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去与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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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就这一大章,抱歉……)

    魔物洪流越过金辰堡,距离老龙潭就仅剩六百里地。

    都护府近十年来,还特地在金辰堡与老龙潭之间的阔谷里,开辟出石径谷道,虽然不能算一马平川,但足以叫数百万魔物在一天里涌到老龙潭外围。

    倘若老龙潭的镇魂山河阵已经拆下来,准备转移到金辰堡,就算此时发觉魔族异动,怎么都不可能在一天时间内重新布设下去。

    有夫子游率龙门宗的炼器师、阵法师协助,陈寻他们将两座天星截龙阵布设在天柱峰西南麓、沧澜新城,都花费了七八天的时间。

    镇魂山河阵,哪怕是最低级的天地法阵,也要比最顶级的封禁法阵复杂百倍。

    就算都护府在老龙潭集中的阵法师人数是天柱峰的百倍,想要将镇魂山河阵将近千数的阵旗、阵印、阵柱等接引灵气、演化术法神通的法器,在老龙潭走势复杂的灵脉上,丝毫都不能有差的布设下去,怎么都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才有可能。

    “怎么办?”褚月真人能镇守铁星堡,独挡一面,除了他有元丹境的高深修为,更主要的还在于他有大将之风,有统率的才能,然而面对当下的危恶形势也束手无策,满心惶然。

    纪烈、常曦也都束手无策,只想找人问策:“怎么办?”

    数以百万计的魔物,在其方空,魔煞妖气升腾,将灰沉如铅雪云冲散,形成数百里方圆的妖煞黑云,往南面的老龙潭滚滚而去。

    陈寻都没有预料到魔墟口煞阵六七十里范围内,聚集的魔物数量,比他们此前所预料的,还要多出近倍。

    翼魔赤海对数字又没有太具体的概念,只晓得自己手下近有一两千低级翼魔,实际上,在庞大的魔物之海,翼魔等飞行魔物的数量,相对稀微,占总数的二三十分之一都不到。

    可不是焰海崩裂的第一天,涌入云洲的都是低级魔物,陈寻他们能借一座简陋的封禁法阵就能坚守一天一夜。

    这数百万计的魔物,虽然主要还是由低级魔物组成,但其中生发灵智的魔族,比例亦有数十万之多,更有两千余修成元神、实力堪比元丹境武修的小魔将。

    百余天妖级魔将,虽然自毁煞丹才进入云洲,短短一年时间,还不足以叫它们将重新修成煞丹。但是,这些天妖级魔为了在通过空间通道时,避免体内过于精纯的煞气丹元会引起空间风暴感应,才自毁煞丹,修为境界却没有丝毫的降低。

    法相境修为,施展术法神通,除了依赖自身丹元精纯外,更强调借天地之势、借天地之力,这才有天地法相之说。

    百余天妖级魔将,率领两千多修成元神的小魔将,继而统率数以十万计的魔族,继而统率数以百万计的低级魔物,如此扭合起来的战力,到底有多强,陈寻也无法妄加揣测。

    毕竟过去一年,魔族有意拖延时间,以便将更多的魔物、魔将送入云洲,都护府那边也是不冷不热的跟魔族在千魔沙海打拉锯战,对魔族的接触跟了解,实际上都极少。

    云洲宗门无数,修士能借强大的法器、法阵,实力能成倍、成十倍的暴增,魔族自然也可以。

    就目前看来,千魔宗余孽撤入千魔境后,魔族虽然炼化一座天地法阵,需要数百年之久的时间,但目前看来,炼制顶级封禁法阵应该不成什么问题,这也意识着魔族拥有大量炼制地阶玄兵法器的能力。

    看着百万魔物如洪流北进,金辰堡虽然驻守一名法相、数名元丹、数十天元,千余修士,却无丝毫的动静。

    金辰堡此时平静得,就像被海水洋流包裹的冰冷礁石一般,封禁法阵的防御灵罩缩小到方圆两里的狭小范围,微弱的灵光,在滚滚魔煞妖气浓云的遮闭下,显得是那么的脆弱。

    金辰堡那边,自始至终都未敢对身侧通过的魔物洪流发动攻势,显然也是被倾巢而出、破釜沉舟的魔族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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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办……”确认百万魔物都通过金辰堡,进入前往老龙潭的阔谷,驻守其他防垒的罗余泽等人,才敢出飞出法阵,赶来与纪烈、褚月真人他们汇合。

