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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灰蒙蒙的,空中渐有零星雪花飘落,一场大雪即将来临。
楚名棠坐在马车内,掀开布帘向外看着,暗想京城已是如此,北疆气候恐怕更为恶劣,从西线抽调去的八万将士不知是否带足御寒衣物,可不能在这般小节上再出纰漏。
侍卫在马车外禀报道:“大人,兵部到了。”
楚名棠走下马车,几名官员已在门外等候,为首一个施礼道:
“下官兵部令吏冯奕征参见太尉大人。”
楚名棠颔首道:“免礼。冯大人,郭尚书可在?”
冯奕征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太尉大人,尚书大人正与相国大人在兵部议事厅内。”
“相国大人也在么。”
冯奕征答道:“正是,相国大人早朝一结束便赶到兵部。”
楚名棠嗯了声向内走去,忽又回首问道:“冯大人,令郎可是名叫冯远?”
“正是。”
楚名棠微微一笑道:“听闻此番禁卫军将士请求北上,令郎乃领头人之一啊。”
冯奕征惶恐不安,俯首道:“下官教子无方,实在大罪。”
楚名棠摇了摇头,道:“年轻人血气方刚,何况其忠君报国之心可嘉,不必过于苛责了。”
楚名棠走进兵部议事厅内,只见方令信与郭怀二人正对着一沙盘指指点点。见楚名棠来了,方令信笑道:“名棠今日可是来迟了。”
楚名棠坐下道:“还不是为小儿惹出之事,禁卫军中请求赴北疆之人居然过万,其中不乏朝中大臣子弟。”
郭怀有些意外,笑道:“竟有这么多?本官原以为他们只是一群公子兵,如今对他们的看法倒有所改观了。既是如此不如成全他们,所留空缺从京城附近地方大营抽调。”
方令信断然道:“万万不可。禁卫军诸营各有其责,守卫着皇宫大内及朝廷重臣之居处,这等要害所在怎能轻易调换人手,此事绝不可行。”
郭怀也只是说笑而已,便道:“那太尉大人准备如何处置此事?”
楚名棠道:“禁卫军将士报国之心可嘉,不可轻易使之心寒。本相觉得堵不如疏,不如就从禁卫军中挑选三千将士随小儿赴北疆。这三千人中小儿所在的十一营平日只负责京城外围防务,请命之人亦是最多,就让其整营北上,郭大人可另行调兵接替。其余就从各营请命者中挑选勇猛之士凑足一千人,加之十一营两千人,共三千人,不知二位大人认为如何?”
方郭二人愕然,方令信道:“名棠,这等少年人胡闹之事,你怎还推波助澜?”
楚名棠笑道:“相国大人,此事若操办好了,对朝廷大有益处。”
楚名棠将苏巧彤所说的如何借此事缓解世家与平民之间的矛盾和鼓动大赵境内全民支持对突厥之战一一道来,方令信听后沉默良久,方道:“名棠远见,方某实是不及也。”
郭怀则瞪着楚名棠,道:“楚……太尉大人,也只有你才能想出这等愚民之策。”
楚名棠啼笑皆非,正欲说此事并非自己主意,可转念一想,觉得让苏巧彤在他二人面前崭露头角绝非是件好事,只好厚颜微笑不语。
方令信道:“既是如此,大军出征之时,本相自会亲自带领满朝文武百官为其送行。”
楚名棠拱手道:“多谢相国大人。”
方令信笑道:“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对了,听说你那幼子铮儿在南线被刺客所伤,伤势如何了?”
楚名棠叹道:“这孩子在南线所受之伤至今仍未痊愈,可北疆战事无法耽搁,实叫人放心不下。”
方令信道:“听闻令郎是为齐人所伤,此事定与南齐那鄂亲王脱不了干系。名棠,你家大公子仍在平原城,可要备加小心。”
楚名棠道:“多谢相国大人好意。轩儿在南线已经多年,身边侍卫众多不必担心,倒是中诚也在南线,他所处之地离平原城甚近,欣儿得知此事后忧心不已,不如将他调回京城如何。”
方令信一怔,强笑道:“中诚任职尚不到半年就回京城,如此恐怕不妥吧。”
楚名棠沉吟片刻,道:“突厥入侵北疆,西线暂无战事,那就将中诚调至西线某小郡任太守一职。名棠仅此一婿,总要为他的安危着想,相国大人可有异议?”
方令信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道:“名棠意既已决,本相也无话可说。”
楚名棠似若未见,笑道:“如此甚好,名棠便命成奉之即刻操办此事。”
方令信不久便托词离去。郭怀看了楚名棠一眼,道:“名棠,此事似大有隐情啊,难道楚方两家纷争又起?”
