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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船确实开过来了。就在它缓缓驶近岸边的那一瞬间,整个船上灯火大作。这是真正的灯火大作,船板上插着数百只火把,它们被河风吹得猎猎作响。船舱中,上面飘着那种可以浮到天上的灯笼,它们密密麻麻地顶在天花板上。舱中的每一个角落,无数只烛光或拼成一朵朵花纹,或组成一个个古老的,春秋远古时某个小国的神秘文字。
灯火不是突然起来的,而是一个个美丽动人,身着纱衣的美貌少女,舞着翩跹的步履,一点一点点燃的。
在最后一个火把点燃的那一刻,天空也黑了起来,然后众人突然发现,整个洛阳城的光亮,加起来也没有这船上盛大。它便如河中突然着了火一样,映得整个洛阳都泛着红。
船上的火把被河风吹得猎猎作响时,数十个美貌的少女们,如穿花般在灯火通明的船板上行走着,转眼间,她们齐刷刷出现在二层甲板上,然后,她们呈环形而立,朝着舱门入口处躬身娇唤,“妾等恭迎世子大驾——”
这些千娇百媚的美人儿,虽然衣着一模一样,可姿色却各有千秋,这么齐刷刷地站在那里,娇娇软软一开口,一时之间,便是站在隐密处的几个皇子皇孙,也有点心摇神驰。
在她们的娇唤声中,一个头戴金冠,身披金玄相间的外袍的华美少年,缓步走了出来。
这少年的姿容是如此之盛,在他走出那一刻,他身边所有的美人都失去了光彩,而原本便灯火通明的巨船上,瞬时华光大作,因他的出现。那船宛如九天神舟。
这般站出来的,自然就是刘元了。
少年刘元站在高高的二层甲板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挤满了洛河两岸的人群,俊美高贵的脸上,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矜贵。
他目光扫视过众人后,缓缓开了口,“把船靠上码头,迎请各位贵客入内。”
“是。”
众美人娇声应了,翩跹而下。就在她们退下时。巨船上,一阵美妙至极的乐音飘然而来。在那乐音中,独自站在二层甲板上,高高在下俊美得宛如天神的刘元,仿佛真是神仙中人。仿佛从来遥不可及。
站在岸边,仰望着刘元这模样,看着河风吹得他的玄金袍服猎猎作响,看到他在火把光中映衬得宛如火中神人,一个皇孙忍不住哼道:“都说那卢文喜好张扬,现在看她这儿子的架式,此言却是不虚。”
他的声音一落。站在一侧的一个世家子叹道:“我却不知为何,看到他这般模样,只想到自在两字。”
确实是如此,刘元这般站在巨船之上。远处是黑漆漆的山水,他飘然而来,宛如天外之人。那感觉还真是这洛阳之地,他是想来则来。想去则去,从来便自在。从来便飘逸悠扬……
对于今晚之宴,洛阳人奔走相告,谈论了很久的。在一个个角落处,几乎所有与卢文和刘疆识得的,打过交道的人,都过来了,都在朝站在甲板上,高高屹立,俊美无畴的刘元看去。
如一侧角落,依然做贵妇打扮的单明月,便目不转睛地抬头看着。
不过与往常不同的是,这一次,单明月不再是贵妇成群直如众星伴月,而是独自一人。守在她身边的,只有少数几个婢仆和她的几个儿女。
抬头看着那船那火那人,单明月突然低低地说道:“他是卢萦的长子。”语气中,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不甘和愤怒。
平素的她,便是心有怨怼,也从不会宣于言表的,而现在,她却轻易流露出来了。
站在单明月身边的几个儿女,都担心地看着自个的母亲,他们明白,这阵子,他们的母亲变了,变得宛如另一个人,这变化是从他们那个从来最是爱着母亲的父亲娶了别人,成了郡马开始的。
以前,他们也觉得,自己的母亲对父亲着实不好,她就像个没心的人一样,心心念念都是利益计较,便是对他们,也不过尔尔,使得母子之间,从来情谊不深。
可饶是如此,他们也没有想过,那个高大的坚强得不可一世的母亲,竟会被那么轻易地打倒。
那是五天前。五天前,父亲的新夫人,那个温婉开朗的少妇突然中了毒,几至不起。就在那女人倒地那一刻,他们的父亲疯了,他冲进单明月的房间,提着她的领子怒喝道:“你还是人么?单明月,是不是你不要的东西,最好永远没有人接手?是不是你以为你的恶毒,永远都应该被人容忍?单明月我告诉你,我受够了,我早就受够了你。我现在看到你,真真恶心。”
