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颠倒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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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名棠是北赵著名的才子,学识渊博,而吴安然在江湖上人称“魔秀士”,是魔门少有的文武全才的人物。楚名棠在学识略胜一筹,但吴安然闯荡江湖多年,走遍天下,一些独到见解也让楚名棠赞叹不已。这顿饭宾主相言甚欢。楚名棠见吴安然确是有才华之人,先前的一些怀疑顿时淡了许多。

吴安然满脸通红,冲着楚名棠说道:“大人放心,令公子的事包在我身上了。”

楚名棠也是酒意上涌,卷着舌头说道:“一切全拜托先生了。”他全然不知如果不是楚铮天生异禀,恐怕楚府此时已经在办丧事了。

吴安然灌饱了黄汤,看着面前的楚铮,越看越是欢喜。

楚铮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不自然地侧了侧身子。

吴安然蹲下来,拍了拍楚铮的小肩膀,笑着说道:“五公子,要不要跟伯伯学功夫?”

楚铮看着他,涩然说道:“功夫?”

吴安然一愣,不是说这孩子醒后从不说话吗。不过他也不太在意,这样反而容易沟通了。

“什么功夫。”楚铮又问道。

“功夫就是,”吴安然觉得对着小孩子有些难以说清楚,“就是练好了,可以杀……欺负人的。”他心中暗自苦笑,自己什么时候对人这么温柔过,居然还自称“伯伯”。

见楚铮仍是一副茫然的模样,吴安然干脆站起来,体内真气运转,说道:

“看好了。”

吴安然伸手向桌上的茶壶一虚抓,一股茶水从壶嘴激射而出,那壶茶是用大赵国最负盛名的云山绿茶所泡制,茶水碧绿清透,在空中煞是好看。茶水快到胸前时,吴安然两掌虚抱,茶水顿时在两掌中间凝成球形,滴溜溜的乱转。稍过片刻,吴安然突然左掌虚托,右手两指一并,电光石火间点向水球,水球应指而散,形成道水流,如一条绿龙,随着他的手指在空中舞动,时而翱翔在九霄之上,时而盘旋于深海之中。

吴安然看了看楚铮,只见他半张着嘴,愣愣地站在那儿,显然是看呆了。

吴安然心中得意,忽然眉头一皱,脸上突然抹过一缕潮红,两指朝楚铮一挥,那条绿龙向他直射而去,几乎要碰到楚铮鼻尖时,“啵”地一声轻响,顿时散成一片水雾。

吴安然微笑负手站立着,潇洒无比。其实他是有苦说不出,为了吸引这未来的徒弟上勾他真拼了老命了。那道水流射向楚铮是他实在控制不住了,最后一下用“幻天掌”掌力将水流震散,更是让他旧伤复发。

不过所幸没出什么丑。吴安然矜持道:“这种功夫,你要不要学?”

楚铮兴奋地说道:“愿意。”

吴安然点了点头道:“那好,明天开始我教你筑基的一些心法。”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出了门没走几步,吴安然一口血忍不住就喷了出来。

自从吴安然来后,楚铮病情似稳定了许多。这一天他躺在草坪上晒着太阳,楚夫人为他煎药去了,几个丫环知道他除了夫人之外,不让任何人接近,只好都离他远远的看着他。

“喵。”

楚铮转头一看,一只雪白的小猫在不远处望着他。

楚铮冲它招了招手。

那猫似乎也认得他是小主人,走到楚铮旁边躺下了。

楚铮抚摸着它,说道“我记得你是她养的,在那小孩的记忆里,你叫雪玉吧。”

雪玉眯着眼睛,没有理他。

楚铮笑了笑,轻声说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说话,但我想就算你有人的智慧,也不会明白我在说些什么,这世上也不可能有人能听得懂。在我那世界里,这种语言叫‘汉语’,是一个拥有五千年历史的民族所使用的语言。”

“很奇怪吧,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又怎么来到这里。我在那世界是一个政府的公务员,有着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温柔的妻子,一个聪明的孩子,工作也还比较顺心。那天市里的一个副市长要去美国考察,我也有幸成为考察团的一员,不过现在想来,应该是个极大的不幸吧。”

“在美国玩得很开心,我给妻子买了瓶‘no.5’的香水,给孩子买了好多玩具,到了飞机上才发现不少玩具背后居然印着‘madechina’,呵呵,出国居然买了国内的产品,当时我想,回去肯定要给老婆笑话了。”

