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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楚铮将柳轻如送出罗山县城门后,带着众人直奔太平府而去。
这鬼天气也太冷了吧。
苏巧彤坐在马上抱怨着,将蒙面的裘皮又往上推了推,只余一双眼睛留在外面。前世里一直生活在气候适宜的南方,来到这世界后才发现这里的冬季实在让人难以忍受,用滴水成冰来形容毫不为过。
苏巧彤看着身侧只穿着件单袍仍旧神采飞扬的楚铮,不由暗暗嘀咕道:“真是个怪胎。”突然有些后悔当年没有跟寇大娘学些内功心法。
忽听有人在耳边轻笑道:“往哪儿看呢,都呆了,怎么平日还没看够么?”
苏巧彤闷声道:“关你何事了?”说完干脆用裘皮连眼睛都蒙上了,昨晚几乎彻夜未眠,苏巧彤不久就闭上眼睛打起了瞌睡。
不知迷糊了多久,忽觉领口一凉,一只冰冷的手探了进来,苏巧彤不由失声叫道:“你做什么?”
只听武媚娘嘟囔道:“你倒是舒服了,我都快冻僵了,借我暖暖手。”
苏巧彤咬着牙低声说道:“把手拿开,不然我……我叫非礼了。”
武媚娘毫不在乎,道:“大声叫吧,若给人看到成府的苏姑娘成了这般模样,我看你怎么入楚家门。”
苏巧彤恨恨道:“你不怕吗,难道你就不想了?”
武媚娘叹道:“算了吧,我这辈子都不指望他能明媒正娶,除非大赵亡国了还差不多。”
苏巧彤道:“那你就准备这辈子只与他暗通款曲?”
武媚娘忍不住笑道:“‘暗通款曲’?不愧为名满京城的苏才女,连这种事都说得文绉绉的。”
楚铮也发现这边不对劲儿,策马靠了过来,沉声道:“陆媚,你在做什么?这个……光天化日之下,胆敢调戏良家女子?”楚铮原本是想训斥武媚娘的,可看着苏巧彤尴尬的模样,说着说着竟变成调笑之言了。
苏巧彤暗恨遇人不淑,心思一动,道:“陆媚,你为楚公子付出了那么多,他仍这般对你的确是他的不对了。”
武媚娘却毫不领情,道:“你不用从中挑拨,以前我确是任性了一些,也不能全怪罪到他身上。”
苏巧彤忽然啊地轻叫了一声,又羞又怒道:“你忘了所立誓言了吗,不轻易对我用媚功的。”
武媚娘笑道:“我又没用什么媚功,只是捏了你一下而已,想不到……”
楚铮见武媚娘越闹越不像话,微怒道:“陆媚,把手拿开,给外人看到成何体统。”
武媚娘对楚铮还是颇为顾忌,将手拿了出来,撇了撇小嘴道:“偏心。”
楚铮似是未闻,对前面高声喝道:“还有一百多里就到太平府了,前面有个树林,大家先歇息半个时辰再起程,争取天黑前赶到太平城外。”
众人齐声应是。楚铮喃喃道:“驽马长途奔袭,一个时辰后马的体力便开始下降,两个时辰已是强弩之末,今日已是连续赶了三个时辰的路了,若是在沙场上根本无力作战,看来骑兵长途突袭还另有窍门。”
武媚娘笑道:“那也不一定哦,公子座下这匹马仍是精神抖擞,气力十足呢。”
楚铮拍了拍火云驹,道:“它怎能与普通马匹相提并论,这一路它只是小跑而已,若不是我强行控制,恐怕早过了太平府了。”
大队人马不一会儿便到了树林处,众人纷纷下马,只见马匹几乎遍体通湿,口鼻处喷出阵阵白气,显然是疲惫到了极处。
苏巧彤也下了马,往树上一靠,只觉得浑身酸痛,这一辈子都未骑马跑过这么长的路,一路颠簸下来骨头似乎都要散架了。
楚铮扶住了她,心疼地说道:“你看你,叫你不要来吧非要逞强,累坏了吧。”
苏巧彤摇了摇头,道:“我没事,这点儿苦还受得了,你还是去看看紫娟吧,她一个小丫头毫无武功底子,她恐怕真被折腾坏了。”
楚铮走后,苏巧彤道:“陆媚,你来一下。”
武媚娘有些惊奇,没想到她居然会主动招惹自己,便走过来语带调侃笑道:“小女子参见苏姑娘,不知苏姑娘有何事啊?”她深知苏巧彤底细,实在对她尊重不起来。
苏巧彤道:“陪我走走吧,我有话与你说。”
两人往树林内走去,苏巧彤忽道:“陆媚,你我当日在成府一见面便似冤家对头一般,如今在楚公子身边犹甚,不知是何道理?”
