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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坡顶,薛方仲和楚铮迎风而立。
孟德起最终还是妥协了,之后再也没提那开春决战之事。只是这样一来商谈的实质性内容就少了许多,重点便放在了战时如何协调和联络上。双方原定在这十里坡逗留五日,薛方仲和孟德起私下都觉得两天便已是足够。
没想到楚铮硬是将时间拖足了五日,原因无他,军中这些幕僚草拟的盟约让他实在看不下去。楚铮身为大营参将,按职责所划分大营内的幕僚及书记官等均受他节制,但此次与会名单原本没有楚铮,完全是因薛方仲的一张请帖才被临时抽调到此。随行的幕僚们只知这位楚将军来头甚大,但对他并不了解,又见他年轻,觉得反正这草拟的盟约孟统领都已经许可了,因此这一路上并没有让楚铮过目。
会议开始后,楚铮越听这盟约越觉不对劲,模棱两可似是而非之处比比皆是。如其中一条“当一方被困之时,附近盟军应加以援手,否则按本**法从事”,这“应加以援手”就有很问题,起码也要加上“视情”二字,如果秦军两千人被突厥数万人围困,而附近赵军亦只有数千人那是救还是不救?救的话是白白送死,如果不救秦军若是追究下来,这带队军官只有掉脑袋的份。
楚铮前世曾随着领导代表政府签过不少合同,虽不算专业。但见识不少,眼前这份盟约在楚铮看来还不如一份购房合同来得严谨。如果这是秦赵两国之间签地和约楚铮才懒得理会,国与国之间签什么都没用,一切以实力和利益为准,翻脸比翻书还快。可涉及两军协同作战的条约决不能有丝毫马虎,应该字斟句酌。稍有差错便可造成敌友不分,成千上万的将士死于非命。
当秦赵四位主将就此盟约商讨时,楚铮顾不得藏拙了,站起身来,把这盟约批得一无是处,将其中不足和易使人理解偏差之处毫不客气的一一列举出来,只听得秦赵两军的幕僚面如猪肝之色。薛方仲和孟德起听后细想一番也深以为然,便将此事交于楚铮全权负责。楚铮领着十几人奋战了三个通宵,最后这一份盟约摞起来近一尺厚,累是累了些。可楚铮却乐此不疲,仿佛又找到了前世当秘书的感觉。
按照楚铮地意思,两军将领应该就此盟约详细讨论后再做一番修改的,可薛方仲和孟德起看了遍后已是大感满意,草草便签名盖印。倒是让楚铮颇为不快。这可是自己的一番心血啊,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这么用功呢。
赵国这边本来还准备了一声酒宴,薛方仲婉言谢绝了,他对这些虚文缛礼并不感兴趣。为确保此次和谈的安全,数十里外秦赵两国大军正巡视着突厥一举一动。每日的辎重消耗实属惊人,薛方仲并不想为什么酒宴再在此耽搁一日。
吃完一顿便饭过后,双方收拾行装准备上路。薛方仲却把楚铮叫了过来。两人一路走到这十里坡顶。孟德起和樊兆彦对此也并不在意,毕竟谁要说楚家少宗主也是通知卖国之人那真是贻笑大方了,或许是薛方仲想借楚铮之口传话给楚名棠吧。
薛方仲也是快五十的人了,凛冽的寒风唿啸而来他却似感觉不到丝毫冷意。楚铮看着这位赵国最强的劲敌,一时间感慨丛生。
“巧芸在赵国还好吗?”薛方仲突然问道。
“她很好。”楚铮点点头,“巧芸托我向薛帅问好,这些年来薛府的养育之恩她永生难忘,只可惜已无以为报。”
薛方仲微感惊讶。想了想长叹一声道:“我如此对待于她,巧芸不恨我么?”