楚铮看了看雪玉,它正在用爪子拨弄着地上的草根。

“飞机起飞了,一切都很正常,没多久我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突然一阵强烈的震动把我惊醒了,机上的乘务员平静的告诉我们,飞机遇到一些小故障,正在排除中,请乘客们再检查一下安全带。机舱里的人马上就乱开了,谁都知道飞机失事是什么后果。广播里不停地劝说大家安静,可没人理会。我向舱外望去,明显地可以看到飞机在不停地下降。那乘务员就在我对面坐着,看得出她也十分恐惧,她觉察到我在看她,连忙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还冲我笑了笑,只可惜那笑比哭还难看。我马上明白了,我可能在劫难逃了。这时广播里也让乘客们穿上海上救生衣。穿好了救生衣,我打开手机,颤抖着拨妻子的电话,好不容易拨通了,传来的却是‘对方已关机’的声音,拨家里电话,也是盲音。我大声的咒骂着,那乘务员在旁边用公式化的语言劝说我不要在飞机上用手机,我没理会她,开始给妻子发短信。”

“将最后一条短信‘我爱你,永别了’发送出去后,我瘫在坐位上,对那乘务员说,你要不要打个电话,这可能是你人生最后一刻了。她犹豫了一下,说道,刚刚我没有阻止你,已经违背了我的职责,我不再违反规定了,既然选择了这个职业,就已经有面对这种危险的准备。我俩对望着,等着死亡的来临。不一会儿,飞机堕在海面,我也被震昏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我居然没死,一个人泡在海水里。海上的风浪很大,我只能向老天祈求会有人来救我,但始终没人来。在海上漂流了近两天后,我终于绝望了,朦胧中看见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没多久我便给卷了进去,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也不知道沉睡了多久,一阵剧痛把我惊醒了,我开始有知觉了,听到有些人在讲一些奇怪的语言,但我却怎么也不能睁开眼睛。过了一会儿,有个稚嫩的声音在我耳边说着什么,我试着去探索那声音的来源,突然一股庞大的力量将我吸了过去,那声音也惊慌的大叫起来,那感觉很奇怪,现在想来,象是在融合。”

楚铮拍了拍雪玉的头,说道:“知道吗,你的小主人与我融合时喊着‘妈妈,小五儿怕,爸爸,快来救我’,我当时不知怎么听懂了,想起了我的孩子,也与你小主人差不多大,那时我心痛极了,我想帮他,但我不知道怎么做,只好拼命地挣扎着,却只听着他的声音慢慢沉寂下去直至消失。我觉得是自己是个郐子手,是我将那孩子杀死的,但我根本不想伤害他的。”

楚铮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再次醒来时,我已经在这躯体里了。我浑浑噩噩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看着面前人来人往,看我,跟我笑,说着我从未听过的一种语言,但我偏偏还听得懂!”

“我想了好久,终于有些明白了。雪玉,可能是我不知怎么进入你小主人的身体,而且与他的思维融合了,所以我也听得懂这世界的话,府里的人我也一个一个记起了他们的身份,这种不可思议的事发生在我的身上,也不知幸还是不幸。我只知道,我恐怕再也回不去了,再也见不到我的妻子,我的孩子了。”

“唯一让我有些安慰是我逐渐觉察到,你的小主人似乎并没有消失,雪玉,那晚你的女主人头部磕得鲜血直流的时候,他完全苏醒了,我清楚的感觉到他的焦急、心痛,还有对他母亲的慕孺之情,他的力量突然变强大起来,控制着这个躯体,静静的躺在他母亲的怀中直至睡去。”

“再次醒来时,依然是我控制着身躯,可能是我的力量比较强大,再次将他压制了。现在这个躯体中,既有你的小主人楚铮,又有我,我中有他,他中有我。”

楚铮怔怔地望着天空,突然有个大胆的念头,低头对着胸口轻轻说道:“你,现在能听到我说话吗?”

楚铮连问了几次,突然觉得心灵深处突然颤动了一下,不由笑了:“你果然能感觉得到,我能帮你什么吗?”

