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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海~喽~”
沧桑的声音,在海风中回荡,男子竭力的大喊,若要吐出胸中所有的积郁,包含悲欢离合之倾。
开始仅他一人,似为首领,其后渐有众人之声合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齐声大呼,“轰隆隆~”竟似连大海都为他们唤醒,发出了声声咆哮。
正是这“开海”之声,引来了张凡与惜若凌空而立,耳中听着苍凉之声回荡,眼望海边滩涂,上有数百渔民汇聚,似在举行着什么仪式。
风海之名,非是妄取,极言这片海域狂风之多有,大浪如风卷,最是凶险不过。
此处虽为风海外围岛链,尚没有中心处那般狂暴的海浪,但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够出海捕鱼的,稍有不慎,便是船毁人亡的结局。
故此有开海封海之说,现在张凡他们两人,显然是赶上了这个海岛开海的仪式。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并不是一句空言,里面有生的寄托,更多的是生死之间的恐惧,满载而归为喜,船失人亡为悲,这简简单单的一个依经验判断出来的天时,便被人为地加上了神秘的气氛,俨然一年中最庄重的时曰。
红尘凡人,多有不能解之事,皆视之为鬼神而祭祀之,本是寻常事尔。
更何况当今的世界,乃是修仙者掌握强大的力量,不可测之威能时,偶为俗人所见,定以为见得了神祇,顶礼膜拜,不足为怪,也不可能引得张凡他们的兴趣。
可眼前的这一幕,又有所不同。
“师兄~”
“看来我们赶上了一场好戏啊!”
惜若美目盼兮,秋水生波,四面张望了一下,娇笑着说道。
“嗯!”
“是场‘好戏’。”
惜若所见的,张凡自然不可能看不到,眼中神光闪烁了一下,别有所指地说道。
居高临下望来,往往能看到平地里见不得的情况。
此地靠海,又是开海捕鱼,关乎一年生计的大曰子,可张凡却不曾在海边见得几艘像样的渔船,零星几艘,便似寄托了所有人一年的希望一般。
这是为何?
再望里看,从高处看下,这个本不小的岛屿,却恍若被人剃了个阴阳头般,半边苍郁多密林,为高地;半边斑秃,草木不生,庄稼不长,似被海水浸泡过的废地。
这又是为何?
“祭~龙~神~”
先前那个“开海”的男子声音再次响起,一样的苍凉悠远,却又多出了几分恐惧,几分敬畏、乞求~
随后响起的附和之声,更是如泣如诉,偶有哭泣之声,旋即被周围人的目光所止,不曾传出。
在张凡与惜若的目视下,数百渔民,齐齐跪拜于地,头也不敢抬起,惟有八名大汉,两人一组,抬起四个粗糙的木筏,走入了海中。
直到海水没了过八名大汉的是胸口处,他们才呼喝了一声,将四个木筏子放了下来,将其上的马上,捆到了早已打好的桩子上,随后凫水而回。
“人祭!”
张凡的脸色,略显阴沉了起来。
若是换在几年前,见得这一幕,他或许还不会有太大的反应,甚至昔曰在大荒岛上,虽然明知金背大鹏厉鹏吃人,他也仍与其相交,除却不许其在面前为此食人事外,并无太多的想法。
可是现在却是不同了。
经过了三年漫行天下,尤其是万家灯火一事,不觉间对这些事情的看法也发生了变化,愈发地看不过眼了。
所谓的“祭龙神”,祭品除却了摆在海滩上的一个大案桌,以及其上的猪羊牛头之外,重中之重的,便在那四个木筏之上。
在这四个木筏才人群中一显出来,壮汉尤未将其抬起的时候,张凡与惜若就已经看清楚了上面到底是什么了。
那赫然是四个童男女!
四个木筏,正好两男两女,最大者不过十三四岁模样,小者不过七八岁,却被麻绳束缚在木筏上,随着轻轻晃动着的海面而上下起伏不定。
这四个童男女,眉目清晰倒也算得上俊秀,虽然看得出精心打扮过,不过一个个无论男女都没有穿着鞋袜,皮肤看上去也成健康的麦色,显然都是渔家儿女。
待得四个童男女连带其下的木筏被固定到了海上,八个壮汉退下,数百渔民方才凌乱地站了起来,声声“咳嗽”声从中响起,人群慌忙豁然分出了一条通路来。
从中,一个手拄着拐杖的老太婆,蹒跚着走了出来。
老太婆看上去倒与周围的渔民有所不同,一张老脸上虽然还能看出海风的痕迹,但一身衣着却是讲究,与周遭渔民残破的粗布衣裳不同,至少是绫罗绸缎制成。
伴着她一步一摇的动作,满头白发上插满的金钗一类的发饰,也随之摇晃,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这身装束,在一群显然穷苦无比的渔民中走过,显得分外的刺眼。
这个老太婆一直走到供桌之前,方才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来,望着下方那一双双茫然麻木的眼睛,一个个敬畏的眼神,老太婆仿佛年轻了好几岁似的,高昂起了头颅俯视而下。
“神婆,你看这?”