发泄过后,他们的父亲冲回了郡马府。在他彻夜不眠的照顾中,新夫人终于有所好转。而在几方的调查下,他们赫然发现,下毒之人,并不是他们的母亲,而是被父亲冷落多年的一个小妾。
明明事实都调查出来了,可父亲依然不悔改,在儿女们要求他向母亲赔礼时,他只说了一句,“我是真的受够了,你们母亲如果愿意,我想和离。”
便是这句话,让一直坚强得无人可以击倒的母亲彻底崩溃了,她在砸烂院子里所有的东西后,把自己锁在房中几天,二天后再出来时,已形销骨立,与人说话时,也不再有以前的温婉,而是尖酸刻薄。她似是对一切都失去了动力,在赶走几个贵妇好友,言辞极尽刻薄的骂走几个同僚的夫人后,她便晕倒了。而在母亲晕倒之时,他们的父亲虽然来了,也尽心尽意的照顾了。可众儿女就是觉得,父亲的眼神是冷的,他,对母亲再也没有感情了。看到母亲痛苦,他也只有怜悯,却无情意。
也是在看到丈夫的眼神后,单明月仿佛完全明白过来,接下来的几天,她宛如行尸走肉,整个人都浑浑噩噩。
母亲的剧变,让他们这些儿女虽不至于伤心心痛到无以复加,却还是不舒服的。所以他们尽量腾出时间,在这个时候陪她前来看这场热闹。
在另一侧角落,陈氏也静静地坐在马车中,静静地看着那灯火通明处。
与单明月的厌恶愤怒相比,陈氏的眼神是友善的,看着那个俊美华贵的少年,她眼神有点恍惚,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一天,与她私奔,与她恩爱两不疑的丈夫孙朝,纳她的闺蜜好友冯氏为妾时,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中,都带了几分同情的怜悯,只有那卢文,眼神中有着温和和友善。
那只是以前的印记,真正让她对卢文感激的,却是最近。前不久,她的丈夫孙朝在带着毁了容后性情大变的冯氏出游时,因再也无法忍受,而把冯氏推入河中。淹死了冯氏后,孙朝一门心思想把罪名挂在她的头上。
当时她只是没有同意。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回来那一晚,丈夫孙朝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串通了所有下人和长者,让所有人一致指证她,说是她杀的冯氏。当时,冯氏的兄弟们气冲冲地朝她围来,她的母族因受此事的连累,在那里哭叫嘶喊,而她的亲人和儿女,眼看就要被越来越来强势的冯氏几兄弟给弄入牢房,生不如死时,卢文派人送来了一封信。
就是那封信,它被冯氏的几个兄弟看过后,当场正在被人猛扇耳光的她,当时正被押着就在进入牢房的她的亲人,都被放了出来,然后,取代她受罪的人,变成了孙朝。
那时,冯氏的兄弟说了一句话,“卢文说是你杀了我妹妹。卢文她是什么人?她说的话定然不可能是假的。孙朝,你先是引诱我的妹妹,误了她的终身,后来置她于死地,还把罪名推到你的发妻上,要让陈氏一族数百人因为你个人的罪孽受苦,你这人,真真是狼心狗肺了。”
于是,她的丈夫被收监,而她则与丈夫和离,为了补偿,冯氏还扶了她兄弟一把,让她兄弟升了一级。如今,她儿女在侧,虽然和离,整个人却是轻松舒服了。只是昨天在与孙朝见面时,她那丈夫拿着她的手便啕啕大哭,他不停地说着当年,他说他好悔,他说他这一生,只爱过她陈氏一人,他说他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迷上了冯氏,还为了那贱人伤了她。他说,如果有来生,他一定一心一意对她,会守着他们的爱情和他们的家,永远不弃不离。
有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陈氏知道,孙朝这些话确实是肺腑之言。不过她当时只是想着:不管你爱不爱我,你人品都是卑劣的。为了你这样的人我误尽一生,若有下世,只愿成仇不愿成偶!
当然,这话她没有必要对着马上就要被砍头的孙朝说出,她只是慢慢抽回她的手,只是飘然离去。在她离开时,孙朝还在哭喊着,“我好悔啊,我好恨……”
这一刻,真是来了太多太多人,有耿府的,也有阴府的。一个个故人直直地盯着那只巨船,盯着那个站在高处,俯视整个洛阳的绝美少年。
洛河边来的人实在太多,这般黑压压的看不到边,仿佛所有的洛阳人都倾巢而出一样。
因此,巨船空间有限,两列美貌少女站在甲板上,每上来一个人,她们便齐刷刷一福,娇声唤道:“贵客贴子在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