过了很久,楚铮说道:“好,我答应你,以前我已经不复存在,以后这世上只有小楚铮。放心吧,我不会再让你父母担心了。”楚铮俯身抱起雪玉,点了下它的鼻子:“今天我跟你说了许多,你可要保守好秘密喔。”

雪玉爪子连挠了几下,似乎对这动作很不喜欢。

“小五,应该吃药了。”楚夫人已煎好药,端着走了过来。

楚铮忍不住皱了皱眉,那蔡先生开的方子里面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居然能混合成世上最苦的东西,想了想眼中突然露出顽皮之色,苦着脸说道:“娘,小五儿肚子饿,不吃药。”

楚夫人下意识的说道:“乖,先吃药……”

“啪”

楚夫人手中的药碗掉在地上。

楚铮心中大叫一声:耶,可以不用吃药了。

楚夫人俯下身子,双唇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娘没听错吧,小五儿,你刚刚说话了?”

楚铮看着楚夫人,一字一字地说道:“娘,小五儿饿了。”

楚夫人再也不能控制自己,将楚铮紧紧地搂在怀里,泣不成声:“小五,你终于又说话了,你知道娘这些天多为你担心啊。”

楚铮靠在楚夫人温暖的怀里,心底深处传来一种感觉,似雀跃、似翻滚,无以伦比的快乐着,不禁默默地说道:我真羡慕你,有一个那么爱你的母亲,放心吧,既然无意中占了你的躯体,她也就是我的母亲,我会好好孝顺他的。

不知过了多久,楚夫人突然惊叫道:“糟了,药打翻了,娘再给你煎一碗。”

楚铮一急,大叫:“不要,那药好苦。”

楚夫人劝道:“小五,药还是吃,蔡先生说过这药要吃一个月的。”

楚铮摇着楚夫人的手,撒娇道:“不嘛,娘,我已经全好了。”心里突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自己怎么做出这样的动作,还会撒娇,而且做得如此自然?难道自己不但融合了小楚铮的记忆,连他的性情也一并继承下来了。不过这样也好,这躯体原本就是一个小孩,如果以原来心态太过成熟,而且过于与众不同,很容易引起别人的疑心,不如就当是再过一遍童年好了。反正原来的自己只剩一个灵魂,躯体恐怕早已灰飞烟灭,肯定已经回不去了,就把那些当成一场梦吧,也正好圆了心底那孩子的心愿,不再让眼前的母亲忧心。

心结既然解开,楚铮更是拖着拽着不让楚夫人走。

没办法,楚夫人只好打消了逼他吃药的念头。

楚夫人突然心中一动:“小五,我们去看你父亲好不好?”

楚铮眼珠一转,顿时猜到楚夫人所为何事,拍手叫好。

楚名棠此时正在书房处理着府衙送过来的公文,连着这么多天没去府衙,公文已经积了高高一堆了;吴安然则坐在一旁翻看着楚名棠搜集来的孤本古典文集,看到精彩处,不时击节赞叹。

楚名棠心里还想着昨日宫里的琳贵妃差人送来一封家书,暗示近期朝庭将有较大的人事变动,要自己多上奏折,让皇上注意到自己,不要过分指望在京城的楚家能帮多大的忙。

楚名棠哑然失笑,别人都认为自己是楚家子弟,可自己什么时候指望过楚家,楚家又什么时候帮过自己。

楚家是北赵三大世家之一,其祖楚先行更是太祖的誓血而盟的兄弟,战功赫赫,太祖更曾立下誓言:“本王子孙不得杀楚家一人。” 说归说,太祖对楚先行还是相当忌讳的,不断削减其兵权。楚先行心如明镜,干脆提前退隐,还劝自己部下一大批将领跟他一起卸甲归田,此举倒也令太祖心存歉意,与楚天行依旧情同手足,并封他为逍遥王,楚先行拒不接受,连上七道奏折给太祖将自己降成了逍遥侯。而一些不识进退的如黄、谢、林三家,太宗即位前便给诛了个干干净净,鸡犬不留。

北赵建国近两百年来楚家亦是几度起落,甚至还曾被逼归隐山林,幸亏族内又出现数位杰出人物,才又重返京城得以重用。如今北赵建国初的九大世家只余下楚王方三家,这三家相互牵制,这些年来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楚名棠则出生于楚家一个远房旁支,而且与京城楚家的大公子当年还颇有一些恩怨,因此楚家对他一直若即若离。楚名棠能任平原郡太守,真正出力为之的是他妹妹琳贵妃和夫人王氏的娘家,也就是朝中另一世家大族王家。可在朝中大臣们看来,楚名棠身后有着楚王两家的背景,在后宫又有琳贵妃为之撑腰,而他本人又精明强干,手段老辣,让这样的人到朝中,恐怕日后都他们没有立足之地了,因此竭力阻止楚名棠入朝。