武媚娘笑道:“陆媚哪敢,陆媚如今只是一个侍女而已,如何敢对成府苏姑娘、日后的楚少夫人不敬。”
苏巧彤叹道:“巧彤所说乃肺腑之言,还望媚娘也能坦诚相待。”
武媚娘看了她一眼,道:“你想化敌为友了?”
苏巧彤道:“你我原非敌手,何来这一说。只是巧彤想与姑娘开诚布公地谈一谈,陆姑娘,你的媚功确实无可抵御,但巧彤也并非无可还手,毕竟是巧彤在公子身边的时间多一些。而且你我身份都有不可告人之处,公子保下我等已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你我都应领他之情,若再相争不休,岂不是愧对于他?”
武媚娘沉默不语。
苏巧彤一笑,道:“你我本无恩怨,或许是相互看不顺眼才起了意气之争,其实毫无必要。况且公子是做大事之人,若你我无谓争执扰了他的事,偶尔一次他尚可一笑而过,若一而再再而三,恐怕会对你我起厌恶之心。”
武媚娘忽然笑道:“你说的是有些道理,不过我始终不明白,他为何甘愿冒着杀身风险把你留在身边?起初我还以为他只是看穿了你西秦奸细的身份才与你虚与委蛇,没想到居然成真,不要跟我说什么你文采出众,美貌如花之类的话,这些在他眼中算不了什么,而且你居然也对他死心踏地,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苏巧彤道:“我只能说是前世的缘分,其中道理恐怕无人能说清,你何尝不是如此,听说当年你与他认识时他还是个孩子,怎么数年后仍对他念念不忘?”
武媚娘默然,这一点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只知道虽然赌气进了宫,自己仍忍不住不时偷偷地溜出去看他,但从不愿被他发觉,有时躲在街角,有时混在人群中,看着这少年渐渐地长大,自己对他的思念也越来越深。武媚娘隐隐约约觉得,这应与当年他为自己疗伤有关系,自己体内留有一股他的内息,不仅压制了“媚惑众生”的反噬之苦,一颗心也被他牵住了。
苏巧彤伸出右掌,道:“不说这些了,你我既都倾心于他,以后就和平相处,齐心协力相助他。”
武媚娘看着她,忽然也伸出手来,两人双掌一击,苏巧彤只感到一股热流从掌心涌入,登时浑身酸软,脸颊绯红,以为武媚娘乘机偷袭,却听武媚娘道:“你果然还是处子之身,不知何时与他同房啊?”
苏巧彤收回手掌,说道:“我可不愿这么容易就便宜了他,你若有此心,巧彤愿拱手相让。”
武媚娘笑着正待再言,忽感一阵阴风袭来,两人都不禁打了个冷战,苏巧彤皱眉道:“这风中怎么有股腥味?”
猛然传来一声低吼,竟从树后走出一只老虎来,绿莹莹的大眼盯着二人,颇有兴奋之色。
苏巧彤看着这头瘦骨嶙峋的老虎,笑着对武媚娘说道:“看来它已经饿了好久了。”
武媚娘奇怪地看着她,道:“你难道不怕吗?”
苏巧彤道:“有你在身边啊,你们练武之人难道还对付不了一只畜牲吗?”
武媚娘叫苦道:“我只是一女子,根本不以气力见长,而且最擅长的媚功对这只畜牲又有何用?”
苏巧彤也急了,道:“那怎么办?”
“快逃啊……”
两人慌忙向林外跑去,那头虎大吼一声追了上来,武媚娘吓得一抖,足尖一点三下两下便上了树,忽听苏巧彤一声尖叫,向下看去只见她堪堪躲过那老虎一记扑袭,武媚娘不由叹了口气,又纵身而下,看准方位在那虎头上狠狠地蹬了一脚,借力回身搂住苏巧彤的腰飘开数丈,问道:“你会爬树吗?”
