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陈寿亭缘动卢家驹,情到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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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华染厂办公室里,寿亭,家驹,吴先生都在.家驹坐在一边悠然自得地剔着烟嘴.寿亭点上烟,对吴先生说:"快过年了,咱怎么给工人发\'喜面儿\'?"

    吴先生试探地说:"还按去年的规矩办,一人五块?"

    寿亭摇摇头:"不行,太少.咱这帮子工人都挺能干,东北来的那些人更好,五块太少.家驹,你说说,咱发多少?"

    家驹笑笑:"六哥,还是你那句话,我是磨道里的驴只听吆喝.还是你定吧.你觉得少,就十块.反正咱也赚钱了."

    老吴笑着说:"掌柜的,我家老爷子让你年下务必去一趟,他要亲自谢你.他逢人就说掌柜的送给他一百亩地,整个张店没有不知道的."

    "好,好,我去.我看,今年每人发二十块.家驹,你说呢?"

    家驹吹通烟嘴,把烟装上,说:"行,就按二十发.让工人们知道,只要跟着六哥,就有奔头."

    寿亭站起来:"是跟着东家有奔头,要不是你指画得好,咱这大华还不早死挺了?哈..."

    "六哥,你又在耍我."家驹也笑起来.

    老吴觉得发二十块钱太多,心疼地试了又试,只是没敢说出来.他轻轻地问:"那两个残废呢?"

    寿亭把茶放下,猛醒道:"你要不说,我还真差点忘了.人家是在咱厂里轧?的手,咱不能像别的厂那样,给俩钱就打发了.那俩残废每人三十块.只要大华染厂还在,他们就有饭吃.不仅有饭吃,还得有钱花.这事儿要让工人们都知道,让他们知道大华染厂不仅买卖好,还有股子人味."

    家驹说:"这事办得好,办得高!找这帮子工人不容易,没白没黑地干.六哥,这事有点高度."

    寿亭看了看家驹:"我这马上就给你来没高度的.家驹,我想把吕登标辞了.你看他这把头干的,没有一个工人不恨他."

    家驹一听猛地站起来:"六哥,这事不能办.你辞他,你自己去给翡翠说,我可不落这个埋怨."

    寿亭气得发笑:"你说说你!留了一阵子洋,什么也没学会,学会的也忘了.一共弄了俩太太,我要不摁着,我看四个也打不住.你表面上哪个也不怕,其实她俩你都怕.还什么\'互敬互爱,随遇而安\'我看,你都快让她俩拾掇傻了."

    家驹傻笑:"六哥,咱当初在青岛买这厂,不是用了人家的钱嘛!六哥,为了我,别辞登标.好六哥,好六哥,全都为了我."家驹作揖.

    寿亭犯难:"不辞他,工人不解气.那这样吧,你让他过了年别回来了,随后我再派他用场,工钱照发.行了吧?"

    "行,行.可是这话得你去给翡翠说,她听你的,你说什么是什么."

    "好,我让你六嫂去告诉她.就这么办吧.老吴,你去把白金彪找来,我让他过年在这里看厂子.这人行,够忠够勇."

    吴先生出去了.

    家驹一看屋里只剩下了寿亭,就凑过来说:"六哥,咱坑了滕井,我估摸着这小子回过味来了.前天明祖对我说,滕井问过这事儿."

    寿亭点点头:"我知道.昨天我和明祖一块儿吃饭,他也对我说了.滕井,当初我办得他太轻,饶了这个王八蛋.那些浪人到厂里来捣乱,就是滕井派来的.我心里明明白白的.家驹,你说这人怎么说变就变呢?我和滕井认识十几年了,过去是那么客气,那么懂礼数,现在咋这么横?怎么变得这么快?"

    "六哥,滕井在青岛一直为关东军储运物资,明祖最近说他最近得了个政府的什么奖,还在日本上了报纸,人全变了.现在他整天满嘴里是为天皇效忠,走路的样子都变了.明祖说滕井想买他的厂,口气相当横,气得他半晌没说出话来.六哥,咱也该想想退路了."