楚名棠深知前面仕途艰难,楚家未必愿意帮自己,王家历来人丁单薄,其势力并不在朝堂之上,自己当这太守王家已是竭尽所能了,妹妹琳贵妃毕竟身处后宫,不能干政是朝廷律法上写得清清楚楚的。

楚夫人领着楚铮走了进来,见过了楚名棠。

楚名棠揉揉眉心,喝口茶,问道:“夫人有何事。”

楚夫人眼中露出狡黠之色,与楚铮相视一笑。楚铮大声说道:“小五儿见过父亲。”

楚名棠一口茶“卟”地喷出来,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人。

楚夫人站在一旁,笑弯了腰。

楚名棠走了过来,猛的抱起楚铮,在书房内转着圈,放声大笑,直叫:“好,好。”

楚铮隐约见到楚名棠眼角泪光闪动,心中默默想道:这爹爹其实也不错。

楚名棠将楚铮放下来,向正在一旁发呆的吴安然拱手说道:“多谢吴先生,多谢吴先生!先生医术果然高明,真是……手到病除。”

吴安然木然还礼道:“好说,好说。”

其实在场最惊讶的反而是吴安然,他清楚自己根本就没做过什么。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心中疑惑:难道“大搜魂手”还真能治得了病?

不过这样也她,起码不用担心楚铮以后会不会是一个宗师级傻瓜,而且现在看来楚名棠对自己十分感激,也很信任,正好可以名正言顺的将楚铮收入自己门下。

吴安然拿主了主意,便故作忧虑对楚名棠说道:“大人,小公子恢复了神智,显然昨日在下治疗收到了效果,可在下还是担心小公子的病情会不会反复。”

楚夫人夫妇一惊,觉得他说得有理,楚夫人急道:“那该如何?”

“记得昨日曾说过,在下有一些祖传修身养性的功夫,对公子的病情应该很有效,不过,”吴安然面露难色,“家有祖训,功夫不得外于传外人,除非……”

楚名棠连忙说道:“先生请讲。”

吴安然说道:“除非小公子如果拜在下为师,在下当然可以精心传授。”

楚名棠放下心来,说道:“吴先生才识过人,小儿能拜吴先生为师,那是小儿的福气,等过几天找个良辰吉日,再举行拜师大礼。”

吴安然心中暗喜,道:“令郎根骨奇佳,聪明才智亦是上乘,吴某能得此佳徒,也是一大幸事。”

楚夫人带着楚铮回到内院,哄着他先睡了,随后命人将高总管叫来,问道:“高总管,去南齐的人可曾打探出那吴先生的来历?”这高总管是楚夫人娘家靖北侯府中人,当年楚名棠离京到平原郡任职,靖北侯王烈深知官场凶险,担心女儿女婿的安全,便派高总管和几位高手随之南下。

“回大小姐的话,”高总管躬身道:“还未曾确认。不过以此人武功再加上齐国传回的讯息,如果不出老奴所料,这吴先生应该就是魔门血影宗的当代宗主魔秀士。”

“血影宗?”楚夫人愣了下,脸上露出丝古怪的笑意,喃喃自语道,“那可真是巧了……”

高总管不懂这位大小姐所言是何意思,斟酌了一番又道:“大小姐,魔门乃邪魔歪道,为天下武林之公敌,老奴觉得老爷叫小少爷拜那人为师颇为不妥……”

楚夫人想了会儿说道:“这你不必管了,按老爷的吩咐去办吧。毕竟铮儿的病是他治好的,以后还多有麻烦他之处,不过也要小心些,以防此人另有居心。”

“请大小姐放心,有老奴和几位弟子在,这吴先生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来。”高总管迟疑了下,“那……吴先生的来历要不要禀报姑爷?”