    罗余泽等人自然也都意识到老龙潭那边发生了什么状况,脸色都是惨白惊惶,面对当前的局面,完全是束手无策。

    “金风真人、选帝侯请纪真人、陈阁主、罗真人、褚月真人,前往金辰堡议事!”一道流光急速掠来,眨眼间就到近前,流光停下来,一个身穿金丝道袍的中年人现出身形,朝纪烈等人拱手,焦急的说道。

    魔墟口正南面两百五六十里外的金辰堡,是前锋防线的主垒,三条灵脉汇聚而起的奇形,布设一百二十八柱山河封禁法阵,亦有近百辆山河战车集结在金辰堡。

    可以说整个前锋防线,有逾三分之一的兵力,同时也包括近八成的机动力量都集中在金辰堡。

    镇守金辰堡的,正是与陈寻有仇隙的元武侯世子姜彬。

    姜彬已经正式名列熹武帝朝十二位选帝侯之列。

    都护府在老龙潭斩杀两头结丹蛟龙后,除了两枚蛟丹都叫姜彬服下之外,姜彬更是十年如一日的用两头蛟龙的宝血淬炼肉身,看上去他的修为境界还停在元丹境前期,但实力精进,相比较十年前则是暴增数倍不已,一杆夔龙幡,一次能绞杀数千头魔物,统率一百辆山河战车、五百黑甲骑将,这一年来纵横魔物之海,如入无人之地。

    陈寻看了纪烈一眼,虽然形势崩坏之前,众人应当摒弃前仇、协心同力,但就凭着刚才百万魔潮绕过金辰堡,而姜彬、金风真人竟按兵不动,连牵制魔物的勇气都不敢有,就足以证明这些人不足与谋。

    看得出纪烈、常曦等人脸有迟疑,前来报信的使者焦急道:“魔族倾巢出动,老龙潭形势危恶,还请陈阁主莫记前嫌!选帝侯也说了,只要能撑过此劫,他日必到陈阁主座前敬酒以谢以往得罪之外!”

    听姜彬的使者如此,众人心头最后一点希望也都崩灭了。

    老龙潭的镇魂山河阵,拆没有拆,在场绝大多数人,哪怕是罗余泽、褚月真人等,都只是猜测,而不知详情。

    但身为元武侯府世子、选帝侯的姜彬以及驻守金辰堡的法相境强者、历来皆是姜明台真君嫡系的金风道人,必然是知道详情的。

    姜彬、金风道人都慌了阵脚,只能说明形势比他们所想象的还要危急。

    众人都看向陈寻,心知陈寻虽然将沧澜侯之位禅让给纪东泽,但他在四宗、在沧澜所说的话,依旧有着极重的分量。

    “倘若姜世子刚才有出手的勇气,我夔龙阁、神宵浩然宗、蒙山宗、千剑宗以及沧澜侯府,绝不会有丝毫顾惜自身性命之念,定与姜世子共赴死生、同斩诸魔,”陈寻扬声说道,“然而此时,还请姜世子、金风真人好自为之吧!陈寻恕难从命!”

    褚月真人、罗余泽等人面面相觑。

    沧澜侯府历来都不归都护府统属;此前又早就撕破了脸。

    陈寻、纪烈守住天柱峰等援兵过来,袖手旁观老龙潭被百万魔物吞没,策天府日后还不能硬说他们的不是。

    但褚月真人、罗余泽等人,都是策天府从诸宗征调的弟子,受都护府的统辖,此时老龙潭有难,他们袖手旁观不去救援,将来策天府追究他们的责任,要斩他们的人头,宗门都没有借口庇护他们。

    看得出褚月真人、罗余泽等人的迟疑,陈寻扬声说道:“姜彬不足与谋,相信诸位心里都有数,但诸位若信得过纪真人、赤松师伯与我陈寻,请将铁星堡让给我们接防,诸人同心协力,或有力挽狂澜的一丝可能!”

    “此时不集中前锋防线上的所有力量,拖住魔族大军的尾巴,你留在这里坐山观虎斗,不是报你与元武侯府的私怨,能算什么更高明的谋算?”

    宋玄异排开众人,他不相信陈寻有力挽狂澜的能力,更倾向认为他此时依旧不忘他与元武侯府的私怨,上来一句话将陈寻否定掉,继而振声与罗余泽等人说道,

    “魔物如潮南涌,老龙潭那边,必定会千方百计的拖住魔物南进的步伐,我们理应集中一切力量,从后方拖住魔族大军。只要拖到镇魂山河阵重新布下的那一刻,这一战必定是我们大获全胜!”