苏巧彤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儿时会的,不知现在行不行。”
武媚娘气道:“不行就等死了,快上去,我先引开这畜牲。”
忽听一人懒洋洋地说道:“女孩子家学什么爬树,太不雅观了。”
两女齐回头,只见楚铮倚在树上口嚼草根眯眯而笑。
武媚娘不禁问道:“你来多久了?”
楚铮掐指算了算,道:“还不到半个时辰。”
苏巧彤气道:“我们两人进来才不过一顿饭的工夫,方才你是不是躲在一旁偷听了?”
楚铮笑道:“我这人耳力不好,只听到你们两人商量是谁先陪我同房之事。”
苏巧彤脸色一红,武媚娘拉住了她,道:“先让他把这头虎给收拾了吧,账慢慢再算。”
那头虎见突然多了一人,动物天生的直觉让它感到有些不妙,但它已两天没进食了,就这么离去又心有不甘,便低吼一声缓步向前。
楚铮站在那里,等与那只老虎相距已不过数丈时,左脚忽一踢,地上一块朽木倏地飞出打在那虎的下额上,那虎痛极,顿时被激起了兽性,狂吼一声扑向楚铮。
楚铮直等那老虎两爪堪要及肩时才一缩身躲开来势,右手抓住其一爪,位置也恰到好处,正抓在关节之处,往身侧一拉,一个翻身骑在那虎背上,左手伸出抓住另一爪,往后退了两步,微一用力那虎便成扩胸展背之势站立了起来,楚铮用膝盖抵住它的背部,那虎不住扭头试着撕咬,却根本无法够着。
“好臭的一张嘴,”楚铮皱着眉侧着脸对二女说道,“你们过来看看这虎是公是母?”
苏巧彤和武媚娘齐啐道:“看什么公母?”
楚铮解释道:“若是母虎,想必是为幼虎而出来觅食,还可以放它一条生路,公虎杀无赦。”
苏巧彤觉得有理,便凑过来看了看,对楚铮说道:“跟你一样的,杀了吧。”
楚铮听了哭笑不得,一口怨气全发在这只可怜的公虎身上,膝盖处发力,只听咯咯声响,那虎已是脊梁骨断裂,登时发出一声长吼,楚铮将它翻转过来,抬起一脚狠狠地蹬在它的前胸,那虎平飞出去七八丈远,扑的一声摔在地上,再也没了声息。
两女直看得目瞪口呆,武媚娘走到死虎旁边,啧啧道:“公子真是好手段,此虎虽死皮毛却未有半分破损,定能卖个好价钱。”
楚铮摇头道:“算了,这虎并非十分壮健,其皮也不是上品。”说着又看了二女一眼,道:“准备起程吧,看你二人满身尘土,快些赶到太平府清理一下。”
太平府城门下,几个士兵冻得缩手缩脚,一人道:“时辰快到了吧,太阳都快下山了,还不关上城门。”
一人竖起了耳朵,道:“听,似有大批商队来了,好多马蹄声,有油水了。”
方才那人手搭凉篷向远处眺望着,忽惊道:“不是商队,你看,有近百骑直冲城门而来,是……是不是有贼人起兵作乱了。”
一个老兵啪地打了他一下,道:“胡说八道,百来人也想起兵作乱,咱们这太平城附近有数千兵马呢,这不是找死吗?”
训斥完了,那老兵大摇大摆地向前走了几步,冲那骑队高声喊道:“此乃太平府城卫,速速下马接受城检。”
那骑队却毫不停顿,仍直向城门冲来,那老兵也慌了,道:“快进去,紧闭城门。”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匹火红色的高头骏马瞬时便来到城门前,马上坐着一少年,丢给那老兵一块令牌,道:“我等不必城检了,公务在身耽搁不得。”
其余的马匹也已赶到,有几人见这些士兵仍挡在城门,策马上前挥鞭就打。
“禁卫军奉命办案,还不让开。”
楚铮看了微微皱眉,正要训斥,又想想是在外人面前,摇了摇头道:“带上一人,领我等去知府衙门。”
楚铮当年在这太平府也曾小住过几日,依稀记得知府衙门是在何方。到了衙门前,十几个侍卫翻身下马推开大门,两人站在门旁两侧,其余人直向府内而去。
一个文士模样的人闻声匆匆走了出来,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闯知府衙门?”