“暂且别告诉老爷,”楚夫人说道,“过些日子我会与他说的。”

楚老夫人也知道了楚铮已康复,特派人来请吴安然向他表示谢意。

楚铮给楚老夫人请个安,甜甜地叫了声奶奶,把楚老夫人乐得老脸开花,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将楚铮抱在身上,怎么看也看不够。

祖孙二人嬉闹良久,楚老夫人才说道:“吴神医医术通神,使小五得以康复,老身在这里谢过了。”

吴安然谦逊道:“老夫人过奖了。”

吴安然此时心情大好,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以前除了血影宗和魔门的弟子,江湖中人见了他不是挥拳就打就是转身就跑,哪象刚刚从书房走来,一路楚府中人对他倍加尊敬,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偶尔做做好事也不错。”

“这儿是老身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请吴神医笑纳。”楚老夫人说完首示意身旁丫环将礼品端了过去。吴安然假意推辞了几下,笑呵呵的收下了。他以前身为一堂之主,花钱向来大方,前些日子穷怕了,深知没钱的日子实在不好过。

楚老夫人又问了一些诊病的细节,吴安然推出一套早准备好说辞,将自己如何判断楚铮病情,如何结合祖传心得,推陈出新,针对楚铮特的病情创出全新推拿手法,刺激脑部穴位等一一道来。

众人听了,皆表叹服,无不庆幸楚铮有幸遇到这样一个神医。

楚铮坐在楚老夫人怀中,却是越听越怀疑,他当然知道自己是如何“神智恢复”的,看着吴安然大包大揽,全说成了他的功劳,不由越看吴安然越象一个骗子。

吴安然不知自己的未来弟子已经对他起了疑心,仍在那恬不知耻谦虚的微微笑着。

吴安然很快名声大噪,楚府几乎每人都知道来了个吴神医将小少爷的病治好了,名人效应十分明显,不时有人偷偷跑来看看吴神医是何许人也。吴安然虽然年过四十,但相貌清秀,颇几分儒雅之气,从外表看怎么也看不出是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头级人物。不久又传出连太守大人都称赞吴神医的学问,要让小少爷拜他为师,吴安然在众人心目中又不免又高了几分,府中几个年长一些的丫环甚至对他频送秋波。

平原郡的众官员也很快得到了这个消息,纷纷再次来到楚府表示祝贺。楚名棠毕竟是身处官场,一些场面上的事也容不得忽视,先前楚名棠因楚铮受伤不胜其烦将之全部拒之门外,已是一件大大得罪人的事,如今他们再次到来,楚名棠只好一一接见表示谢意。楚名棠执掌全郡官员的生杀大权,官员们此次前来,口里都说道“区区小礼,不成敬意。”带来的却是各种奇珍异宝。楚府中人对此已司空见惯,人带进去晋见楚大人,所携之礼全部放入偏厅,一一登记在案。

吴安然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他这才明白了世上为何有那么多人想当官,以前血影宗上下数百人,为了维持生计不惜当杀手、去劫镖,日子还过得紧巴巴的,而眼前楚府一次收的礼,就已抵血影宗几年之用,吴安然平生第一次怀疑自己在江湖拼死打杀是否真的有意义。

还没考虑清楚自己前半段人生的意义所在,吴安然发现自己面临着一个大麻烦。不少官员晓得了他是医治楚家小少爷的吴神医,晋见完楚大人后也纷纷来拜见吴安然,有的甚至表示仰慕吴神医的医术,想请他为家人治病。吴安然这一惊非同小可,难道对每个病人再来一记“大搜魂手”不成,急中生智,连忙向楚名棠说道,自己是南齐人氏,何况还要收楚铮为徒,不可过多露面,以免有人借此对楚名棠不利。楚名棠想想也有理,平原郡与南齐隔江相望,自己身为平原郡守,的确不便与南朝人来往过密,便将吴安然安置到一个清静的别院,并吩咐由张得利负责吴神医起居,闲杂人不得随意打扰。

张得利将吴安然带到府上可以说立了大功,楚夫人知道后,对张得利十分赏识,张大门房如愿以偿,不负小红所望,成为了张大管事。

这一天,楚夫人煎好药回到居室,却发现小楚铮已经又不知跑到哪去了。

“小五儿,你在哪里,快出来吃药。”楚夫人四下寻找着,身后跟着两个丫环,一个捧着煎好的药,另一个端着一碗糖水步步紧随。

楚铮躲在书房桌底下,听得楚夫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嘴里轻轻地哼唱着:不出来呀不出来,就是不出来。

这段日子每天一次的吃药成了楚铮最难以忍受的酷刑,面对那碗乌黑的药汁,他实在难以下咽。何况楚铮知道自己除了那点皮肉之伤外根本没有病,是药三分毒,这么吃下去天晓得会吃出什么毛病来。

楚铮听着声音渐渐远去,松了口气,从桌下爬了出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一不小心却把一本书碰落到地上。

把书捡起来,看了看,是本《论语》,楚铮口里念叨着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将书放回桌上。

楚铮身子突然一震,喃喃地说道:“不可能,论语?这世界怎么会有《论语》这本书?”