楚名棠嘿嘿一笑,道:“哪有此事,我与方相乃姻亲,郭怀你多心了。”
郭怀哼了声道:“儿女亲家又算什么了,你与方令信算起来还是远房表亲。算了,你们三大世家之事我不想管,也管不了,可如今北疆战事已起,朝中可不能再生任何动荡。”
楚名棠笑道:“请尚书大人放宽心,孰轻孰重,我心中自然有数。说到儿女亲家,我记得你二女儿仍待字闺中吧,正好我家原儿近日回京了,不如择日我找媒人上门提亲?”
一提此事郭怀差点破口大骂,恨恨地说道:“你还有脸提这事?当年你与方令信说我家颖儿与你儿子曾指腹为婚,也不知何人多嘴传了出去,以致朝中再也无人敢来提亲,楚名棠,你真是害人不浅。”
楚名棠失笑道:“竟有此事?我还真不知晓。不过这样正好啊,你我数十年的交情,虽说曾一度交恶,但只因政见不合而非其他,如今皇上病重,储君未定,正是你我齐心为大赵效力之时,旧日种种就让它过去吧,楚郭两家共结秦晋之好倒也是件美事。”
郭怀看着楚名棠,道:“名棠,你应该清楚,你我走的根本是两条路。我郭怀为报皇上知遇之恩今生定忠于皇家,而你始终离不开世家这个圈子,我们二人终究仍有敌对一日,颖儿若真嫁到了你家,届时叫她如何处之?”
楚名棠不满道:“郭怀,你我是敌是友与小辈们又有何干系?你也太小瞧我楚名棠了,颖儿若嫁入楚家,无论日后如何,颖儿绝不会受半分气。”
郭怀冷冷说道:“真是怪了,你为何非要颖儿入门,莫不成你已料到日后会与方令信交恶,此时便拉拢起我来了?”
楚名棠干笑数声,他还真有几分这意思,没想到郭怀这么快便看穿了,看来这老小子这些年来在官场没白混,大有长进。
楚名棠心里想着,嘴上却道:“我如何想的你不用管,谁让当年你答应楚郭两家要结亲的,而且说好是郭家女儿嫁入楚家,当时家母也在座,我可记得清清楚楚,莫不成还要她老人家出面?”
郭怀气急败坏地叫道:“楚名棠,你这不是在耍无赖么?”
楚名棠与郭怀自幼闹惯的,他生平最爱看的就是这老小子脸红脖子粗的窘样,闻言也不以为意,反而洋洋得意地说道:“媒妁之言岂可轻易反悔。我家原儿样样皆为上上之选,郭怀,你要毁婚也要有个正当理由吧,不然我楚名棠面子往哪儿搁?”
郭怀气结,恨不得上前挥老拳便打,突然间灵光一闪,道:“不对,楚名棠,当年你我并非指腹为婚,我只是口头答应日后若有女儿定嫁给你的儿子,是也不是?”
“不错,”楚名棠有些糊涂了,道,“当时原儿未满周岁,你夫人正怀着颖儿,这不与指腹为婚一回事嘛。”
郭怀摇头晃脑地说道:“非也非也,不是一回事。你既是强行要我家颖儿过门,我郭怀也可任意挑选,你那三个儿子只有幼子楚铮还合我脾胃,颖儿要嫁便嫁予他。”
楚名棠目瞪口呆,过了片刻才连声道:“不可不可,你家颖儿大铮儿好几岁,根本就不般配嘛。”
郭怀笑道:“那又如何,敏公主和成尚书那姨侄女哪个都比你家铮儿大,我看挺般配的。”
楚名棠气道:“敏公主还是你替她做的媒,莫非想让你家颖儿入门为妾不成?”
郭怀取过案上茶水,美滋滋地喝了一口,道:“听闻敏公主为人大度,甘愿屈尊与成家苏姑娘以姐妹之礼相待,颖儿的身份总不在那苏姑娘之下吧,敏公主应不会介意的。”
放屁!楚名棠差点儿就骂出声来,楚铮娶柳轻如为妾之时,这敏公主将楚府闹得鸡飞狗跳,何来大度可言。何况苏巧彤之身份和楚铮的所作所为有诸多不可告人之处,若是让郭怀的女儿进入踏青园,等于是长剑悬顶。
郭怀笑呵呵,道:“名棠,如何啊?”
楚名棠含糊地说道:“此事也不能仅我等二人说了算,等各自回府商量后再说吧。言归正传,北疆战事如何了?”