这文士气势虽足,只可惜无人搭理他,连说几遍后,他也觉得不对劲了,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
楚铮走上公堂,撩起衣衫坐下,对那文士道:“叫你家知府黄大人出来见本公子。”
“本官便是黄知山。”一个青袍人走了进来,“你是何人,公堂也是你能坐得的吗?”
楚铮说道:“张歧,将兵部文书与兵符交予黄大人过目。”
侍卫张歧应了声是,从背后包袱之中取出兵部文书和兵符,呈于黄知山。
黄知山接过后仔细看了看,确认无误,想了想道:“这确是兵部之令,可调动各地八千以下兵马,但本官乃地方官员,并非隶属兵部。”
楚铮淡淡一笑,道:“黄知山,你是方家门生,与前吏部尚书汤受望似还有些亲戚关系。汤受望罢官后,你便一直在此任职,算起来也有四年多了,记性实在差劲,居然不认识本公子了?”
黄知山一凛,仔细看了看楚铮,觉得是有些面熟,不由小心起来,道:“恕本官眼拙,公子是……”
“三年前家父赴京就职,本公子还在你府上住过两日的。”
黄知山脸色大变,躬身道:“原来是楚家五公子,下官失礼了。”
“黄大人免礼,”楚铮看了看那青衣文士,道,“这位是?”
黄知山忙道:“这是我太平府录事史顾祥如,快来见过楚公子。”
楚铮道:“既是录事史顾大人,想必也是黄大人之心腹,就不必避嫌了,留在此地吧。”
“黄大人,你我是故识,你又是太平府父母官,本公子也就不瞒你了,本公子到此地是为一件密案,需黄大人协助。”
黄知山犹豫片刻,道:“请问公子,可有刑部密函?”
楚铮笑道:“请黄大人放心,一切手续皆已齐备,只是事情紧急,本公子先到了此地,刑部公函明日便到,说不定还有吏部公函,毕竟此密案与黄大人所辖之地有关。”
黄知山登时额头冒汗,吏部公函通常便是官员任免文书,自己在朝廷靠山已倒,升职是绝对没份的,只有降职和免职了。
“不过本公子觉得此案虽与太平府有关,但黄大人却未必知情,若真有吏部公函那确是有些唐突了。”
“公子说的极是。”黄知山俯首道,自从汤受望遭免职后,吏部便成了楚家的天下,若这位楚公子所说的密案真与太平府内人氏有关,自己失察之罪绝对逃不了,日后是否还是朝廷官员全在这少年一念之间。
“公子是为何案而来,下官一定全力相助。”
楚铮脸色一沉,道:“你不必多问,将府衙内有关太平展家的所有文案尽数调来。黄大人,顾大人,若是展家得知了半点风声,你二人满门上下都到西北充军去吧。”
※ ※ ※※ ※ ※※ ※ ※
展风楼双掌折于胸前,徐徐吐气,睁开了双眼,这一路拳脚耍下来身上微热,顿感神清气爽。
“父亲。”
“是仲儿啊。”展风楼呵呵一笑,返身坐到石桌前,道,“早饭用了吗,坐下来一起吃点吧。”
展仲谋走到父亲身边,盛了碗小米粥递给父亲,说道:“父亲,昨晚城中来了许多陌生人。孩儿去打探了一下,听城门卫兵说他们自称是京城禁卫军的人,似乎是外出办案的。这禁卫军的人来我太平府作甚?”
展风楼看着这儿子,心中颇感欣慰,这个儿子自从三年前吃了次大亏后总算知耻后勇,已经沉稳了许多,再过个几年这家主之位便可放心地传于他了。
“看来京城确是出了大事了,”展风楼说道,“皇上大猎不到一天便匆匆回京,随后上京城整整封城三天,禁卫军在城外数百里方圆内闹得鸡飞狗跳,如今又来我太平府,想必是追查什么人物经过此地……嗯,吩咐门下弟子这几日收敛一些,没事不要在城内惹事生非。”
“不知是什么大事,折腾出偌大动静来?”
展风楼叹道:“为父也不知啊,朝廷封锁甚紧,连大公子也来急信吩咐我等打探消息。”
展仲谋冷笑道:“看来这大公子确实已在楚家失势了,朝中哪有他父亲太尉大人不知之事,竟还需我等来打探。”
展风楼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太平府位于京城和平原城中间,大公子命我等打探消息也在情理之中,没见那送信之人离开太平府就直奔京城而去了吗?”