这段时日以来,他已经完成融入了这新的躯体,行为举止完全按那个孩子残留的记忆行事,如自我催眠一般不再去想那前世之事,但有些记忆是不可能抹去的,如书写了几十年的汉字,这《论语》一书的封面虽用繁体所写,但他还是认得的。

楚铮再次拿起那本书,颤抖着打开,他前世看惯了简体字,虽然那书是用繁体所书,虽然那种从上至下、从右至左的书写方式让楚铮很是不习惯,但他仍然找到了那些自幼耳熟能详的字句: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楚铮呆呆地把书一扔,身子一软靠住桌子,忍不住哀叹道:天哪,自己究竟到了一个什么世界。

他仍记得楚夫人为他读的那本书,开篇就是什么当今天下,四分而治,北**齐,东吴西秦……虽然他在前世是理科生,对历史不甚了了,但中国古代他妈的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历史。

当时他清醒没多久,还处于浑浑噩噩中,一听那几句话,以为自己是来到了个与中国古代近似的异世界,也就没去注意那书的是用何种文字书写。而他体内留有那小孩楚铮的记忆,基本也能听懂其他人所讲的话,也就没有多想。此时细细比较起来,这世界的语言与前世的语言真有点类似,确切的说,更有几分象后世中国南部的一些方言。

楚铮对着本《论语》冥思苦想,忽觉耳朵一疼,斜眼向后看去,正是自己娇滴滴的娘亲。

楚夫人心中亦有几分恼怒,这小五儿病好了反变得愈加机灵,越来越难以找到。她刚刚在院子里快兜了两圈了,两腿都感觉隐隐酸痛,忍不住手上加劲:“看你还往哪走。”

楚铮吃痛,还没来得及说话,楚夫人看了看他手中书,说道:“咦,你在读《论语》啊?”心中的气不由消了些,便将手松开。

“娘以前教过你的,还会背吗?”

楚铮心中一动,说道:“孩儿现在不背《论语》,孩儿要娘讲故事听。”

楚夫人笑道:“好啊,那你先把药吃了。”

看着眼前这碗乌黑的药汁,楚铮忍不住有点反胃,但为了求得真相,长吸口气两眼一闭,咕嘟咕嘟几口就喝完了。

楚夫人有点奇怪,说道:“今天怎么这么乖,一口气全喝完了?”

楚铮喘着气,从丫环手中端过水,赶紧漱漱口,说道:“孩儿找本书,娘给我讲。”

楚铮踮着脚,吃力地在那些繁体字里中找着,总算找到个老相识,指着叫道:“娘,我要那一本。”

楚夫人顺着他手指之处看去,奇道:“你要娘给你读《史记》?你知道这是本什么书吗?”

楚铮理直气壮地说道:“知道啊,师父曾说过的,《史记》开史家之先河,是本巨著。”心里却在暗暗想道:前世里有句话叫朋友是用来出卖的,这个世界师父是用来挡箭的。

这挡箭牌是很灵的,一来楚夫人未必会真去问,二来就算楚夫人想去问,那个姓吴的师父现在也不在府内。原来慈恩堂的蔡珏先生听说楚府来了个吴神医,略展小技便治好了楚铮的病,大为惊讶,特来楚府想与吴神医多多交流。而吴安然一听张得利说这位前大内御医要见他,吓得立即逃之夭夭,蔡先生只得怅然而归。

别人不明白吴神医为何不敢见蔡先生,楚铮可心知肚明,他越来越肯定这个师父是个骗子。只不过那天吴安然在他面前显示的功夫是实实在在的。在楚铮的前世里,他对武侠小说颇为痴迷,没想到在这异世里居然真的存在着这样的武功,既然吴安然想教他,他也是颇感兴趣。

楚夫人叫丫环把书架上一整排《史记》全拿了下来,有些为难道:“小五,这《史记》有好多本呢,从哪开始读啊?”