    “愚蠢之极!”

    陈寻冷眼看向此时跳出来抢风头的宋玄异,直接喝斥道。

    换作他时,他不会如此强烈的喝斥宋玄异的幼稚之处,但此时人心惶惶,罗余泽、褚月真人等都没有主见,他若在气势上被宋玄异压住,必难说服罗余泽、褚月真人听从他的计策行事。

    想强攻防御空虚的魔墟口煞阵,仅凭四宗及沧澜侯府的力量,还略显薄弱一些。

    他此时必需以最激烈的语气,将宋玄异的气势压制住,绝不能让不明就里、还自以为是的宋玄异坏他大计。

    宋玄异虽然打心底瞧不起陈寻,但相见时言语上都颇为克制、客气,没想到他指出陈寻居心叵测,陈寻竟然羞恼成怒,区区一个天元境修为,竟然敢对他如此大呼小叫的喝骂……

    宋玄异哪里受过如此奇耻大辱?祭出灵剑,一道灵动之极的剑光似游龙浮于头顶,杀气腾腾的看向陈寻,道:“我待你礼数有加,你说这话是何意思?”

    常曦极美的纤细玉指弹出一缕灵气,触及宋玄灵斩出的剑光,即化成一枝翠绿藤蔓,将宋玄异试图威胁陈寻的赤金剑光缠杀粉碎,说道:“宋师兄,陈寻没有直接骂你蠢货,就相当客气了,你莫要自寻其辱。”

    宋玄异一张英俊到极点的脸,顿时气得青筋暴跳,瞪向陈寻、常曦,未曾想他万里迢迢,好意过来协助西北域诸宗诛杀魔物,竟然会受这样的羞辱;更没想到常曦竟然丝毫不讲客居龙门宗修炼数年的情份。

    “息怒,息怒,大家都是为当前的局势着急,情急之下,言语有所不到之处,大家都不要介怀。”罗余泽硬着头皮,将宋玄异拖住。

    他看得出,宋玄异再有动作,纪烈都会出手相阻。

    “老龙潭,能不能守住,在两可之间。我们力量薄弱,赶去老龙潭,亦不能增加多大的胜算。而此际,魔物倾巢而出,魔墟口防备极弱,倘若我们集中所有的力量,强攻煞阵,这其中的区别,相信诸位都能明白!”

    陈寻慷慨激昂的说道,

    “只要我们能攻破煞阵,哪怕老龙潭片瓦不存,哪怕我们都战死在千魔沙海,策天府依旧有能力再调援兵,将魔族诛杀干净。不然的话,西北域形势将彻底糜烂,云洲也将彻底倾覆。唯有这样,才能为云洲苍生赢得一线生机!”

    罗余泽脸色苍白,才知道陈寻在众人仓惶无策之际,犹难得的能保持一分清醒。

    的确,他们若能与老龙潭的主力南北合击,将魔族大军拖住在老龙潭与金辰堡之间的深谷里,待老龙潭那边重新布下镇魂山河阵,他们就能反败为胜。

    但这是他们所能预计到的最好结果。

    一旦不成功,老龙潭那边被攻破,数以百万计的魔物转向北攻,他们亦将退无可退、腹背受敌,极可能会在三五日内,就被数以百万计的魔物逐一攻破。

    而等到策天府能调集新的援兵过来,所看到依旧是据魔墟口煞阵固守的百万魔物,策天府的援兵在千魔沙海没有立足之地,必然会遭到迎头痛击。

    到这一步,不仅西北域,很可能云洲的形势都会彻底崩坏。

    陈寻主张集中有限的力量,趁魔墟口魔物兵力空虚之际,强攻煞阵,实是要将魔物在云洲的立足之地也拼掉。

    看上去,老龙潭以及他们都难逃灭亡的惨淡结局,但煞阵能不能煞阵,对策天府后续的战事,太关键的。

    煞阵不破,百万魔族在涂山之中,将坚如磐石、坚不可摧;破去煞阵,策天府才有可能切断百万魔族与魔墟的联系。

    而形势之所以恶变到今天这样子,就是在焰海崩裂的当天,前锋防线被崩裂的焰海打得伤亡惨重、措手不及,老龙潭那边迟疑不决,没有果断出兵。

    不然的话,当时就不惜伤亡,直接集结百余元丹境强者进逼魔墟口,魔族绝无可能从容在魔墟口布下煞阵。

    只要魔墟口始终处于都护府的直接攻击之下,不要说百余天妖魔将了,就连修成元神的小魔将都不可能有多少能涌入云洲来,形势绝不会拖到今天如此恶劣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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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有数道虹影从南面金辰堡,直接从煞阵上方掠过,往铁星堡掠来。

