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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名仙人昏迷不醒,明显受了极重的伤。看到这画面,崖间的人们震惊至极,就连剑仙恩生都忍不住挑起了眉头。
一朵七彩祥云自数十里外的山崖下高速飘来,神打先师站在上面急声道:“小心!这小子比想象中强很多!”
不愧为资历极老、境界极高的仙人,一句话说完,他便又回到了崖上,如临大敌般望向童颜。
在那艘破烂的海盗船里,仙人们曾经商议过如何收拾这些晚辈,对赵腊月与柳十岁各有布置,唯独没有在意过童颜。
不管是那本叫《大道朝天》的小说,还是各方面的信息,都表明其人智谋无双,但境界实力很是普通。就算他飞升前是中州派的掌门,但中州派在朝天大陆上被青山宗碾压的毫无底气,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谁知道他们的推演判断竟是发生了极大的谬误!
“不愧是曾经的正道领袖,云梦山底蕴犹在。”无问道人抱着那把巨剑,看着童颜颇感兴趣说道。
和仙姑冷哼一声,说道:“哪里是中州派的底蕴,我看还是青山宗的精神。”
仙人们得她提醒,视线落在那口小钟上,才感受到了那些锋锐意味竟然全部都是最纯正的青山剑意。这时候所有人才想明白,童颜乃是中州天才,又在青山宗隐修多年,两大最强宗派的本事集于一身,怎么可能不强?
“小友,你确实比我们想的更强。”那位叫做云师的仙人看着童颜神情温和说道:“但独木难撑,何必勉强?”
雀娘才注意到童颜的衣服上有着斑驳的血迹,只不过在远方光线的照耀下,像是光点一般。
先前在幽暗峡谷的那场战斗里,他奇谋迭出,弄的神打先师应接不暇,刚反应过来,那两名仙人便被他用神通制服。为了追求速度与必胜,他放弃了很多,自身损耗极大,受了不轻的伤。
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说道:“但我想,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
骤遇突袭,眼看着便是完败的局面,他却于不可能处重伤两名仙人,握住了对方的性命。就像是棋盘上眼看己方大势已去,他却在边角不被注意的地方找到了劫材,至少获得了一些喘息的机会。
这句话的意思很清楚,如果前代仙人们坚持不与他们谈判,那两名仙人自然便是死路一条。
陈崖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表情,甚至没有开口的意思。
沈云埋的声音从机器人里响了起来:“大道无情,更何况他们领头的是个石头人,他不会谈判的,更不会放我们离开。”
童颜沉默了会儿,似乎在思考这段话的真假,然后请教道:“那我此时应该如何做?”
沈云埋说道:“杀了你抓住的两个仙人,然后逃,越远越好。”
童颜应了声好,手指微动。
所有人都感知到了他的指尖溢出的那道杀意。
更可怕的是,那根手指与那两名重伤仙人神魂之间的联系正在断掉!
这等速度与手段,不管是再快的仙人、再强的神识也无法中断!
从童颜与沈云埋开始对话的时候,仙人们便沉默了,因为不想道心受到任何影响。
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当陈崖表达不肯谈判的态度后,沈云埋竟是毫不犹豫要童颜杀人。
而童颜居然也就真的敢杀!
哪怕明明知道最后的结局肯定是他们要给那两位仙人陪葬。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的后辈都这么狠?
“住手。”
就在最紧张的时刻,崖上终于响起了一道声音。
不管是神打先师还是云师,又或者是雀娘等人,都松了一口气。
说话的人是和仙姑。
童颜从善如流,手指不再动,稳如老松,杀意也收了回去。
和仙姑面无表情看着陈崖说道:“你哑了?”
陈崖沉默了会儿,说道:“最终都是一个死。”
是的,就算这时候雀娘、苏子叶等人重获自由,但无法离开火星,又能去哪里?
身受重伤的他们,绝对无法承受这些前代仙人们的攻击,还是死路一条。
以童颜的智慧谋略,自然会提出更过分的条件。
而任何有可能让对方脱离控制的条件,陈崖都不可能接受。
他禀承祖师的意志,绝不允许这些人对大阵造成影响。
最终是你死我活的结局,何必中间横生枝节?
