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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你总算回来了。”王盟大叫。
我心说今天怎么这么热情,指使王盟给我泡了杯茶,便问道:“这几天都在开店?”
“开。”王盟苦着脸,道:“快开不下去了,老板。”他支吾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为难的话想对我说。
我太了解王盟的个性了,两年前,他还会为了工资的事情,支支吾吾跟我拐弯抹角说半天,但后来潘子死后,我硬着头皮接下三叔的产业,一时无人可用,又将王盟赶鸭子上架,出去替我跑事儿,这两年锤炼下来,已经是混得不错,虽然算不上四平八稳,但这种犹犹豫豫的态度,却很久没出现了。
“什么事儿,说。”我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别耽误时间。
王盟小心翼翼看了我一眼,最后像是下了决心,道:“老板,这消息不太好,你做好心理准备。”我心说,还有什么不好的消息?我已经听的太多,也做的太多了,于是挥了挥手,示意王盟说。
“下面散了。”王盟说了一句,便来看我的脸色,我端着茶没吭声,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王盟接着道:“二爷走了之后下面就不太平,不过雷叔在掌管,也没有出什么大乱子,但就在六天前,突然联系不上雷叔了。不知从哪里传出消息,说……说……”
他支支吾吾,这时,闷油瓶从楼上晃下来,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些什么,径自躺倒了一边的摇椅上。我给王盟递了个眼色,王盟识趣的转移话题,问道:“老板,赵旺那小子电话一直打不通,这两天要不要我留下来帮忙?”
听他提起赵旺,我心里不太舒服,这种感觉很难以形容,你明明知道一个人已经走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当你听见另一个人若无其事的谈起他,仿佛他还活着时,那种感觉,让人觉得很不舒服,特别是,这个人还在你心中形成了一根刺,那就更让人难受了。
我点了点头,平静道:“留下来吧,赵旺辞工了,以后都不会来了。”
“什么?”王盟大叫,露出一副死了儿子的表情:“赵小子辞工了?老板,我就说你工资太低了……”我瞪了他一眼,他顿时不敢吭声了,瞟了眼一边的闷油瓶,就装模作样的去擦花瓶。
我知道王盟是有什么话说,他说了那一句下面散了,我也猜的**不离十。三叔走后,盘口落到我手里,下面不服气的人很多,本来就已经散了不少,剩下一批人,都碍着上面还有二叔,都抱着静观其变的态度,后来从昆仑山回来之后,二叔接手了生意,将我给踢出去,盘口的事情,我就没有关注了。
当时王盟已经混的不错,甚至说已经混熟了,不想脱离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想捞票子是人的天性,我后来问过王盟,还要不要继续在盘口做事,王盟道:“老板,这样挺好的,我要再不加把劲儿,女朋友就要跟我分手了,除非……”
“除非什么?”
王盟狡猾的笑道:“除非你给我涨工资。”
我直接踹了他一脚,道:“爱怎么样随你。”后来我就没在管过,但王盟后来跟着二叔底下跑,也会得到很多及时的消息,有时候来看我时,会跟我说一说情况。
据说二叔接手盘口后,不知道有什么动作,但王盟说,那就跟变了天一样。
之前那些人虽然在我手下混,但大多抱着轻视的态度,即便年终查账聚会,一群人坐的歪歪扭扭,甚至还有人在我面前翘着二郎腿。
二叔接手后第一次查账,大概是看我的面子,因此也将王盟带着。当时那场面,据说那帮人乖的跟孙子一样。二叔不像三叔一样狠厉,让人一看就是枭雄,二叔当天,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和颜悦色,对下面的人说话,就跟对孙子说话一样和蔼。
按理说,那帮人都是刀口舔血的,二叔这君子之态,肯定是压不住的,但奇怪的事情就在这里,因为那天,没有任何人敢多动手脚,出门时还挨个挨个鞠躬,王盟说,那才真叫气压全场。
我知道,二叔肯定不会像王盟所说,什么也没做。二叔这个人多年以来深居简出,即使开了间小茶楼,也都是教给别人在处理。
一个男人,一辈子不找女人,不做事业,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唯一的解释,只能说明,二叔的势力是埋伏在我们所看不见的地方,他这几十年来韬光养晦,丝毫不显山露水,那么所积蓄下来的力量,必然是极为可怕的。
能在一天时间,让三叔盘口底下的人规规矩矩,这不是气场就能做到的,一个人的气场,不在于他自身,而在于他所拥有的一切。
如今二叔一走就是一个多月,手底下的事情教给老雷,这些人一开始畏于二叔的余威不敢放肆,但他们都不是善茬,盘口几经易主,先是我接手,然后是二叔,后来甚至更是教给一个外人在打理,明眼人都能看出,吴家内部出了问题,他们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个局面我早已经料到,如果二叔不走,或许还能将三叔的盘口整合起来,甚至扩大,但二叔一消失,下面散架,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对于老雷的消失,我感到很介怀,第一,因为他是黑背老六的后人,第二,因为他跟二叔关系不浅,第三,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据我对老雷的了解,他对二叔,虽然不像潘子对三叔一样忠犬,但他们之间,必然因为什么事情而牵绊在一起。这样一个人,突然失踪,而且放弃了二叔教给他的任务,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令他消失的那件事,比二叔交给他的任务更为重要。
这件事情,会是什么?