    虹影刹住,姜彬等人露出身形。

    陈寻没见过金风道人,但见姜彬左首那名中年道人,气势极淡,隐隐融入天地之间,确是有法相境的修为,心想他应该就是金风道人了,也不清楚他值不值得信任。

    见陈寻、纪烈、褚月真人、宋玄异等人竟在铁星堡前争执不下,姜彬眉头怒蹙,喝道:“陈寻,本侯此前确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你声声号称要与神宵浩然宗守护苍生,难道你今日要坐看老龙潭被百万魔物摧毁吗?难道你要今日要坐看西北域局势一发不可收拾吗?你们当初在神宵山所许大愿、所立的宏志何在?”

    陈寻见姜彬实力果然比十年前强上数倍,气势如山岳压来,要远强过一般意义上的元丹真人,暗感两头结丹蛟龙果真不愧是天材地宝,只可惜姜彬实力强了,胆子却没有半分长进。

    “我不跟你争口舌之利,我想元武侯府这次,大概也没有脸再携镇魂山河阵弃老龙潭南逃了吗?”陈寻淡然说道。

    姜彬一张俊美得不像男人的脸,叫陈寻一句话就数落得青一阵白一阵。

    十一年前,虽说姜彬不在元武郡境内,但其父姜矍弃元武郡城三百万民众而逃生之事,这是怎么都难洗掉的污点,以致浩然天道显迹后,陈寻一人收拢沧澜三千万蛮族,元武侯府都不敢公然阻挠,竟然玩伏杀、刺杀这种搬不上台面的阴计。

    不过,这次老龙潭那边,还轮不到元武侯府姜矍主事。

    玄都教的太上长老苦庵真君以及诸多其他法相真人,应该会有死守的决心,应该能知道死守尚有两三成的胜算,不然的话,老龙潭一旦失守,整个西北域的局势都将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逃了一时,待亿万魔族涌入云洲,他们还能逃得了一世?

    “不知是何人,泄漏都护府将集中兵力强攻煞阵的机密,以致魔族破釜沉舟、先发制人;但有一点能够肯定,魔族准备同样仓促,非倾其全力,不能将老龙潭攻下;魔墟口所留的魔物,必定有限,”陈寻语调激昂说道,“攻破煞阵,这个功劳到底有多大,对云洲到底有多关键,相信姜世子不用陈寻教导……”

    姜彬脸色阴晴不定,他没有想到陈寻未但不随他们南下援老龙潭,竟然还妄图想劝他们留下来,一起强攻煞阵。

    “苦庵真君、左右神威将军皆发来符诏,召众人往援老龙潭。陈寻,你贪生怕死就算,竟然还在这里蛊惑人心!”姜彬身后一名修士,指名道姓的喝斥陈寻。

    陈寻不理会其他闲散角色,眼睛只是钩子一样盯住姜彬,说道:“姜世子若被区区一纸符诏所束缚,所谓的登龙大志,大概就是儿戏了。”

    “……”姜彬阴郁的瞪了陈寻一眼。

    罗余泽、褚月真人也都看向姜彬以及赶到这里就沉默不作声的金风真人,前锋战线近三分之一的兵力以及近八成的机动力量,都在姜彬、金风真人的掌握之下。

    他们决定留下来,他们强攻煞阵的胜算就会大增;同时姜彬、金风真人抗命不从,最后策天府若追究责任,也由姜彬、金风真人顶在他们前面。

    “你要知道,老龙潭若是守不住,百万魔物随时都会北返,到时候我们就算攻破煞阵又能如何?”姜彬眼睛阴郁的盯着陈寻。

    “于我而言,不过一死而已。不过我就算死,也要在魔墟口守到策天府援兵赶来,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陈寻哂然一笑,“而于姜世子而言,什么时候逃不是逃,为何不搏一把?万一搏中了,姜世子可就有登龙的声望了。”

    “十一年,元武侯府为免西北域局势一发不可收拾,才选择忍辱偷生,亦叫世人误会良多。陈寻,我承认你说得有道理,但你三番数次羞辱元武侯府,此战过后,你我仍是死仇!”姜彬怒斥道。

    陈寻冷冷一笑,说道:“姜世子,你有没有种,此战便知,何必在意我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