楚铮道:“巧芸说过,薛帅一心为公,从不与人有过私怨。在秦国时她与薛帅只是政见不合,私下对薛帅还是很是敬仰的。”
“逼走巧芸,或许是我此生所做地最大错事。不过如今说这些已经晚了。”薛方仲嗟嘘不已,看了楚铮一眼,“倒是便宜楚将军了,以巧芸之能,日后对将军定是极有助益。”
楚铮嘿嘿一笑,这倒也是,当初如果不是薛方仲从中推波助澜,苏巧彤也未必能来得了赵国。
楚铮取出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袱,道:“巧芸知道薛帅腿部患有风湿,特熬制了一些虎骨膏让我转交给将军。”
薛方仲苦笑一声道:“难得巧芸还记得此事。我年轻时在北疆就得了这病,巧芸当时还小,不知从何得知虎骨可治风湿,托人找来虎骨为我熬药,用上去效果还真不错。这些年来,为了我这腿疾,咸阳城附近的猛虎。不知被打死多少,已经几近绝迹。”
薛方仲接过包袱,忽问道:“楚将军,你确定要娶巧芸么?”
“是的。”
“这可就难办了。”薛方仲不由笑了起来,“巧芸她心高气傲,决不甘心于妾室。可据我所知,这恰是你最难给予她的。”
其实苏巧彤和赵敏私下已经达成和平共处的协议,可究竟算数不算数楚铮也是不得而知。不过这事没必要让薛方仲知道,楚铮含糊应道:“我也正为此事烦恼,还是日后见机行事吧。”
“巧芸地身份令尊是否也已知晓?”
这就不用隐瞒了,薛方仲也该早猜到了。
“是的。”
“果然不出所料。”薛方仲大笑道,“薛某一生自认不弱于人,今日方知论容人之量不及楚太尉,说到胆子之大更是不如楚将军你啊。”
楚铮有些尴尬。道:“薛帅见笑了。”
薛方仲拍了拍楚铮肩膀,道:“不必过谦了。无论你怎么掩饰,我大秦再也不会对你轻视半分。”
楚铮苦笑道:“那在下真是受宠若惊了。”
“别地暂且不说,此番签订盟约,那么多幕僚还不及你一人,岂是常人所能为之。”
楚铮摇摇头道:“若是让朝中礼部官员来此协助。定能将这盟约签的四平八稳滴水不漏,更甚于我。而军中那些幕僚水准实在太差,有的最多粗通文墨吟几句歪诗,这等人留在军中只能做些笔录或抄写些公文罢了,不堪大用。”
薛方仲叹了声道:“对此我亦是心知肚明,时常感叹世上为何不再有张良、贾诩这般谋士,找来地这些幕僚尽是些酒囊饭袋。”
楚铮不屑道:“读书之人历来信奉侍明主、平天下,因此张良、贾诩等人都是出现在战乱年代,且文人大都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无力自保。唯有依靠一方豪强才可使家小安然无恙。而如今秦赵两国虽外患不平,但境内百姓却安居乐业,秦国状况我并不知晓,但在我大赵文臣武将泾渭分明,文人对武将总有些高高在上之感。他们一心只想为官,挤进庙堂光宗耀祖,再不济只要有些真实才学的在当地官府混个小吏也不是难事,甚至凭借自身声望什么都不干也可保证衣食无忧,似班超这般甘愿投笔从戎之人少之又少。记得当年我随家父在南线大营时。帐下还有数饱学之士,可北疆这苦寒之地竟是一个也无。”
薛方仲击掌赞道:“楚将军说得极是。薛某回到大营后便向皇上禀报,从朝中抽调个几十人到北疆效命。”
楚铮微微一笑。抽调文官到军中为幕僚只是手段之一,但这些文人对战事一窍不通,真想用到实处恐怕绝非易事,若是有人心怀怨恨存心出工不出力的话,留在军中也是无用。最重要地应该在军中培养人才,父亲在朝中根基已稳,等到突厥之战结束后,看来是时候向他建议改革军制成立军校的时候了。记得前世到部队慰问的时候常听说班长是军中之母,换到现在来说就是低级军官是军中磐石。应该加以系统培训统一任命。但这军校大权一定要为楚家掌控,借机收买人心,如此一来,十年之后,赵**中的中下级军官基本可全被楚家所控制。