和仙姑明白他的意思,说道:“就像你说的,反正他们跑不掉,那挪出一段时间,至少可以让我弄清楚一些事情。”
云师若有所思,把苏子叶从天空里放了下来。
童颜沉默了会儿,放开那两名重伤的仙人,提起浑身是血的苏子叶向山崖那边走去。
包括陈崖在内,谁都没想到他居然什么条件都没有提,略感诧异。
和仙姑挥了挥手,雀娘带着昏迷中的元曲、玉山与童颜站到了一处。
童颜转身说道:“您可以开始了。”
和仙姑转身望向机器人,声音微冷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伴着电机的轻微嗡鸣声,机器人身体中段的控制室开启,露出了一个满是油污的头颅,正是沈云埋。
即便已经隐隐有所猜测,看到这幕画面,前代仙人们还是非常吃惊。
“各位叔叔阿姨好。”沈云埋很有礼貌地与众人打了招呼,说道:“事情是这样的,老头子要弄死我,不,他的手段更无情,更残忍,想把我变成一个棺材里的活死人。但我本事大,硬是逃出来,当然要来报仇。”
“逻辑不对。”陈崖面无表情说道:“祖师要放逐你,因为你是井九的朋友。而祖师要对付井九是为了人类。”
沈云埋说道:“人类如何关我屁事?你们都是得道仙人,哪来这么多红尘执念?”
“这个问题我们所有人都想过很多遍。”顾左抬起黑衣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叹息说道:“离开朝天大陆,飞升成仙,有着恒星提供的源源不尽的仙气,我们至少还可以活几千几万年,可如果几百年后,暗物之海占据了我们所在的本星系,我们又能去哪里呢?在无尽的宇宙里漂到时间尽头?”
还是那个最根本的问题——宇宙太大,光速太慢。
“没有去处的仙人,与石头没有什么分别。”
说出这句话的人是神打先师,高山顶的微风拂动他花白的头发,颇为沧桑。
这个星系最高的山顶因此而安静了一段时间。
“你们父子之间的事,我实在没办法说些什么。”和仙姑看着沈云埋的人头说道:“但你为何要站井九?”
沈云埋得意说道:“井九是我朋友。”
和仙姑苦笑无语,接着望向童颜那些人说道:“那你们又是为何要支持井九?我不是很明白这一点。如果是因为师承关系……祖师是青山的祖师,你们难道不应该更服从他的意志?”
元曲与玉山已经醒了过来,脸色苍白地靠着崖石而坐,听着这句话,不由笑了笑。从南松亭到承剑大会再到神末峰,如此多的岁月与回忆,哪里是小楼里最头前那张画像能够比较的?
“我们不认识你们,也不认识青山祖师。”
童颜说道:“至于他与景阳真人谁的道路才是正确的,我也不知道。”
和仙姑说道:“既然如此,为何你们要走他的路?”
童颜说道:“因为青山祖师的道路是要景阳真人去死,而我们知道他大概是不会死的。”
青山祖师与前代仙人们认为用万物一剑点燃恒星,是拯救人类的唯一方法。
这个方法会要井九死,而井九肯定不会死。
那么这个方法肯定就是错误的。
这个推论听着有些乱七八糟,细思却有几分不讲道理的道理。
当然,这要建立在井九怎么都死不了的前提下。
“景阳真人前世今生都没有败过,即便偶有差错,也不会死,整个朝天大陆都知道他有多怕死。”童颜接着说道:“我们对他的信心,大概就像你们对青山祖师的信任一样。”
沈云埋总结道:“胜者不是正义,却是道理。这个宇宙没有道理可言,因为大家都会死,但谁能暂时活的久些,那他就是阶段性的真理。我们与你们,现在就是站在不同的道理上,看谁能够活下来,以此证明。”
和仙姑若有所思,轻声说道:“道不同……”
沈云埋说道:“那就打。”
“你们已经打输了。”陈崖面无表情说道。
沈云埋说道:“这还哪里哪?且不说他还活着,赵柳还没到,只说此刻,你们能偷袭成功,也只是运气好而已。”
陈崖的手一直收在大氅里,不知握着什么,问道:“你是说尸狗与彭郎?”
沈云埋说道:“哪怕只是彭郎一人在此,你们便无胜机。”
话音未落,大气层里的那道无形屏障忽然略有变形。
伴着一道风声,有人自三百米高的天空里落了下来,重重地摔到地面。
那人穿着件普通衣衫,已然破破烂烂,腰间插着把寻常配剑。
说彭郎,彭郎便到。
“祖师的剑阵确实厉害,我们无法深入,也没有找到阵眼,我有些支撑不住,便先……噫?”