郭怀这辈子难得在楚名棠面前占得上风,依旧不依不饶:“我颖儿岁数不小了,你倒是给个说法啊。”
楚名棠阴声道:“那好啊,但我家铮儿年纪尚小,何况还有敏公主和成奉之姨侄女在前,等个四五年也不算久吧?”
郭怀一听不对,忙见风转舵:“是该谈正事了,方才北疆来报,西秦薛方仲已经到了北疆。”
楚名棠一听,无心再与郭怀斗嘴,道:“哦?西秦看来对突厥看得极重啊,薛方仲乃一国兵马大帅,居然亲自到北疆了?”
郭怀有些羡慕地说道:“这老小子命好啊,秦王对他言听计从,哪像我,这辈子恐怕都回不了北疆了。”
楚名棠看了他一眼,道:“怎么,几年未打仗心痒了?”
郭怀并未否认,道:“当年我在北疆曾与薛方仲联手多次,也曾见过几面,对此人有些了解。他与我一样,若是一月没仗打就浑身不自在,可此人用兵实是神鬼莫测,唉,真想有一日能与他在沙场上交手一番。”
楚名棠苦笑道:“原本或许是有机会的,未曾想北疆竟忽然冒出突厥来,这一拖不知要到何日了。”
郭怀从旁边取过一叠文书道:“这是今日北疆刚送来的,名棠你看看吧。”
楚名棠接了过来打开看着,郭怀在一旁说道:“北疆战事目前仍呈胶着状态,孟德起与西秦大将沈从放也是老对头了,相互知根知底,此番联手御敌,突厥也不敢妄动,故这一月多来只有几场零星的小战,共歼敌五千余人,但死伤亦过六千。”说到军国大事,两人都正经了起来。
楚名棠点了点头,道:“已经很不错了。我朝开国时,胡蛮骑**绝天下,我大军通常死伤二三人才毙敌一名,突厥既能灭了胡蛮残部,实不可小觑。”
郭怀道:“但北疆军已历经百年锤炼,骑射功夫已不在胡蛮之下。当年我任统领时,与胡蛮正面迎战,双方死伤对比亦是如此,突厥能灭了胡蛮,看来还是因胡蛮已元气大伤之故。”
楚名棠突然若有所思,道:“谈及骑射,本相倒想起一人来。”
“谁?”郭怀问道。
楚名棠缓缓说道:“后汉太宗刘禅。”
郭怀奇道:“此刻你怎么想起太宗来了?”
楚名棠反问道:“南齐东吴且不说,郭怀,长江以北民间饲养良驹兴骑射之风是从何时开始的?”
郭怀想了想道:“好像就是从后汉太宗初年兴起的。”
“不错,纵观青史除了西汉武帝年间,中原历来不兴养马之风,常用牲口为牛驴,军内马匹非但数量不多且马种一般,根本不能与塞外蛮族相提并论。直至后汉初年,太宗一统中原,顾不得休养生息,便派三十万大军横扫长城以外近千里,掠得十万匹良驹班师回朝。之后连下十三道诏命,强令各郡各县饲养良驹,若少于规定数目则追究其责加以治罪,同时在民间大兴骑射之风。此举颇为后人所诟病,认为其无视百姓疾苦。可本相细观太宗北征战记,却发现当时塞外蛮族已经羽翼渐丰,太宗若不出征,数十年后必犯中原,故本相以为太宗此举,可说利在千秋。”
郭怀叹道:“可后汉依旧被胡蛮所灭,只不过推后了百多年而已。”
楚名棠却道:“此言差矣,后汉之亡胡蛮绝非主因,乃亡于君王昏庸,朝中奸臣当道。想西秦和我大赵自立朝以来连年征战不休,却仍有余力能将胡蛮拒之以草原及漠北一带,而不局限于长城内外,后汉雄兵百万,疆域之广犹胜于东西两汉,只因君王荒**无度不理朝政,又听信朝中奸臣谗言,连杀三位边疆大帅,改由一宦官统领数十万大军,以致胡蛮来袭时将帅竟然先行逃亡,几十万大军顿时土崩瓦解。胡蛮**,仅用了一十八天便攻陷了京城。”
郭怀对这段史事亦颇为熟悉,道:“是啊,无论哪朝哪代,若是摊上后汉末帝这样一个皇帝,真是国之不幸。”
“幸好民间尚武之风犹盛,百姓皆以擅长骑射为荣,因此召之即来,来之能战,各路义军纷纷揭竿而起抵御胡蛮,历经二十余年,终于将胡蛮再度逐回塞外,这可说是承蒙太宗之福也,若不然我中原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郭怀疑道:“名棠你此言有些不妥啊,本朝太祖起兵时已是一方诸侯,西秦等国先王亦是掌控兵权之人,何来义军揭竿而起这一说?”