    寿亭笑了笑:"想到了.滕井也找过我,只是现在还没想好具体怎么办.昨天咱也把卖厂的事儿告诉孙明祖了,要不要,是另一回事,可咱这礼数是到了.大华想出手,第一个问的你.话又说回来了,咱也就是觉得这些年,争了人家的生意,最后他给点钱,咱把厂卖给他,这个人情也算还上了.可是,孙明祖明明白白地给我说了,他不要大华.这是个明白人,不要就对了,现在的生意这么难干.坯布日本人控制着,说涨价就涨价.上海布虽说是成色好了,但咱一下子还不敢用.明祖也看出来了,是到了该想想退路的时候了."寿亭点上烟,眉毛向上一扬:"家驹,孙明祖不要,我就把这厂卖给滕井.他要也罢,不要也罢,最后我还得让他买了去.我办了他那船布,心想,都是买卖人,都不容易,我本来是想找个机会回报他一下,想扯平那船布的事.现在看来,不用了.他让浪人到咱厂里来放火,吓唬咱,这已经扯平了.我还得办他."

    家驹害怕:"六哥,这事可得小心着,滕井已经不是原来的滕井了.我看他直接就是个日本兵.再者,这小子让你办过一次,这回他加了小心了.这事怕是不易."

    寿亭轻蔑地一笑:"家驹,没有卖不了的东西,就怕不会吆喝.咱这个厂当初一万大洋开工,现在也就是值五六万大洋,我十五万卖给滕井,还得让他赶着买;我让他买完了,才知道上当;上了当,我还让他说不出来.这事我想了好几天,大致有了谱.家驹,你给我联系济南的那个犹太人,我先去和他谈一场.我明天就去济南."

    家驹高兴了:"对,还是卖给那个犹太人比较好.第一,人家过去在德国就是干染厂的;再者又刚逃出来,没脾气,后患也少.我这就去给他打电报.六哥,够本儿就卖,我恨不能今天就离开青岛."

    寿亭走过来拍拍家驹的肩:"兄弟,咱就生在这乱时候,怕事儿也没有用.我让东初在济南帮咱弄了块地,等咱们卖了这边,咱俩再去济南打天下."

    家驹很感激:"六哥,这些年我一点力也没出,就是跟着分钱,实在是过意不去.我想好了,卖了大华,我就不再干工厂了.我给你帮不上什么忙.德意志洋行在济南开了分行,来信让我去做买办.我估摸是让我去干翻译.像我这样的,也就只能动动嘴.有你分给我的那些钱,这辈子足够了."家驹拉着寿亭的手,眼里含着泪.

    寿亭没说什么,推开家驹的手,把头回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寿亭稳定了一下情绪说:"家驹,过了年,你得去趟上海,办点大事."

    "办什么事,六哥?"

    "我现在还没最后想好,到时候再说吧.唉!青岛经营了十几年,咱俩也都见老了.你看看你的皱纹也出来了,我的腰也有些弯了.想起来,心里还真不是滋味.唉,他娘的,我陈寿亭是赶的时候不好,要是赶上那太平盛世,我能把大华染厂干得整个青岛那么大!我能把飞虎牌卖遍全中国!兄弟,人强不如命强,咱这中国要是和英国美国似的,滕井敢给咱捣乱吗?咱还用得着整天动心眼吗?这话是昨天孙明祖对我说的,我觉得有道理."

    家驹也是感慨万端:"这富国强兵是从清朝就开始喊,清朝还是个囫囵中国,现在可好,少了三个省!六哥,抓紧脱手抓紧走吧!先躲开滕井这个冤家对头再说.我就怕他回过味儿来加害你."

    寿亭冷笑:"家驹,你这就错了,滕井不想看着我死,他是想看着我难受.他想看着我走投无路,去求他.滕井哥,你就等着吧,咱俩还得再唱一出呢!"

