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咸阳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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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咸阳城。

虽然秦国官员竭力掩盖北疆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但种种流言仍在城内悄无声息的传播开来。先是飞云将军顾明道麾下副将高君令一身浴血夜闯宫门,之后听说连着几天皇上都未早朝,这已让咸阳城百姓人心惶惶。而昨日午后薛元帅仅带着几百残兵从正西门入城,半个时辰后沈从放大将军府上开始闭门谢客,行人路过院墙外,只听里面哀恸声连连,这一切都不言而喻。

皇宫东南的华阳大街是城内有数的繁华所在,街道两旁酒馆商铺林立,不仅有达官贵人钟爱的场所,平民百姓到此亦有消遣之处。但今日却有些古怪,不少商家早早便关了门,有几个熟客不明所以,找人一打听,这才知衙门里已经传来消息,从今晚起咸阳城开始宵禁,何时解除则尚无人知晓。

既然得知了其中原因,联想起近日北疆的流言,多数人识趣地各自回家,街头只有一些零星人等仍在往来走动。而在一家名为“淡水阁”的酒楼内,几个伙计站在一包间门外,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一个胖胖的中年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低声道:“里面这几位仍不肯走?”

伙计们点了点头。中年人有些泄气,想了想道:“算了算了,这几位爷都是军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禁军来盘查也不会过难我等,小心伺候吧。”

伙计们还没开口,只听房内传来一声暴喝:“哪个犊子在外聒噪,滚!”

中年人吓得一激零,不敢答话径直离去。

房内。一个左脸上挂着两道新刀疤的年轻汉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还可啥可说的,明道,君令,喝酒!”

也不等别人举杯,这人仰脖将一大碗酒喝光,狠狠地将空碗往地上一砸:“老子麾下八千人哪,回到咸阳才三个,三个!这***打得什么仗,薛帅。薛帅……唉!”

那人长叹一声,扑通坐地上一坐,泪流满面。

高君令舌头亦有些打结了,将酒碗往案上一扣,对身旁一人道:“明道,你现在劝我,晚了!我高君向来有啥说啥。在皇上面前也不例外,明言此战罪责就是薛帅!当初你也曾与我抱怨过薛帅对赵军太过轻心了,怎么现在还要我改口,何况都已留下白纸黑字了,怎么改?”

“君令啊,”顾明道苦笑道,“我哪知你已留下字据了。但你将罪责全归于薛帅一人身上,也未免不妥吧,当时沈大将军与我虽对赵人有疑虑,但谁也没有真凭实据,说到底,我们都看错郭怀了。”

“可他是主帅!明道,你昨日才回咸阳,你可知我这些时日出门都得蒙面而行。府外聚满了战死地、被俘的兄弟的家人。我……我哪有脸见他们啊。”

顾明道无言,端起面前酒碗一饮而尽。

高君令抹了把泪,道:“明道,自打小起,我高君令最佩服的就是你,连薛帅也得靠后。这次不管如何,我们都活了下来。这个仇一定要报。郭怀。老子操你祖宗!”

顾明道将坐着那人拉起,将三碗酒斟满。双手平端:“今日之言,此生永铭。干!”

“干!”

高君令喝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忽嘿嘿笑了起来:“明道,你可知我在战俘营见着何人了?”

顾明道并不在意:“何人,不过是赵人罢了。”

“错,是我们秦人。抑或说以前是我们秦人,现成了赵人了。”

顾明道放下酒碗:“你说的那人是谁?”

“薛巧芸!”

顾明道一惊:“你没认错吧,她怎么会去北疆?”

“我哪知道。当时听看押的赵军道他们长公主要来,我见兄弟们缺食少水,实在无可维持,便索性出声高喝,没想到那长公主真见我了,更没想到薛巧芸就站在那长公主身边。”

顾明道深思片刻,道:“君令,你将你如何逃脱的经过说与我听听?”

高君令一听顿时变色:“你这是何意?”

顾明道道:“我怀疑……”

“怀疑个屁!”高君令已是酒多了,将酒碗一砸,转身就此离去。

华阳街拐角处有一家姜记肉铺,别看它门面不大,但名气可不小,从去年起宫内御膳房所需肉类都向这里征购,因此姜记肉铺每天只有少量余货对外出售,却不想生意竟愈发红火,每天一早铺外就排起长长的队伍。附近的同行都红了眼了,幸好肉铺地姜掌柜为人厚道,一日只卖固定份额从不增加,因此彼此之间并未有何大的纠纷。

与往日一样,姜掌柜看着几个伙计将铺子清洗干净后才让他们离开,关了店门,又加了根厚实的门栓,小心翼翼地检查了数遍才向内屋走去。

姜掌柜回到自己居室,不时来回走动着,神情颇有些不安。忽然从床榻上传来几记轻叩声,姜掌柜忙上前掀开被褥,将床板移开,赫然是一条仅供人屈身而行的秘道。

一个青衣老者从里面钻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二十余岁的年轻人。姜掌柜将床板盖上,回身行礼:“参见大先生。”

青衣老者坐了下来,摆了摆手道:“百里,不必多礼。”此人姓曹,乃鹰堂西秦分堂总执事,在秦国已经三十余年了,立下功勋无数,历经楚天放、楚天行、楚铮三代堂主均十分器重于他。

姜百里直起身子,道:“大先生,让张涛一人过来便可,何需您老亲身犯险。”他跟随曹大先生多年,因此说话也没太多顾忌。

那年轻人站在曹

身后,苦笑道:“我也劝过大先生了,可他就是不肯

曹大先生叹了口气。道:“薛方仲已经回京了。让小涛一人前来老夫总觉放心不下啊……百里,有何新消息么?”