楚名棠微微一笑,道:“说的是,本相确是失言了。”
当年胡蛮攻下后汉都城洛阳后,将城内皇亲及重臣屠杀殆尽,随后又挥兵南下,各地官军闻风丧胆,最先真正起兵反抗的竟是魔门。后汉末年朝纲混乱,民不聊生,魔门在民间的势力逐步壮大,门下信徒近百万人,魔门门主宁大先生组建了十万义军,四处出击,稍稍遏制了胡蛮的势头,但终因寡不敌众死伤惨烈。宁大先生意识到仅靠魔门孤掌难鸣,便拜访各地诸侯共商大计,以绝世武功将其折服,纷纷答应出兵。可魔门的宗旨与士大夫的观念格格不入,当胡蛮败象渐露时,赵国太祖等一帮原后汉将领得到了各地世家的支持,开始暗中打压魔门。不久宁大先生又离奇失踪,魔门顿时内乱不休元气大伤,赵太祖等趁机联合江湖白道中人逼得魔门不得不退至西域。
楚名棠想道,中原四国立朝后不约而同地将魔门抵御胡蛮的功绩从史书中抹去,都自称是本国太祖率众驱逐胡蛮,这段史实已经从世人的记忆中湮灭了,难怪郭怀对此一无所知。由此看来,那些所谓正史有些亦是信不得的……
楚名棠忽道:“关于太宗,本相从史书上发现一件奇怪之事,此人十六岁即位,三十一岁便完成一统天下之伟业,较秦始皇年近四旬夷平六国更胜一筹,可这样一位雄才大略的帝王无论前朝还是中原四国的史书对其平定中原后在位那十余年都语焉不详,连所颁圣旨都记录甚少。太宗更是疑云重重,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郭怀说道:“史书上不是说得很清楚,太宗是因感染伤寒而亡的吗?”
楚名棠摇头道:“那只是史官所写,要知当时后汉朝中贤臣名将如云,可太宗一死,近两成官员也随之消失,较有声望的如兵部尚书姜维等几人尚记载了死因,其余太宗提拔的一些儿时好友从此不知所踪,倒似一场宫廷变故一般。”
郭怀讥道:“怎么,都几百年了,太尉大人还想为后汉太宗之死翻案不成?何况若真是宫廷变故,这类事史书上难道还少了,又何必遮遮掩掩。”
楚名棠笑道:“是,尚书大人说得有理,本相只是一时感慨罢了。”暗想这小子从小对读书就兴致缺缺,自己今日怎么了居然跟他谈论起了这事。
楚名棠将手中北疆战报粗粗地翻了一遍便放到案上,郭怀不满地说道:“这么快便看完了?你亦曾是边疆大营的统领,难道对将士生死漠然置之么?”
楚名棠反唇相讥道:“郭大人,你亦曾是边疆大营统领,应知沙场战机瞬息万变,北疆至京城快马加鞭也需十余日,这些战报已是约半月前之事了,你我在京城只需知战况如何便可,如何用兵是北疆统领孟德起之事,切不可越俎代庖,对战事指手画脚。何况就算从这些战报中找出些什么,等你指令下到北疆,对孟德起来说已是一月之后的事了,一个月,哼,胡蛮攻下后汉都城才用了十八天。”
郭怀不服道:“那我等就愣愣看着什么都不管?”
楚名棠道:“将在外君命尚且不受,何况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孟德起声名虽不如你郭大人,但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他既是能当上这北疆统领,自非等闲之辈,北疆战事就任由他吧。你我所能做的,便是北疆有何所需尽快为之解决,对了,今年气候较往年更为阴冷,北疆将士御寒之物可有短缺?”
郭怀想了想道:“孟德起在战报中未曾提及,但有备无患,从各地征调的大批军需已经准备妥当。不过临近北疆之处常有流寇出没,不如就让你家铮儿那八千兵马护送,朝廷就不用再另行派兵了。”
楚名棠点点头,道:“不错,此战耗资巨大,虽尚不至于捉襟见肘,但能省就省一些。”
说完楚名棠起身道:“今日到此主要便是为与相国大人商议禁卫军北上之事,事既已谈妥,本相这就回府去了。”
楚名棠走到门前,忽回首笑道:“后日铮儿出征,你这个做伯父的可不能不到场。”心中却在想郭怀方才所言要将其女许与铮儿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话这老小子的眼光实在太差了,他一生忠于皇家,却要将女儿许给一毒杀当朝储君之人,真是可笑之极。
郭怀懒懒地拱手道:“恕不远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