彭郎说着说着,忽然发现崖间的情形有些不对。
与他十几天前离开时相比,这里多了很多人,而且好像是敌人?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不是受到了惊吓,应该是与这座横亘太阳系的庞大剑阵对抗,损耗极大,甚至有可能受了伤。
崖间安静异常,忽有阵清风拂过,带起了陈崖的大氅。
看着这幕画面,童颜神情微变。
稀薄的空气,无力的风,如何带得动那件大氅?
陈崖的手露了出来。
他的手紧紧地握着一根石杵,仅剩的两根手指仿佛要陷入粗糙的石面。
更加引人注意的是,那根石杵上缠着一根青色的光绳,散发着极其淡渺,却又幽深至极的意味。
那是剑意,又似乎是剑意的相反。
彭郎没有注意到陈崖手里的石杵与那道青色光绳,因为他已经被那两名黑衣妖仙围住了。
是的,那两名黑衣妖仙只有两个人,站在他的身前身后,却仿佛围住了他身周所有的空间。
他们甚至看着不同的方向,没有看彭郎一眼。
两道若有若无、气质截然相反的气息,从黑衣间飘出,形成某种天然调和的阵法。
彭郎微微挑眉,有些感兴趣地向前走了一步,身影骤虚便穿了过去。
看到这幕画面,两名黑衣妖仙神情微变,顾左更是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紧接着到来的是和仙姑的无形之网以及云师的万道云絮。
再接着忽然有鼓声响起,无数道金环如实质的声音一般,回荡在山崖之间。
瞬息间,五位仙人祭出最强大的阵法,想要把彭郎困住。
彭郎还是没有拔剑,只是继续往前踏去。
风吹起他的衣袂,带起无数道剑光,剑光却又骤然消失,带着他穿过了那些仙家法宝与阵法,如仙似魅。
这不是无形剑体,也不是天地遁法,而是与幽冥仙剑有些相似的手段。
更准确地说,这是承自南趋鬼剑道的剑遁术。
如此阵势竟然困不住一个晚辈,仙人们极度震惊,纷纷像顾左般惊呼出声。
和仙姑、云师、神打先师以及那两位黑衣妖仙毕竟不是普通修道者,仙家法宝与阵法也极其强大。
穿过层层围困,彭郎的脸色更加苍白,身影也略有凝滞,然后便看到了迎面落下的那道石杵。
到了这个时候,彭郎终于提起了剑。
却是倒提。
剑柄与石杵悄无声息相遇,发出一声比闪电还要更加明亮的声浪。
恐怖的气浪卷起地面的尘砾,向着山顶四周狂喷而去,只是数息之间,便弥漫了数十里方圆的地方。
圆形尘浪正中间,连最稀薄的空气也都不复存在,甚至比宇宙里还要真空。
那根石杵没有碎,那根普通剑的柄剑也没有碎,只有青色光绳在飘着,像多出来的线头,看着令人有些不舒服。
彭郎微生警意,手指轻转,便准备握住剑柄,将陈崖斩废。
那道青色光绳忽然高速移动起来,如闪电般系住了他握着剑柄的手,接着在他的颈间绕了两卷,又系住了他的剑尖。
这个画面很诡异,彭郎就像举着一把弓,把弓绳横在了自己的颈间,又像是要自刎。
看着这幕画面,元曲等人惊呼出声,童颜神情凝重,沈云埋说了声脏话。
这根青色光绳是什么法宝,居然能够系住彭郎的剑?
“这是祖师为你准备的新剑鞘,你看看是否合用。”陈崖盯着彭郎的眼睛,在神识里说道。
承天剑鞘是青山祖师当年打造出来的法宝,能够做一件,自然便能做无数件。
那个剑鞘能够锁死万物一,能锁万物,便能锁所有剑?
彭郎望向右手,神情有些意外。
那道青色光绳把他的手与剑系在一起,非常紧,打着一个简单的结,却无法解开。
陈崖的手落了下来。
那记石杵落在彭郎的胸口。
就像是一座真正的山。
轰的一声巨响。
彭郎从原地消失。
他变成一个小黑点,瞬间消失在远方。
不知会落在火星地表的何处。
不知还能不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