸了一口气,道:“不过,刚刚和师父您说完话之后,我忽然觉得心平气和。白鹿洞的教导,是以儒学为宗,可是在您心中,应该是以法学为骨,儒学为体吧?
藉著磨练、生死斗争,来增长弟子的能力,您是走过九州大战时期而成就的人才,所以,是希望弟子拥有和您相同的经验,进而成长到您这样的武学境界吧?”
“你经过了北门天关这场历练,无论是武道、精神,都有成长,这正合乎我当初的期望。九州大战后,人间界的新世代已经没有真正人才,这都是因为太过和平、欠缺足够的生死磨练之故。”
陆游道:“既然入我门墙,又怎能和那些庸俗之辈一般水准,我期望弟子有更超越我的成就,所以就绝不让你们逃避磨练的机会,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想像你五师兄那样,用实力来讨回公道,那就尽管放手过来。”
一如预期,泉樱听到了这些她早有心理准备的话。
根据她的了解,好像多数男性武者都有这样的观念,用生死存亡来当淘汰,如果不是能够生存下来的适者,那么恩义与情分就不存在。在斗争频仍的乱世,将情感托付给实力不足的人,只会让自己屡屡承受失去的痛楚。
不过,这些人为什么就从来不替被考验的一方想想呢?自己能够通过考验,自那样的险境下生还,武功大进,这是最好的情形,但只要一个闪失,自己死在北门天关,那时,对于师父来说,自己这条命又算是什么呢?一个造就失败而被抛弃的低劣品吗?日后在教导其他门人时提出的失败例子吗?
泉樱不认为师父对自己全然冷血无情,只是,他已经习惯把“大义”放在师徒情分上,为了要培育出优秀的弟子,不可以用私情溺爱,唯有狠心把幼狮推下山崖,才有茁壮咆哮的一日。
他并不在意弟子如何看待自己,也不在乎师徒会否反目成仇,一个师父应该在意弟子的成就,更多于师徒情分。只要弟子成才,即使最后叛出师门,那也无所谓,事实上,立志要打倒师父的弟子,往往更能够激励本身的天份与斗志,得到强大的进步动力。
想到这里,泉樱忽然有一丝明悟。
“师父,五师兄之所以叛出白鹿洞……是不是……是不是……”
怀疑而颤抖的声音,并非是因为理智上的不确定,仅是情感上不愿意承认而已,可是,这份小小的挣扎,却很快地失去意义。
“不错,虽然他不身属我白鹿洞,但是煜儿如今武功犹胜于我,风之大陆能出此强人,为人师表也足堪安慰。”
没有说得很明白,但语气中的自豪之情,却已经表现得很清楚。
过去忍不住好奇心,在白鹿洞中翻看五师兄李煜的诗词文稿,推想他的为人性情时,泉樱一直觉得很奇怪,在与李煜实际见过面后,这个困惑更是扩大到无以附加。
以个性来看,五师兄当日对师门的忠诚,对师父与师兄们的敬爱,恐怕比自己远有过之。论天资,他是连师父也自认不及的剑中天才,又是王侯之身,前途不可限量,日后定能将白鹿洞武学发扬到一个新境界,是应该被保留器重的人才。
以白鹿洞在艾尔铁诺的权势与地位,根本无须再讨好王室,泉樱怎样都无法理解,公瑾二师兄为何要依从艾尔铁诺之命,灭了唐国,令得五师兄险死还生,就此叛出师门,成了白鹿洞的心腹大患。
除了这些,泉樱更想不通,既然已经互为死敌,在五师兄征战江湖,多次重伤逃亡时,白鹿洞为什么不趁机铲除这头号大敌?甚至,传说五师兄曾经与师父一战,惨败呕血而走,若师父当时下重手格杀,现在的情形将完全不同。
如今却看得很清楚了,整件事情,都是师父为五师兄所安排的“磨练”过程。结果上似乎令师门满意,但这种手段自己是永远也不会认同了。
“公瑾是弟子中唯一能理解我想法的人,忠实地执行我交付的工作,就只有在这件事上,他把责任全部揽上身,若非如此,煜儿的怒气将直指白鹿洞,对煜儿和对白鹿洞本身都是好事。”
好在哪里呢?泉樱知道自己是无法与师父同一步调了,尽管亲如父女,但也常常有不能同路的时候。
“我在经过北门天关遗址时,曾听某人提起,三贤者曾经有过密约,在九州大战后一段时间,要让人间界再次陷入动乱,在乱世中培育出足以抵挡魔族重来的优秀人才。”
泉樱摇头,微笑道:“我本来想向师父查证此事,但似乎没有这必要。虽然我想为那些被牵扯入乱世的人说些什么,不过您大概听不进去,所以,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您。”
“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如果我当初的病一直没有治好,不能习武,始终只是一个弱女子,那么,这样的我,仍然是您的弟子吗?”
难以理解的问题,让陆游的声音过了半晌,才从冰壁之后传来。
“……尽管这不合我对弟子的期望,不过,如果这是你必然的人生,那么,你仍然是我的徒儿,你可以托庇于白鹿洞,只要我还在,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到你。”
“这样子就够了。您是我的师父,对于您的教导方针,我虽然不赞同,但也不能提出任何批评,谢谢师父你的宽容。”
泉樱向冰壁躬身拜倒,之后起身,微笑道:“您在北门天关撒手而去时,是否已预计我会有回到这冰洞与您拔剑相向的一天呢?可是,世事无绝对,我今次回到白鹿洞,就是想告诉您,我对您没有怨恨,想来……这或许是对您最好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