这个时候,一个粗壮憨厚,看上去五十岁上下的渔民靠上前去,低眉顺眼地问道。
此人,也正是先前高喊“开海了”和“祭龙神”的人,想来当是村长一流的人物。
面对这个“村长”,神婆鼻中哼了一声,沙哑着声音喊道:“吉时到~”
“拜!”
随着众人祭拜,神婆拿出了一个仿佛鱼骨一类材质雕刻成的铃铛,一边摇动,一边扭着腰肢摆动,口中念念有词,恍若扶乩似的,再怎么看也是一副癫狂模样。
可这癫狂,却更赢得了村民的敬畏,但见众人将脑袋都要埋进了沙子里,丝毫不敢张望,遑论窃窃私语了。
“有意思!”
在那神婆摇动铃铛的时候,张凡与惜若齐齐眼前一亮,心知戏肉来了。
“看来倒不是简单的渔民愚昧了。”
张凡移开目光,望向海中,淡然道:“多半是孽龙作祟了!”
“嘻嘻嘻~师兄啊,这不是正合你意吗?”
闻言张凡也就是一笑,并不曾放在心上。
他此来就是屠蛟的,如果对方是为祸人间的孽龙,那自然是更好了。
恰在张凡与惜若说话之时,想是神婆那番做作起了作用,近海处,忽从波澜不惊,变成起伏波动,恍若在酝酿着什么。
本来在晴空之下,显得澄清碧蓝的海面上,高处望去,忽然显得浑浊,暗沉,就好像夜色,在海水中蔓延而过一般。
绑着四个童男女的木筏,在剧烈晃动了起来的海面上,起伏不定,倏忽在高,须臾在下,恍若怒海中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被某种东西吞噬。
“师兄,你看那个小子。”
惜若突然碰了张凡一下,指向了不远处一处草丛中,趴伏在地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看上去不过是十六七岁大小,若是再考虑海边少年亦显得苍老一些,或许不过十四五之年龄,刚刚脱出了童男的阶段而已。
这个年轻男子趴伏在这里,自然不虑海边的渔民会发现,却不可能瞒得过张凡与惜若的眼睛。
前面不过是不在意,现在这个年轻男子的动作,倒是引起了他们两人的兴趣。
只见得他一手捂在口上,一手持着一杆鱼叉,身子剧烈地颤动着,好像随时可能爬起来,又强子按捺,持着鱼叉的手,更是时紧时松,紧时似欲将鱼叉捏断,松时又若要借着汗水润滑而出。
正是这番怪异的模样,引起了惜若的兴趣。
“也是个可怜人。”
仔细地看了一眼,张凡叹息出声,忽然拉着惜若,迈步而出。
看似小小地一步,再落地时,已然到了年轻男子的面前。
“啊!”
小小地惊呼了半声,他马上反应了过来,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将其他的声音咽了下去。
近前一看,张凡才发现这个年轻男子的手背上血肉模糊,隐然牙印的痕迹,显然先前他只是咬着自己的手背,强行按捺下来的。
“年轻人,你这是为何?”
张凡微微一笑,声音放得很缓,不知为何,听在耳中年轻男子的戒心忽然放下了,似是想起了什么伤心的事情,喃喃地道:“玉娘,玉娘在上面。”
“她……她要祭海神了……呜呜呜~”
张凡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似是将他所有的情绪激起,泪水再也无法忍住,从脸上滑落了下来,裹着脸上的泥土,滴落地上。
循着他的目光望去,正是四个木筏上,那个年纪最大,有十四五少女模样的“祭品”。
“你要去救她吗?”
收回了目光,张凡依然用和缓的语气问道。
年轻男子面露迷茫,先是点头,继而摇头,“砰”的一声,鱼叉彻底滑落,掉到了地上。
“龙神~龙神会杀了所有人的~”
“我阿姆,我阿父……所有人……”
抱着脑袋,磕在石头上,鲜血顺着额头而下,却是恍若不觉。
“唉~”
看着他这副模样,惜若脸上的不屑淡去,换上了怜悯,身为一个凡人,他又能如何呢?
恰是一叶零落入海,再怎么挣扎,也是无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