展仲谋小心翼翼地说道:“父亲,大公子既是这般处境,我们展家依附于他是否有些不妥了?”
展风楼看了他一眼,道:“似我等这般江湖中人投靠世家豪门最忌讳的便是朝秦暮楚,既是已投靠了大公子,就不可再心生二意,否则就算另投新主也不会得其信任。大公子虽说处境艰难了些,但锦上添花之事谁都会做,雪中送炭方能真正让人承你之情。太尉大人正当盛年,楚家下代家主之事谁都说不清,大公子毕竟是长子,且又精明强干,太尉大人没有理由废他之位,或许只是让大公子多经一番历练罢了。”
展仲谋有些不以为然,但又不敢驳父亲之言,低头道:“父亲说的是。”
这时,展府的管家走了过来,俯首道:“老爷,知府黄大人命人送来一张帖子,说是从京城来的一位禁卫军将军,想请老爷以家宴名义宴请这位将军。”知府虽是当地最高官员,但几年便调动一次,所住府第如何及得上展家这种地方豪门,到城内酒楼去又有些不便,因此时常让城内几个大户人家轮流做东,这几户人家也颇为乐意,毕竟多了个结交权贵的机会。
展风楼接过看了看,略感惊讶道:“嗯,居然是金帖?”凡是京城来人连黄知山也不敢随意透露身份,只用帖子的颜色暗示其身份高低。
展风楼沉吟道:“这京城来人看来身份不低,说不定是三大世家中的嫡系子弟,黄大人对我展家还是比较照顾的,首先便想到我们展家,看来上个月他夫人大寿时那座玉狮子没白送。”
展仲谋苦笑道:“看来又要准备几份大礼了,这黄大人胃口也大了点,为了自个儿的前程,京城里来个什么人都大肆宴请,送钱送物,又不肯自己掏腰包,全落在城内的几户大家头上。”
展风楼叹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礼物一事就你去准备吧,既然送来的是金帖,就另外多备一份,以展家的名义送出。晚宴就放在别清园,还有通知你二叔等人回府,黄大人的面子不能不给。”
太平府的府衙内,楚铮坐在一大堆满是灰尘的卷宗后,脸色愈发阴沉。
知府黄知山和录事史顾祥和站在一旁,连大气也不敢出。昨日楚铮命他们调有关展家的卷宗,他们二人原本还想耍个心眼,没想到楚铮直接命人到库房去搜查,把展家这十几年的涉案卷宗一本不漏全搬了过来。
“啪!”
楚铮把一本卷宗狠狠地摔在案上。罄竹难书,展家的罪孽真是罄竹难书啊,如为了霸占田产灭陆家满门一类的罪行起码有十几件,楚铮相信,以展家在武林中的地位,这些卷宗还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还没有记录在案,说不定就凭武功便解决了,这些不过是实在遮掩不过去才被官府记录在案的。
“黄大人,这两年前陈家村村民闹事,展家协助平乱,打死打伤十余人,是你请他们来的?”
黄知山手心冒汗,答道:“非下官所为,乃是那展家自告奋勇前来帮忙的。”
楚铮一声冷笑,道:“可事后陈家村三分之一良田就划到了展家名下,这是为何?”
黄知山低声说道:“这些田地荒废多年,都以为是无主之物,只因靠着陈家村近了一些便被他们占为己有,可展家上代便已有了这些地的地契,不过无心去开垦罢了,陈家村村民抢占此地确是无理。”
楚铮淡淡地说道:“黄大人所说倒与展家状纸所言一模一样。”
黄知山忙道:“这些下官仔细察看过了,展家确有此地的地契,绝不敢虚言。”
楚铮都懒得再说了,一张地契无非是盖个官府大印后登记在案而已,似展家这种地方豪强只要稍加打点,伪造几张又有何难?大赵国这些年来国泰民安,百姓人口不断增多,这些无主的荒地也不断被开垦,这些知府县令又非当地人氏,这些地要了也无用,略为贪心一点的便以此换财,这些都是官员基本的敛财之道,各府各县都有类似情形。这陈家村事后也没再闹事,一来想必是靠原先土地还能活得下去,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再者也是怕了官府和展家的残酷手段。
常言道官逼民反,但逼迫百姓更多的恐怕还是这些世家豪强们,官员只是他们手中的棋子而已。楚铮不由苦笑,说起来自己就是出身于赵国最大的世家,展家是冒犯了自己的利益才想要铲除他们,可各地像这样的世家豪门不知有多少,分散在各地的楚氏一族未必就比展家好到哪儿去,有的恐怕犹有过之,毕竟展家尚要通过财物来收买官员,可各地官员对楚家恐怕还要仰其鼻息了。
怎么办?想要铲除这种恶风先要将自己族人杀个十之**,与之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楚铮摇摇头,将这种事先抛在一边,道:“黄大人,本公子且问你一句,这些案子经得起刑部查吗?”