王盟碍于闷油瓶在场,因此转移了话题,但我知道他话没说完,于是下意识去看闷油瓶,却发现闷油瓶也正在看我,淡漠的目光透着一股犀利,我下意识的就心虚了一下。
接着,闷油瓶指了指王盟,淡淡道:“接着说。”王盟呆了,看了看我,又小心翼翼的问闷油瓶:“说什么?”闷油瓶散淡的目光逐渐变得犀利起来,我知道闷油瓶刚才估计是听见什么了,他走路就跟猫一样,而且耳力非凡,想瞒也瞒不住了,于是冲王盟点点头,道:“见张爷如见我,不用藏着,继续说。”
王盟苦着脸,道:“张爷可比你好伺候多了。”我呛了一下,心道,当然好伺候,只要记得给他吃饭,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王盟抱怨完,便压低声音道:“老板,自从雷叔失踪后,不知从哪里传出了流言,说是雷叔自己夹了个肥斗,结果吃不消,折在里面了,还说……吴家的气数尽了。”
我忍着心中的一股怒气,有种想揍人的冲动。这些盘口是三叔留给我的东西,我虽然没本事,但这两年来,也尽了全力去维护,三叔大半辈子,没儿没女,除了几个暖床的女人,大概连个知心人都没有,他一辈子攒下的家业,临到头都留给了我,即便我再不喜欢这行,我也不会放任它自生自灭。
即便不为三叔,一想到潘子,我都无法坐视不理,潘子要知道,我把三叔大半辈子的产业全败了,估计死了都不安生。
王盟估计是看我脸色不好,于是安慰我,道:“老板,我后来琢磨着,这些消息,应该是有人故意放出来扰乱人心,想趁机得势,先不说上面还有二爷,老板你英明神武,睿智过人,哪里轮得到那些小王八蛋出来跳。”
我一腔怒火,被王盟搞没了,忍不住道:“马屁拍的够溜,就学了这些东西?”
“哪儿能啊,老板,一般人我还不拍呢,这事儿我也就跟你一说,不过二爷一走,雷叔跟着消失,您要是再不出面,那些人还真以为吴家垮了,到时候……”
我估计老雷一走,王盟日子也不好过,看他那张苦瓜脸我也知道了,于是挥了挥手,想了想,又道:“你手上有多少人?”
王盟愣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捞头,道:“十三个,都是愣头青,老板,你别笑话我,两年前不是你跟我说的,人是靠慢慢养出来的嘛。”
我道:“愣头青也没关系,去捎信,就说年终了,吴三爷要查账。”
王盟咽了咽口水,道:“那万一他们……”我没吭声,沉声道:“去办吧。”王盟点点头,做了个包在我身上的手势,便收拾东西走人了。
他走了,铺子还得照样开,我将大门全敞开,顺道叫了份外卖,跟闷油瓶吃,一边吃一边想着二叔的事,算算日子,还剩十三天左右。
闷油瓶突然道:“你打算怎么办?”
难道闷油瓶主动开口,我自然不能不给面子,但这毕竟是吴家内部的事情,肮脏的很,本来我是不想让闷油瓶知道,但有了上一次的经历,我也放开了,这事儿,如果真瞒着,反而是我不仗义,我对闷油瓶说实话,道:“小哥,我还真没想到怎么办。说实话……我不知道二叔究竟干什么去了,但这是三叔留给我的东西,我得替他守着,就算要败,也绝不是在我还活着的时候。”
闷油瓶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其实我很想提醒他,嘴角上沾了米,但想了想,为了自己脖子的健康着想,还是装作没看到好了。
我不知道闷油瓶在想什么,但这件事儿,不能趁个人英雄主义,他在斗里确实很厉害,但在盘口这堆错综复杂的关系里面,武力是需要的,但武力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除非将所有不听话的人都抹杀掉,但显然,这不可能,就算闷油瓶有这个能力做到也不可能。
我们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安安静静开了一天铺子,期间,我给小花打了个电话:“手底下的人借我一些。”
电话另一头,小花的声音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已经料到似的,他问道:“你还想管你三叔的事?”
“那也是我的事。”顿了顿,我苦笑道:“小花,该放弃的,我都放弃了,但有些事情是人的底线,我不能放弃。”再大的伤痛,总有过去的时候;再重的好奇心,总有被磨光的时候;人的心里永远有一道底线,这条线,会在现实的冲击下慢慢后退,你会因为现实而逐渐让步,但并不意味着,这条线会因为让步而消失,它会退,直到退无可退。
但这一道底线,永远不会消失。
自从第一次下斗来,事到如今,如果我还有什么固执坚持的东西,恐怕也只剩下这个了,我可以不去追究那些谜团,将那堆迷雾抛诸脑后,但有些事情,是永远都无法退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