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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到此时,众人都有些意兴阑珊。不久,赵行德正待告辞,忽然,书院外传来阵阵嘈杂之声,朱森脸色微沉,还未唤人查问,便有一名弟子面带着惊喜之色,进来秉道:“诸位先生,将乐县得到邸报,官军已攻下云州,山后九州复归我大宋版图。”这时,外面的喊声更大,“大宋万岁”“天佑我朝”之声一阵又一阵的响起。这幽云十六州素来是宋人心结,黄坚、朱森、赵行德等人虽然有所疑虑,但乍闻收复了云州的消息,众人心中仍有欣慰之意。黄坚沉吟道:“河东行营健锐素称坚韧,如今攻克了云州,有坚城可凭借,以逸待劳,当不惧辽人吧。”朱森则微笑道:“走,出去看看。”赵行德与李若雪也站起身来,四人走出精舍,但见无论是书院就学的弟子,还是原来听讲的士人,都面带着激动之色,满院子的人手提灯笼奔走相告。外面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夹杂着“砰”“砰砰”的爆竹之声。
夜气寒冷,露重沾衣,杨秀静立在院中。筵讲时明道德之辩这位先生,他当时便猜测是赵元直。朱山长待他格外尊重,却并未告知门人客人的身份,杨秀更坐实了心中所疑。因为赵行德尚是钦犯身份,他也未告知旁人,只悄悄在这精舍外面相候,只等朱山长与黄老夫子离开后,便登门求告,但愿能拜入元直先生的门下。精舍的窗户透出灯光,隐约人影移动。杨秀深深吸了口气,正心诚意,专心等候,并不理会旁边的嘈杂吵嚷之声。这时,忽然有人在身后猛拍他的肩膀,却是友人余贯之,他手提着一杆灯笼,欣喜若狂道:“文仲,官军已收复云州了!”杨秀这才明白为何书院中人为何如此激动雀跃,一股热血涌上头顶,他还未说话,余贯之便扯着他的胳膊,大声道:“一同去燃爆竹庆贺!”
这书院周围便植修竹,兴奋的书生们就地取材,将枯枝败叶点起火堆,然后把竹节投入,便“砰砰”炸响。寂寞的深山中,此刻热闹得跟过年一样。灯笼的火光映出人们脸上的狂喜之色,没过多久,甚至有人放起了烟火,夜空里绽放的朵朵烟花,绚丽无比,映得星辰无光。
“人心如此,难怪朝中力主北伐,”黄坚叹道:“经此一役,使相权位当巩固许多。”
赵行德心中感到些许苦涩,他如今已出仕夏国,宋国人庆祝收复云州,正是夏国退让的结果,护国府的目的,是不信辽国能心甘情愿让出西京道,故而甘愿退让一步,留下余地而促使辽宋两虎相争。感觉手心温软轻轻捏了一下,赵行德朝身边看去,李若雪正关切地望着他,他微微一笑,心中感到一阵暖意。他转身对朱森拱手道:“朱兄,我还有些同伴在山外相候,就此告辞了。”
朱森一愣道:“元直远道而来,不多留几日吗?”语气中带着不舍之意。黄坚亦看了过来,挽留道:“元直不妨再盘亘几日。”赵行德微笑道:“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别无憾矣。”他是钦犯之身,又出仕夏国。此事一旦揭出,朱森虽然是皇亲国戚,恐怕也要受些牵连。
四人唏嘘作别后,赵行德便和李若雪告辞而去。天上星光暗淡,竹林书院在深山之中,一路上轿夫打着灯笼,只照得见身前这一片地方,道路两旁山林草丛黑黝黝的,而是出一阵异响,仿佛被惊动的鸟兽,抑或是风吹动树枝的声音。杨秀顾不得山道险恶,远远地跟在轿子后面。若是拦路请求拜师,未免太过唐突,因此杨秀打算跟到客栈,打听清楚元直先生下榻之所,自己则在房门外守候到天明时分,先生起身后才登门拜访,方显得郑重其事。赵行德骑马,四个轿夫抬着轿子的脚力甚快,杨秀累得气喘吁吁,山道湿滑,好几次跌倒,他随即爬起来,仍跟着灯笼那一点点微光前行。
在龙栖山下有一处大客栈,乃是寻常进山拜访的客官下榻的地方。杨秀见赵行德径直朝那客栈去了,心下一阵狂喜,正欲举步跟上,忽然脑后遭了一下重击,眼前一黑,顿时便昏死过去。他悠悠醒转过来时,但觉灯光昏黄,已在一处室内,赵行德正坐面前,似乎在打量着他。
“你是书院的学生,一直跟在我身后,意欲何为?”赵行德温言问道。杜吹角布置下的暗哨现他身后跟踪这人,立刻下手将其击昏,佯做醉酒之人,拖入了客栈来审讯。赵行德见这人身上带有竹林书院的名牌,便命待他醒来,自己亲自问话。
杨秀不敢怠慢,伏地秉道:“晚生杨秀,草字文仲,久慕元直先生大名,平生之愿便是追随先生,朝夕听命,愿先生将弟子收入帐下。”他伏在地上,心头砰砰直跳。虽然不晓得是如何被打昏,又是如何到来这里,但想必未来这恩师除了文章之外,尚有别的手段。杨秀这时才省起赵行德是钦犯之身,自己窥破了他的行藏,若不能收留自己,恐怕就要灭口。想到这里,他的心底一寒,旋即正心诚意道:“赵先生非嗜杀之人,古人有断臂求法,这点小小考验算得什么?”
屋内油灯昏暗,赵行德打量着伏在地上的杨秀,儒袍上满是泥污,汗水浸透后背,一路跟出山来,想必吃了点苦头。他想起自己从前求学的时候,放缓了语气,摇头道:“我乃朱森好友,但并非赵元直,我看你是认错人了。”他顿了一顿,寒着脸沉声道:“赵行德乃是朝廷钦犯,你跟随他去,不但毁了自己前程,还要牵连家人。适才那番话,我当做没有听到,你回去后,自去向朱山长请罪吧。”
杨秀恍然若失,他并不笨,面前这人否认自己便是赵元直,要么他果真不是,要么便是赵行德不肯收徒,亦不愿加害自己灭口,索性一口否认。想起家中父母健在,杨秀从心里又涌起一丝犹豫,他沉默了一会儿,再度伏地叩下去,沉声道:“请恕晚辈唐突,谢过先生保全之恩。”说完便起身欲离去,门外站着两名护卫,赵行德挥了挥手,沉声道:“让他去吧。”护卫方才放杨秀离开客栈。
杜吹角派了一名斥候跟在他的后面,假若他不是回书院,而是意图向官府告密的话,便即下手格杀。望着青年郁郁离去的背影,赵行德叹了口气,回到房中,李若雪担心地问道:“没有什么事吧?”赵行德摇了摇头,低声道:“一个书院的学生,想要拜师。”轻轻拍了拍若雪的手背,沉声道:“拜访朱森,确实是我唐突了,今后这一路便隐藏行迹吧。”李若雪点了点头,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忧色。
次日天明,赵行德这一队扮作商队的人马便启程北上,这一路鞍马劳顿,预计最快也要大约三个月后才能到达长安。一路之上,赵行德完全再没显露过行迹,他闲来无事时,便仔细观察商队马车运载货物的能力,并将各处道路的状况记述在自己的日记里。而夜幕降临之后,他才开始考虑如何在龙牙军中创建火器营。大将军府不欲他在旅途中虚耗时间,故而让赵行德在抵达长安之前,便可向军府禀报火器营建立及训练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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