别人查不知道,但黄知山知道是绝对经不起面前这楚公子查的,但又不知如何接口,只好沉默不语。
“算了,本公子隶属兵部,无心来管你们这些龌龊事。不过你们记好了,展家犯了滔天大罪,即便朝中也无人能庇护得了,本公子向来与人为善,给你们二人一天时间,将与展家的关系撇干净了,事后再查到,休怪本公子不客气了。”想想诛灭展家还需依仗他们之力,楚铮便放缓了口气,日后再处置他们也不迟。
黄知山和顾祥和两人大喜,这才是世家公子的风度嘛,怎会为这点小事降罪于人,大赵国哪个地方官没有这方面的劣迹,否则所领俸禄又不高,官场中四下打点哪能拿得出钱来。
侍卫张歧走了进来,俯首道:“启禀公子,陆鸣和楚芳华姑娘到了。”
楚铮笑道:“这二人来得这么快?”
陆鸣和楚芳华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齐拜倒道:“参见公子。”
“起来吧,”楚铮道,“路上没怎么歇息吧。”
陆鸣和楚芳华相视一眼,陆鸣笑道:“多谢公子关心,前后共四个昼夜,当中休息了一个晚上。”
楚芳华取下身上一个包袱,从里面取出一锦盒,道:“这是公子您所需之物。”
楚铮打开看了下,点了点头,陆鸣说道:“小人等在京城只停留了半天,少夫人到了京城后便径直去了方府,找二小姐办下了刑部文书,因此没耽搁什么工夫。”
楚铮取出封信函,道:“请黄大人过目。”
张歧将那公文转交给黄知山,黄知山扫了一眼躬身道:“既是手续都已齐全,尽请公子吩咐,下官无所不从。”
楚铮看着匣内,突然咦了一声:“怎么,真有吏部公函。”
黄知山吓得抖了抖,颤声道:“公子,这公函是为何事?”
楚铮打开看了看,想了想道:“也罢,请黄大人过目。”
黄知山接了过来,只见是吏部三张空白的官员任免公函,不同的是一张台头上写着“太平府知府黄知山”,另两张则完全空白什么都没有写,下首都盖着吏部大印。
黄知山稍稍放下心,事情还有救,自己如果能让楚公子满意,应可保住官职,否则可能立马被免职,说不定今晚便从知府府第搬到太平府大牢里去了。
“嗯?”黄知山觉得有些奇怪,问道,“公子,这吏部公函之上怎么盖的是成侍郎的私印?”
一旁陆鸣说道:“黄大人,朝廷公文恐怕尚未到,成大人已经升任吏部尚书,不知者不为怪,以后可要注意了。”
“成大人任吏部尚书,那唐大人呢?”
楚铮脸一沉:“黄大人,你问得太多了。”
“是是。”黄知山恭恭敬敬地将这几张公函递还给楚铮,心中却仍感疑惑,成侍郎不是皇上的人吗,怎么他成了吏部尚书了?
楚铮对陆鸣和楚芳华说道:“你们带来的人先去好好休息,一天内不得出来,明晚才是需要出力的时候。”
陆鸣和楚芳华离去后,楚铮对黄知山说道:“黄大人,今晚以你的名义宴请城外驻军主将,本公子想见他一面。”
黄知山有些为难道:“公子,那位刘将军平日里与下官不合,甚少来往,这事恐怕有些难办。”
楚铮瞪了他一眼,道:“陆鸣,你携兵符和本公子的私印,与黄大人的人一同去将那刘将军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