“楚将军年纪虽轻,见识却是非凡。”薛方仲道,“秦赵两国年轻一辈应以你为首了。”
楚铮忙道:“薛帅当真过奖了,我可不敢狂妄到这般地步。别人且不谈,仅楚氏一族,楚洛水楚大哥日臻成熟,远在我之上。”
“楚洛水?”薛方仲沉思片刻,道,“不见得。此人可说是一猛将,可绝非是帅才,似他这等人物,你们北疆大营不在少数,他能晋升如此之快,说到底还是沾了一个姓楚的便宜。”
楚铮心中同意,嘴上却不赞同:“薛帅眼光过高了吧,洛水大哥率军灭南齐水师大营,齐人闻风丧胆,绝非侥幸所致。”
“南齐与东吴不提也罢,他们也只有在水上方有一战的能力,到了岸上对我秦赵大军根本无还手之力。况且南齐一战是令尊太尉大人之功,那一万黑骑军换了北疆大营哪位将军来统领都无甚差别,因此楚洛水只可算一将才,冲锋陷阵尚可,真要统领数十万大军,能力堪忧。帅才与将才的最大区别便是分别率精锐之师与强敌对阵,在同等情况之下,将才歼敌后所部折损过半,帅才只损十之二三甚至更少。要知百战雄师百战铸就,为将者应目光长远,如以当年与胡蛮之战为例,历时三年,大小战事数百次,所率军士每战少损一成,最终胜机便多一分。”
楚铮长施一礼:“多谢薛帅教诲,楚铮铭记在心。”
薛方仲伸手拦住楚铮之礼:“这算什么教诲,此乃为将者最基本之理,你那外公王老侯爷定早对你说过了。”
楚铮轻叹一声道:“最基本之理反倒最容易被人忽视,一将功成万骨枯,只为军功而不顾军士性命之人比比皆是。”如今看来孟德起便是这种人,他当年能当上统领一只恐怕要归功于朝各大派系之争,否则仅樊兆彦就不在他之下。
楚铮突然心思一动,问道:“那么不知在薛帅眼中,除兵部尚书郭大人外,我大赵诸位将领以谁为首?”
薛方仲淡淡说道:“说来楚将军未必相信,你们赵国诸将薛某最佩服的并非郭怀,而是另有其人。”
楚铮一奇:“当真?我大赵还有等人物居然让薛帅如此看重。不他知是哪位将军。”
“西线大营统领方令明。”
“是他?”楚铮的确大感意外。历来他听到有人提及方令明,都是说他“才智平庸,不思进取”等负面话,没想到在薛方仲眼中竟是全然不同。
薛方仲点点头:“郭怀名声虽响,但我从未与他在沙场上较量过,孰胜孰负只有天知晓,这佩服二字无从说起。唯独这方令明,此人领兵谨慎之极,从不冒进,在我手下败了至少十次,可最多一次也不过损失五千人,这么多年来西线大营二十万大军依旧如故。任凭我绞尽脑汁,想尽各种计策都始终对他无可奈何,若是换位处之,薛某自问绝对做不到。”
楚铮默然,薛方仲说得有理,方令明面对薛方仲镇守赵国西线一直未出过差错,确是不凡。
“方才所说地将帅之分是基于常理。唯独这方令明却是异类,守则天衣无缝,攻却杂乱无章,此人当年在赵军中资历一般,也不知是何人决意任命他为西线大营统领地,真是做到了人尽其用,薛某真佩服之至。”
楚铮暗笑,薛方仲看来这些年积累怨气还不小啊,有机会见到这方令明真要好好讨教一番。
坡下突然传来号角声,薛方仲长笑一声:“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今日暂且别过。只是薛某有句话想请楚将军转告令尊。”
楚铮道:“薛帅尽可吩咐。”
薛方仲突然目如鹰隼:“秦赵两国必有一战,但薛某在有生之年,定不让外族及赵军踏入秦境半步。”
“那可未必。”楚铮开玩笑道,“若是我率使团来秦呢?”
薛方仲一愣,登时也笑道:“那薛某欢迎之至,我大秦皇上对楚将军亦是慕名已久,必定会召见将军私下谈谈。”
这就免了吧,夺爱之恨未必比杀父之仇轻多少。楚铮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