姜百里答道:“薛方仲昨日先去了沈从放府上,一个时辰后才进宫。但在大殿前整整跪了一夜,秦王也未曾出来见他,只是在今晨辰时一刻左右才唤了个太监出来,命薛方仲先回府养伤。薛方仲却执意不肯,最后是几个禁军硬将他抬回府去的。”

张涛笑了起来,道:“看来秦王对薛方仲仍是恨意难消啊。”

姜百里也笑道:“那是自然。十六万北疆大军只剩下不足六百人,秦王能不心疼嘛。听说高君令闯宫那一晚。秦王在寝宫内彻夜咆哮,第二天清理出来被他砸毁的器皿至少数十件……大先生,此番秦军怎会败得如此凄惨?属下也只是听得一些街头流言,这些流言荒诞不经,让人听了更是一头雾水。”

曹大先生笑呵呵地将北疆战事简短说了下。姜百里听得呆了半晌,道:“这是何人所设计谋,可把薛方仲坑惨了。”

曹大先生面露不悦之色:“这亦是你该问地?”

姜百里自知失言。赶紧告罪。曹大先生也并不追究,问道:“解语那边有何消息?”

姜百里迟疑了下道:“应姑娘那边……属下曾数次求见,她总是百般推诿,最后只派了侍女小玲与属下相见。据小玲所言,应姑娘受了大先生之命后,多次向秦王进言,诉说薛方仲地不是。但最近小刘子颇受内宫总管雅易安看重。一直在他身边伺候,据他传来秘报,前些日子秦王身边一直为薛方仲开脱的恰恰正是应姑娘,赞薛方仲乃是国之栋梁。虽有战败之罪但亦情有可原,这些话已经传到薛方仲一系地官员耳里,不少人因此称她为‘贤妃’了。”

曹大先生重重一拍椅子扶手,双唇嚅嚅,似在咒骂着什么。只是顾及身份才未出口来,只是冷哼了一声:“看来她真是将自己看成应贵妃了。”曹大先生此次潜入咸阳。本还想见这女子一面并加以规劝。听姜百里这么一说。已彻底断绝此念。

姜百里轻轻说道:“大先生,属下觉得这应解语还是及早除去为好。否则后果难料啊。”他现已是西秦鹰堂与应解语之间唯一联络者,应解语既已心起异志,姜百里自然感觉芒刺在背,日夜寝食难安。

曹大先生心中犹豫,若应解语只是一个普通鹰堂弟子。有了异心当然杀无赦。可她毕竟已是秦王最得宠地妃子。且不说杀她如何困难,而且太尉大人和堂主是否准许除去此女尚且未知。还是先向他二人禀报吧。

“解语自当不可轻饶,但此事还需谨慎从事。”曹大先生含糊带过,又道,“那雅易安与薛方仲向来有宿怨,他有何举动?”

姜百里心中失望,道:“雅易安倒是在不停搬弄是非,道薛方仲罪无可赦。目前看来秦王还是听他的话多一些,不然也不会任由薛方仲在外跪一夜了。”

张涛在一旁道:“大先生,应解语与薛巧芸二人原本均为薛府内的丫环出身,此时她偏向薛方仲,在他人看来难免是因私心作?。小刘子最近不是一直在雅易安身边么,堂主在秘信中曾道,扳倒薛方仲最为关键之人便是这雅易安,不如让小刘子设法提醒此人,注意应解语与薛方仲家人是否有何来往。”

曹大先生摇了摇头,道:“雅易安小小年纪,就已位居内宫总管,此人绝不简单,想必早已注意到此节。而解语这丫头……唉,老夫是看着她长大地,心机手段亦是上上之选,若在这等时候也会授人于把柄,那真是愧对老夫一番苦心栽培了。”

曹大先生自嘲一笑,转口道:“百里,我让你准备之物准备好吗?”

姜百里躬身道:“已经准备好了,共黄金两千两,青玉壁十对,北极珠一般大小二十颗。”

“勉强够了。”曹大先生回头对张涛道,“你准备一下,明日去见那雅易安。”

姜百里虽为曹大先生准备了这些财物,却不知是何用,此时一听不由惊道:“张兄弟要去雅易安?这怎可使得,太过涉险了。”

张涛笑道:“百里兄无需担心,雅易安性情最为贪婪,无论何人携这么多财礼去,他总会见上一见,到时再光明正大告知他小弟乃大赵密使,至于之后的事,就靠小弟的三寸不烂之舌了。”

曹大先生道:“百里,过几天还有一批财物要运来咸阳,此事你去接应。小涛,不管雅易安胃口有多大,他只要肯收,我们就可给,只需他能挑起阵亡将领家人对薛方仲地愤恨之心,让秦王罢免此人便可。”

姜百里奇道:“大先生,我等不是要置薛方仲于死么?”

“薛方仲对秦王有大恩,秦王不管如何都不会下旨杀他的。”曹大先生道,“退而求其次吧,只要薛方仲罢官,杀他之事就由我西秦鹰堂来做吧。”

姜百里和张涛齐应是。张涛想了想道:“大先生,此事要不要通报朝廷中人和狼堂一声,若他们亦能参与,我等可更有胜算。”

张涛口中的朝廷中人就是赵国在西秦地细作,曹大先生摇头道:“那帮朝廷中人有能力者早被薛巧芸杀光了,余下地不过是些碌碌之辈,只会平添是非。至于狼堂……不妨知会他们一声,过几日老夫亲自去拜见城东地王老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