    白金彪进来了:"掌柜的,找我?"

    寿亭强笑笑,对家驹说:"家驹,把你那烟留下,你去发电报吧.不要告诉那个犹太人我什么时候到,我得先和赵东初合计合计,看看这事怎样才能办周全."

    家驹掏出精装哈德门烟放在桌上,站了站,欲言又止,叹口气出去了.

    寿亭整顿了一下情绪,抽出一支烟递给金彪,拉着金彪去连椅上坐下:"兄弟,坐坐.在大华干得还行?"

    白金彪双手接过烟,感激涕零:"掌柜的,你让我说什么好呢!俺们这伙人要不是遇上掌柜的,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寿亭把火递给他:"咱这是缘分.快过年了,每人发二十块钱的\'喜面儿\'.我一会儿给账房说,你们这伙逃难来的,每人再加五块.你,加十块."

    "掌柜的,掌柜的..."金彪不知道说什么好,立刻想下跪.寿亭搀住他:"你们这伙人每人再发三丈布,过年了,也做件新衣裳.回去替我问老婆孩子们好."

    金彪擦泪,点头.

    寿亭攥着金彪的手:"兄弟,我有件大事托你."

    "掌柜的,你说,上刀山,下火海,我这就去!"

    寿亭惨淡地笑了笑:"不用下油锅.我明天就去济南谈买卖,过完了年才能回来.你带着人看好咱的工厂.其实厂里已经没什么东西了,布也全卖了.关好大门,日本人来捣乱,千万别和他们打.记下了?"

    金彪眼一瞪:"掌柜的,咱厂里也有十几条枪,那些王八蛋明明在厂里放火,你为什么不让崩他几个?"

    寿亭拍拍他的肩:"金彪,咱这国不行呀.咱崩了他,麻烦也就大了.咱那些枪,吓唬贼行,可不能打日本人呀!你想呀,东北军那么多枪都不敢放,咱那几条枪能干什么?日本人抢了东北军七千万大洋,三百架飞机,杀人就更别说了.日本人这么欺负咱,中央政府都不敢放个屁.唉,兄弟,忍着吧!"

    金彪咬着牙点头.

    "我一会就打发人给滕井送礼去,他现在还多少讲点面子,我再让老吴客客气气地给他写封信,估计他们也不会再来闹."

    "他们敢来,我宰了他!我真他娘的受够了!"金彪怒目圆睁.

    "别,别!要是那样,你跟着我回周村吧!记着,一个字,忍!嗯?"

    金彪点头.

    "好,你去吧.弟兄们跟着我干了一年,你代表我谢谢大伙儿."

    金彪扑通跪倒:"我代表弟兄们谢谢掌柜的!"

    寿亭急步上前拉他起来:"别,兄弟,我受不了这个.去吧."金彪刚走到门口,寿亭又叫住他:"我说金彪,我问你这样一句话."

    金彪擦着泪回过头:"掌柜的,你说吧."

    寿亭苦笑一下:"如果有一天我在济南开工厂,你们跟着我去吗?"

    "去!掌柜的,你走到天边,我们也跟着."

    寿亭点点头:"好好,去吧."

    金彪擦着泪走了.

    寿亭点上支烟,站在窗前向外看着,看着那已经不冒烟的烟囱.远处,雾蒙蒙的.冬季阴冷的散射光映得他那脸有些惨白.屋里就他自己,办公桌上依然没有文具,茶碗里的茶也凉了.他就那样站在窗前,他想自己当年在通和染坊门口往身上撒雪的情景,想起锁子叔递给他的半块饼,想起在关帝庙里,自己往胸口上摁香...眼泪流了下来.

    "要是能赶上那太平盛世,我能把大华染厂干得和整个青岛城那么大!我能把飞虎牌卖遍全中国!"接着,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账房里,老吴接着电话:"贾小姐,你有重要的事?好!好!卢森堡咖啡厅就在厂附近.你到了?好,我这就去给陈掌柜的说.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