楚铮胡乱翻了一下,随手一指道:“就读这篇吧。”

楚夫人坐下开始读道:“《项羽本纪》。项籍者,下相人也,字羽。初起时,年二十四。其季父项梁,梁父即楚将项燕,为秦将王翦所戮者也。项氏世世为楚将,封于项,故姓项氏……”

楚铮装模作样地听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娘,史记是何人所写啊?”

楚夫人答道:“是西汉司马迁所著。”

楚铮故作天真状:“那他就只能写到西汉了。”

楚夫人脸露嘉许道:”孩儿真是聪明。司马公是西汉武帝年间之人,这《史记》的确只写到了汉高祖称帝后,随之就语焉不详。

“那我朝以赵为号,这期间还有什么朝代啊?”

楚夫人想了想答道:“西汉未年王莽篡位,改国号为新,汉光武帝刘秀恢复汉室,史称东汉,迁都洛阳,也就是如今我们大赵国京城上京;东汉中平元年,黄巾乱党造反,天下大乱数十年,直至后汉太宗称帝,天下才重归一统……”

“后汉太宗?”楚铮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娘能不能说明白点。”楚铮总算知道,他所熟知的历史是从哪里拐了弯。

楚夫人道:“后汉太宗刘禅雄才大略,其父蜀王刘备战死沙场,太宗率后汉军仅用五年时间便一统**,即位称帝,国号仍为汉,史称后汉,我们大赵国人喜欢将之称为大蜀王朝。”

楚铮呻吟了一声,扶不起的阿斗刘禅居然变成了雄才大略、一统天下的霸主,这是什么事啊。

楚夫人未觉得他神色有异,继续说道:“后汉传承不过百余年,北方的胡蛮羽翼渐丰,大军南下,后汉军根本无力阻挡,京都洛阳很快被破,后汉皇室皆被杀。为了抵御胡蛮,各路义军纷纷揭竿而起,驱逐胡蛮……”

楚夫人露出向往之色,轻叹道:“那真是一个群豪并起,英雄辈出的年代。”

她转头向楚铮笑了笑道:“你的先祖楚先行也是其中皎皎者,叱咤风云,率麾下十万大军出塞追击胡蛮数千里,真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人物。”

楚铮无力地哼了一声,楚先行?他跟我很熟吗,没什么兴趣。

“各路群雄将胡蛮驱出中原后,却始终没有一个服众之人,于是纷纷自立为王,当朝太祖乃后汉开国五虎将之赵云的后人,因此将国号定为赵。”

楚铮连表示一下的意思都没了,不就常山赵子龙嘛。

楚夫人总算发现楚铮面色有些不对,急着问怎么回事。

楚铮摇了摇头表示没事。可楚夫人这几日早已成惊弓之鸟,忙带着楚铮回屋歇息。

楚铮今天又大受刺激,躺在**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上方,怎么也想不明白阿斗刘禅怎么就成了一代开国明君,司马一家干什么去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楚铮整天泡在楚名棠的书房里。楚夫人见孩儿突然如此好学,心里倒也高兴,将他所选的书一一读给他听。可将三国时期的史书都听遍了,楚铮也没解开心头之惑,只知道关羽并有败走麦城,张飞也没被部下所杀,刘备似乎是多活了两年,最后还是死了,然后就是刘禅即位,依靠着以诸葛亮为首的贤臣良将们统一了中原重兴汉室,司马一家似乎根本没有造成什么阻碍。刨去书中那些极尽溢美之辞,对这位后汉太宗的记载简直乏善可陈,对他的死也是语焉不详,只说他是得急病而亡,远不如《史记》当中刘邦来得详细。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楚铮沮丧地想道,可自己就找不到问题所在。

为了避免引起楚夫人的怀疑,楚铮最终还是暂且放弃了。反正已经来到了这里,以后再慢慢探寻其中原因吧,目前看来是无法再回去了,另一个世界躯体恐怕早就腐烂在海底,说不定都已喂鱼了。

就象那句恶俗的名言所说的:命运就象××,既然无力反抗,就想办法从中寻找乐趣吧。

可在另一个世界的妻子,还有宝宝……

楚铮突然向胸口狠狠捶了一拳,跑出屋去,略带哭腔地叫道:“娘,我饿了……”